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衡玉的眼里满是星星。
以前她最崇拜自己的二哥,但在秘境里,追得二哥狼狈不堪的仙人掌被洛主轻而易举的挑翻,傅菁晶就非常快速地换了个对象崇拜。
被漂亮小姑娘这么亮晶晶注视着,衡玉随手挑了挑额前碎发,颇为帅气道:“小事。”哎,刚刚那一剑刺进去,她的手差点儿脱力握不动长剑。
为了在妹子面前保持形象,这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耍帅总要付出些许代价。
傅陌深:“……”
就……感觉很微妙啊。
各种方面的微妙。
就在衡玉打算破开仙人掌,收获仙人掌孕育出来的、拥有着特殊能量的晶石时,一股吸力突然冒了出来,直接将她吸得连连倒退几步,身体直接往后一栽,掉进不知何时出现的黑洞里。
“洛主!”傅陌深瞳孔微微睁大,连忙上前想要握住衡玉的手,却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洞里。
“二哥!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办怎么办,洛主会不会出什么事?”傅菁晶着急道。
这会儿的功夫,傅陌深已经冷静下来。
他拍了拍傅菁晶的肩膀,温声安抚她:“没事,这应该是秘境对洛主的考验。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第九十五章
上古有妖兽名梦魇, 可读人记忆食人魂魄,能力为编制梦境,真假难辨。
于梦境沉沦者, 永堕梦境。
——《大陆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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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跌入黑暗里。
像是游子回归母亲的怀抱般,这片黑暗不断传达出一种温柔的安抚,一点点瓦解掉抵触情绪和心防。
精神紧绷了好几天,待在这样的环境里, 衡玉很难升起任何抵触情绪。
“小姐, 发髻梳好了, 你看看还满意吗。”有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那种温柔的安抚瞬间消失,快得像是衡玉的错觉。
意识回笼, 衡玉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个梨花木制的梳妆柜。
柜子上摆满胭脂水粉, 正中央放着一面铜镜。镜面光滑清晰, 将镜前人的容貌照出个十足十——眉眼清冷,鼻梁挺翘, 嘴唇偏薄。正是她的长相。
只是, 镜中人化着浓而喜庆的妆容, 眼尾微微斜挑而上,眉间媚意流淌而出。长发挽起,用精美的蝴蝶流苏金步摇固定住。凤凰锦织成的嫁衣针脚细密,寸寸合身, 与妆容完全贴合。
再配着桌面角落摆着的那一对写着‘囍’字的红色蜡烛,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里是一处待嫁的少女闺房。
衡玉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她体内还是空荡荡没有丝毫灵力, 毫无疑问, 她肯定还身处于秘境里。
既然暂时摸不清情况,她就没说话,垂下眼睛,遮住眼睛里的冷意与疑惑。
梳妆的婢女春秋没等到衡玉回话,以为她是害羞了,捂着嘴偷笑两下,拿起梅花状的花钿,仔细贴在衡玉的额间。
贴好花钿,春秋从匣子里抽出眉粉,为衡玉描眉:“等成了婚,春秋就再也不帮小姐描眉了。”
衡玉抬眼看她。
不过随意一眼罢了,春秋脸上不可遏制地浮现出惊艳之色。
——冬日里芙蓉花靡靡盛开,谁人不会为这样炽盛的美而动容。
回过神后,春秋调侃道:“小姐和姑爷琴瑟和鸣,自然该由姑爷为小姐描眉。”
对于这样打趣的话语,衡玉并不打算回应。
春秋今天兴奋得有些过头,见衡玉不回答,神色间也没觉得不耐,就继续高高兴兴说着话:“小姐今日喜欢哪种胭脂?就挑大红色的怎么样?”
衡玉淡淡道:“大红色吧。”
顿了顿,她说:“也不知道姑爷喜欢什么颜色?”
