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点整,花店正式开店。
【工号1314140观月林檎确认开店,绑定世界编号1652β,系统记录完毕。开启店铺认证权限……通过,开启店长权限……通过,开启特殊任务系统……通过。恭喜您获得属于您的店铺,观月林檎店长,希望您能顺利度过试用期。】
“谢谢。”
我会成功的。
“观月小姐,现在就去给邻居们送花吗?”
敦捧着一束满天星,偏过头来问她。
林檎的手指在“OPEN”上轻轻划过,迈步走进了店里。
“从今天开始,要叫我店长了哦,敦。”
我一定会守住这里,这个属于我的,能够看到满月的家。
日升月落,晨昏交错。
而这间属于他的办公室似乎停在了时间的夹缝里,在无边的黑暗中模糊了感觉。
烛火摇曳,昏暗不定的光扫过墙边的座钟,时针正停在6与7之间。钟摆咔哒咔哒,合着空调的嗡鸣变成理所当然的白噪声,成为了他日常的一部分。
真实的世界是哪边呢?
是有这些杂音的,还是没有的?
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等他回过神来时,笔尖的墨迹已经晕染了好大一片,眼看着这份文件就不能用了。
“小银,你把这张——”
尾音就这样空荡荡地飘在空气里,既得不到回应,也没有后续。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了捻着纸张的手,自嘲般裂开了嘴角,笑出了声。
“是呢……都不在这里了。”
他的计划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织田作在侦探社好好地工作,闲暇时间写着他的小说。银现在还有些疑虑,但他们兄妹俩总有彻底和解的一天。敦和芥川的心结也解开了,两个人不会再重蹈覆辙,这次一定都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芥川有织田作教导,敦有林檎护着,想必在接下来的狂风骤雨里也会安然无恙。
这样,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的未来,就达成了。
接下来需要处理的是——
组合,死鼠之屋,钟塔侍从……
啊,真是,每一个都是麻烦到让人愁掉头发的组织。
明明一个小小的mimic都让他累得不想再睁开眼睛。
这本该是已经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可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
要是按照原定计划走,他现在已经拥抱了彻底的宁静了吧。
他现在还坐在这里,处理这些看不到尽头的事务,说不定都是那个人的错。
那样蛮横地炸开他的世界,那样轻率地说着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将他完美的计划一脚踩碎,扰乱了他早已如死灰的心绪——
甚至真的让他产生了,也许还有希望的错觉。
可她已经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不经通传就推开这扇大门,不会再带着些许讨好地叫他太宰先生,不会再为他枯燥的办公桌上插上不一样的花束,不会再在他面前露出那样多变的表情……
也不会再抓着他的手,告诉他人与人的羁绊是那样坚强。
对她而言,他不过是万千顾客中的一个而已,本就没什么特殊。是他以20亿美金为借口,强行拖住了她的脚步,不过是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现在这个理由也不存在了。
花瓶里已经有些枯萎的水仙,就是这里最后的鲜活。
太宰站起身,走到窗边,第一次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窗外乌云压顶,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夹杂着冰雹争先恐后地撞在玻璃板上,如冲·锋·枪般激烈而嘈杂。
这样糟糕透顶的天气,谁会愿意出门呢……
所以到这个时间了还没有出现,这再正常不过了。
那个所谓的约定,说不定只是她随口一说,没有什么意义。在他们之前金钱关系结束的现在,更是没有继续履行的必要了。
像他这样的人,谁会没有任何理由地接近呢?
避之唯恐不及才是正常人提起港黑首领的第一反应才对。
对,一切只是回到了应该有的模样而已。
窗帘被重新拢起,黑暗再次笼罩住了这个房间。刚刚萌芽的希望就这样慢慢在等待中腐烂发臭,重新变回令人作呕的黑泥,烂在沼泽里。
说到底,不过是这种脆弱的东西。
咔嚓。
门锁被触动,门轴轻响,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心情复杂的他慢了半拍才回过头来——
“太宰先生!”
