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手沉默片刻,没说话,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奇妙又精准的形容。
死气沉沉的公寓,没有任何活力,压抑,阴暗,生活在这里绝对不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舒娆离开后,一只血迹斑斑的手突然从虚空中浮现出来——如果她在这,一定会认出,这就是那只被她清洗过的很漂亮的手,小臂肌肉紧致清晰,覆盖其上皮肤是冷白色的,腕骨微微凸起,顺着手背浮现的青筋往上,是修长优美的指节,如修竹,如玉。
是一个男人的手。
他飘进厨房,看到摆在洗理台上的刚刚那个少女的厨艺成品,还有,沾染着血色的纸玫瑰——
断臂似乎呆滞了片刻,凑近洗理台瓷砖前一动不动,片刻后,他的指尖轻轻触了触三明治,像在触碰一种神秘奇妙的外来生物,三明治还带着柔软的温热和香气,像是少女皮肤的体温,也是它许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很陌生,但意外地并不让它讨厌。
但他并没有拿起三明治,转而捻起那支染着血迹的玫瑰,纸折成的玫瑰层层叠叠,花瓣微卷。
它不是真的玫瑰。
但是它不会在这儿枯萎。
而它的红色,来自于他滴落的血,让人恐惧的,也是死亡所带来血……却染出这样美丽的,与他不同的事物。
……
舒娆从楼上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惊呆了所有人。
为什么她没事?
为什么她没有被杀死,还好好地回来了?
玩家们惊疑不定,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他们以为的猛兽竟然没有把胆大妄为的舒娆撕咬掉,这意味着什么?说明猛兽今天心情比较好,是适合他们试探的机会吗?
脸皮厚的男玩家忍不住凑过去问:“舒娆,你见到他们了?他们没杀你?”
“没啊。”
“你怎么做到的?”男玩家猴急地问。
舒娆佯装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就是运气好吧。”
男玩家:“……”
白领女擦肩而过,嗤之以鼻:“你问她干嘛,就算有什么方法,她会愿意告诉我们吗?”这话一出,现场气氛又突然不同了,她不仅是在暗指舒娆不会把方法分享给他们,也在暗示舒娆可能真的有什么方法,靶子高高立起——
“当然不愿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舒娆扭头笑得特别甜,“你们刚刚还在针对我,这会儿就要我以德报怨,怎么想得这么美,嗯?”
舒娆说完,昂起秀美的颈子,像只骄傲的小猫咪,甩甩裙摆,路过已经被她全盘掌控的地盘,走回自己的卧室,旁若无人地关上门——谁都不能打扰她。
她才不要继续跟这帮连她都打不过的人嘚吧嘚吧呢。
舒娆吃饱喝足,抱着软绵绵的枕头睡起回笼觉,过了片刻,耳边响起想起主宰的通知:
【玩家姜智山 Game Over】
【玩家沈洁 Game Over】
……这两家伙是为了壮胆一起上去,然后双双失败了?
唔,不算意外。
她既然当了成功的先头兵,总会有那么几个心怀侥幸的人,觉得自己会成为下个成功者。
继两名玩家被淘汰后,过了半小时,又有一名玩家被淘汰。
然后,很久都没有动静。
“房客还挺凶残的……”小助手瑟瑟发抖。
舒娆迷迷糊糊刷着手机:“还好吧,其实就跟恐怖片里一样,上去大呼小叫过分恐惧的容易死得快。像我这样有礼貌还帮人家洗道具的小可爱是少数。”
小助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看恐怖片了?”
