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根一根捡起地上的枯枝，雪灵们效率奇快，一个猛扎融进雪地, 很快又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手里抱着一堆枯枝。
郁安眼睛一亮，有了想法。
她坐在坑洞里，燃起火堆，火光映在白皙清透的脸颊，蕴起温暖的柔光。
这回雪灵们想学，却怎么也学不来了，它们生不起火堆，甚至还有点畏惧火光，窸窸窣窣挤在一起，眼巴巴看着她烤上肥美的雪兔，大快朵颐。
“想吃吗？”郁安伸长手臂，将喷香的烤肉从它们面前缓缓游走一圈。
雪灵们争先恐后的点头。
郁安却是快速收回手，“谁愿意帮我干活，谁就能吃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烤肉。”
于是，她多了一帮抢着干活的小弟。
不说需要费番功夫才能找到的果子，就连各种珍惜灵果也都成了郁安吃不完的，更别说捡枯柴抓口粮了，根本不需要她动手。
也是这时候，郁安才知道，雪灵也是分等级的，实力强等级高的，都住在山腰甚至山尖之上。
这些帮忙干活的雪灵们最初见着她就冲上去打架，一方面是因为真的很无聊，另一方面是因为高等级的雪灵也是这样，无聊了就跑来欺负它们。
甚至圣境山之所以会叫人失去方向，也是因为那些强大的雪灵无聊的把戏。
看着不断比划，委委屈屈的雪灵们，郁安有了更清晰的目标。
她只等再做突破，打到山巅上去，降服强大的雪灵，就一定可以送她出去。
而那帮小弟们却以为她是帮忙出头，一个个更殷勤了，简直是拿她当女王伺候着，还给她造了间冰雪房子。
琐碎杂事无需郁安费心，便一心扑在修炼上，不知时日流逝。
她的境界提升的向来就快，在圣境山苦修外加不断挑战下，已是面临突破天虚镜的瓶颈。
闭关前，郁安拿出腰间的传讯符玉，注入灵力，还是没有反应。
在这圣境山，它就像被屏蔽了一样，无法联系外界。
也不知，郁霄子如何了，只希望他不要冲动，好好的等着她。
无数次抚向手上的暗红色腕绳，那股玄妙的魂灵感应还在，总能叫她安定。
***
自从女儿消失，郁霄子寝食难安，想尽一切办法寻人。
在找到顾家一处据点去的时候，却已是距离安儿一头冲进圣境山两日，看着白茫茫一片、风雪呼啸的山脉，郁霄子气得当即就向顾朝拔剑。
顾朝自知理亏，站在那里连闪避都没有，几日不曾阖眼的眸子里满是红血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要不是顾家的人冲上去挡住，郁霄子那一剑真就戳到他身上了。
“对不起。”
顾朝躬身施礼，“如果不是偌大的顾家我不能置之不理，我必亲自入圣境山寻她。”
“一切错皆在我，日后的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毫无怨言。”
郁霄子回以痛骂，领着人就跟顾家打成一团，最后在顾朝的毫不闪避下，还是将人揪住爆揍了一顿。
自此，顾朝也不再是月影宗的大师兄，彻底决裂。
之后面对月影宗的打压，他也从不回击，默然承受。
久而久之，郁霄子也没了针对的心思，只四处打探入圣境山的方法。
所有人都知道进入圣境山，会失去方向彻底迷失，几乎没有走出来的可能。
郁霄子忧心女儿，但跟顾朝一样，身上都有卸不下的责任，再担心再着急，也不能甩开一切的冲进去。
而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一拨又一拨的雇佣兵进去寻人。
可惜，全都失去踪迹。
魔族，褚墨甚至不知道这个消息。
当初夜闯月影宗，他被抓起来关押了小半个月，后来是魔尊亲自来提人，大为震怒，直接将他丢进生死九重台，是铁了心要逼他成长，直到现今还没出来。
裴宗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那么些年游戏凡俗人间，老妖王便也随着他了，但喜欢上一个女修，却是老妖王不愿意容忍的。
戏耍跟真心，那当然不一样。
老妖王一直看好裴宗，想让他做下一任的妖王。
而三界之间虽维持表面平和，但那层隔阂依旧是鸿沟，异族想要在一起，几乎不可能。
所以老妖王亲自现身，将裴宗强制性带回了妖界。
而有一人，却是义无反顾的入了圣境山。
天璇教教众跪伏一地，教主更是极力挽留。
荀清圣子的声音温柔庄重，又分外坚定：“我的命是她给的，自当有将她从险境救出来的义务。”
