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童子觉得茨木童子这个形容词还挺有意思的, 在唇齿之间细细咀嚼了一番之后才倏而笑了起来:“区区人类……确实不过是区区人类罢了。”
“但正因为是区区人类……所以才格外有让人喜爱, 让人心动, 让人追捧的价值。不管是那样的灵魂, 还是那样的血肉, 甜美又温暖, 美丽又耀眼。就算是鬼,我也依旧如同人类一般喜爱着那些名贵而又美丽的东西, 不管那到底是人类还是物件, 只要是美丽的, 都值得人家喜欢——更别说我的御主那样比最珍贵的宝物, 最美丽的珠宝都要灿烂的灵魂了。”
浅紫色的眸子之中氤氲出一种醉酒一般的迷离恍惚, 酒吞童子下意识的动了动舌尖抵上自己尖锐的虎牙, 柔软的舌面刮在锋芒毕露的牙尖上微微生疼,但是却让她在这其中产生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欢愉欣喜。
“虽然她的灵魂我想要拿到手……恐怕做不到,但是她的血肉和身躯也一样的美味诱人。这样的存在足够人家为她魂牵梦绕了——更别说人类的寿命只有这么短暂的岁月, 如果不好好的保护好她,说不定人家可能都看不到她最后老去的模样了,如果那样,也未免太过扫兴了。一出剧目的开头已过,高/潮已至,若是不能看到结局,那就算是对鬼来说,也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的舌尖似乎流血了,带着点铁锈味的腥甜顺着津液划入喉舌,带着微苦的古怪甜味,最后被她吞入腹中。
不够呀……
自己的血肉也不行,一定要是她的血肉才可以。
浸泡在酒液之中,如同即将枯萎的晚樱一般盛放出最后靡丽的血肉,若是经过精心酿造,最后一定能成为绝世佳酿——就像是当年那一盅让她被源赖光斩首的毒酒一样,就算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依旧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所以啊……她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守护好自己珍贵的、美丽的御主。
满脑子只有暴力思想的茨木童子并不能明白这两个茨木童子的心思,不管是自己那个相思成疾的挚友亦或者是现在这个比起鬼王更像是酒鬼的好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酒吞童子的语气之中感受她势在必得的渴望和垂涎。
“如果喜欢的话去掠夺不就行了?”对于自己这个直白的表现出渴望的另一个性别的挚友,茨木童子也相当豪爽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抢过来一个人独吞,这才是我们妖怪的做法。人类的规则只要他们人类遵守就行了,和我们妖怪又有什么关系?”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酒吞童子似嗔非嗔的横了茨木童子一眼,嗓音揉的能掐出水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感情这种东西……对人类和妖怪都是一样的。”
“我总是不懂你们的想法,也不明白你们的做法,但是只要是你们做的,肯定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作为一个滤镜十米厚的酒吞童子吹,茨木童子毫不犹豫的表现出了自己的盲目:“只要你们能打起精神来就够了。”
“还需要让你这么担心,另外一个我可真是不争气。”
对此,酒吞童子只是如此说。
“不过吾友,你有没有感觉到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一只缠绕在我们周围?”
茨木童子本来是不把周围这个小小的幻术放在眼中的,但是架不住酒吞童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更何况一直在幻境之中行动也太浪费时间了,因此他看酒吞童子的模样,非常体贴的这么问:“好像是什么奇怪的妖怪跟上我们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二人都收敛起了自己属于大妖怪的气息和特征,但是配上他们的衣着面容,简直就像是在脑袋上写了“来抢劫我”这四个大字一样嚣张显眼。
“人家本来还指望它能自己察觉呢,”酒吞童子刚才那么一说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酒瘾了,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口才喟叹一般的长叹出声,无聊的指使着这个也同样非常好骗的茨木童子,“把他们解决掉吧,茨木童子,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人家已经开始想念人家亲爱的老爷了。”
可不想在短暂的离别之中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捡漏去……需要应付的家伙们已经足够抖了,再多就让人太讨厌了。
还不知道在他们离开的第一天栖川白歌就已经被青行灯缠上的酒吞童子担心的显然非常是时候了。
栖川白歌总觉得自己鼻子发痒的非常想打喷嚏,好像有谁在自己背后心心念念着自己一样。猿飞佐助看了她好几眼,在栖川白歌把自己的鼻尖揉的通红的时候才忍不住有些担忧的开口问:“感冒?”
