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荷跟刘芳坐着马车一路往京郊行去,沿路上遇到了好几拨去游玩的高门贵女。正好人多热闹,安荷便应了她们的邀请,一同为伴游玩。
到了杨湖边上,有专门维持治安的五城兵马司的军士在周围,也有衙门的衙役等在此守卫,巡逻,维护安全。
旁边还有两个很大的停放马车的场地,有专门的人看护。
这跟现代的那些旅游景点差不多了。
刘芳,安荷两人下了马车,护卫下马,跟随其后,伺候的婆子丫鬟也都各自下车,搬着车上的器具,安排好她们一会休息的地方。
刘芳,安荷就先带着书画与香樱一起与其他贵女汇
合,到湖边看看风景,边看边聊,倒也热闹。
杨湖碧波滔滔,湖边树林成荫,杨柳依依,草地柔软,再加上周围青山环绕,白云蓝天,身在其中,真真是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杨湖很大,周围草地也很宽阔,草地之间各有小道可走,穿行其中,倒是十分悠然自在。
因此,即使游玩者众多,但还是各自有各自的乐趣,互不打扰。偶尔见了,还能彼此相互一笑,其乐融融。
在这种游玩时节,不会有人在意身份尊卑,只会沉浸在美景,欢乐的氛围之中,无暇他顾。
走了没有一会儿,刘芳正随着人群沿着湖边走着,便遇上了她今日出门的目标:那群在名册上的寒门学子。
当然,并不仅仅是他们七人,他们七人也不可能都认识,也都在同一拨里面。
但她迎面碰到的那群学子之中,恰好是四拨相互有认识的人在,然后汇成一群的学子们。
这样一来,刘芳所想要巧遇的那七个人就都在其中了。
杨安也在其中。
今日他穿了一件绣着翠绿竹纹的白色长袍,头戴一顶青玉冠,墨发高束,倒是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出门时那一刻是怎么想的,不用日常习惯的布带束发,反而戴了这一顶仅有的青玉冠,也穿上了才刚做好的新衣,仿佛心中有那么一个念头:也许会遇到她?
此时此刻,杨安透过人群一眼看到了刘芳,他才恍然,自己出门时的那股冲动从何而来。
然,他低头一笑,自嘲自己终归还是虚伪至极,原来他心中也是有攀附高门的念头,却自以为光风霁月,坦荡安贫。
实在可笑!
或许是最近媒人频繁上门,与他谈论了太多的姑娘家,以至于他心中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安摇摇头,不再多想。只放松心神与同窗谈论近日时政。
大晋朝现今还是个风气开放的时候,时下百姓也好,学子也罢,多多少少都会讨论讨论朝廷政事。
尤其是现在正是春闱之际,身处京都,他们即使不参加,也免不了议论一番。
刘芳等人听他们说的热闹,便也站在不远处,听了起来。
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原来
他们正在议论最近皇帝加封巾帼侯的事情。
大晋朝早已有女官在朝廷,女子当官倒也没什么可议论的。只是,女子因功封爵,这位巾帼侯倒是第一位!
因此,最近不管是朝廷之中还是民间,对此事也是议论纷纷。
并不是说,巾帼侯功不配位,也不是说,朝臣百姓们对巾帼侯有所偏见。只是因巾帼侯封爵之事所引发的储君之位的争论。
当今圣上是晋文帝,开国皇帝的嫡长子,当初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最后顺利登基。
然而现今的皇上——晋文帝的皇后,也就是他的原配发妻只生了一位嫡长公主,并无皇子,多年来也没有生育。
中宫无子,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位嫡长公主文韬武略皆是非凡!
自幼聪颖不说,还颇有仁慈厚德,如此一来,诸位皇子相比之下实在是太过平庸。
不管是朝臣们也好,百姓们也好,都时常感叹:若是嫡长公主是嫡长皇子就好了!那么,储君之位就毫无争议了。
现在巾帼侯的封爵,让朝臣们,百姓们还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既然都已经有女官,女侯爷了,那么,有一位皇太女,未来有一位女帝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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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引爆了整个天下的舆论,物议沸然!
刘芳在家中也时常会听到刘国公夫人与世子大哥他们的议论,大多还是比较看好嫡长公主成为储君的。
毕竟无论从尊卑,还是从长幼,亦或者是才能品性来说,这位嫡长公主都当之无愧为诸皇子公主中的第一人!
