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羁绊并没有家人那么深刻,但不管是想赚钱还是使绊子,他们也许都在哥哥的心里留下了不少重要的回忆吧。但光是把他从数据消除保下就已经显得十分困难,不光是关于他的记忆,他的身份证件、学籍、个人存在的证明在这里也被一并消除了,【锁定】的消除不光是记忆,更是从社会层面上,将一个人彻底抹除。
在成为英雄之前,谁会知道这份职业的扭曲结局呢。
……所以,如果能重新开始的话。
如果,打败了观测者,【锁定】的状态解除后,被人为断开的那些联系,也许还能重新连起来也说不定。
“对了,关于前几天的事,我有一个推论了。”我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关于观测者,我想讲一讲我的观点。”
【………】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也许过了很久,也许过了没那么长时间,总之,我把我所掌握的都说了。
二阶堂如我所想,就保持着那种迷茫的表情愣了有半分钟。
【你理解了吗?】
不想再迁就他的心情,我干脆地询问道。
【……不、那个,怎么说,你到底———】
他抹了一把脸,看上去越来越混乱。
【———你是说,观测者就在我们身边吗?】
【没错。】
我非常肯定地回答。
【但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忙。】
游乐园里游人如织,不管哪个都露出满足而快乐的笑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眼里,大概某天之后,世界会突然停止,又或者什么都不发生,无知无觉地继续生活下去。
失控率不断上调的当下,培养瓶世界的落幕也只是时间问题,打败观测者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对了,二阶堂,我想问一个问题。】突然想到了什么,我问道,【你知道丹波是怎么进入英雄组织的吗?他有和你说过这件事吗?】
【他是在某次见义勇为之后,收到了发来的邀请……怎么了吗?】
【没有问题了。】我垂下眼帘,【考虑的时候还是希望你不要被发现。】
他的思想够谨慎,我相信以他现在的思考,肯定也会发现不正常之处。
“因为观测者是人类,所以做不到多线程监视,那么,如果要保持活动的话,你觉得那个位置更方便监视可能存在的隐患?”
我向面前的两人提出了问题。
“……唔,分辨善恶树的内部?”
叶月做出猜测。
“虽然是合理的猜测,但不可能,要是知道位置,这里早就被连根拔出了。”
我相信由拉普拉斯亲自挑人,并不会把不该放的人放进来。
“……那就只有英雄组织了。”
苍介如此断言。
“我是这么想的,”我问他,“你还记得是怎么加入这里的吗?应该是在某种程度上做了好人好事,然后再收到了邀请吧?”
哥哥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看样子正是这样。
———那是当然的,如果有检测手段,在排查了这些会做出善举的人们,就能理所当然地筛出失控率高的AI。作为本身就百分百的人类,混进英雄组织也毫无违和。
“那个腰带所标记的地点,那个时候只有英雄们和哥哥在。”
我考虑过学校里存在其他人的可能,但那样接近反而没必要,所以,观测者就在他们之中。这就是首领这次佯攻的目的。
光是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冒出冷汗。
———我也许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和观测者交锋数次而尚不自知,要不是谨慎,【锁定】的惩罚大概率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被消除存在。
“祂就在英雄之中。”
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第115章 喂,前面可是地狱啊
回忆起以前和凌濑的谈话, 我不由得恼恨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来。
拉普拉斯说过, 我展现出特质的时候,观测者正因为经济危机的原因而焦头烂额, 也就是说,祂应该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由“公园事件”而改变的失控率的人,目前看来有柏木、天宫、凌濑和丹波。自那时就受到影响的他们,肯定不会是观测者。
“关于英雄资质, 产生时必然存在着比他人更强烈的愿望。”我回忆着信息, 继续说着, “保护城市,保护想要守护的人……差不多是这样的觉悟, 激烈到能被检测出来的,才能成为英雄。”
———换言之,没有那种强烈愿望的人就是观测者。
如果哥哥的愿望是保护我, 二阶堂的愿望是守护朋友, 草翦的愿望是和凌濑贴贴, 那么原田呢?他至今为止有体现出什么执着吗?
