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喜欢奢侈品？”
“如果路边小摊衣服的设计能比得上奢侈品的话，那我就不用在这受苦了，”西维亚托着腮帮子说，“我喜欢时尚，就像你那件滑稽的衣服一样，这就是时尚。”
她顿了顿，声音小了几个度：“而且那是斯嘉丽——虽然她刻薄又讨厌，但是依旧是在时尚圈一言九鼎的斯嘉丽。”
西维亚对江络那件衣服的评价非常准确——滑稽。
就算江络是个衣架子身材，但是这件毫无剪裁可言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依然有点不伦不类。她的头发被分成两股，用发胶高高竖成两个尖角，发尾上挂了不同颜色的铃铛。
江络忍不住小声问西维亚：“这件衣服是谁给我挑的？”
“是我。”江络猛地转过头，看见斯嘉丽端着杯咖啡站在她附近，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比我想象的好一点点。”
江络猜，这大概勉强算得上一句夸奖。
斯嘉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说：“如果你觉得不对劲，那不是衣服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你的状态不对，小妞。”
斯嘉丽只有在说“小妞”这个词的时候会用上英语“missy”，在柔和的法语中显得极为刺耳生硬。
江络深呼吸一下，站到摄影棚中央，开始试图按照自己已经有的经验，去模仿一个小丑——
她咧嘴，露出一个欢乐的笑容，怪异的妆容被她完美的五官一衬，变得尤其好看。
江络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从斯嘉丽阴沉的表情不难看出，她一点儿都不满意。
江络又试了几个表情，斯嘉丽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最后她狠狠地摇了下头，回头用江络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西维亚，取消摄影师的预约吧，她不行。”
西维亚有些无措，江络深深地皱起眉，问道：“斯嘉丽，为什么？”
“我不需要和你解释我的理由。”斯嘉丽冷硬道，“我的合作伙伴向你推荐我的时候，告诉我说你是个实力和名气成正比的超模——但是事实证明，你并不是，甚至都算不上一个正经模特。”
她的烈焰红唇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只不过是个网红模特。”
这话过了。
……江络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网红”两个字，对任何一个正经超模来说都算得上是侮辱，因为所有人对“网红超模”的印象都是实力不行，靠着精致的脸和爬床功夫才走上T台的漂亮废物。
“很不甘心？”斯嘉丽笑起来，带着点嘲讽意味，“但是很遗憾，机会只有一次，小妞。”
“然而我相信这次机会还没有结束。”江络沉下气，在时尚界，斯嘉丽目前的地位比她高太多，“请您让我调整一下状态，我可以的。”
西维亚有些惊讶。江络是为数不多面对斯嘉丽，还能保持镇定的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斯嘉丽深深地看了江络一眼，然后说：“西维亚，把预约改到下午一点——而你，小妞，去吃个午饭，好好想想小丑是什么样子的。”
江络愣怔在原地。
被西维亚拉去食堂的时候，她还在思考斯嘉丽的那句话，随手拿了一份凯撒沙拉——只加柠檬汁的那种。西维亚同样是一份沙拉，她意外道：“我看二号的衣服在你身上都嫌大，还以为你不用减肥。”
“我是个模特，同时也是个爱豆，”江络心不在焉地答道，“这点是应该的职业操守。”
她满脑子都是斯嘉丽的那句话。
“好好想想小丑是什么样子的”。
小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大笑，逗乐，让所有看到他们的人开心——
不不不，这是观众眼里小丑的样子。
江络叼着叉子，恍然大悟，那假如她自己是个小丑——
小丑也是人。
据说喜剧演员本身更容易抑郁，小丑脸上画着欢快的笑容，但是内心一定欢快吗？
而且为什么要专门强调是女性的小丑？斯嘉丽为什么要找她这个年轻的模特来？
西维亚发现江络动叉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放下了叉子，开始凝神思考。她不敢打扰，直到过了很久，江络才重新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西维亚小心翼翼道：“怎么样了？”
江络自信地说：“我觉得我有点把握了。”
斯嘉丽总是正好踩着点到。
她依然端着一杯咖啡，但是身上的鞋子和饰品已经换了一套，看着站在摄影棚中央的江络，审视地看着她。