再有,安亲王,也就是八皇子与这位嫡长公主的关系极其亲近,八皇子又没有争位的念头,刘国公府还是比较倾向于才德兼备的嫡长公主为储君。
这群书生倒也大多数对嫡长公主的印象颇佳,但还是有些坚持男女尊卑的观念不看好嫡长公主为君。
“说到底,不过是嫡长公主为女子罢了。若她生为男儿身,诸位可还有异议?”
一位蓝衣书生看着众位同窗说道。
众人皆摇头,“公主之大才,在下等都钦佩,只可惜……”
蓝衣书生嗤笑一声:“如此,那么你们就是受不了日后为之效命的君主为女子罢了。
这般胸襟狭隘,就算嫡长公主日后为君,也未见得就乐意重用你们。”
这番话简直就是得罪了天下学子的节奏,不仅仅是所有学子听愣了,就是刘芳等人也听愣了。
安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刘芳说:“我记得他是母亲看好的人选中的一个,叫方成?”
刘芳点头,“嗯,就是他。”
方成,晋文十八年举人,年十七,家住京都外城城西文家巷中,京都人士。家中父亲早亡,由寡母抚养长大,下面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一个小五岁的妹妹。
家有京都外城西城的文家巷住宅三进院落一座,京郊两百亩田地,两个京都外城西城的商铺,奴仆数人,算是稍有资产,富足之家。
本人品性端方,颇有才名,暂无通房妾室,未曾配婚定亲。
——以上,就是刘国公夫人给刘芳看的名册上所写的,关于方成的生平来历。
上面所说的“品性端方”那是没看出来,只不过,他言语犀利倒是真的。
安荷对刘芳说:“此人就算有才,也是恃才傲物之辈,而且野心不小。与你所想相差甚远,不是良配。”
刘
芳明白她的意思。
这位方成不管是没过脑子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故意为之,对于她这样想找个“事儿少”的来说,都不是“良配”。
——倒不是说人家配不上她,而是不太适合她。
要是对方是没过脑子就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他才不配名,整一个鲁莽冲动的蠢货;要是对方是故意说的这番话,那就证明他对仕途是有所期待,也真的有几分才能,想要做一些事情的,甚至是有封侯拜相之类的野心。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适合刘芳。
前者会让她焦头烂额,后者则会让她时刻活在算计之中,实在心累,都不是她所想所求。
刘芳对安荷微微一笑,“放心,姐姐,我今日就是特意来看看他们的,要是没有合适的,我也不会委屈自己。”
安荷听了,笑着点头,“正该如此。”
她们两人挨着头低声轻语,倒也没有被人听到她们说的是什么,其他人还在兴致勃勃地听着那拨书生继续议论。
方成的话虽然惊呆了众人,但还是有人出来反驳道:“方兄此言言重。非是我等不愿日后在女君之下效命,实在是,诸皇子之中亦有贤德之辈,并不是只有嫡长公主一人。”
方成再次嗤笑,“是吗?你是想说大皇子?”
“额……”那人语结,无法真的说是大皇子。
毕竟有眼睛看的都知道大皇子就是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粗人,什么兵法谋略,呵呵,不好意思,他还真不懂!
想当初,晋文三年的一场边境之战,大皇子先自告奋勇带兵出战。不出三天就被敌军给坑到差点被抓,成为俘虏。
要不是嫡长公主正好在西北,带兵救援,恐怕他就成了大晋朝建朝以来第一位战败被抓的皇子了。
安荷对刘芳嘀咕:“好吧,这人也是不行的。竟然投靠了大皇子那个草包,他脑子里不会也长满草了吧?”
刘芳憋笑,无奈地嗔了安荷一眼,“十七姐,你说的太刻薄了。”
“刻薄吗?我觉得是事实好吗?”
刘芳:……好叭,你高兴就好啊!
这时,又一位学子说道:“就算诸位皇子的确比不上嫡长公主,但他们也不全都是无能之辈吧。至少,做个守成之君还是绰绰
有余……”
安荷捂着眼,对刘芳说,“我都没眼看了,这么蠢的话竟然还能当众说出来的?”
刘芳也摇头,这人说什么守成之君,先不说这句话僭越与否了,只说那些个皇子们听见了,恐怕也不见得就高兴。
大晋朝现今不过两位帝皇,先帝是开国皇帝就不说了,自然是能够吹上天。
只说晋文帝也不是个庸碌无为的守成之君,反而是一位颇有眼光胸襟,十分有想法,也十分大胆的开拓之君。
不管是男是女,登上了那个至尊之位,就没有哪个乐意后世评说他们平庸无能,而“守成之君”这四个字,就等同于“平庸无能”的意思。
——什么样的皇帝才会被人称之为“守成之君”?