那个人湿淋淋地站在他面前,一脸不可置信地开口。
“我被袭击了!”
太宰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去检查她状态。
漂亮的刘海紧紧地黏在脸上,水珠擦过她的脸颊,贴着脖颈的曲线,坠入衣襟之中。而那条漂亮的橙色连衣裙貌似也吸满了水,此时皱巴巴地糊在身上,似乎只要一拧就能拧出一大摊水来。
可怎么看,她除了全身湿透了以外,似乎都没有什么外伤的模样。伤在被衣服覆盖到的位置吗?
“哪里受伤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稍微有点疼。”
“是谁袭击你?看到袭击者的脸了吗?”
“是雨水和冰雹。”
太宰沉默了几秒钟,觉得她应该是想表达,是利用了这种天气的异能者吧。
“你不懂,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被打中的。”她沉痛地叹息说。
太宰:?
大概是意识到两个人的思维回路出现了奇怪的偏差,林檎有点着急地来回踱了两步。而后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一锤手心,张嘴就问了个更加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雨水和冰雹算是远程攻击吗?”
太宰:???
刚刚还纠结在脑海中的愁肠百结一瞬间被挤到了天边去,现在的他只剩一头问号了。
“你看,远程攻击不就是指,从远处发射,隔着很远的距离进行的攻击吗?理论上除了近身攻击以外应该都算对吧?那雨水这种东西,从天而降,肯定也是远程攻击啊。”
太宰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
“我可是有远程攻击绝对无效的能力的,连枪林弹雨都不会受一点伤!可是你看——”
她甩了甩头,顿时水花四溅。还抬起胳膊,向他展示上面仍旧还残留着的些许红痕。
“我竟然湿得这么彻底!还有胳膊,你看都被砸红了!”她一副失去灵魂的模样,痛心疾首地说,“这多奇怪啊!”
太宰:……
所以没有什么异能者,她就是在说雨水和冰雹是吧?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强迫自己从她的逻辑里走出来,然后重新对上她的视线。
“大概,因为雨水和冰雹不是攻击吧。”
林檎惊得后退了一步,怀疑人生地说:“是、是这样吗?”
【解:——就是这样啊。】
太宰无语了半晌,她的思路一如既往得让他一言难尽。
“林檎,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啊?我不能跟你说这个吗?”
她的反问过于理所当然,甚至让太宰产生了一种自己的问题毫无意义的错觉。
——可这并不能成为她会错意的理由。
他顿了下,刚准备换个更加直白点的说法。而就在这时——
“阿嚏!”
林檎打了个喷嚏。
她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被雨水洗刷过的雪青色眸子弯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
“太宰先生,空调好冷……”
他没有接话,他发现自己完全把握不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思路。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放弃般地走到墙边,关掉了万年16°的中央空调。
她刚想道谢,一滴水顺着额角滑进了眼底。抬手一抹,湿淋淋的一片,于是她再次尝试向太宰求助。
“那个,可以再给我一条毛巾吗?”
太宰:……
视线扫过她冻得有点发白的嘴唇,轻微颤抖的身体,太宰这才反应过来,光是关空调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心情复杂地拉开了内室的大门,点亮壁灯,示意她跟过来。
“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哦。”她呆呆地点头,半个身子走进浴室后又扭过头问:“可我没有换洗的衣服啊。”
“……我会准备好的。”
等浴室的大门被关闭,一直搞不清楚状态的林檎终于意识到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今天的太宰先生一次都没有笑过。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门外,吩咐部下准备衣服后,太宰放下电话,坐回了桌前。
座钟的钟摆依旧咔哒咔哒,可作为它和弦的空调嗡鸣却被隐隐约约的水声所取代。心头一时间千头万绪,说不清道不明。却在看到那株已经有枯萎之势的水仙后,重新冷了下去。
之前每一次过来见他,她都会带一束花来。而这一次来,她没有。
——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这一次她的来访,是最后的告别吗?