174cm，身高差了点，但是很有天赋，也很聪明，不过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聪明。想到合作伙伴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邀约，斯嘉丽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她的资格还不够。
能走上那个位置的，必须是个经验充足，而且随机应变能力超强的模特——
斯嘉丽喝咖啡的动作忽然一顿。
江络站到摄影棚中央，望着镜头的方向，她深呼吸一下，然后整个人的气质忽然一变。
为什么一个年轻姑娘会成为小丑？
江络给“自己”画了个人物小传——她或许是个坏女孩，从小在混乱的街区长大，抢过劫，偷过东西，时常为了一口面包打架。
而她童年中唯一一个和快乐搭得上边的东西，就是某天恰好路过这个街区的小丑。于是在长大以后，她为了糊口饭吃，成为了一个小丑。
江络对着镜头，墨绿色的眼睛中带上了浅浅的、如果不仔细看就分辨不出来的哀伤。她微微抿着嘴，和小丑象征性的微笑妆对比强烈。
斯嘉丽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凑到摄影师旁边说了几句话。摄影棚里的灯光和场景悚然一变，原来雪白的幕布被抽下，变成了纯黑色。
江络没有受到周围环境影响，反而是更加沉浸在角色当中。
“嘶——”周围人，包括摄影师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随着打光被斯嘉丽改变，江络的半张脸都置于阴影之中，刚才怪异的衣服突然变得融洽。
江络站在摄影棚中央，像是一座在时间中永恒的美丽雕像，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一点邪恶，和一点忧愁。
——她是一个坏女孩，也是一个悲伤的小丑。
斯嘉丽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81章 置换
斯嘉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淡的满意笑容。
她伸出戴着戒指的手, 鼓了几下掌，虽然看上去非常敷衍，但是对她很了解的助理西维亚却知道, 这已经是斯嘉丽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西维亚不由微微抽气, 本来以为江络会跟其他那些年少成名、自视甚高的少女模特一样, 被斯嘉丽打击得体无完肤, 没想到她真的抓住了这个机会, 而且做得很好。
摄影师眼里发着光，对着江络猛拍。
Luo的状态实在是太好了！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好太多, 这或许要归功于那位知名的时尚界大咖斯嘉丽。
摄影师足足拍了五百张左右的照片给斯嘉丽选择。
斯嘉丽动作麻利, 湛蓝的眼珠子飞快上下移动，很快在电脑屏幕前指点道：“这一张, 这一张，还有那一张——西维亚，把它们挑出来发到我的邮箱，我会从中选择一张作为四月刊的封面。”
西维亚连忙拿出手机记录，斯嘉丽转过头，盯着江络的脸。
她其实并不高, 穿着几厘米的高跟鞋也只到江络的鼻梁那, 但是和她对视的时候很难产生一种“我在俯视她”的感觉。斯嘉丽清了清嗓子，说道：“至于你，Luo, 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有话跟你说。”
江络注意到, 这是斯嘉丽第一次不是用“小妞”，而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杂志社员工看到她跟在斯嘉丽身后，小声八卦。
“她不是说上午被斯嘉丽大骂了一通, 居然还不走？”
“怕不是赖着不走吧，还想着求斯嘉丽通融通融，好笑，她以为斯嘉丽是会心软的人？”
江络跟在斯嘉丽身后进了斯嘉丽的办公室。
从巨大的落地窗正好能看到亮起灯的巴黎铁塔，斯嘉丽给自己倒了杯咖啡，说：“巴黎的秋冬时装周就在后天，我的合作伙伴缺一个开场秀的模特，你有兴趣吗？”
现在是三月份，确实是秋冬时装周的时间：“可是您的合作伙伴——”
“我的合作伙伴怎么有资格让模特走时装周开场？”斯嘉丽打断她，“别傻了，我说的合作伙伴当然不是另一家杂志的主编什么的。”
她抬眼，上上下下打量江络几眼，略有些挑剔道：“虽然矮了点，好在年轻，那件香奈儿的大衣会很适合你。”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江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所以，斯嘉丽的意思是她会作为香奈儿的模特去走巴黎时装周？！
那可是巴黎时装周啊——四大时装周中聚集了最多蓝血红血高奢品牌的时装周，所有女孩心向往之的地方。江络虽然之前走过纽约时装周闭场，但是那次是因为人不够被叫去凑人头，而且穿的是个人设计师的衣服，和大牌邀请全然不同。
江络当年在在好莱坞世界，可是努力了几年，还靠着影帝宿容的关系才踏上了时装周的T台。
