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银色长发的娇小身影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前院里,拿着□□的军士战列整齐的士兵中央走出来一个穿着全副铠甲的男人。
“信长公。”他面色复杂地看着站在殿前的人,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目中已满是坚毅。
他缓缓将手中的刀抬起,双手的掌心捧起长刀,单膝跪地。就着这个古时的武士献上忠诚的姿势,他缓缓开口,“事已至此,信长公,敬请殡天吧。”
泽田弥站在高台上淡淡地看着他。
“光秀。”
“是。”
“拔刀。”
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托着刀的手猛地收紧。
“……是。”
本能寺外的树林。
踩在脚下的枯枝发出“嘎吱”的声响,伏见握着手机再次走到了那片经历过大战的空地。
当初在这里留下的溯行军的残骸毫无意外地已经被“刷新”掉了,就连在战斗中削段的树枝和遭到破坏的林子都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他站在空地中心,清澈的月光从头顶洒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走到尽头的原因,就连遮蔽天空的云层都识趣地散开,露出天穹中遥遥悬挂的银月。
“喂,我说,突然把我叫到这里来,你也该出来了吧。”
伏见不耐烦地碾碎了脚下的枯枝,说话的语气毫不客气。
半晌没有回应,只有无形的风吹过林子的声音。
“啧。”
不耐烦地咂了下舌,伏见猿比古拎着那块手机。看上去表情平稳,实际脑子里已经像要爆炸一样了。
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等那个白痴啊?
无所谓了已经,干脆把手机扔在这里回去好了。
他出来这么久本能寺那边大概率已经打起来了,要不是因为那家伙不希望他在那里看着……
就在他晃了几秒钟神的时间,咆哮声和熟悉的杀意从树林里蔓延过来。伏见猿比古定住神,抬眼就看到了树林阴影里亮起的那一双双幽紫色的眼睛。
“切。”他一边对于自己预料之中的景象瞥了下唇,一边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结果还是要先打一架是吧。”
“正好,反正我也是想揍你到快要忍耐不下去了!”
紫色的电光在空气中炸裂,握着刀冲出去的人像闪电一样,银亮刀光所至之处,紫电成片湮灭。
空气开始灼热起来,赤红色的火焰沿着刀锋流水般覆盖而下,熊熊燃烧。裹着蛛网一样裂纹的刀身按理说已经处于碎裂边缘,然而被火焰洗过之后,像是刚启出来的名剑被拂去尘埃一样,反而更加锋利了。
左胸上的印记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怒火一样开始发热,属于赤之氏族的毁灭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抽出来,沿着刀光一路烧过去。
在对上那个持着刀的人形的瞬间,伏见死死盯着对方闪着紫色幽光的眼睛,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他身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呵……”锋利的长刀毫无预兆地下压,赤红色火焰沿着刀身顷刻蔓延到敌方打刀上来。犹如玻璃被烧脆的“啪”地一声脆响,闪着电光的身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火焰烧成了渣渣。
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憋屈和怒火全都爆发出来一样,赤红的火焰卷上天空,和身后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本能寺遥遥呼应。最后一个敌人也被火烧成了灰烬的时候,好好发泄了一通的伏见单手握着刀,微微喘息着看着被火焰清扫一空的狼藉战场。
在这个时候果然会感觉到,赤之氏族的力量的确是太畅快了。
“还不出来吗,你?”
背后的方向传来了脚步踩在树叶上的声音,伏见转过身,看到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看到那个沉默不语的“伏见仁希”的时候,伏见挑起唇,没有半点温度地笑了。他右脚往地上一踏,闪电般冲了过去。
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的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把布满裂痕的长刀带着锐利的风压擦着他的脖子刺入了他背后的树干。挥出了刀的人反手握住刀柄,一步逼到他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敢以你真正的样子出现吗?”带着锋利得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气场,伏见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燃烧着暴怒的音节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话啊,大贝阿耶!”
