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这本书的编辑依然是纪雏。她为了《月下生莲》的下册，专门将手中其他所有工作交接给他人，一门心思做这本书，势必做出个好成绩。
“纪主编，”手下美编将下册封面的排版样式给纪雏过目——依然是江络的字加上一些简单的古风图案——她顺口问道，“您征订函写好了吗？”
纪雏咬着笔帽，皱着眉道：“还没。”
她看着手下已经拟好的草稿，盯着空白的几项数据出神。
征订函是发给各类线上线下书上的一份参考文件，要将这本书会大卖的原因一一列出。征订函吹得越好，可能拿到的首印量就越多。上回江络只拿到五万首印，现在她已经不是纯新人，自然不会满足五万这一几乎草率的数字。
如何优雅又不夸张地吹逼是一门艺术。换做以前，自然是随便吹，吹到天边都没人看得出来。但是现在信息社会，书商也不是假的，会专门找人去查这本书的讨论度和读者粘性，所以前期的网络营销也至关重要。
想要有一个好看的网络数据，就离不开前期宣传。纪雏叫住美编，问：“恰恰还没回来？”
恰恰是她手底下一个文编，被她叫去问宣传部《月下生莲》的营销事宜。
美编摇头：“您知道的，祝总看我们这边一直不怎么顺眼，偏偏宣传部和他关系好，可能被卡在路上了。”
话音未落，恰恰红着眼眶，从门外冲进来，还没站稳就喘着粗气道：“主编，出事了。”
纪雏一愣，先是给她倒了杯水缓缓。恰恰顾不上喝水，上气不接下气道：“祝和玉——祝和玉那个狗逼给宣传部通了气，说是这次一切营销手段都优先玉流老师的新书，宣传部那群家伙看人下碟，初旭老师的宣传完全被他们抛到后面了，我想催，还刺了我几句。”
恰恰说着，满是委屈。
纪雏皱眉：“刘玉什么时候要上新书了？”
玉流，本名刘玉，是近年热度很高的一位悬疑刑侦家，每本书都卖的不错，是长信社的老客户。
恰恰一咬唇，道：“本来是准备和初旭老师错开，等下个月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提前了。”
纪雏冷笑。
还能是为什么，祝和玉把这尊大佛拖出来，不就是为了和她当面打擂台？
“祝和玉现在在哪？”
“在…在和大老板开会吧？”恰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纪雏捧着一大堆资料，风风火火冲了出去，连劝都来不及。
纪雏这人做事干练，性格火爆，跟个炮仗似的炸了一路，直接冲进了会议室找祝和玉对峙：“祝和玉，你几个意思？初旭老师这本书可是上个月就开始说要做的，你现在给我砍了一切宣传渠道，这不合适吧？”
祝和玉嘲讽地看她一眼：“纪雏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人了性子也不知道改一改，开着会呢就冲进来，像什么话？”
纪雏忍着心中怒气，朝大老板道歉。大老板早已习惯她这个性格，挥了挥手表示无碍：“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生气？”
祝和玉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过来：“是这样的，因为作者那边的问题，玉流老师的新书准备早一些上，蒋总您是知道的，我们长信社的宣传部门本就不大，像是玉流老师这个级别的书，一次做一本就已经有些吃力，自然就没空管初旭老师的书了。”
他顿了顿，又道：“玉流老师再怎么说也是红了好几年的老牌作者，和那个误打误撞写出一本的初旭当然不能比，这事我看来看去，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吧？”
纪雏都快被他气笑了。
没有不合适的地方？这分明哪哪都不合适。
纪雏翻了个白眼，夹枪带刺道：“还红了好几年呢，你当我不知道刘玉的真实水平？所谓八十万的首印量有多少是吹逼你自己最清楚，他的巅峰不过是当年那本《有妖》，之后就越来越糊，这本的首印量连十万都不一定能开出来吧？”
玉流是少数祝和玉还在带的作者之一，这话简直是往他脸上甩巴掌。祝和玉红了脸，说：“就算你和他有私怨，也不必把他说得这么不济——纪雏，我就跟你说，就算玉流扑进沟里，新书的首印量也肯定比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作者高。”
“哦？”
纪雏似笑非笑：“那如果，玉流的首印量没比过初旭，你准备怎么办啊？”
祝和玉面露嘲讽：“你在做什么梦？要是真这样，大不了我脑袋上这个副总位置摘下来给你当当。”
纪雏一顿，随即笑意加大，看向大老板：“蒋总，您可听见了——还请您给我们做个公证人，如果初旭的首印量超过玉流，这个副总就我来当。”
大老板乐得看手下员工良性竞争，反正钱还是他赚。祝和玉一时嘴快，十分心虚，只能自我安慰，初旭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打过玉流，不需瞎操心。
