衡玉又说了一遍。
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衡玉微微仰头,覆上他的唇畔。
唇上触感明显,了悟缓缓睁开眼睛。
他身后月色泠泠,衡玉能清楚看到他额间的冷汗与眼尾的赤红。
狼狈,失措,再不见丝毫光风霁月之态。
她却莫名觉得,这一刻里他的眉眼是人间**。
身体的力气恢复些许,衡玉轻轻抬手,环住他脖颈的同时,将他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压。
腕间的铃铛叮铃铃作响。
远处不知道是树叶的摇晃声还是溪水叩击石块的响声。
风中送来蛙声片片。
衡玉的视线里只有眼前人,她的听觉全部赋予到他的呼吸声。
陌生的、酥麻的感觉从背脊一路蔓延炸开,了悟几乎大脑空白,全身僵硬。
在这样的僵硬中,一点一滴的时间都变得难挨拉长起来。
于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体内那消耗殆尽的灵力不知何时再次变得充盈起来,就连一直凝滞不前的修为也动了起来。
衡玉注意到他体内的变化,略有些诧异。
这一刻,衡玉冥冥中有了种新的认知——
所谓情劫,也许不只是动情,还包括欲望。
他是无定宗佛子,是佛门之光。
——可从头开始算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只是他出生时体内多了根佛骨,拥有坚定的信仰,地位也特殊了些,就让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
一个普通的修士,会没有欲望吗。
只是相比起普通人,他的情与欲过于收敛。
而她,是点燃它们的唯一存在。
在衡玉这么思索时,万里之外的无定宗,被所有佛殿簇拥着的大雄宝殿里那尊佛祖的佛像,突然泛起淡淡的金光,传出一缕神念。
无定宗掌教圆苍正在敲击木鱼,察觉到这道金光里的波动,他的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
衡玉的眉梢染上薄薄春光。
她发现了悟失神到连呼吸都忘了续上,闷笑了下,别开头让他续上呼吸。
了悟脸上透着几分狼狈,耳垂红得滴出血来。
他深深喘了几口气,鼻尖便嗅到了浓烈而熟悉的合欢熏香。视线不受控制地下移,才发现刚刚动作之间,她的里衣顺着肩膀滑落些许,锁骨处大片白皙肌肤几乎灼伤他的眼睛。
了悟别开眼,伸手帮她拢好衣服,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
下一刻,他被身下的人扯住。
衡玉看着他,认真道:“别动,我们再试试。”她要验证刚刚的猜想。
试什么?
了悟没回过神。
衡玉吻了吻他的唇角:“配合一下。”
“……洛,洛主?”了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个名字罢了,他都说得磕磕绊绊。
“你的修为在增加。”衡玉说,语气坚定,“你没有感受到吗?”
这段时间,他明明一直在尘世历练,修为却始终在原地迈步。
但在她亲吻他的时候,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可以突破结丹后期的地步。
让他慢慢思考着,衡玉吻了吻他的下巴,细碎的吻上移,点在他的唇角。她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脑勺。
“张嘴。”衡玉闷笑。
见他大脑还处于空白状态,她干脆自己撬开他的唇齿,掠夺他的呼吸。
唇齿碰撞之间,他的呼吸凌乱起来。
在了悟愣住时,衡玉的唇畔覆上他的喉结。
了悟浑身僵住。
那个地方大概是他的敏感处。
温热的呼吸洒在上面,他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衡玉启唇,用柔软的舌尖轻轻点了下。
身体的热度,在这一瞬间被点燃到极致,他的四肢百骸都在焚烧。
了悟浑身颤抖起来,眼尾殷红一片,里面泛着淡淡水色。
“……这种感受,陌生吗?”衡玉问他。
“洛主……”
了悟艰涩开口,有些赧然。
他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等到衡玉主动拉开与他的距离,了悟才猛地从地上起身,直接背对着她,手指紧紧攥着:“洛主的意思是,这算是情劫的一部分吗?”
“你现在的灵气浓度,似乎已经远超过结丹后期……距离元婴期,应该只有一线之差了吧。”衡玉手撑着地,勉强才飞毯上坐起来,开玩笑道,“我都有些疑惑,这情劫是佛祖对你的考验,还是佛祖为你开的挂?”