“你被屏蔽的时候。”
小助手:……
作为游离玩家之外的特殊存在,可怜的小助手还经常被主宰屏蔽……大多时候都是陪舒娆聊聊天解闷,偶尔观察下周围环境。
不管此刻外面的玩家多么惊惧神秘房客瞬间秒杀的恐怖能力,等于游戏刚开局就被踢了出去,同时,舒娆在他们心里也越发令人忌惮,她是第一个上去还能活着回来的,而在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也不敢问。
……
午夜。
窗外的城市夜景闪烁蓝紫色冷光,但它太过于遥远,无法照亮着深陷在黑暗泥淖中的公寓,他仿佛城市中一个永恒的黑洞,从白天到黑夜,空气中始终悬浮着黏稠的阴暗。
厨房的冰箱灯亮了又熄,穿着西装马甲,佩戴着深灰条纹领带的俊美男人,脸色苍白地犹如传说中的吸血鬼,他迈着长腿从厨房走出来,透明的薄镜片在黑暗中微微泛光,声音平板无波:“冰箱里的东西少了。”
他的话毫无语调情绪,让人根本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吃了。”坐在漆黑客厅中沙发上的男人说。
他犹如雕塑般,静坐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朵同样凝固的玫瑰,在黑夜中身姿婀娜,它已经被染成彻底的红色,每一寸弧度都是真正花的姿态,舒展,盛放。
西装男人的目光无声扫过玫瑰,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没有对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又沉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身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轻而易举地潜入某个房间,在恍若透明的昏暗里,渐渐幻化出实质的影像,如黑夜,睁开了双眸,凝视着沉浸在甜梦中的少女。
他是断手的主人,完整体,萧渊。
如果舒娆现在醒着,就会听到来自主宰的通知:【解锁房客1号:萧渊,职业:惊悚小说家】
萧渊很高,他站在床边,要稍微低一点头,才能看清床上熟睡的少女,即使他额前的碎发长得有些遮眼,但他高挺的鼻梁和脸部清晰的线条,让他满脸糊了血,仍然能看出这是一个轮廓帅气的年轻男人。
黑色短袖T恤的领口,微微露出的冷白锁骨,但是在他的脖颈处,却有一条蜿蜒翻起的暗红伤口。
黑暗,又脆弱。
他如同雨夜般漆黑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舒娆,好像永远都不会闭上眼睛似的。
萧渊见过许多面目模糊的闯入者,是的,面目模糊,他从来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说了什么话,于他而言,都是令人讨厌的灵魂,其中有些甚至令他恶心。
但是她不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同。
从身体到灵魂。
少女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曲成海浪的弧度,沉睡的眉眼柔媚宛转,她像一枝娇美的黄玫瑰,在黑夜寂静时,仍然风情动人。他忽然被勾起了无限好奇,想知道她做了一场什么样的梦,想要看看她眼中所看到,想更靠近她一点……
比起想法,萧渊的行动更快,他的双腿已经悄无声息地挨到了床沿,但是——他低头认真比对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到少女脸上的距离,微微蹙眉,太远了。
想了想,萧渊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拿了下来,放到床上,然后帅气的一颗脑袋就自己飘到了枕边,稍稍俯近,观察熟睡少女颤动的眼睫,绵软的脸颊,花瓣似的唇,挨得近了,还会被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动,是与他完全不同的,温暖的气息。
很新奇。
可是这还不够,他侧了侧眼眸,看到少女伸出被子曲起的手臂,白润纤细,指甲透着一点粉色,不像他的手,苍白如瓷。
他想要她再给自己洗一次手,就像上午那样,打一点泡沫,把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在她离开后,他也尝试过自己给自己洗手,但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那是根本不同的感觉,他自己不可以,别人也不可以,只有她……
……
舒娆被闹钟吵醒时,模模糊糊醒来,发现床边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断臂。
这只断臂不仅安然躺在她的床上跟她一块儿分享枕头,察觉到她醒过来,还蹭了蹭枕头,似乎在表示自己也睡醒了。
舒娆:???
“怎么回事?”她问小助手。
小助手:“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被解除屏蔽的时候它就在你床上了,但我又不好把你叫醒。”
“……”行吧,舒娆迷瞪瞪地握着手机,雪腮微微鼓起,扑闪眼睫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本来就是惊悚世界,既然游戏里可以收集神奇宝贝,她可以在任务世界收集惊悚图鉴,没有毛病。
“小家伙,你是不是从你的主人那叛变了?”舒娆好奇地戳戳断臂。
没想到对方打蛇上棍,血痕斑驳的手背在她的小臂上轻轻蹭了蹭,冰得舒娆一哆嗦,可断臂的模样十分乖巧,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在她身边。
舒娆:“……”好像宠物哦。
她还没养过这么有趣的宠物诶……
突然兴奋!
小助手:???