被抵在了树干上的人浑身一抖,然后,像是裹在外层的影像虚化了一样。原本高挑俊美的男人忽然矮了几个公分,藏在男人身影下的,属于女孩子的苍白面庞终于暴露在了月光下。
“你,你要打就打好了。”看着面前咬牙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杀人的伏见,棕发的女孩子因为不由自主的恐惧身体小幅度颤抖着,嘴里却依旧不服输,“反正阿耶的任务失败了,想报复也随便你吧。”
伏见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下压,原本因为幻术的偏差远离的刀锋顷刻间重新逼到脖颈前。大贝阿耶感觉到颈侧一凉,瞳孔猛地一缩。
锋利的刀口停在了颈前,然而迎面扑过来的杀气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由上至下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进去。被冰冷的杀意锁定着的女孩膝盖都开始微微打颤,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逼至面前的那双深邃得连情绪都淹没了进去的眼睛,面前的人面无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大贝阿耶恍惚地觉得伏见是真的想杀了她。
“跟你合作的那家伙是谁?”
虽然压抑着,却依然冷得像结冰的声音。大贝阿耶被那声音冻得微微一抖,她的嘴巴张了张,还在迟疑间触到对方绝对掉到了零度以下的目光,脑子里忽然像被淋了一桶掺着冰渣的水,她忽然整个人清醒过来,然后意识到……伏见猿比古真的生气了。
不,是生气都不止的程度,应该说是暴怒。
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像最高等级的风暴肆虐过大海一样的暴怒。
被对方的气场逼迫得连呼吸都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大贝阿耶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指甲尖抓过了身后粗糙的树皮。
有一种再拖下去真的会被杀掉的感觉。
大贝阿耶不自觉地避过对方暗沉沉的眼睛,艰难地张了口。
“阿耶也不知道,王下达的任务,只是想办法把你从赤之氏族里分离出来。同伴什么的,是组队的时候认识的,平时也是通过网络联系。”
“所以,这个所谓的‘游戏’也是他交给你的?”
大贝阿耶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到现在这个程度你应该已经看出来是被人耍了吧?你那个‘同伴’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被伏见嘲讽的话砸在脸上,大贝阿耶死死咬着唇,难堪的撇开头。想要反驳,但没有办法,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最后一队追兵也被伏见打退的时候,她原本想要结束掉这个“游戏”回到现实世界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作为队友的那个把她送到这里来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回去。
她被自己的同伴干脆地放弃了,连同这个被扰乱的世界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有猜到那个伏见仁希其实是大贝阿耶的吗→_→
我其实之前有提示的,额,虽然非常少……
第148章 结束
“我, 一开始并不准备找同伴。”
在迫人的逼视下,大贝阿耶艰难地开口。
“原本觉得,一个人就可以了。是对方主动找了过来,说是自己的任务部分有跟我重叠。”
“本来不想答应的, 但是在之前的任务里, 有受到过他的恩惠。”
“这一次也是, 这边的世界, 那个人说是一个用幻术和电子信息系统构建的一个虚拟空间,就像全息游戏一样。因为还是试运行中,希望我能够帮忙测试一下。”
“然后你就这样相信了?”伏见的声音依然没有温度。
大贝阿耶缩了缩脖子, 盯着脚下泛黄的野草, “我, 我也没有想过, 明明是同伴……”
是同一个氏族的同伴不是吗?
同样是仰望着王的, 在这个世界上一起往前走的同行者。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女孩子整个人的神采都黯淡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面临的, 也是最□□的背叛。然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丝毫没有同情, 甚至还冷冷说道,“和那种家伙做同伴, 我以前真是高看你了啊大贝阿耶。”
呜……
架在脖子上的刀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贝阿耶放在身后的手抠弄着粗糙的树皮, 想嘴硬地怼回去一句“跟赤族那群人做同伴的你又高明到哪里去了?”, 但是不敢说出口。
会被打的。
伏见已经生气到不正常了, 说这样的话肯定会被打的。
“所以, 你要对付我可以理解。”面前的人低低开口,“为什么要把那家伙牵扯进去?”
那家伙是指……大贝阿耶恍惚了一秒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我,我也不想啊。谁想要去对付一个小孩子啊……是那个人说如果织田信长只是一个普通NPC的话猿比古肯定不会认真去保护的, 所以拉了一个你在意的人进来。”
“我原本以为会是美咲,谁,谁知道你……”
伏见猿比古冷着脸,“所以还是秉着给我找麻烦的想法是吗?”