元素战队的五人在初中时便相识了,在没有检测手段的情况下,拥有英雄资质的五个人凑到一起的概率就像是买了彩票一样低。
【是大我们一级的原田把我们拉进社团的。】
我还记得凌濑这么说过。在他们作为社团活动到了高中后, 再次聚集在一起,然后就这样一起变成英雄开始活动,实在是太过顺理成章了。
没有把这个情报重视起来,实在是失策。
而且,我仍然记得有两次飞行器差点被射下来的险境, 毫无例外,那两次飞行器都开了光学迷彩,而能够使用远程攻击的只有英雄黄一人,我以为那是偶然,但也许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普通的光学迷彩对观测者也许根本没用。
在卡巴拉大厦的时候,他也在下方牵制分辨善恶树;他的行动比起天真的另外四人显得更加沉稳,每次都想补刀。
———说起来,那天学园祭在鬼屋见到他以后,叶月的腰带就隐约能看到反光了。
“………观测者是英雄【黄】,原田直树。”
我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你的脸色很不好。】我觉得脸色先是发青再是发白的二阶堂状态有点危险,【不如合作的事先放一放,回去再考虑一下?】
【———不,不用了。我现在就能给出答案。】他用手按住脸,低声回答,【我同意。】
他低着头,保持着那个能让他冷静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通过我刚才的问题,他也许隐约感觉到观测者就在他们之中,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把他按在河滩上揍的那一顿狠打,换我处在他这个位置,要是知道把自己拉出罪恶感的好朋友就是亲手推自己下火坑的恶人,我也会受不了。
【……那些都是虚假的吗?】
他问我,又像是在问我。
———我无法回答。
从平时来看,原田都是一个和他们沙雕气氛很相配的伙伴,要说蓄意谋害什么的应该也没有,他也许是真的和你们玩的很开心。
【唔……只是个人观点,】我闲暇时刻也曾想过观测者本人的问题,【感情的话,应该是真实的。】
不管如何,他们都实打实地建立起了友谊,我也不相信观测者一点触动也没有。在不违反立场的情况下,他的行动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是你被打以后立刻赶来,给你心灵疏导,一起出去玩,打游戏,给恋爱建议,应该都是出自本心。】我拢了一下衣服,感觉夜风越发冷了,【但他倾注的感情只是对于虚拟的东西。】
【虚拟……?】
【———没错,就像是、就像是你玩的游戏。】我努力在脑海里找到可以使用的比喻,【你在游戏里每一次冒险,都会有NPC或者女主角没错吧?你会为他们的举动而流泪,而感动,但比起这些,你心里都知道这些只是程序,所以并不会倾注太多真实的感觉在其上。】
不管再怎么像人,那也不是人。对于我们这种人造的产物来说,外部世界的观点就是如此。
但想靠虚假的数据造出真的东西,也要为此做好产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的准备啊。
———不过,在外部世界看来,怎么会有人觉得NPC会真正存在情感呢。
【我们就是这样的虚拟存在。从一开始,我们的位置就不在一个高度。你可以尽情喜欢一个游戏人物,多次读档避开死亡结局,但也可以玩腻了以后删掉整个游戏。删掉了游戏以后,你也没必要会为那个游戏里的人物感到愧疚吧,就是这个道理。】
也许之后会在哪里缅怀一下他们陪伴过自己的时光,但谁会把虚拟的情感带入现实呢。对他来说,这里是虚拟,外部世界才是现实。
这就是这个世界和外部世界的从属差别,我们从一开始就从未站在同一个高度。
【………可是,我们所存在的情感,那些回忆……难道也是假的吗?】
二阶堂把手放下,攥住膝盖的布料,指节用力而发白。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不由得面无表情地离他远了一点,【当然是真的,或者说在你产生“这难道是假的”的疑问的时候,就更加证明了这个事实。】
不管是我,还是叶月,哥哥,狱火机,松山姐,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可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假的东西。仅仅是为了传下来的一个信念,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去拼命的傻事,我们早就做过很多次了。你们也一样,不是吗?