舒娆只当这断臂是她收服的惊悚道具,掀开被子下床,晃荡着雪白圆润的双脚,拍拍断臂说:“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了,不过我今天要去入职上班了,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断臂摆摆手,表示不可以。
舒娆稍稍有些惋惜,拍拍断臂说:“那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小心别被人欺负了……不过他们应该也欺负不了你。”
断臂似乎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在舒娆身侧飘来飘去,有时候会突然飘近,摸摸她的头发,又突然害羞似地飘地远远的。
“你好可爱!”舒娆翘着小脑袋看断臂在自己身周绕圈圈,然后递给他一只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可以帮我梳下头发吗?”
断臂突然啪嗒啪嗒开始血如雨下……
舒娆:……
自己收的这个小跟班什么都好,就是爱流血的毛病,不太适合她这样爱干爽的小猫咪。
作者有话要说: 断臂:洗我!!!(兴奋
舒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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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悚房客俏房东(3)
断臂似乎察觉到舒娆不喜欢黏糊糊的血,滴着血迅速消失了一会儿,才带着满手臂自然风干的血痕回来,悄摸摸地蹭过来,给正在刷牙的舒娆梳头——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场景,只有舒娆浑然不觉。
她仔细刷完牙,洗完脸,拍拍主宰送的贵妇护肤品,拍地脸蛋红扑扑地,正要转身离开卫生间,却被断臂拽住了袖口。
它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然后松开,又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淌,它就飘在水柱旁,又指了指洗手液,静静等待着舒娆。
舒娆疑惑了片刻:“你想洗手?”
断臂点点头。
舒娆瞬间明了,走回到洗手台前,按了两小洗手液压嘴,挤出满手细腻泡沫,拉过断臂,仔细搓上泡沫,柔媚的双眸略带怀疑:“小家伙……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只有一只手,清洗不方便才跟上我的吧?你们的主人真的从来不给你们清理?就算是道具也是要经常保养的吧……”
断臂并不能回答舒娆的困惑,只是乖巧地被她握在掌心,任她温暖的指腹顺着水流,从小臂揉捏到他的指尖,每一阵揉弄都柔软地像暖乎乎的云团拂过他的肌肤。
“不过你真是一只漂亮的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类的手。”舒娆暗暗比较了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手想,但是比自己的猫爪子还是差了一点呢!
她胆子大了些,试探着伸出爪爪,十指紧扣,唔……感觉像握了一块冰。
被水流和泡沫冲刷着的冷白修长轻轻曲了曲指,作为回应,看上去安静又羞涩。
但事实上……
隔着一层天花板的楼上,堆满书籍与书稿的阴暗房间,暗棕色的地板几乎被黏糊糊的暗红血迹所覆盖,阳光只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坐在书桌前的清瘦男人的脸上,划开一线光,晕亮他夜色般的双眸,而他的双眸里,映着一枝瓶中玫瑰。
他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额发已被血濡湿,血顺着他下颔的棱角留下,滴答,滴答……
而椅腿的四周,是一滩浓艳黏稠的血。
萧渊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他很难克制,来自灵魂的想要接近和颤栗的感觉。
此刻的他甚至有些嫉妒自己那只手……
它可以被她触摸,被她注视,她不会害怕他,讨厌他,甚至……还会夸奖。
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地触碰他,为他仔细地洗去那些脏污。
翻遍所有的记忆,都只有嫌恶的,恶意的,让人疼痛的触碰……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人类,是人吗?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他从没有被其他人类当作人过,无论是父母,还是同龄人,在他们眼中——他好像就是与他们不同,令人恶心的东西。
“喂!你家是不是就住垃圾厂啊,脏死了,你就应该跟垃圾待在一起!”
“对!把他推到垃圾桶里……”
“哟?换衣服了,还是这么脏,怎么还有血啊,不会是火葬场捡的吧?”
“他衣服怎么那么多血啊,脸瘦得跟鬼一样……你们说他是不是僵尸啊?”
“肯定是,你看他都不跟我们说话……”
“打僵尸啦!打僵尸啦!”
有很多很多的人,打他,用玻璃划他的胳膊,他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后来呢?后来他就死了,然后被禁锢在这座公寓里,和冷冰冰的,同样称不上人的另外两个自己为伴,甚至连过去痛苦的记忆,都变成了模糊的碎片,但灵魂,无时无刻都在被深黑的烈焰灼烧。
被松软的毛巾裹着擦干最后一点水滴,断臂忽地消失在了舒娆面前。
舒娆困惑地歪了歪头:“……用完就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