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夫妇探案日常——鹿谣
时间:2020-11-01 10:09:31

  越千城把樱桃递给她,“与其说是头目,倒不如说,是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他冷笑,“崇月阁十年前第一次在江湖出现,那时已陆陆续续有人死去,如汀的家人,雯娘的家人,甚至夜月的父亲,他们都死在十年前。那会儿你师兄才十八岁,少年初成,哪来这样大的能耐去杀死那么多人,去布下这样一个庞大而残忍的局?”
  如今发生的事,倒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同样是有人献上名单,同样推出一个用来转移视线的核心人物,躲在背后那人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
  他明白,躲在背后那人也明白,朝廷需要的,只是一个用来平息众怒的罪魁祸首,只要祸首一出,崇月阁一倒,朝廷自然不用再继续查下去。
  十年前他用的这招,十年后还用这招。
  当真以为一招鲜吃遍天。
 
  ☆、第一百零四章
 
  看着花涴吃下那颗樱桃, 越千城放低声音,柔声对她道:“花涴,你不能一直这样萎靡不振, 必须要重新振奋精神。”他劝她,“你师兄的尸体还放在六扇门,若朝廷真认为他是崇月阁的头目, 他们不会好生对待他的尸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师兄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 眼睁睁看着他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花涴这些天都没再哭过,也没睡过觉, 只要一闭眼,眼前总是会浮现师兄那张伤疤遍布的脸, 耳边也总是响起师兄哀求她杀了他的祈求。
  她觉得心痛的要死。
  这种痛不是失去爱人那种尖锐到无法呼吸的痛, 它绵长细微,折磨得人心酸难忍。
  眼眶逐渐湿润,花涴拖着哭腔唤越千城, “千城……”她有许多话要说, 却又都不想说。
  越千城靠近她, 温柔拍着她的后背,没劝她别哭, 反而引导着她哭出声音, “不要忍着, 哭吧哭吧, 哭出声音, 我晓得你难过。花涴, 咱们再哭最后一场,往后的日子,要笑着过。”
  花涴“唔”一声, 继而放声大哭,把心底所有的惆怅、痛苦、郁结全部释放出来。
  庭院中充斥着她的哭声。
  树上的鸟都被吓得展翅飞走了。
  往后几日,花涴的情绪逐渐稳定,眼睛里有了生气,脸上也开始多了笑容。
  看到她肯笑了,越千城像遇着了大好事一般,心情十分舒畅。
  常言道,好事成双,花涴这边终于走出失去师兄的阴影,尹将军那边紧跟着传来好消息。
  尹将军是睚眦必报之人,得知此番马甲胄丢失是有人在背后设局后,他越想越恼,巴不得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他打听多日,动用了一切关系,光银子便花出去一千多两,总算有所收获。
  他不敢直接问皇上,但却可以问皇上身边的人。他给了御前的王公公一千两银子,好话说了有一箩筐,王公公这才肯告诉他,让皇上赏赐马甲胄给他作为得胜回来之奖赏的,是二王爷。
  送那匹悍马给皇上,并提议皇上请画师作画留念的人,也是二王爷。
  若是不清楚崇月阁偷走马甲胄的真正目的是为了陷害尹将军一家,为舒贵妃报仇,所有人,包括越千城,可能都会以为这只是巧合。
  可当发现舒贵妃这条线索后,一切巧合,都成了预谋。
  彼时花涴和越千城坐在庭院里,对面是来传递消息的小白和霍嘉他们。
  尹将军还不知越千城已住到了花府,他去霍嘉的祖屋找越千城,没有找到,便把他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小白几人,让他们转告越千城。
  他甚至以为六扇门在湖心岛发现的那具尸体是越千城的。
  暖阳扑面,越千城摸着下巴颏,陷入深深思索中。
  二王爷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圣上为嫡,二王爷为庶。当年钟太升退位让贤,鉴于没留下子嗣,他选择立一位侄子作为皇位继承人。二王爷是庶出,地位不够尊崇,虽然说他能力强,性子也好,钟太升最终还是选择了嫡出的当今圣上。
  钟太升还是比较看重嫡庶的。
  登基之后,皇上很快给了自家庶弟封号,让他做二王爷,似是在弥补他。且这些年来,皇上待二王爷一直很好,二王爷也很知足,从来不出甚幺蛾子,他俩兄友弟恭,堪为世间兄弟之楷模。
  二王爷美名远扬,几乎整个皇朝的人都晓得,他脾气好,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就拿白羽生来说吧,当年他闯进王爷府偷东西,由于逃跑不利,被六扇门的捕快抓住了。若不是二王爷大人有大量,站出来说情,白羽生只怕早已一命呜呼。
  他从未做过任何暴戾的举动,温柔善良得不像王爷,倒像是菩萨。
  崇月阁背后的人,会是他吗?
  越千城正思索着,白羽生突然翘起二郎腿,“啧”一声,吊儿郎当道:“我说,二王爷这条老狗坏得很。”
  顾一念文绉绉问出大家的疑惑,“何出此言?”