迪奥的站台活动结束后，练习生们立刻赶回Z县练习。
出道夜人均四个舞台，加上决赛前还有其他打歌活动需要练新歌，所有人都忙得找不到头。
江络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全天候泡在练习室。好不容易有空休息，也得按照拿钱办事的优先原则，先用[脑电波码字系统]写完刚更新，再上“七彩橡皮绳”这个宿容大粉账号营业。
于是等她发觉自己的作者微博多了不少私信时，已经是凌晨。她奇怪地打开作者微博，发觉不少粉丝都义愤填膺，似乎她受了不少委屈。
江络找了一圈，才发觉是有个叫“玉流”的作者，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她一顿。
【@玉流：现在有些新人作者，一不输入资料，二不想着考据，随随便便创造个乱七八糟的世界观，写点情情爱爱，就能骗来不少看客，实在让人奇怪，现在文坛究竟产生了什么变化。】
玉流是知名作者，评论区很活跃，不少人都在猜测他话中的新人作者是谁。直到有人猜到是初旭，玉流竟然还生怕人不知道一样，在那条评论下发了个表情。
江络最新微博下，全都读者对她的安慰。
而江络本人则是一头雾水：【这谁？】
不怪江络，她虽然是个码字工，但是很少看网文类型，更少看悬疑题材，平时脑子里堆的都是鲁迅和各种名著，真不知道这个玉流是哪根葱。
她想了想，戳开纪雏微信，将那条微博截图过去：【这谁？突然咬上来，怕不是狂犬病？】
纪雏看到这个截图，眼前一黑，心想刘玉那混蛋果然还是老样子。她将自己和祝和玉打赌的事跟江络说了：【抱歉，这是我和祝和玉之间的事，按理不该牵扯到作者的。】
江络觉得不对：【我都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个玉流怎么这么清楚？】
还专门在微博上一副看不起的样子，高高在上，指指点点。
那边许久没回话。就当江络以为纪雏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来了条新消息。
纪雏：【那个玉流，本名刘玉，是我前男友。】
纪雏：【当年他为了回国的初恋劈腿了我，还把我做到一大半的书给了祝和玉，这两人狼狈为奸，现在私交也一直不错。】
本来还一脸困倦的江络，忽然打起精神。
有点意思啊。
江络想了想，打字过去：【纪雏，来做个生意，怎么样？】
第107章 公关
纪雏：【什么生意？】
江络说：【一个免费的会公关的帮手。若是你成功坐上副总位置, 《月下生莲》以及之后所有在你们社出版的书，都给我开十五个点。】
纪雏咂舌。
知道江络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她胃口就真这么大。
十五个点, 可是那些和长信社合作几十年的老牌大作家才有的待遇。
但她并没有马上拒绝。
纪雏认识刘玉的时候, 她刚成为正式编辑, 而刘玉只是个平凡的、没有半点姓名的小作者。
那时候的纪雏还对出版业界满心梦想, 几乎用上全副心力给刘玉做书, 甚至中间动了心，和他交往。
没想到一番热情喂了狗, 不但被刘玉劈腿, 她用尽心思做的《有妖》还被刘玉作为投名状给了祝和玉。
祝和玉就是凭借这本书，坐上了副总位置。
她性子爆, 也不是没找刘玉闹过，直到后面刘玉开着《有妖》一夜成名，拿了她的截图在微博阴阳怪气内涵。刘玉这人人品差，一张脸皮子倒是长得不错，吸了不少女粉，纷纷跑到长信社官博下面辱骂纪雏。这件事一度闹得很大, 最后还是大老板下来调节, 让他们各退一步。
也就是从此之后，纪雏才变得和作者不谈感情，只讲利益。
先前《月下生莲》上册出事, 她也想过是否自己一力扛下, 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纪雏害怕自己发善心又喂出个白眼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麻烦都推给了江络。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江络全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甚至还帮着把麻烦解决了。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
心里也有点把江络当朋友的意思。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太考虑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纪雏：【十五个点太高，大老板那边批不下来，十二个点怎么样？】
江络用手指轻轻点着桌角，发出清脆声响：【那版权呢？影视剧，动漫，广播剧和其他。】