梳妆柜上摆着好几样胭脂。
东西放置得乱了些,春秋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大红色的胭脂在哪。
她细细寻找着,听到衡玉的话,随口回道:“小姐怎么都美,姑爷不会不喜欢的。况且以后家里可是小姐做主,姑爷定然会对小姐珍之爱之。”
“啊,终于找到了,也不知道昨晚是哪个婢女收拾的,让奴婢一顿好找。”
墙角摆着两个炭盆,里面的无烟炭烧得很旺,将室内的冷意完全驱逐开。
只是窗户没开着,就有些透不过气。
衡玉睫毛颤了颤,等着春秋为她涂抹胭脂:“你莫要这么说,姑爷听到了肯定会不高兴。”
这个婢女的一颦一笑,都太真实了。
梳妆柜子上摆着的那把木梳,梳齿里甚至有几根掉落的长发。
细节到了这种程度,好真实的幻境。
从刚刚的对话中,衡玉大概可以推测出,眼前这个婢女绝对深受‘她’的信任。很多该讲的不该讲的话,这个婢女都没有丝毫避讳。
“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妄议姑爷。”春秋连忙道歉,抹了胭脂点在衡玉的唇上。
这抹红色点缀了艳丽的妆容,铜镜里的衡玉眉眼张扬鲜活,像是靡靡盛放到极致的合欢花。眸里带着淡淡的水色,微微眯起眼睛,镜中人便带了些迷离如丝的勾人。
穿到沧澜大陆这么久,这是衡玉第一次盛妆打扮。
这张脸本就是艳丽的长相,化完妆后,更是姝色无双。
眼尾被勾长了些,于是眼里的清冷消退不少,抬眼看人时,便多了些撩人的意味。
-
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
厢房外乱糟糟成一团,春秋为衡玉上完妆后,急匆匆跑出外面。
衡玉坐到床榻边。
床幔早已被换成喜庆的大红色。
被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枕头也是红色。衡玉捡起丢在枕边的红盖头,用自己留长的指甲勾着盖头上的刺绣。手略一用力,就将刺绣挑出短短的线头。
啊,这么好看的盖头,有了磨损真是可惜。
衡玉毫无诚意地想着。
她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从沙漠掉到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又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想不通的事,只能暂时走一步看一步。
室内的熏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有些浓,萦绕在鼻端缠缠绵绵。
衡玉把这场婚礼当作闹剧,心里没什么紧张情绪,趁着这个静谧的时刻复盘在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中途,她觉得口渴,站起来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抹好的口脂有不少都沾在杯沿,她的唇色淡去不少。
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婢女春秋走进来,肩膀上落有几片雪花。还没等她伸手拍掉,雪花已经被室内温度融掉,在她粉色的裙子上留下一滩明显的水渍。
“小姐,吉时要到了,外面已经在催了。”
春秋喊了一声,抬眼看衡玉。
瞧见她插在发髻上的金步摇有些歪掉,口脂也掉了大半,吓得连忙跑到衡玉面前,接走衡玉手里的水杯后,牵着她再次坐到床塌边,蹲下身要帮衡玉穿绣鞋。
绣鞋的面料是红色,鞋面缀着颗很大的珍珠。
这红与白交织,其实搭配得并不好看,大概是更图一个喜庆意味。
衡玉瞧了几眼,说:“我自己来吧。”弯腰自己穿上绣鞋。
鞋子的尺寸大小正好合适,合脚到衡玉眉心微微蹙起。
这个地方,还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见衡玉穿好绣鞋,春秋想跑去拿胭脂给衡玉补个妆,但外面催促的声音越来越急,怕耽误了吉时。
“就这么出去吧。”衡玉无所谓道,抬起手来随手扶正金步摇,就把枕边的红盖头拿起盖到头上。
红盖头一旦戴上,按照习俗,就只能由夫婿摘下。
春秋急得跺脚,却没办法把盖头扯下来给小姐补妆。正好外面又响起催促,春秋一边喊着“出来了出来了”,一边扶着衡玉出去。
厢房门打开,外面的风雪刮进来。
衡玉穿着嫁衣,大概是为了好看,里面贴身的衣服很薄,被这样呼啸的冷风一吹,没有灵力护体的她直直打了个冷颤——结婚真是件牺牲很大的事情。
有雪花落到衡玉的肩膀和盖头上,但很快,衡玉就被牵住,沿着长廊往外走。
大概是走到了正厅,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没过多久,有个大概是她堂兄的人,背着她上了花轿,退出去时把轿门关好。
花轿抬起,吹鼓手们一阵欢呼,敲锣打鼓浩浩荡荡。
坐在花轿里,衡玉甚至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小孩子喧哗声和男人女人的叫好恭喜声。
她丝毫没有被这样热闹的情绪感染到,指尖在膝盖上打转——她都上花轿了,还是没出现异常吗?这个世界的异常总不会到拜堂甚至是洞房的时候才出现吧。
是要现在就不按常理出牌,还是再等等?
还没等衡玉做好决定,花轿突然停了下来。
衡玉:“……”这是到了?