从地上站起来,衡玉想绕到他面前。
但想到他现在的情况,怕他觉得尴尬,衡玉抬手撩了撩头发,让他自己留在原地冷静:“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溪流,浑身都是汗。”
往前面走了两步,衡玉仰头望着天空,似乎是想隔着这无尽夜色,看着佛境里的佛祖。
“其实动情也不符合你求的道。”
“你能坦然诚然自己动情,就不能坦然承认自己动了欲吗?”
了悟咽了咽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沉默,凝滞般的沉默。
最终,所有的纷杂思绪尽数化为一声长叹。
了悟说:“洛主的辩才着实一流。”他无法反驳。
于是他转过身,温声问她:“夜色浓重,你的力气刚恢复一些,贫僧扶你去找溪水吧。按照地形来看,这方圆一里内就会有溪流。”
衡玉没转身,手背在身后走在前面。
了悟意识到她这行为里的体贴,也没特意上前,只是默默跟着她。
溪水距离此处的确不远。
深秋时间的溪水凉得有些透骨,但更致命的寒冷衡玉刚刚已经受过,她没脱衣服,直接走进溪水深处,借着溪水来清洗头发。
“贫僧过会儿来找你。”
刚刚念经时过于急促,了悟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沙哑里透着几分倦意。
精神紧绷一夜,他的确累了。
等衡玉轻应了一声,了悟顺着溪流往下走,在距离衡玉大概几百米的地方下了水。
他一动不动,半边身体全部浸在冷水里。
身体里的灵力早已充盈到极点,在了悟心神逐渐放松下来时,一举冲破到结丹后期境界。
突破之后,他的境界还在缓慢攀升。
一直到距离元婴期只有一线之差,才终于凝滞不动。
双目紧闭的了悟缓缓睁开眼睛。
察觉到境界上的变化,了悟轻轻一叹,心中思绪纷杂,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等衡玉沐浴好烘干头发,又在岸边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见了悟过来找她,只好顺着溪流往下。
瞧见他居然还泡在溪水里,衡玉微微一愣,轻咳两声后抬手朝他招了招:“不冷吗?”
水中的了悟抬眼看她。
月色霜华之下,她立于林间。
光华流转,几欲灼人,叫这天地月光都失色。
第九十章
“冷。”了悟说, 从溪水里一步步走上来。
溪水里倒映着天上那轮月亮,他的动静,将溪水里的倒影搅得粉碎, 溪水乱击声在静谧的黑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衡玉保持尊重,别开眼不看他。
了悟走到岸边, 用灵力烘干单薄的里衣,再取出一件干净的僧衣穿上。
他的动作并不快, 缓慢而从容。
做好这些,他重新将黑色佛珠缠绕到手腕间。
了悟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眸光已经恢复清澈, 湛然若水:“先前的事……”
衡玉笑, 随手把归一剑扔到他怀里,打断他后面的话, 看他慌忙将剑抱住。
她抿起唇,先他一步开口, 认真而坚定道:“如果先前的事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定都是佛祖的错。”
了悟声音止住, 温柔地凝视她。
衡玉用指尖梳了梳头发,腕间的铃铛再次叮铃作响:“如果你觉得对不住我,不如先暂且容忍佛祖些许,等你成就无上佛道,再用你的辩才将佛祖教训一顿?你说, 他怎么能为自己最坚定的信徒定下这样的劫难。”
了悟不语。
他走上前来, 拦下她的手,亲自为她梳理头发, 从袖子里取出栀子花簪。
这是先前他从她发间取下来的。
他垂下眼, 抿紧唇, 相当认真地为她挽起头发。
动作并不熟稔,尝试两次,还是成功了。
将栀子花簪插入发间固定她的头发,了悟轻声道:“洛主,现在氛围这么好,不要说些煞风景的话了。”
衡玉诧异回眸。
了悟牵起她的手,领着她穿过嶙峋的山石,绕过峥嵘的灌木,往先前那棵松柏树走去。
走着走着,了悟抬眼望着天边那轮月亮。它的光芒越发黯淡,晨曦即将到来。
他刚刚泡在溪水克制欲望时,就在思索很多东西。但思绪混沌,一直无法静下心。直到她逆着月光走来,神情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话语满是宽慰。
那时候他的心底突然就柔软得一塌糊涂,意识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是佛祖为他定下的情劫,在历劫过程中,他触犯过一桩桩一件件清规戒律,但只要向佛之心从未动摇,他相信佛祖终会谅解他的所有过界言行。
他不再惶恐自己六根不净。