书桌上,那份被墨迹污染的文件还显眼地占据了最中央的位置。沉默地看了它几秒,太宰皱着眉头将它揉成一团,反手丢进了垃圾篓里。
下一页纸上,却写着更加糟心的内容。在他们一家独大的横滨,竟然有别的势力想要在地下市场上分一杯羹,还敢把申请书大喇喇地送到他的办公桌上来。
呵,看来这雨下得还不够大,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冒头了。
寒鸦会……这个名字太难听,还是散了吧。
黑色的钢笔在纸面上轻巧地划动,飘逸纤细的字体却挥出了森寒的杀意。
内室的大门重新被推开,小姑娘踩着木底的凉鞋哒哒哒地跑过来,像平常那样停在了他的桌前,两手支在桌板上,冲他软软地笑。长发半干不干地披散在脑后,蓬松中带着些许卷度。
“太宰先生,我好了。”
“嗯。”他将那份判定了一个组织命运的文件随手往旁边一放,抬眼看她,“还冷吗?”
“不冷啦~”
林檎笑嘻嘻地说完之后,注意到太宰脱下后挂在一边的大衣外套。没有空调的制约,盛夏时节的室温很容易就上升到了可怕的高度。她非常自觉地跑到墙边,重新打开了空调的开关。而后又走回桌前,视线安静地落在他身上。
不想听到关于离别的话语,不想听到切割关系的词汇。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觉得她让他难以理解的思考回路都那么可爱……
不想失去。
太宰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原本就没在用的钢笔,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太宰先生你忙完了吗?”林檎立刻接收到他的信号,开心地说。
“恩。是前天说的事吧,想做什么?”
他甚至露出了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在她下一句话里僵住了表情。
“太宰先生,你相信永恒吗?”
他机械性地动了动唇,两个选项在天平中不断摇摆。最后他重新勾起唇角,避开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世间不变的事物长存,可除死亡以外,却没有一样是属于他的。
永恒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连梦境中都不曾存在过的概念。他手中能够握住的,也不过是被时光腐蚀后残余的流沙,只要一丝稍微大一点的风吹过,就什么也剩不下。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永恒,又是想表达什么呢?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想我们人最多也就能活个一百年左右,那超过两百年不变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就相当于永恒了~太宰先生你觉得呢?”
“——也许是吧。”
似乎就在等待他的这份肯定,林檎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然后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双手。
太宰:?
只有烛火照亮的昏暗房间里,月光骤然从林檎的双手中间浮现出来,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是清凉的银辉,浅淡的光芒却不知为何这般明亮,仿佛能够驱散迷雾,点亮整个世界。
再定睛看去,就能看到那层层光芒之中纤细优美的茎叶,和正绽放的花瓣。
“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太宰先生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该做点什么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可想来想去也,最终也只能想到花。”
林檎动作轻柔地捧着它,雪青色的眼眸里仿佛倒映着月光。她温柔地注视着手里的花,而后轻轻抬眼,那如水般的视线落进了他的眼底。
“所以,我决定将它送给你。”
她托着花,绕过了办公桌的阻隔,走到了他的身边,停在了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是迷谷树开出的花。迷谷生于招摇山,常年被迷雾包围,不见天光。大概因为总是见不到太阳,它就自己成为了太阳。迷谷开的花就像这样,会散发温和不刺眼的白色光芒,在迷雾中为旅人指明方向。它的花期长达两百年,只要不碾碎它,就算摘下也不会凋谢。
“我将它送给太宰先生,希望它能够照亮你人生的方向。”
他伸出手,迷谷花如同有灵性一般落入了它的掌中。
那样明亮,却轻若无物。
这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花,说不定是跟金苹果一样珍贵的宝物。可林檎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它送出来,联想到她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太宰看了眼光芒中那柔嫩的花瓣,重新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想将永恒送给我吗?”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林檎尴尬地挠了挠脸,“那其实只是个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