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夫妇探案日常——鹿谣
时间:2020-11-01 10:09:31

  谨慎打量着夜月的一举一动,花涴适时接过好人的角色,嗓音温柔道:“夜月,我答应你,只要你和我回到京城,见二王爷一面,倘使什么都不说也成。我会将你的身带回凌云城,与木小姐的尸身葬在一起。那以后,你便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对她的亏欠。你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虽然都不能动弹就是了。”
  她循循善诱道:“呐,我听木夫人说,木小姐临死之前还记挂着你,也许能与你同葬一穴,她在九泉之下的灵魂会十分欢喜。”
  晨风错身而过,又是亘久的沉默,久到花涴都准备好出蛮力把夜月绑回京城了。夜月终于抬起头,低声道:“我相信你。花家的人不会撒谎。”
  花涴忙抑制住心头的高兴。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历时多日,横跨多地,这个磨难重重的案子总算开始向着结束迈进。
  她迎着光芒四射的太阳看向越千城,后者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花涴一时竟觉得,他这个笑容比太阳光还要光芒四射。
  噫,花涴想她八成是眼花了,回到京城后她得找老郎中瞧瞧。
  迎着晨风下坡,怕夜月反悔,也是保险起见,花涴和越千城回了趟无仙派,找了条绳索将夜月反手捆绑起来。无仙派是个神奇的地方,越千城让霍嘉在库房翻了翻,顺便还找出一辆没有马的马车……
  这样一来花涴便有办法带夜月回京城了,而且还不会让人发现。
  顾一念正在厨房烧煮早饭,见花涴带着个陌生人来无仙派,他提着勺子出来,小声询问花涴,“花涴姑娘,你们要留下吃饭吗?留下的话我多煮一些饭。”
  花涴想了想,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急着赶路也要先把饭给吃饱。将长鞭塞进腰间,她道:“好的,麻烦你多煮一些饭菜,我们吃完早饭再走。”
  越千城靠在房间里的柱子上,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花涴,慵懒的神情下是难以掩饰的缱绻情意。
  霍嘉在外头给马车换轮子,顺便看管夜月,从他的动作和刨木花的速度看来,手艺不赖,是个合格的木匠。
  饭菜还没好,花涴站在门边看了会儿霍嘉刨木花,略觉无趣,遂回身与越千城闲聊道:“你们无仙派一共有几个人?”
  见花涴与他说话,越千城连忙站直身子,收起眼底的缱绻情意,思忖道:“加上顾一念是六个人。”
  花涴了然颔首,她环顾一圈无仙派的环境,又问,“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大好?”她本来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不知怎么,思绪跟不上嘴巴,下意识就问出口了。
  越千城没有回避,他坦然道:“嗯,有点小矛盾,谁都不肯低头,时间久了,小矛盾便成了大矛盾。”
  想起那日越千城和衙门里的捕头说的话,花涴试探着问道:“你父亲想让你接他的班,但是你不肯;你想自立门户,他又不肯。这便是矛盾产生的原因吧?”
  越千城抿唇微笑,眼角弯成很好看的弧度,“你有梦想吗?”他突然问花涴。
  话题的跨度有些大,花涴被他问蒙了,反应片刻,才犹犹豫豫道:“有,也许算不得是梦想,应该……应该称为执念吧。”
  越千城接过话道:“对,梦想也是种执念,是一种驱使人不断前行的执念。”他轻轻道:“我有个梦想。”睫毛垂落在眼睑上,像煽动翅膀的蝴蝶,他道:“我想让无仙派成为第二个六扇门,拥有和六扇门一样的影响力和执行力。但是,我希望无仙派在体制上又和六扇门不相同——六扇门由朝廷一手管控,听命于帝王家,我希望无仙派完全脱离朝廷管控,成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我也好,门下的帮众也好,都不受任何人管控,都是完全自由的个体。”
  少年说这番话时眼睛亮闪闪的,他不狂妄,也不自大,态度自然平和,不卑不亢,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真能做到。
  可花涴知道这有多难。
  朝廷巴不得天下所有的帮派都听命于他们,一丝一毫的权利都不肯外放,无仙派若是想比肩六扇门,最终只有一条路可走——归顺朝廷,为朝廷做事。
  现在,无仙派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出了凌云城便无人知晓,越千城离这个梦想还有数万尺距离。
  有梦想终归是好的,花涴把一肚子打击人的话收妥帖,没有吐出一句。
  顾一念做好了饭菜,一样样摆在火房的桌子上,饭菜的香气盈满室内,让人食指大动。越千城在飘来飘去的饭香中低声询问花涴,“你……还会回来吗?”