  白羽生撇嘴,“当年是他自己对六扇门的人说,不再追究我偷东西的事情,六扇门也好,知情的人也罢,个个都夸他心地善良。可是这逼说一套做一套,他私底下找人暗杀我,还好我跑得快,没让他找的人逮住。我去凌云城就是为了躲他找的杀手,也是因为他,我到现在还有家不能回。”
  越千城拿眼睛睨小白,“怎么没听你说过?”
  小白讪笑道:“嘿嘿,这个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我怕我说出来,你们就不敢收留我了。谁敢同二王爷作对啊。”
  越千城想了想,若刚认识那会儿,小白对他说出这件事,没准他真能把他从无仙派撵走。他不喜欢同官家扯上关系,也不想收留一个随时有可能被暗杀的神偷后人。
  说到暗杀,越千城突然想到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他偏头问花涴,“夜月是不是刺杀过二王爷?”他记得,夜月之所以会逃到凌云城,便是因为刺杀二王爷失败,而后被花涴一路追赶过去的。
  花涴喝着顾一念带来的鸡汤,点头道:“嗯,他刺杀二王爷的计划差点儿便成功了,幸而二王爷身边的侍卫机警,他挡在夜月的剑前,用自己的命换回了二王爷的命。”
  花涴的嘴巴上有一层油花,越千城找顾一念要了手帕,动作自然地帮花涴擦嘴,“你知道他为何要刺杀二王爷吗?”
  花涴摇头,“不知道,六扇门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二王爷人那么好,从来没结过什么仇家,怎会有人想要杀了他呢?”
  越千城扯了条鸡腿给花涴,“把腿也吃了。”
  花涴看看鸡腿,打了个饱嗝。
  越千城拿起手帕,擦着手指头上的油花,眯着眼睛猜测道:“夜月他爹是前朝金吾卫祁沖。祁沖八成也是被崇月阁害死的,毕竟他和舒贵妃有关,下场也十分凄惨。”他压低声音,加深猜测,“夜月不可能无端无故去刺杀二王爷,你们说,会不会是他知道他爹死于二王爷之手,所以才去刺杀二王爷?”
  花涴咬唇,“可当年祁家被满门抄斩时,是二王爷站出来,求皇上留下夜月母子俩的性命的。他若是奸恶之人,当初应该催着皇上赶快把祁家满门抄斩才是,怎会让皇上留下夜月母子性命?”
  白羽生放下二郎腿,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扬眉道:“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有种坏人叫蔫儿坏。二王爷既然能对我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那么也能对夜月这样。或许他留下夜月母子的性命,是为了更好地折磨他们,折磨祁家剩下的人。”他撇嘴,“你看,夜月多惨啊,惨死了,比窦娥还惨。二王爷留下他们的目的若是更好地折磨他们,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没错,如汀也好,雯娘也罢,他们全都没参与过昔年那件事,可却全都被波及到了,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这里头可少不了崇月阁的“功劳”。
  花涴提起鸡腿,“你的意思是,二王爷可能就是崇月阁真正的主人,夜月去刺杀他,正是为了报仇。”
  越千城重重点头,“嗯。”
  这样一通分析下来,二王爷,很可疑啊。
  花府的院子里没栽什么名贵花草,以果树居多,前些天那场暴雨将树上的残花全部打落,如今果树上只余小小的果实,还有绿油油的叶片。
  越千城望着在风中摆动的叶片,眸光深邃道:“我需要见二王爷,只要见了他,我定能发现什么。”
  花涴略觉为难,“二王爷不会见你的,他好歹是帝王家的人,见他一面很困难。”话音刚落,一道高亢女声从花涴身后传来,越过院子,落进他们耳中,“不,他会见的。”
  越千城惊讶回身,认清说话的是谁,“花夫人!”他忙站起来。
  花涴也回身,“娘?”
  花夫人端着手臂,快步走到花涴身边,想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伸手摸摸花涴的脑袋,语气和蔼道:“终于肯出来了,若你再继续闷在房间,娘可要找人把屋顶掀开了。”
  花涴笑了笑,“娘,我想通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必须振作起来,带着师兄那份,一起坚强活下去。”
  花夫人甚是欣慰。
  仰起脸,花涴问花夫人,“娘,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二王爷会见千城?”
  越千城站直身子——他有预感,花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定不简单。
  眉心舒展,眸光向上望着越千城,“千城。”花夫人拍拍越千城的肩膀,“我曾说过,你同我一位故人很像。”她扫视越千城的脸庞,语气平静道:“你娘,是朝曦郡主,当朝圣上的亲妹妹。”
  越千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如同被人点了穴道,动也不动——花夫人说什么来着?他娘是皇上的亲妹妹,是郡主?
  他没听错吧?
  花夫人料到越千城会有如此反应,她和缓微笑,“二王爷定想见见自己的外甥。”
  一只喜鹊从院子上空飞过,“喳喳”叫了几声,越千城怔住了,院子里所有人,除花夫人以外,全都怔住了。
  越千城从来没想过,他那温柔善良的娘亲、那一味容忍的娘亲、那体弱多病的娘亲,会和皇族扯上关系。
 
