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霍嘉和小白。
越千城给花涴试了个眼神,花涴当即心领神会。
霍嘉先看到他们,“你们在这儿呢,让我们好一通找!”他笑嘻嘻奔过来,腆着脸和越千城他们打招呼,“城哥,花姐,你们怎么遇上一念的?”
越千城眯起眼睛,朝他和小白笑得人畜无害,“回来了?”唇角上挑,他问霍嘉和小白,“凤来阁的酒好吃吗?”
少年们无家无室,整日里朝夕相处,早就琢磨清了各自的脾性和小习惯,小白十分清楚,每当越千城露出这种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便说明他心里有气,且没憋什么好点子。
是以,小白不假思索,径直往眼下越千城最忌讳最在乎的花涴跟前跑,“花姐救我们!”霍嘉亦有所察觉,也躲开越千城,围上来拽着花涴的袖子,故意可怜巴巴道:“姐姐救我!”
花涴瞧了瞧小白,又瞧了瞧霍嘉,总觉得这俩人的年纪看起来都比她大,却不知为何总爱唤她姐姐。
想到他俩抛下可怜兮兮的顾一念,自个儿跑去花天酒地,花涴拽拽衣袖,笑着摇头道:“我可不管。”
小白摸了摸口袋,还好,凤来阁的大姐姐没把他的钱袋子全部掏空,还留了顿饭钱。“花姐姐,”他偷偷看一眼越千城的表现,压低声音,收买花涴道:“你在城哥面前帮我和霍嘉说句好话吧,你看,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你应当饿了吧,若你帮我和霍嘉说好话,我们便请你吃午饭!”
花涴故意露出为难的样子,小白他们又催了催,她才故作迟疑道:“好吧,那我就勉强帮你们说句话吧。”
霍嘉朝她拱手致谢。
藏住眼底的笑意,花涴清清嗓子,温声对越千城道:“骂他们的时候轻着些,别带上一念。”
只有短短一句话,须臾间穿耳而过,霍嘉和小白一时没寻思明白,这到底算不算是为他们说好话。
说完这句话,花涴回过头,朝他们挤眼睛道:“说完了,走吧,吃饭去。”
小白摸摸钱袋子,总有种被人涮了的感觉,心下更是亏得慌。直到花涴走到越千城身边,仰起脸笑着问他,“配合得好不好?”小白心里的吃亏感终于盛放到极致。
捂住胸口,他做出痛苦万分的表情,“花姐姐,我没想到,你居然串通城哥来诓我……”
花涴笑而不语。
越千城朝花涴咧嘴笑得十分开怀,“很好很好,默契十足。”他招呼顾一念,“走吧一念,今儿个运气好,有冤大头愿意请客吃饭,咱们便去瞿凤郡最大的酒楼吃饭。你也别恼他们撇下你了,待会儿多点几个菜,化悲愤为食欲吧。”
顾一念欢喜万分地点头。
这要是搁在平常,小白早施展轻功跑路了,反正无仙派里只有他会功夫,其他人根本追不上他。可眼下不止有他们四个无仙派的大男人在,城哥暗恋多年的花涴姐姐也在,他总不能在花涴的面前跑路,让城哥丢面子。
再者说……他可能跑不过花涴……
忍住肉疼,小白猛地将胳膊搭在霍嘉的肩膀上,低声对他道:“五五分。”
霍嘉讨价还价,“二八。”
小白, “五五。”
霍嘉, “三七。”
小白退了一步,“□□。”
霍嘉反过来搭着他的肩膀,“成交。”
于是这顿饭钱由他们俩共同支付,小白六成,霍嘉四成。
傍晚,待晚霞铺满天际,他们几个人才肚子鼓鼓地从瞿凤郡最大的酒楼中出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霍嘉和小白虽然肚子鼓鼓,可钱包是空空的。
其他人酒足饭饱,他俩穷困潦倒。
与花涴在瞿凤郡衙前道别,约定好下次提审雯娘母子时再见,越千城目送花涴走进落脚的客栈内。
晚风从南方吹来,越千城迎着风舒心微笑,等到看不到花涴婀娜的背影,才领着他那几位不靠谱的门众,依依不舍地折返回凌云城。
回去的路上,霍嘉他们喋喋不休,非追着问越千城今日与花涴之间进展如何。
越千城本不打算和他们说的,这几个男人都是胎里带的光棍,一个有经验的都没有,倘使对他们说了,他们也给不了他什么建议。
但,他心里着实有几分喜悦,他想将心底的喜悦说一说。
“我今天,摸、摸到她了。”越千城难得磕巴道。
霍嘉露出鄙夷的神情,“禽兽。”
小白咋舌道:“龌龊。”
顾一念肚子里有墨水,骂人的话也让他说得文绉绉,“登徒子。”
接连收了三份怀疑和鄙视,越千城委委屈屈,“你们想哪儿去了?”他朝他们三个翻白眼,“我当时脑子混沌,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伸手去帮她整理头发,就在整理头发的时候,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颊。”
霍嘉他们故意起哄,“噫~”
小白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生的一张风流面庞,撩过不少大姑娘小妇人,“城哥,你也太不行了吧,只是不小心碰到人家的脸颊而已,你磕巴个什么劲儿,娇羞个什么劲儿。”
触碰到花涴脸颊的那只手似乎仍留有余温,越千城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轻轻捏了捏指头。
顾一念是最后加入无仙派的,他并不知道越千城和花涴之间的故事,“城哥啊,我一直没问,”他探头道:“你和花涴姐是怎么认识的,又缘何会喜欢她这么多年?”