他反而觉得自己又亏欠了心上的姑娘。
那样温柔而情深的碾吻,最初出现,竟是为了助他突破。
松柏树已经近在眼前。
了悟缓缓停下脚步,将自己腕间的黑色佛珠解下来。
在衡玉撞到他的背部之前,了悟先一步转身,温柔地将她扶稳。然后他垂下眼,像是把什么弥足珍贵的东西亲手托付到她手上一般,握住她的右手,把黑色佛珠一圈圈缠绕到她的腕间。
他没有说自己修炼的佛法需要这串佛珠帮忙,也没有说这串佛珠到底有多珍贵。
只是告诉她:“佛珠里面的邪魔之气已经彻底被贫僧净化掉,它里面蕴含着强大的佛法,可以庇护洛主百邪不侵,也能为洛主净化掉身体内的最后些许邪魔之气。而且它由化神期邪魔骨打造而成,是等级极高的防御法器,危急关头可以为洛主挡下元婴后期的最强一击。”
顿了顿,他声线低柔得仿佛絮语:“可能会沉了些,但戴得习惯也就好了。”
熬过邪魔之气的最后反扑,现在她身体里的邪魔之气已经完全不成气候。
只需要少许时间,就能被黑色佛珠彻底净化掉。
衡玉捻弄着佛珠。
佛珠粒粒饱满,入手若玉石般温润光滑。
她很清楚,佛珠是佛修用来束心的工具,现在,这样一串有着束心意义的佛珠被他缠到了自己腕间……
衡玉的睫毛轻颤了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既坚定于佛道,又能坦然直面自己的心意。
衡玉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我收下了。”
-
飞毯再次启程朝着沧州飞去。
衡玉困倦得很,躺在飞毯上沉沉睡去。
了悟为她捻好被子,双手合十盘膝打坐,闭眼调息。
三日后,飞毯顺利进入沧州地界。
想办法买到沧州的地图后,了悟直接操控着飞毯飞向白云山。
沧州这个地方位于沧澜大陆西边,这里并不算是灵气充沛之地,所以没有大宗门在这里开山立派。
但一流宗门看不上沧州的灵气浓度,二三流宗门和修仙世家已经很满意了。此处就盘踞着不少二三流宗门和修仙世家。
越是靠近白云山,衡玉和了悟就碰到越多的修士。
看这些修士的服饰统一,基本都是来自同一势力,偶尔才会出现几个散修。
了悟将自己的修为隐藏到结丹初期,然后将灵力外放。
不少修士远远瞧见衡玉和了悟就急匆匆避开,生怕和他们撞上。
衡玉抱着剑盘坐着,看到又有一帮修士飞过天际,轻啧一声:“看来舞媚他们闹出的动静很大,整个沧州都动了起来。”
“秘境动人心。”了悟回。
不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他们一样,手里拥有着充裕的修炼资源。
更何况,一位大能修士坐化前的传承,即使是衡玉和舞媚也会心动。
衡玉点头。
她倒不是很担心这些修士。
沧州这边,明面上修为最高的就是元婴中期。元婴期修士寥寥。
一般这种涉及到传承的秘境,都会限制进入其中的修士的修为。毕竟能晋升到元婴期的修士,大道早已彻底定了下来,放他们进去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破坏掉秘境里的很多布置。
没了元婴期修士参与竞争,衡玉还真的不怕其他修士。
比起这个,衡玉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把狗尾巴草塞进嘴里叼着:“在进秘境之前,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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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毯又飞了两个时辰,终于顺利进入白云山地界。
衡玉和了悟就在白云山外围等待,将自己的玉牌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来。似乎是感应到舞媚的玉牌气息了,衡玉手里的玉牌发出淡淡的光晕。
小半刻钟后,披着红色薄斗篷的舞媚赤着脚赶来。
俞夏穿着方便行动的黑色劲装,身后背负重剑,默默跟在舞媚身侧。
“终于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些。”
舞媚靠近衡玉,轻笑着打了招呼。
她脚腕戴着铃铛脚链,随着她的走动,靡靡铃铛声不绝于耳,带着一种撼动心神的威势。
不少修为低的男修眼里都浮现出惊艳之色,直到他们身边的长辈催动灵力在他们心底震吼一声,他们才逐渐从失态中走出来,满脸赧然。
察觉到那些男修的失态,舞媚笑得越发花枝乱颤。
这倒不是她故意为之,而是她修习的功法就是如此,魅人心魄。
俞夏无奈摇头,倒是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