  花涴坦诚道:“应该不会了,京城离凌云城不大近,六扇门的事务又繁杂,我没有时间回来。不过,”她朝越千城笑笑,“我会尽量抽空过来,看你的梦想有没有实现。”
  越千城回她一个微笑,“好。”
  这顿早饭在安静中结束,吃饭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不知是花涴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她总觉得有淡淡的离别伤情缭绕在周围。
  夜月的手被绳索束缚着,他没有办法吃饭,头发像鸡窝的霍嘉充分发挥了乐于助人的精神,乐呵呵给夜月喂起饭来。
  一边喂饭,他还一边碎碎念叨道:“来来来,这位爷,我帮你修了马车不算,还得喂你吃饭,你若是感谢我,便喊我一声娘吧。”
  夜月用可以杀人的冰寒眼神凝望霍嘉。
  霍嘉打了个冷颤,“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喊娘就不喊嘛,你这么凶干嘛,来,喊一声爹也行的……”
  花涴:……
  这便宜让他占的。
  吃饱喝足好行路。
  准备出发之前,花涴站在马车旁边,神色凝重地问准备上车的夜月,“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夜月头也不回道:“问我为何要杀二王爷吗,拿人钱财□□,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花涴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她紧紧盯着夜月的一举一动,眸光深沉道:“你被关押在密不透风的天牢中,怎会知道木小姐死了,又怎会知晓她死亡的内情,知晓有哪些需要杀害的仇家呢?”
  就在方才吃饭的时候,她终于找到先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了。
  众所周知,京城的天牢是整个朝廷最严密的地方,进了那里便好比被关进密封的匣子,什么风吹草动都听不到。夜月能从天牢逃脱已是令人惊讶,现在,他居然还能准确杀害所有导致木小姐死亡的凶手。
  花涴实在是想不通,实在是觉得不对劲。
  除非,除非有人帮助夜月从天牢逃脱,而且那人告诉他木小姐死了——不然夜月不可能大老远的直奔凌云城而来。
  至于夜月如何会知晓木小姐死亡的内情,这倒很好解释,有可能是木夫人告诉夜月的,因为先前从木夫人的话里听来,在木小姐死后,她似乎见过夜月。
  “你问这个?”夜月停下动作,他回过头,朝花涴深深笑道:“花家的长女,你准备好了吗?”
  夜月周身的气度都是冰冷的,他的脸上常年不见笑容,偶尔一笑,并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反而会觉得毛骨悚然。
  花涴又惊又吓道:“你什么意思?”
  夜月将头颅转回去,抬脚往马车里跨,“天山庵的一把火,可有烧去你的骄傲和远大志向?” 
  花涴所有的理智和清醒在听到“天山庵”这三个字时变得荡然无存。她拽住夜月的衣裳,用力将他从马车里拽出来,抬手拎着他的衣领,她睁大眼睛道:“你是不是知晓我师父和师兄死于何人之手?”眼泪很快聚满眼眶,她哑着嗓子道:“拜托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夜月颇为冷静,那骇人的笑容从脸上褪去,他重新恢复往日的冰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用不着继续追问,我所知道的,只是天山庵曾经失火过罢了。”
  花涴不肯相信,“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
  花涴的情绪太过冲动,恐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越千城忙阻拦她道:“花涴,你冷静!”
  花涴的力气很大,她拎着夜月衣领的姿势就像是在拎一只鸡仔儿,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抽抽鼻子,松开攥着夜月衣领的手,哭着道:“我没有办法冷静!我的师父和师兄死在那场大火中,一年来我用尽全力,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他们都说那场火是天雷引来的,我的师父和师兄死于意外,可我不相信,他们的功夫那样厉害,怎么会避不过一场火呢?”