她乍然接到天降大饼，几乎是头脑发晕地答应下来。
办公室外，西维亚被几个员工叫住：“西维亚，Luo是怎么惹着斯嘉丽了，怎么在里面这么久都不出来？”
“惹着？”西维亚对着斯嘉丽伏低做小，对这些人可不必要示弱，她嗤笑一声说，“怎么可能——找我说，斯嘉丽好像很看好她。”
其他人大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斯嘉丽已经多久没有“看好”一个超模了，没有人比她们更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西维亚恢复面无表情，最后轻飘飘道：“别多管显示了，说不定你们现在随口说的话，会惹到未来的世界一线超模。”
她看向斯嘉丽紧闭的大门，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回到酒店，江络先是和导演多请了几天假。
导演：【不是说杂志拍摄只有一天？合作舞台可是再过一个多礼拜就开始了——】
江络：【哦，多了个工作，我要去走个巴黎时装秀开场。】
那边显示了好久“正在输入中”，也没有再发过来什么消息，大概是被江络这个重磅消息锤晕了。
江络放下手机，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试图把一天的疲惫都叹出来。
“叮。”微信又响了一声，江络以为是导演，懒洋洋地拿起来一看——
是个好友申请。还挺眼熟的，她之前转账过去过。
宿容的账号。
江络手一抖，手机从手上滑下来，砸到了鼻子。
江络“嗷”地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顾不上疼，捂着鼻子飞快通过认证，发了一条消息：【宿老师，有什么事吗？】
宿容：【刚才正好在导演旁边，听说你要晚回来？】
江络：【唔，突然多了个工作。】
宿容：【舞蹈表情找得怎么样了？后天回来的话，没几天就得彩排。】
江络想了想，说：【我觉得差不多了……您要检查一下吗？】
发出去才觉得不对，现在她们隔了个大陆呢，怎么检查啊。
下一秒，铃声响起。
江络看着那个视频电话，整个人都忍住了。
——为了检查给她打视频电话？她这是接还是不接？
犹豫了许久，都快挂上了，江络才飞快检查一下自己装束是否整齐，然后按了接通。
宿容那边没开摄像头，听声音有点嘈杂，似乎还在节目组。江络莫名的就松了口气，同时又有点不甘心似的。她小声说：“宿导师？”
“嗯，我在。”
宿容看着屏幕里小姑娘的脸，声音中带了点笑意：“酒店房间能跳舞吗？”
似乎真的只是正经来检查她的学习情况的样子。
江络往周围看了一圈，IMG给她定的房间挺大，床旁边有一块空地。她把手机架好，然后拿平板放起《小丑》的bgm，开始跳舞。
长长的白衬衫被她在腰间打了一个结，露出纤细的腰肢，宿容得花尽心思，才能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她那截若隐若现的小蛮腰上移开。
江络一曲跳完，期待地看镜头：“宿导师，怎么样？”
“……好多了。”宿容的声音微微有点低哑。他几乎是有点匆忙地挂上了视频，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鼻梁上部。
宿容其实平时很少和人视频通话，他觉得没必要，有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清楚？非要看着脸。况且江络回来也不是没时间了，到时候再检查也不急。
但是鬼使神差的，就是这么干了。
究其原因，宿容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粉丝总有点特权。
……或者更是因为，她在他这有点特权。
他坐在角落，一双长腿散漫地摆放着，漂亮的眉眼中生平头一次，露出了点对自己心思的迷茫。
江络直到第二天接到厥野电话，才知道之前西维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电话中厥野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尖利：“雾草，江络你怎么做到的！圈子里都传疯了！”
江络嫌弃地将手机移开了一些：“你说什么？”
“斯嘉丽啊，那个老婆娘竟然对你印象不错，”厥野说，“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换算一下就相当于当年法国全盛时期你被路易十四亲口赐了个封号一样！”
江络咋舌：“这么夸张？”
厥野说：“她在时尚圈的地位和路易十四也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转回话头：“先不提这个，还有正事呢。纪梵希那边之前跟我来谈，说是有一个燕京的站台（艺人参加品牌宣传）想请你去，因为逼格什么的稍微差了点，所以作为置换，会让你走个巴黎时装周的中场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