她在心底回想着刚刚的路线。按照刚刚的路线,这花轿就是走出去绕了个几百米,又绕回来了吧。
——难怪婢女说以后家里都是她做主,感情这位姑爷是入赘的啊。
罢了。
干脆从现在就开始不按照这个世界原定的剧本走。
她倒要看看这个世界是想要考验她什么。
衡玉抬手,一把扯掉红盖头。
动作幅度大了,本就有些歪斜的金步摇被扯得更歪,坠在上面的蝴蝶流苏轻轻摇晃。
抬袖掀起轿帘,衡玉直接迈出花轿。
原本应该含着羞意在花轿里等待的新娘,突然掀了盖头走出花轿,围观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弄得措手不及,震惊过后窃窃私语声不绝。
衡玉立在风雪之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故突发,天地间的雪从细碎逐渐转大,衡玉的嫁衣里参杂了明显的白。嫁衣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掀起,宽大的袖子翻飞,她整个人比雾里的花灯都还要灼眼。
微微眯起眼睛,衡玉仰起头,打算瞧一瞧她那位‘夫君’,看看对方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大BOSS,是的话就趁着如今形势混乱直接干掉——
隔着漫天雪色,衡玉看清那个同样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身体微微顿住。
她抿了抿唇,与那人的视线撞上。
素来只穿素净衣袍的人,如今穿着件白绢单衣,外面穿着灼灼如火的大红礼服。腰间压着块熟悉的暖玉。
这样的红出现在他身上有些陌生,但并不奇怪,反而——好看到让衡玉移不开眼睛。
她看着那人清冷温和的眉眼染上红晕,像是破戒喝了几口桃花酒般的醉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睛迷离,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直到瞧见她,才逐渐恢复几分清明。
这样清清冷冷的眉眼被喜庆的红色融化,于是构成了令山河失色的人间盛景。
衡玉迟疑片刻,在众人瞩目下,轻咳两声,往后倒退两步,直直倒退进花轿里。
扶正发髻上的金步摇,衡玉小心翼翼重新戴好红盖头,不耐烦地用指骨敲了敲花轿轿壁,问外面的春秋:“怎么还不让姑爷过来掀轿?”
第九十六章
所有人都被这番变故惊到了。
原本应该安安静静待在花轿里的新娘掀了红盖头, 噔噔噔从花轿里跑了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悔婚的样子。但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她又噔噔噔退了回去。
就……不明白闹的是哪样。
直到衡玉的声音从轿子里飘出来,站在轿边的奶娘老成持重, 连忙揭过这茬不提, 催促马上的姑爷赶紧下马。
花轿里, 衡玉手指紧紧攥着红色绣球挂件。
这样物件有个专门的名字:牵红。
等会儿她的夫婿会与她各自牵住牵红的一头, 慢慢走去拜堂。
心下紧张时,就会觉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与难熬。
衡玉感觉自己等了很久,外面还是只有围观群众吵吵闹闹的声音, 压根没等到有人走到轿子前掀开轿帘。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衡玉又难得有几分懊恼:她的期待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些?在这个地方拜堂成婚, 虽然不是现实世界没有礼法约束, 但会不会对他的佛道有影响?她这么顺从秘境的安排, 会不会影响从此地离开?
这些念头不断在她脑海里回荡, 衡玉越发攥紧绣球挂件, 呼吸都急促起来。
直到——
修长白皙、指腹间带着厚重茧子的手握住轿帘, 缓缓将轿帘掀开。
风雪从缝隙里钻进来, 寒意深深, 还没等衡玉感觉到寒冷,就有人半边身子立于轿前, 为她挡去风雪:“出来吧。”
所有的担忧与顾虑,在这一刻彻底被衡玉抛到脑后。
——他在邀请自己出去,与他共赴拜堂。
衡玉扶着轿壁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就被人稳稳扶住。
那人牵着她的手。
靠近时, 衡玉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雪松香, 清冽而干净,像是天地间初霁的白雪。
“你……”
“嗯?”
“了悟。”衡玉说。
“是我。”了悟温声道。
“那就好。”是你就好。
衡玉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掩,了悟的指尖点在衡玉的手腕上。
手腕上传来痒意,衡玉知道他是在写字。
一笔一划,最后勾勒出“梦魇”二字。
上古有异兽名梦魇,因为能够读取记忆,所以它们构造出来的记忆,是一个人心底很期许能得到、却难以得到的未来。
梦魇异兽得天独厚,构造出来的梦境真假难辨,意志稍不坚定、执念稍有过深者,都会在梦境里永远沉沦。
想要从梦境里逃出去,需要达到两个条件:一是意识始终清醒。二是假作沉沦,在梦魇对梦境的控制逐渐削弱时跳脱而出。
原来这里是梦魇勾勒出来的幻境,难怪会这么真实。衡玉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