  ☆、第一百零五章
 
  越千城记得, 他娘很爱干净,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比凌云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还要气度不凡。他以前猜测过, 他娘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长眼睛,嫁给了他爹。
  他没想到, 原来, 他娘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而是皇上的妹妹, 是郡主大人。
  他娘嘴巴真严实,回首过去, 她从未对他透露过一丝一毫有关她身份的事情。他小时候曾问过她, 为何周围的孩子都有祖母和祖父,偏他没有。她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他, 默默流了会儿眼泪。
  他一直以为他娘是孤女, 家里人都死光了, 所以他才没有祖父祖母。不曾想,他是有祖父祖母的, 且他的祖父祖母还不是普通人。
  越千城的表情渐渐怪异——他身上……有皇族血统?
  良久, 霍嘉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心情复杂地瘫进椅子里, 意味深长地看着越千城道:“啧, 城哥, 皇亲国戚啊。”
  白羽生紧随其后,也瘫进椅子里,“噫, 早知道有这重关系,咱们还奋斗个屁啊,直接进京城认亲多好。太后是你祖母,皇上是你舅舅,你说说,你什么东西要不到?”
  越千城仍旧站的笔直,只是头脑还晕乎着,不是太清醒。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吸了口气,问花夫人,“伯母,为何我娘从未和我说过这件事?”
  花夫人叹息一声,遥望远方,回忆道:“当年,你娘刚过及笄之年,皇上和太后便为她择了一位夫婿,人选得不错,年纪轻轻便已任户部侍郎,如今已官至宰相。”
  花涴听到这里打了个惊嗝。
  花夫人睨她一眼,继续往下说,“可你娘不喜欢皇上和太后为她挑的夫婿,她道那人太软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她与他相处颇为束缚,没有心动的感觉。她想要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后有一日,你娘路过金銮殿,无意间看见新科榜眼拜见圣上归来——也就是你爹,越斐文。你爹年轻的时候长得一表人才,浑身又有谁也不理睬的傲然气度,她一下子便看痴了,你爹也怔怔望着她,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便这样一见钟情。”花夫人说到这里笑了笑,似乎回到了那段少女心澎湃的岁月,“归来后她与我说,她不要皇上和太后为她挑的夫婿,哪怕他再前途无量,她也不喜欢,她喜欢越斐文。”
  “那会儿其实已经晚了,皇上已下发了赐婚的文书,天下人都晓得,咱们朝唯一的郡主要嫁给户部侍郎了。你娘硬着头皮同皇上和太后说了喜欢越斐文的事儿,可皇上的旨意岂有收回的道理,皇上和太后没有收回旨意,只说郡主不能下嫁寒门,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仍让她嫁给户部侍郎。”
  抬手扶一扶发髻上的海棠簪子,花夫人接着讲道:“你娘性子也急,做事情比我还莽撞,只是后来被磨平了。大婚当夜,她当着全朝宾客的面,褪去华丽的嫁衣,抢了马房的马,一路驾着马跑到你爹下榻的客栈,几百个卫兵愣是没拦住她。”
  “见到你爹后,你娘只问了他一句话——‘你愿意娶我吗?’你爹那会儿正在客栈里喝闷酒呢,喜欢的姑娘要嫁人了,他心里难受。许是喝醉了不清醒,又或许是太过喜欢,你爹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说了个‘行’字,他俩便交换了信物,当着那么多卫兵的面拜了天地。”说到这里,她笑了笑,“赶过来的太后和皇上见了这幅场面,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皇上本是要处决你爹的,你娘以死相逼,拿刀子划了自己好几下,她威胁太后和皇上,道他们若是敢处决你爹,她立马追随而去,还扬言来生再不入帝王家。”
  顾一念比较懂礼貌,见花夫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恐怕会口干舌燥,他忙倒了碗鸡汤给花夫人喝,还把自己的椅子让给花夫人坐。
  花夫人着实喜欢他,这孩子,太有心了。
  她坐在椅子上,整了整华服的下摆,接着往下说,“太后被气得犯了心病,好些天没起身,全国百姓也都以此为笑柄,帝王家的颜面彻底扫地。皇上恼怒她的所作所为,干脆贬斥她为庶人,让她如愿嫁给你爹,从那以后,再不管她的事,也不许她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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