他取下腰间暗金色垂着彩色翎羽的令牌，递给天璇教教主，目光清澈，“以前，我为苍生而活，往后，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只为她而活。”
教主接住令牌，却是不敢有阻拦。
在天璇教内，圣子的声望，和一直以来的功绩，都是远高过他的。
只能眼睁睁，见人走进圣境山。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长年人迹罕至的圣境山外，却始终有人驻守。
这一日，来了个一袭素白洁净衣裙的女子，面容姣好沉静，脊背挺直，负着一把窄长的灵剑，径直走向月影宗驻扎在此的营地。
几位弟子愣了一下，他们分明觉得这位女子颇为眼熟，但对上那双黑亮眸子里泛着的冰霜，却忍不住齐齐哆嗦，脑子里一时对应不上。
最后还是一位长相清秀白皙的弟子惊愕不已的问出声，“阮音音？是音音师妹吗？”
女子微点头，“嗯，是我。”
“真……真的是师妹！”
驻守的弟子一片哗然。
“没想到师妹消失两年，变化竟然这般大。”
“师妹去了哪里？”
“哎，我们宗门也算是命运多舛。”
想当初，宗门里最出色的弟子，是大师兄顾朝。
后来大师兄在家族禁地闭关，宗门里最出色的便成了郁安师姐。
可谁能想到，没过几年，大师兄就不再是宗门大师兄了，而郁安师姐又进了圣境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宗门里最出色的弟子，又转到音音师妹的头上，可是没两天，人就不知道去了哪，这一消失，就是两年。
最出色的几位弟子这般，实在叫人唏嘘。
面对纷杂的问话，阮音音只道，“还是没有师姐的消息？”
弟子们纷纷摇头。
阮音音凝视着连绵不绝的孤高雪域，神色沉静，眼底的寒霜却在消融。
她好想师姐啊。
也是这份想念，让她坚持着熬过了几乎是打碎重塑的痛苦。
两年前，在知晓师姐被顾朝掳走，并且为了逃脱抓捕，一头闯进圣境山之后，她冲去了顾家。
但很显然，顾朝待她，是万不会像待郁霄子那般客气忍让的。
虽然没真的打伤她，甚至只是冷冷吐出一句，“就凭你的实力？”
阮音音还是生出抓狂的无力感和愤怒。
果真如灵藏会那日，第一次见到顾朝，她抱着师姐脖子时说得那般。
“大师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人。”
她不会原谅他对师姐做出这样的事。
伤害师姐的，都不可饶恕。
所以，她要变强。
她想给师姐出了这口恶气，还想去圣境山救人。
而她其实一直都很有机缘，不论是天材地宝，还是贵人提携。
很早之前，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就看中了她，想要收她为徒。
甚至不介意她身为宗门弟子，已经有师尊。
是真心的看中她，想要传授。
只不过，那人修的是无情道。
阮音音在性子没那么怯懦之后，更活泼了，心性上来说，也更喜欢情绪丰富且热烈，所以当时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毕竟修无情道的话，那活着该得有多无趣呀。
那人也不劝，修长的手指探出，递给她一支青玉色的笛子，道，“我的住处在凌风崖下的山谷，什么时候你愿意跟着我修习，便拿着这支笛子，去找我。”
人家态度这般好，阮音音也不好再拒绝，致谢着收下了玉笛。
时隔几年，在她都要忘了这件事的时候。
师姐不再伴在身边，她急着想要成长，想去为师姐做些什么。
她去找了那人，修习无情道，修炼一日千里。
来圣境山之前，她找上顾朝，打了一架。
她竟然赢了，因此也狠狠教训，替师姐出了那口恶气。
这放在以前，是她不敢想象的，原来她可以这么强。
只不过事物总有着两面性，她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失去。
以前爱笑易怒会哭的情绪，都像是被封存起来一般，心越来越像一潭死水，平静无澜。
阮音音看着圣境山。
也只有想到师姐，她心里那潭死水才如同有了游鱼，轻轻甩尾泛起涟漪。
她要进去找到师姐。
然而不等她动，那片寂静的雪域，像是一瞬间活过来似的，轰然滚滚，出现了一条延伸无尽的分界线。
两侧冰雪跃动，像是欢送着开路，而那条路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在雪域很远的地方，不过拇指盖大小，飞快掠着。
一片惊呼声中，阮音音看着那道因为速度过快而有些模糊的身影，无比确信，那就是师姐！