“没有,就是感觉有些……被人惦记了?”喷嚏要死不活的打不出来,栖川白歌看起来泪汪汪的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无辜。
但是这样的柔弱很快就被她用力的揉着鼻尖的动作给驱散了,连憋得有些泛红的眼眶都让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像是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在周围打着转,最后在浓密的灌木和纵横交错的枝杈之间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虽然这个情况用得来全不费工夫形容好像有点夸张了,但是不得说……能够这么轻松就找到这个裂隙还是非常出乎我意料的。”
黄泉的入口是一个相当简陋,甚至可以说是普通的岩缝了——如果不是堵在门口的那块大石头实在是太显眼了,栖川白歌感觉自己甚至都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缝隙。
“这里?”
猿飞佐助看着这个再平常不过的裂隙有些困惑,依旧没有从中感受到什么异样。但是出于对栖川白歌这个专业人士的信任,他还是决定听听她的看法。
“如果我说全部是依靠直觉,你恐怕会觉得不大靠谱,但是确实我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能够感觉到这里就是黄泉比良坂的入口,”栖川白歌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个岩缝,但是没有让猿飞佐助靠近,只是示意他和自己一起站到那个阻挡住裂隙的巨石边上回避过裂隙,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张符纸朝着那个入口扔了过去。
几乎在一瞬间,轻飘飘的符纸就变成了一抔灰白的飞灰在空气须臾之间就化为虚无,栖川白歌轻轻啧了一声,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
“没有更确定的方法?”
为了不做无用功,猿飞佐助还是问了一句。
栖川白歌摇了摇头:“我灵力微薄,再加上和黄泉的关系也没有这么深厚,要想用更确定的方式来证明这里是我们寻找的入口也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都这种情况了,不管是不是黄泉比良坂的入口,都要在这里堵上。不然这个裂隙一旦扩大,这片森林都有可能会不复存在。”
栖川白歌正打算摸出身上存放的符咒,就敏感的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破空声像是柳叶笛的尖啸一般响了起来,猿飞佐助一把拉住她往后一躲,箭矢落在巨石上震荡开剧烈的光波和声响刺得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等到那种刺眼的光线消失殆尽之后才能够从借此藏身的巨石后探出头来观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漆黑的狐狸踩着不祥的苍白火焰如同一团怨影在枝叶错落的阴影之中隐隐绰绰的露出一点痕迹,黑发的巫女坐在狐狸的脊背上再一次举起了弓箭对准栖川白歌,那双和长发同色的黑眸定定的凝望着栖川白歌,了无生气的就像两颗镶嵌在眼窝之中的玻璃珠。
“果然……”栖川白歌意料之中,却也有点意料之外的低声自语,“我就说运气不会好到能够就这么直接封印这个口子……”
“你认识?”
猿飞佐助看栖川白歌对对方的身份好像有点奇怪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模样低声问了一句,得到了栖川白歌肯定的回答。
“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她说,“但是从这个气息来看……多半是和青行灯一样被转换成这幅模样的妖怪,或者说……神明。”
“不过应该不是神明的本体,或者说肯定不会是完全体的神灵,不然刚才我们就不会有躲开的机会了。”
栖川白歌知道神明的力量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一种程度,因此对这个骑着狐狸的漆黑巫女没有一点松懈,只是低声和猿飞佐助说:“不过就算不是本体的神,能够使用的力量也不会小,不然那一下落在千引石上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这里是伊邪那岐堵住比良坂入口的地方?”
猿飞佐助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面前的这块石头能够抵挡住刚才那一下攻击。
“很难解释,反正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的,但是这里既然被设定成了黄泉的入口,那照理来说这附近的一切都是和当年神话中发生的一样的,所以你也不要靠近那个缝隙,哪里应该是具有和黄泉比良坂一样的功效的,要是被吸进去就出不来了。”
看着这个和青行灯状况如出一辙,但是显然比青行灯的下场凄惨更多的神明,栖川白歌更加肯定了这件事情背后有推手在作用这件事。
但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这样做?