没有外力的,自发出现的目标,这就证明我们和那些被安排好的游戏中的工具人不一样。
【你这家伙,难道不会不爽吗?】我超看不起这个老在心里乱想的家伙,扭扭捏捏纠结来纠结去的,还不如叶月爽快,【被当成没有自我意识的AI,不想遵从自己的意志,狠狠往他脸上揍一拳,告诉他我们也是人类吗?】
【既然为此感到难受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打败他,证明我们的世界胜过了他们的“可能性”,不会被他们所摆布啊。】
我伸了个懒腰,感受骨头发出喀哒喀哒的响声,冷静地指摘着:【因为只有你……或者是那几个蠢货会在乎这种事,现在不摆正心态心态的话,到时候情感用事很容易受到伤害。】
就是那个,少年漫里反派经常对主角团用的那个,稍不注意就会被捅肾,然后被干掉的招数。
【………你是在安慰我吗?】二阶堂小声问。
【没有那回事,】我否认了他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错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只是给你一点提示而已。接下来你要怎么和他们说,想要怎么做我也管不着,快点滚吧。】
“这样告诉他好吗?”叶月担心起来,“如果是我的话,总感觉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那不是当然吗,你也有点自知之明啊。
“………不过,我觉得观测者应该很难真的对他们动手。”
考虑了这个问题良久,我依着直觉回答,“所以不必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准备将要到来的决战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手机同时响了一下,点开屏幕,是由不明用户发过来的信息。
【一个月后,神野山。】
在眼睛把信息读完的瞬间,信息悄无声息地消失,我们三个沉默地对视了一眼,表情也变得凝重。
———看样子时间是定下来了。
*
冬日的神野山温度要比市区低很多,在计划日到来之前,下了一场小雪,只是薄薄地能到脚底,勉勉强强地盖住了山里的植物和地面。
“……麻烦你装得自然一点,等会儿要是看到他们全身僵硬没办法把他骗到山顶怎么办?”
我借敲打叶月的时机深呼吸了两下,缓解了些许紧张。
“他们那边,没有问题吗?”叶月下意识摸了摸滑雪衫口袋里的某个凸起部分,不安的表情浮现在了脸上。
“我已经联系过了,他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解释着,“不是找理由单独约观测者过来,而是以我们为诱饵,诱导他周围的人过来,这种间接的目标不容易被察觉。到时候麻烦你也随机应变配合我。”
“嗯———”他似乎是很努力地去理解了,但看上去还是很困惑,“我不明白,到底要怎么配合你……”
———可恶,躲不过解释了吗。
“就是,实际上是这样的,”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大衣的立领拉了起来,“有个同学,就是那个英雄赤,好像是对我有点好感,所以就拜托我那个线人稍微地———放了点假消息出来。”
这就是我的作战。
“什么好感?什么假消息?!为什么是他?!”叶月听描述就觉得有点不对,按住我的肩膀,“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事!”
“……啊,就是【好像有疑似关系很好的男性和我一起去爬山】、【是没见过的人呢】这种程度的旁敲侧击,大概吧。”我把脸扭向一边,做这种卑鄙的欺骗就去背刺他的朋友,虽然到如今什么手段做了也无妨,但我还是有【自己在干反派才会干的事】这种自觉的。
当然,为了让这种似是而非的谣言有真实性,我翻了很久狱火机的SNS,找到了张模模糊糊的三人合照,也看不太出来谁是谁,拜托首领把狱火机P掉,把这个当作证据交给了二阶堂。
———草,这到底是什么操作,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理所当然的,柏木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天宫紧随其后,作为僚机的元素战队其他人立刻真情实感地为他们担心起来,最后曾经接受过狗头军师们分手小技巧的丹波也决定知恩图报,为之前给他牵线搭桥的月老们贡献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
最后,我“无意”中放出消息,表示周末和别人约好了去爬山,在我的暗示和二阶堂的提议下,他们也非常顺畅地自己想到了偷偷来看一眼我是不是背着他们交了男朋友。
大概在刚刚得到消息不久后,二阶堂召集了所有英雄,告诉他们【英雄】这个职业的实质,在此之上什么都没提。这个点卡得很好,恰好是观测者能够忍耐的极限,又让他无法对同时知道的所有人使用【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