——在位时无甚大作为,也无甚大过错,怎么接的皇位,到死了,就怎么传下去。
想想看,谁会乐意被人这般评说?
就算是普通人好了,打工的还想评个先进呢,至少也得是个优秀吧,谁会去争那个“普通”啊?
所以啊,此人的话,真是说的十分愚蠢,毫无水平。
刘芳真是失望了。
前面这两位反驳方成的,都是在名册上的人,也不用多说他们是谁了,只说这两个人说出这样没脑子的话,刘芳就不必看其他人了。
——刘国公夫人可是最看好这位方成的,但她也说了,此人非池中之物。
所以啊,刘芳觉得,今天还真是来游玩的了,她所想的全都白搭。
…………
这边的争论依旧继续。
方成看着那人,摇头叹气道:“我大晋朝何时落魄到了只需要一个守成之君的地步了?真是可叹!可叹啊!”
众人眉头一皱,张明实在忍不住了,便道:“方兄,你错了。”
方成挑眉,“哦?是吗?张兄,不知在下何错之有?”
张明:“嫡长公主之才德人所皆知,这没什么可争论的。但要说,诸位皇子就真的一无是处,这也未必。
凡人有所长,必有所短,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再者说了,储君之事,乃国之大事,非你我一言一语就能定论。
皇上也自有定夺。
就算有一日,嫡长公主为储君,我等要为朝廷效命,为天下百姓之心亦不会更改。
相反,若有一天,储君并非嫡长公主,而是其他皇子,你我初心难道就会更改不成?”
方成一噎,无言以对,脸色却不大好看。
张明仿佛看不见,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方兄,既是如此。那么,嫡长公主成不成为储君又有何分别?难道你还会挑选自己效命之君不成么?”
这番话真是犀利啊!
安荷眼睛一亮,对刘芳说,“这个厉害了!”
刘芳:……
“呵呵,就是太厉害了!”
一番话自然是说的有理有据的。最重要的是,这群人谁都不敢说一句:我想自己选主子!
这样的想法只会在各自心里想,暗地里议论,绝不会有谁大声在众人面前嚷嚷出来。
这就好比刚才的方成,他只抓住嫡长公主的才德来攻击其他人;而张明则抓住只有“君主挑选他们的份儿,绝没有他们随意对储君指手画脚,挑肥拣瘦的份儿”来还击。
就算是哪一位暗地里已经有了倾向,甚至已经有了投靠的人选,但现在,是谁也不会说,谁也不敢说了。
这张明是很厉害,也很聪明,他发现话题的角度越来越偏,从普通议论,变成了立场之争,那就不得了了。
再是风气开放,那也还是封建社会呢,皇帝在位的时代,要是有个万一,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活不了。
所以,他打算直接把话题给终结掉,言语十分犀利,毫不留情。
只是,他想终结话题,方成却不想,他还打算借此机会扬名天下呢。
于是他便换了个角度说道:“张兄所说有理。不过,在下觉得,嫡长公主除了是女儿身,其才德已经堪为储君了。其他皇子不是无才,只是相比之下还是有差距的。
为天下计,为百姓计,嫡长公主为储君更好,张兄觉得呢?”
张明实在是烦透他了,淡淡说道:“虽是如此。但储君之事兹事体大,自然是交给朝中各位大人们考虑,由皇上亲自定夺。你我即使再推崇嫡长公主,也不可能就此来妄下定论吧?”
方成冷笑:“天下人的天下,你我只是议论,难道还不可以吗?”
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安荷是看得眼睛发亮,激动不已,刘芳却皱紧眉头,十分担忧:这样的
议论,真的没有关系吗?
杨安也皱着眉,看方成与张明两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显然是打算今日一定要争出个高下来了。
他上前一步,对两人行了一礼,方成张明一看,倒是收敛下火气,各自给杨安回了一礼。
这一行礼一回礼之间,倒是把场中的紧张气氛给松缓了下来。
众人皆在心中松口气:好歹来了个救场的!
“在下杨安,不才,也有几句话想与两位兄长谈论一二。”
方成,张明都不好意思继续争吵,只好各自点点头,都说道:“请说。”
杨安颔首,慢悠悠地开口。
安荷却扯着刘芳说,“你看,这位不错啊,长得好看!而且他一出场就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