她隐隐觉得刚才从青行灯的记忆之中看见的那个男人应该出了不少力……但是关于这些事情,没有道理他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她能知道这些秘辛,纯粹是因为她接触过不少英灵,能够从他们的口中知道这些秘密最原始的面貌和起因。
但是寻常人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就算是魔术师,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牵扯的越来越深了……等这次特异点的任务结束之后,回去问问福尔摩斯先生和莱昂纳多吧。
她一边在心中想一遍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腰间的和泉守。
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拿下这个已经被改造污染了的神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大纲的我体会到了裸/奔的苦涩
第67章
好重啊……
面若少女的女神张开了鲜红的眼瞳, 如同夕阳一般的眸子在漫长的黑暗之中逐渐暗淡,连神智都在这样深邃的黑色之中逐渐混沌,一点点失去清醒。
这就是……人类的愿望吗……
悲伤、怨恨、欣喜、祈求……
原来人类的愿望……也可以这么沉重吗?
女神白的像是鹤一样的睫毛在颤抖了一下之后,终于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重担了一样一点点压了下去。
就在那双如同夕阳一般艳红的眸子即将彻底失去光辉时, 她在黑暗之中浑浑噩噩的神智突然猛地一颤, 连带着居无定所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回归到了自己应该待着的地方上敲开了垂落的眼睑。
猛然惊醒的女神下意识的顺着震动的源头望了过去, 却见黑暗之中裂开了一道清晰而又刺眼的裂纹。一只柔软雪白正在发光的手臂从裂隙之中钻了进来, 朝她伸了过去。
周围的黑暗开始崩塌了。
【过来吧。】
【过来吧。】
柔软的低声呢喃就像是奏响的神乐,一点点呼唤着女神被封印的甚至回归自己的身体之中。
她下意识的就想抓住那只手,但是被黑暗之中伸出的无数双手抓住了脚踝。
……不行啊。
伸出的手掌瑟缩了一下, 指尖都像是即将凋零的花瓣一样垂了下去。
她不能离开。
她是为人类带来幸福的女神。
她不能放下他们的祈愿。
哪怕这些祈求浑浊而又漆黑, 甚至将她困在了其中, 但是她不能……
她不能抛弃他们。
可是好重啊……
裂隙不断地扩大, 周围的漆黑被刺入的光芒强势剥开, 于是能够进来的就不仅仅只有那一只手了。
大半个人的身体都顺着扩大的裂缝钻了进来, 一把抓住了正在收回去的手, 强势无比的将正在被无数手臂拖下去的女神从地下漆黑的泥沼之中拽了出来, 任由她轻飘飘的像是只纸蝶一样投入自己的怀中。
“如果一个人承受这些感觉太沉重了的话,”女神听见拉住自己的人温柔的低声在她耳边说, “那就让我来一起承担这些吧。”
愿望也好, 恶意也罢, 如果这是你承受不住的东西, 就让我来承受吧。
在一瞬间, 女神听见了枷锁破碎的声音。
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之中, 因为重伤而几乎和身下的座椅融为一体不能动弹的男人若有所思的动了下脑袋,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透过氧气罩传出的声音带着一点变调了的古怪, 在这个漆黑阴暗的地下室之中响了起来
“果然……想要控制神明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他说,“就算将她染黑,但是想要从中挣脱出来,对神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
细微的水声在这个黑黢黢的地下室之中翻搅了片刻,才有一个湿漉漉的足印一点一点朝着他靠近。
还带着些水汽的黑色长发像是湿漉漉的藻荇披在雪白的赤/裸身躯之上,只有行走的时候才有一点雪白的肢体从黑发的缝隙之中露了出来。逐渐干涸的脚印像是某种正在黑夜之中消失的幽灵一样来的无影无踪,消失的无声无息,直到走到了被困在仪器之中的男人身后才停了下来。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点纵容的无奈,仿佛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一并响了起来,“神不是可以操控的存在——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身或者附体在人类身上才能降临的神,也同样不是能够被操控的存在。”
“但是至少也证明了‘神’不是无懈可击的,不是吗?”男人也像是早就能够知道这样的场面了一样语气依旧平静,“相比起来,还是因为自身的欲望陷入黑暗之中,从而堕落成妖怪的人类更好操控一些——也更加难以被从黑暗之中剥离出来。”
“人与神,神与妖怪,妖怪与人,都是不同,但是又非常相似的存在。”
女人从男人的背影之中走了出来,一双绿的像是翡翠一样的清澈眼瞳带着怜惜与宽容的望着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只能够依靠机械苟延残喘的男人,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令咒,然后跪坐在他的手边,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对方的手背,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用自己柔软的皮毛去磨蹭主人手臂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