白羽生抢话道:“你不知道吧,他家祖坟埋在痴情种子地里了,个个都是痴情种,他爹是,他也是。”
越千城用一记白眼应对他的抢话。
☆、第三十一章
“我和花涴认识许多年了,”晚风徐徐,将越千城的话缓缓吹开,平添几分怅然,“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我就想,这辈子若能娶她做夫人,也不枉为人一场。她是我心头最深的一道执念,时光荏苒,八年过去了,再次与她重逢时我骤然发现,这道执念非但没有变浅,反而越来越深,并且,我甘愿深陷执念之中。”
野鸭煽动翅膀归巢,“嘎嘎”叫声回荡在寂静荒野中,愈发衬得周围安静。越千城缓慢悠长的话语盘旋几圈,慢吞吞飘到其他三个人耳中,久久未散。
须臾,霍嘉问顾一念,“听明白了吗?”
顾一念挠头,“啊?”他能听明白个鬼啊!
他问城哥花涴姐是怎么认识的,又问他缘何会喜欢花涴这么多年,城哥痴情种子般说了一通话,很是虚无缥缈,压根和他的问题连边也不沾啊!
见顾一念呆头呆脑,一脸茫然,霍嘉叹了口气,“哎,算了,你肯定没听明白,我来告诉你吧——”
顾一念支棱起耳朵,准备聆听城哥和花涴之间感人的爱情故事,霍嘉眨眨眼睛,向他解释道:“城哥遇见花姐姐那年,他才十岁,所以啊——他早恋了。”
顾一念:“……”
他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咧!
冬日过去了,春日也已过大半,时节朝着夏日迈进,天黑得越来越晚。
回到下榻的客栈,花涴脱下外袍,简单洗漱一番,把绑起来的头发松开,便准备上床睡觉了。
正是暮色茫茫弥漫时分,说来,这个时辰上床休息尚早,但花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她打小习武,不会刺绣书画那些女孩子家家的手艺,唯有靠睡觉来打发时间。
她已习惯独身在外,是以并不怎么思念家人,加之从小独立惯了,身边没人她也不觉得孤单。
往常很快便能入睡,但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翻来覆去良久,就是睡不着。
心里像空了一块,总觉得需要什么东西来填满,花涴翻身朝外,睁开不愿阖上的眼睛,怔怔望着窗外弥漫的夜色发呆。
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正发着呆,想到白日里越千城不经意拂过她脸颊的事情,花涴顿时觉得心脏抽了一下,脸颊竟在瞬间产生灼烫感,像有谁拿着冒烟的炉子在熏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捂着滚烫的脸颊,她把头深深埋进被褥之中,像虫子一样蠕动一会儿,良久良久,她停止虫子般的蠕动,在被褥中发出一声苦恼而沉闷的哀嚎:“啊呜……”
伸出半截脑袋瓜,她摸着滚烫的脸颊想,难道因为白日里吹了风,所以她发烧了吗?
发烧了可不能拖,要去看大夫!
心动不如行动,翻身坐起,花涴迅速穿好衣裳。离她下榻的客栈附近便有一家医馆,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便到了。
晚间的医馆没有什么人,无需排队,花涴径直坐到坐诊的老大夫面前,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道:“大夫,我不舒服。”
老郎中捋一捋胡须,语调缓慢道:“小姑娘,哪里不舒服啊?”
花白胡须和缓慢的语调算是世间所有大夫的标配,花涴顿一顿,把她现在的症状挨个说出来,“头晕晕的,心里不舒服,尤其是心脏,跳的很快,脸颊也没来由的滚烫。”
老郎中一边听着花涴的话,一边给她把脉,稍许,他放下搭在花涴脉门上的手,奇怪道:“唉,没发烧啊,脉象上也没有问题,中气十足,并无风邪侵体的症状。”他又仔细看了看花涴的样子,心道,哟,瞧这面色绯红眸光含怯的模样,倒挺像思春的少女。
但这年头,哪还有人心思单纯到思春而不自知的,少男少女们一个比一个奔放。
他没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高声叫来小徒弟,他一壁低头写方子,准备给花涴开些滋补的草药,一壁别有深意地问花涴,“小姑娘,可有中意的人吗?”