“呜……”
黑发少年撇开了脸没去看女孩子快要哭出来的脸,“学校那次呢?”
“什,什么?”
“别装傻,弥在学校被攻击那次。如果不是被你弄出来的幻觉引开,我绝对是可以赶过去的。可恶,你们是故意的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似乎又暴躁起来。大贝阿耶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不敢触到他的爆点一样小心翼翼地,“我只是完成了王下达的任务……”
“所以那个时机不是你自己挑的?”
“嗯……”
伏见猿比古盯着她,注意力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逆着光的清隽侧脸被勾勒出干净利落至极的轮廓,全身上下透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像是终于出了鞘的刀一样。
大贝阿耶还有些恍惚地想着。猿比古这段时间,真的变了很多。那个总是倦怠地以无聊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的人,也会有现在这样锋锐逼人的时候吗?
难道说这么久以来,留在原地的,只有她一个人吗?
“……果然还是想把你打一顿。”
“诶?诶诶……”
大贝阿耶猛地屏住了呼吸,害怕地低着头胡乱道,“等等,阿耶也是被骗了啊,这段时间阿耶也过得很艰难……”
怎么办?虽然以前也有惹怒过猿比古的时候,但唯有这一次,她感觉他是真的会动手。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建筑坍塌的“轰”的一声巨响。
站在她面前的人猛地回过头。
火光撩天。
屹立在火焰中的本能寺倒下去了,原本能远远看到的青黑的屋顶消失在了重重火光里。
“织田信长殡天!”
明智光秀的士兵整齐的呐喊被穿过火场的风送了过来,还带着没有散尽的热气和浸透在风里的狂热,从侧面印证着,处于另一边的战场已经结束。
有那么一瞬间,大贝阿耶觉得面前的人身体整个僵硬了。压迫人的气场也好,尖锐地面对这个世界的外壳也好,那些包裹在“伏见猿比古”这个个体外围的墙壁一样的东西,被远方那片熊熊燃烧的火光从他身上剥离下来。在那个刹那被她窥探到的伏见猿比古,几乎是不知所措的。有什么湮灭了一样,在他身上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侧对着她的人开口。他的眼睛依然盯着遥远天空的火光,整个人却像是被火焰刺痛了一样,近乎狼狈地松开了握着刀的手。
他在原地站了一回儿,又伸手把插在树上的刀拔下来收回了刀鞘里,然后转过身往树林外走。
“猿比古?”像是被忘掉了一样落在了后面,大贝阿耶看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开口。
伏见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马上就能出去了。之后,不要再跟我们的世界扯上关系了。”
他的声音很低,原本愤怒的情绪都被消湮得一干二净,于是让他这句话反而平和得像是一句劝告。
猿比古,为什么突然,好像很累的样子?
大贝阿耶怔怔地看着那个人疲倦地握着刀,像是力气都被抽离完全提不起精神一般,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有某些东西,是真的结束了。
“好歹一起闯过本能寺,我还以为你们走之前会跟我打声招呼。”
伏见刚走出树林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懒洋洋的磁性又低沉的男声。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倚在树干上的身影。
“反正以后也不会见面了,有什么区别吗?”
奴良滑瓢叼着根草叶,懒洋洋挑起了唇,“不要这么无情啊,而且,再见面什么的,这种事谁也说不定。”
伏见猿比古侧着身子站在原地,从本能寺吹过来的风掀起衣摆,黑色的碎发从眼角擦过。
“所以,需要我道谢吗?”
“嗯?”奴良滑瓢保持着抱臂倚在树上的姿势又往后靠了靠,挑了下眉。
“罗城门的时候。那时候你就发现了吧,脱离这个世界的关键。只要织田信长像历史里一样死在本能寺,这个特异点就会消失,被牵扯进来的你们都能够脱困出去。说什么恰好遇到,你那个时候就是特意去看承担了织田信长天命的弥的,对吧?”
“啊,那个啊……”奴良滑瓢仰起头,盯着从枝头飘落的树叶叹了口气,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