  越千城素来不懂怜香惜玉,再漂亮的姑娘在他面前哭泣,他也能无动于衷,但今天在他面前哭泣的人是花涴,他的无动于衷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顾一念活得精致,像个老娘们似的,他的身上常装着手帕,还香喷喷的。越千城从他那儿要了方帕子,转手递给垂泪的花涴,软着声儿问她,“你当捕快,进入六扇门,便是想找到你师父与师兄身亡的真相是吗?这便是你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九点了,经过扑街作者试验多次,发现晚九点更新看的人最多(汪的哭出声)
 
  ☆、第十九章
 
  听完越千城的话,花涴咬咬嘴巴,抽泣道:“也不全是如此,还有……还有别的原因。”她拿起手帕擦拭眼泪,“还有别人,也等着我替他沉冤昭雪。”
  越千城比花涴高一个头,他站在花涴旁边,正好遮去所有覆盖在她身上的日光。他微微低头,眉宇间流淌着难得一见的温柔,嗓音亦恰如当前的气候,“既然有如此多的人等待你帮忙沉冤昭雪,那么花涴,你须得保持清醒和冷静,不能让冲动蒙蔽了头脑。”叮嘱一般,他低声道:“虽然现在你无法窥得他们身死的真相,但是花涴,你是六扇门的捕快,又有寻求真相的决心,将来时机到了,你会为他们沉冤昭雪的。”
  心脏深处漫上奇怪的感觉,花涴抬起头,怔怔望进越千城的眼底,她看到了一片温柔的深海。
  良久,她擦去脸颊剩下的眼泪,重重点头道:“嗯。”
  越千城咧唇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转身朝着夜月,花涴板着脸,最后再问他一遍,“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夜月慢吞吞往马车上爬,脸上似凝固着一层寒霜,“不知道。”
  花涴咬唇道:“我懂了。”
  黑爷此番受累,不单要拖两个人,还要拉着一架马车。花涴跳到车上,握紧缰绳对前来送行的几个人道:“我走了,他日有缘再会。”
  越千城目送她跳上马车,长睫轻抖,吐出两个字,“再会。”
  最后看一眼这个眼睛会笑的少年,花涴勒动缰绳,长喝一声:“驾!”
  黑爷应声而动,四只马蹄踏地,在富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中渐渐远去。
  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在快速后退,最终,凌云城三个字消失在视线中,再往前走,便是宽阔开敞的官道了,沿着官道一直前行,再拐上几个弯,便能到达天下权利集中的地方——京城。
  在越千城的帮助下,花涴又完成一项任务,她要带着夜月回京复命。
  夜月杀的这几个人都是罪有应得,花涴虽在六扇门任职,但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该循法度的时候要循,该应因果报应的时候便应,她救不了他们,她所能做的,只是缉凶罢了。
  至于夜月在凌云城这边留下的烂摊子,越千城说由他来处理,他那么聪明,想来会将事情处理妥当。
  花涴完全相信他。
  我将亭亭之花栽培于沃土中,转身拿起冰冷长剑,走进漆黑夜色,我有我的荆棘血路要走。
  他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剑客,取人性命于无形中,一双手沾满累累血痕。
  他叫夜月,夜晚的月亮,见不到太阳。
  她是小城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出身富贵人家,长到十八岁未曾出过远门。
  她叫木清婉,清新婉约,恰似枝头木槿花。
  按理说他们应该不会有所交集。
  但,缘分就是这么玄妙。
  四月初八,木清婉与家中的仆人一起去郊外的寺庙礼佛。讲究的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男人在外头应酬,花天酒地,女儿家只能身居后院,到寺庙上香便算外出了。
  那日到庙里上香的人实在是多,人潮拥挤之下,木清婉与家中的仆人走散了。她这一生鲜少自己独处,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婆子和仆人,所以,当发现与仆人走丢后,她立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她忘了在原地等候,等仆人们来带她——不,抑或说她有意不在原地等候。她偶尔也想自己走一走。
  慌乱很快平息,她独自一人踱步前行,身边少了个会念叨不停的仆人,这种感觉还不赖。
  她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走啊走,竟走到了寺庙的后山,这下彻底迷了路。
  寺庙的后山鲜有人至,木清婉找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人,她再度开始慌乱起来。提着繁琐的裙摆,她绕着后山走了许久,没有找到能出去的路,反而离寺庙越来越远了。
  堪堪垂泪间,突然,她发现后山还有别人。
  那是两个打扮怪异的年轻男子,一个全脸都被斗篷遮着,看不清面容,还有一个穿一身黑色衣裳,脸色被衬得甚为白皙。
  她被慌乱冲昏了头脑,没去想为何这两个打扮怪异的人会出现在后山,也没去想他们为什么要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说话,她噙着眼泪走到他们身后,拖着哭腔询问道:“请问,你们知道怎么去大雄宝殿吗?”
  那两个人显然吓了一跳。
  穿斗篷的那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似乎怕被人看到长相,快速瞥木清婉一眼,他压低声音道:“要杀了她灭口吗?”
  面容白皙的男子转身看木清婉一眼,回过头,他低声阻拦道:“别,留活口。”这人正是夜月。
  穿斗篷的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十分欢喜,“哈哈哈,夜月啊夜月,你也有今天。”他长笑数声,末了撩袍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好好做事吧,可别办砸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依照主子的性格,不单你,连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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