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有买版权的找上门，但是以《月下生莲》的人气，这是迟早的事。纪雏一咬牙，说：【八二分，你八杂志社二，只要我的屁股还在副总这个位置上一天，你的IP不论成绩如何，都会按照这个比例给分成。】
纪雏有些紧张，她害怕江络不满意，但是这确实是她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江络之前一波操作，让纪雏知道成功的公关有多重要，现在信息社会，真的很需要这么一个帮手。
江络：【成交。】
纪雏松了一口气，江络接着发过来几条信息，问纪雏要玉流所有的书，以及过往资料。
纪雏奇怪：【你要他的书干什么？】
江络：【比的不是我和他的首印量？那自然是我们这边越高，他们那边越低越好。】
舆论战，可不仅仅是要守，还得主动出击。
况且她看这个阴阳怪气的玉流不爽得很。让她想起了以前在民国碰见的一些酸腐文人，自己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还对她写的通俗冷嘲热讽，就好像他们那些阳春白雪能卖出几个铜板一样。半瓶子水，总是叮当响得厉害。
玉流成名没几年，有点名气的书加在一起不过五本。
纪雏按照江络说的，用顺丰加急给她送过来。江络去拿完快递回来，碰见奚小怜。奚小怜一如既往酷盖模样，看将江络手中箱子，随口问了句：“买的什么？”
江络说：“书，玉流的，好像是什么悬疑刑侦。”
奚小怜一挑眉，站住脚说：“你想看悬疑刑侦买他的干嘛，钱多得没地方花？”
江络愣住，问：“你看过他的书？”
奚小怜言简意赅：“看过，不喜欢。”
接下来十分钟，江络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话痨奚小怜——奚小怜这个酷盖平时说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吐，少有这么流畅的，深刻证明了人只要一碰到槽点很大的东西就容易滔滔不绝：“这个玉流竟然还敢吹什么华国的东野圭吾，人家东野圭吾好歹能逻辑自恰，他这压根就是玄学破案——背景16年的故事告诉我摄像头没用，成吧，我就当你架空；医生，对，医生，不是化学家的反派用烧杯和硫酸什么的做炸药，行吧，我就当你医生在大学兼职能去化学实验室晃晃。”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最新一本，受害人咬了犯人一口，嘴里留下DNA，结果因为犯人有个犯过罪的龙凤胎姐妹，就直接不管不顾把他姐妹抓进去了——这作者写文前就不能查查资料吗，不知道龙凤胎DNA里XY不同？要是别的言情我看看热闹也就算，这可是悬疑刑侦，连点功课都不做，写什么刑侦啊！”
江络笑得打跌。
笑完了直起身，真心实意对奚小怜说：“谢谢你啊，帮我节省好多世界。”
奚小怜以为江络指的是她不用浪费时间去看玉流的，却不知她指的其实是不用耗费心思在玉流文里挑刺。
见文如见人，现实中尖酸刻薄的人，就算可以掩饰，文里也会暗暗透露出一点不大对头的地方，江络本来想从这个角度出发，以牙还牙将“内涵之仇”还回去，没想到运气好，竟然有更好的错漏找上门。
奚小怜能看出这些错漏，大部分是因为她从小就爱看悬疑刑侦题材，对这方面知识储备广。
而一般读者，只是看个剧情，大概真的不知道他们大大的书里竟然有这么多明显到愚蠢的bug。
江络：【狗系统，给我扫描一下这五本书，把其中明显的bug都记下来。】
系统觉得自己完全被江络当工具统，不满道：【狗宿主你就不能自个儿看？】
江络把行程表往眼前一摆，上面密密麻麻，行程从四月中排到五月下，从早到晚找不出空：【要是我有闲工夫看这玩意，干嘛闲着无聊耗技能点？】
系统无奈闭嘴，乖乖扣了5点技能点，给江络扫描去了。
刘玉和祝和玉正在酒吧喝酒。
刘玉长了一张好脸皮子，就算坐在那不动也有不少小姑娘往上凑。他找几个看得顺眼的留了练习方式，旁边祝和玉笑道：“老婆不是还在家里呢，这么野？”
“女人嘛，还是新鲜的好。”
刘玉笑得一脸衣冠禽兽：“还好我没跟纪雏那个母老虎长久，要是被她知道我干这种事，非把我剥皮抽筋不可。”
他喝了不少久，文人一喝多，就有莫名倾诉欲。最近惹他心烦的一是纪雏，二就是初旭——这个横空出世的紫微星让他感到万分警惕，虽然他们风格不同，但是后面走得版权路子都是同一条，初旭依旧是他竞争对手。登上微博，再嘲讽那个写酸唧唧小言的新人几句，刘玉的眼珠子忽然一顿。
祝和玉：“怎么了？”
刘玉看着屏幕上#玉流 bug天王#的高位热搜，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的书里确实有不少bug，一开始还有心思去修改，但是后面成了名，人也懒了，恨不得动动手就让钱哗啦啦的来。何况读者大多傻白甜，只要他多用点高深莫测的词汇，就能让读者大呼玉流大大超牛逼，超高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