许久未笑的她，到底还是隐隐有了激动，嘴角梨涡显现。
而几乎就在同时，整个地面震颤起来，一阵血色的阴风吹过，挟裹着扑鼻的血腥味道。
只见远处密密麻麻飞来一支大军，数十万之众如惊涛骇浪、萧杀而来，那股仿佛要吞尽天地的可怖气息，使得风云变色。
阮音音回头，便见领头那人，有着将日月也比下去的绝艳之姿。
是阿衍。
第65章
巍峨连绵的圣镜山脉, 高阶雪灵化为一条蜿蜒飞驰的路，两侧低阶雪灵们奔涌欢送。
所有驻守在此的人都看呆了。
从未有人走出过的圣境山，有人出来了。
当身后的惊天之势浩荡而来, 他们更是呼吸一滞, 怔怔看着。
这一白一黑, 一左一右，像两道走过遥远征程、跨越时空长河，相互奔赴而来的彗星。
郁安隔着冷寒的风雪气流，穿梭在皑皑白雪的圣境山域, 远远的, 一眼就看到了他。
心口剧烈跳动。
人影在黑亮的眼眸中越来越清晰, 心逐渐沉静、柔软。
像身侧晾晒在阳光底下的白雪，一点点融化。
俊美无俦的男子一袭暗红色黑纹锦袍, 冷白的肌肤更是如雪一般，殊丽的五官搭上清晰明朗的轮廓, 美和英气兼具, 融合出无法忽视的惊艳。
时隔几年, 郁安发现当脑子里临摹了无数次的脸出现在眼前，竟真的会有种想要大笑又眼眶微有些发热的奇怪反应。
不过她表情控制能力一向好，只是沉静无澜的止住身形，注视着他。
走出了圣境山，那些雪灵小弟们还有些不舍, 但也记得郁安最后给它们的任务。
绕着她蹭了两圈，雪灵们呼啦啦又涌入圣境山，准备将这两年迷失在里面的人全都带出来。
郁安刚站稳在地面，一个炮弹般的影子就冲了过来，身形比狼还要高大, 浑身毛发如云流动，钻进她怀里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声。
“追风，你晋阶了。”
察觉到身形毛色都微有了变化，郁安瞬息便查探出追风已经晋阶，高兴之余，见它这般热切，便又调侃道，“看来只有每次久别重逢，你才会放下你的傲气。”
“师姐。”
一道熟悉却更显简单干脆的声音，让郁安有些迟疑，抬头看过去那一瞬间，她几乎没认出来。
曾经那个散发着清甜气息，总是活蹦乱跳、生气勃勃的姑娘，整个气质都变了。
脸也瘦削下去，山雀一样灵动的大眼睛里再没了那份天真烂漫。
“音音，你的变化好大，这两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郁安在圣境山已经闭关突破，精神力一扫，便发现音音也突破了，这份进步比她还要快，欣慰的同时又担心她是吃了什么苦头。
阮音音清浅笑了一下，“我没事，去见他吧。”
她扯住追风，站到一边看着郁安，又挥了挥手，“快去呀。”
阮音音努力苦修两年才敢来这里，但师姐就是师姐，创造了第一个成功走出圣境山的奇迹。
不愧是她心里一直最敬佩、想要努力去靠拢的人。
师姐的感情，似乎也未曾变过。
她遥遥落在阿衍身上的目光，让阮音音明白，外界看到的听到的，也许，都不是真的。
相互深爱的人，只从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
“姬陵，你去将顾家驻守在此的人手全都杀了，一个不留，也别让他们传出消息。”
晏寒萧的目光看着郁安，嘴角浮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吩咐道。
“无川，你带人分头去三界将消息放出去，务必要他们十天内汇集，扰乱违逆者，杀。”
修罗大军目光炙热的看着他们的王，应声退下。
春末的风习习穿过，挟裹着圣境山的寒流，空气里都是冰冻的凛冽。
荒地空旷，两个人面向而立，隔着半米的距离。
郁安要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稍扬起的眉，眉尾的白色骨钉不知是不是错觉，染了点很浅很淡的血色，红润的唇勾着愉悦的弧度。
他看起来似乎还要白了一些，身上那股懒散劲虽然在放松下又显现出来，但还是掩不住睥睨森然的气息。
郁安的目光一寸一寸细致扫过。
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对不起，我来迟了。”
晏寒萧垂着眼，盯着她看，漆黑的眼瞳在阳光底下，灼热。
郁安莫名有股羞意，不自觉的低下头，“没有来迟，相反你还来早了，我本来准备出了圣境山，便去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