花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老郎中看她一眼,说了段更加意味深长的话,“这人啊,到了年纪便应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若有遇到合适的人,只管出手就是了,别管其他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现在若不出手,将来若有一日想起,心中保管后悔。”
如不是萍水相逢,花涴真怀疑眼前这位老郎中是她娘找来的说客。
拎着几包中草药,从医馆中晕晕乎乎走出来,花涴觉得她的心脏是不难受了,可头却开始大了——老郎中做甚对她说这番话啊,难道他白日里是本本分分的老郎中,到了晚上摇身一变,成了手拎红手帕、说话婆婆妈妈的媒婆?
夜风穿身而过,想到老郎中手拎红手帕,眉间还点着一颗媒婆痣的样子,花涴打了个冷颤。
天已经完全变得漆黑,路两边的灯笼渐渐亮起来,花涴晃晃不清明的脑袋,拎着中草药离开医馆。
路过客栈敞开的大门,在门前当值的小厮笑呵呵同她打招呼,“姑娘回来啦。”
花涴随意道:“嗯,回来了。”
见花涴手中提着药包,小厮又笑着问她,“姑娘买药去啦?您住的房间里没有煮药的家伙事,不如把药给小的吧,我让后厨帮您煎药。”
花涴刚想推辞一番,小厮已先一步接过她手中的药,热情洋溢道:“您上楼歇着吧,等药煎好了我给您送上去。”
罢了,花涴没再拒绝,反正她房间里的确没有煎药的工具,若想喝药还是需要客栈后厨的人来煎。向小厮道了谢,她沿着盘旋的木质楼梯往三楼客房走去。
那个小厮似乎还在看着她,花涴能感觉到两道视线紧盯着她的后背,不过她没往心里去。
武功高强的人胆子都大一些,就像会游泳的人敢独自下海玩水,她独身在外多年,与恶徒搏斗过,与杀手较量过,自是没什么可怕的。
何况,她能感觉到,这个小厮一点儿武功都不会,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
这家客栈的服务理念就是热情好客,把客人当成自己的家人,花涴在这里住了几天,深深感受到了这家客栈的热情。
不知是不是六扇门派人手在各个郡驻扎的原因,崇月阁的人最近的确老实不少,花涴到瞿凤郡好几天了,还没有听说附近哪里有崇月阁的人作乱,坊间安宁许多。
她心中其实矛盾得很,一方面希望崇月阁的人不出来为祸百姓,一方面却又想让崇月阁的人出来。因为,只有崇月阁的人出来作乱,她才能循到蛛丝马迹,才能一层层剥开多年前的悬案。
大师兄和师父不能枉死,还有那个人,也不能枉死。
喝下小厮送来的药,花涴一觉睡到大天亮,看来昨晚那个老郎中给她开的药有助眠的作用。
不能虚度时光,天亮之后,花涴早早起身,照例到附近的街道上转了一圈。
有时候,从坊间百姓的交谈中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不用细想,最近百姓们交谈的话题肯定围绕雯娘一家,毕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儿子杀死父亲老娘来顶罪的事儿。
花涴闻得坊间的人说,死去的老孙头家中有些关系,他舅舅的儿媳妇的表哥在瞿凤郡衙门里做事,和上面做官的能搭上话。
老孙头这个人打小就死板板的,给外人的印象是太老实,老实得有点呆,附近的姑娘不愿意嫁给他,是以,他长到三十岁,才在家里人的帮助下,从外郡娶了雯娘做娘子。
由此可见老孙头家里是有些关系和底子的,若是搁在寻常人家,定然要打光棍到老。
他是孙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虽然人格有缺陷,生了和没生一样,但到底他是孙家的人,孙家觉得他不能白死。这不,他们联系上了在衙门里做官的那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想办法在衙门提审雯娘的时候从中作梗,最好判雯娘一个死罪,抑或说终生□□。
至于梁儿,那是他们老孙家的后代,要想办法把他从牢里捞出来,他们可以不计较他杀了自己的爹,但他必须认祖归宗。
听到这些事情,花涴觉得有些恼火。
雯娘虽然有罪,可她罪不至死,更何况是老孙头长期殴打她在先,孙家的人怎能如此罔顾人情呢!
她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衙门提审雯娘那日她一定要去。
她不是正义的化身,可也不想看到不平之事在她身边发生。
时间一晃而过,光阴这玩意儿,不用你刻意去浪费,它自己溜得就很快。
几天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花涴换上寝衣,早早便准备上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