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有点混血的感觉,”Eric点点头,还顺便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长得很帅。”
他堂堂执行总裁的秘书,在这当一个吹冷风的狗仔,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呢。这就要说到他休假前嘴欠地说了一句“晏总,如果有任何加班机会请告诉我,只要工资到位,我在所不辞。”他最近想攒一套首付的钱,每天盼着天上掉钱呢,晏总也不客气,直接大手一挥给了他五倍加班工资,至于工作内容就不那么光彩了。
行人频频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穿着西装样貌得体的青年,怎么就瑟缩着站在餐厅外呢?
“好的晏总,那我是要跟到柏菡小姐回家为止吗?”
“好……好的晏总!我定当竭尽所能帮您早日追回柏菡小姐!哦不!是晏太太!”Eric听见晏沥说可以再给他加工资,顿时两眼放光,也不觉得冷了,全身血液沸腾,干劲十足。
晏沥知道她这几日又为了工作忙起来了,有时回家的时间很晚。每每想起上次发生的事,生怕她再出什么事,他却没法在第一时间赶到。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里重现,睡不安稳,实在放心不下,正巧Eric这么说了,他才出此下策,让Eric跟着她。
听见她和傅承德在吃饭的消息,他心里一紧,渐渐产生不安感。按理说,《长巷》的拍摄结束了,按柏菡的性格基本不会和异性单独吃饭,但傅承德却成功成为了特例,这令他很有危机感。
Eric正忙着溜须拍马,忽然手腕被人用力握住往后一折,疼得他嗷嗷叫,手掌心里的手机也被人夺走。
“晏沥,你又开始跟踪我了是吗?”
清亮的女性声音在Eric头顶响起,他睁大了眼往回一看,脚下一滑,坐倒在湿漉漉的地面。
完蛋,被发现了。
一旁的傅承德饶有兴致地扶起他,替他拍了拍衣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Eric心里一惊,这表情特别像初中时想对谁恶作剧时会做的表情。
电话那头,晏沥听见柏菡的声音微微一顿,蹙眉用柔和的声音低声问:“你……为什么和他在吃饭?”
柏菡气结,对着电话筒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所以他是承认了他玩起了跟踪那一套。
柏菡将电话塞回到Eric怀里,淡淡说:“回去告诉你们晏总,他再玩跟踪这一套,小心我报警。”
总是,总是这样。试图把她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以为他好了些,懂得尊重她的感受了,结果还是一成不变。
晏沥握着手机,贴着耳朵的听筒震到了他。
他愣神坐在转椅上,回忆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触到了她的逆鳞。
他把事说给了赵铭奇听,想问问他的意见。
谁知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吼声。
“你是哑巴嘛!你的嘴是干什么用的?不用的话可以捐掉的。”
赵铭奇无语地把车往路边一靠,车里是他刚买来的打算送给尹子妍当见面礼的奢侈品。
“你就不能说你是关心她、怕她遇到危险才让Eric跟着的吗??”
“你开头第一句就问她为什么和傅承德吃饭,你现在可不是她的丈夫,她单身,没有和异性保持距离的需要。”
“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就很像一个变态跟踪狂。”
晏沥郁闷地回问:“那我要说什么?”
“说你是关心她才跟着啊,然后说如果她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你就让Eric不再跟。语气委屈一点,重在表达你是因为怕她有危险才出此下策的。其实晏沥,以后你遇到这样的事,可以提前问问她,她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你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才能挽回在她心里的分数。”
“晏沥,长着嘴巴是拿来沟通的。”
晏沥重新打回给eric。
“她还在你边上吗?”
Eric说:“不在了,已经和那位男士一起往地铁站走了。”
“……”
“晏总,她还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
“她说你是个变态控制狂,再跟踪的话,小心她报警。”
“……”
Eric战战兢兢问:“还跟吗?”
“不跟了。”
“晏总,那那我的工资?”
“不少你。”
“好嘞!谢谢晏总!”
晏沥咬了咬下唇,坐在办公室里深思了片刻,终于幡然醒悟。
虽然他从来不知道晏廷对林沐琴到底有没有情,但正因为他永远不说,旁人就永远感受不到。是喜欢也好,是讨厌也好,模棱两可的。他不能像父亲一样,到最后不明不白地失去了柏菡。起码,起码他得让柏菡知道自己每时每刻的心意与想法。
他飞快地坐公司电梯下楼,买了束她最喜欢的满天星,打算回去送给柏菡好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街上飘起了小小的雪花,人行道上的路人纷纷驻足,伸出手接雪,雪白冰凉的冰晶落在手心,化成一滩水,是冬日独有的浪漫。
晏沥望着天,也伸出了手。
去年临城没有下雪,这是两年来的初雪,是柏菡渴望的。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又快要到新年了。
只是今年的年,父母离婚,柏菡也不会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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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晚上七点左右, 柏菡回到家,头顶沾着雪花片,一进屋就迅速融成水。
“太太, 您回来啦。”徐姨赶忙过来, 刚洗完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 上前帮柏菡把厚实的羽绒衣脱下挂起。
柏菡说:“谢谢徐姨。我现在不是太太了,叫我柏菡就好。”
徐姨未搭理她的这段话,笑容满面地用眼神示意餐厅的方向说:“先生回来了,他在等您一起用餐。”
她将柏菡领到灯火通明的餐厅里, 墙上的、贴地的、天花板上的, 所有灯都亮着, 整个房间亮得仿佛只有白色,与落地窗外的雪夜形成了鲜明对比。
长桌上摆放着六个菜, 有些还腾腾地窜着热气。
晏沥就坐在长桌的一侧,曲着背, 双手搁在大理石桌面上沉思状。他听见了响动, 视线上移朝柏菡看过来。徐姨见状识趣地拉上了餐厅的玻璃移门, 退了出去。
“我下午三点才吃完,现在不饿。”柏菡冷淡道。
晏沥垂着眼,指骨分明的手背在身后走向她。他只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衬衣和西裤,像是刚从外头回来,只褪了外套就在这里等她。
他走到柏菡身前二三十公分处站定了, 藏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向前举起一束用水蓝色包装纸裹住的满天星。
柏菡被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满天繁星震慑住了,杵在原处,僵直着手臂。面前的花骨朵轻轻颤动,发出簌簌的声音,纯白色的满天星, 像窗外的初雪。
她没有接过,几次张嘴都将话语吞回了肚里,直到晏沥开口才打破了这宁静。
他举着花束,低着头说:“我想我有必要为下午的事向你解释。”
柏菡抬起眼,与他对视三秒淡淡道:“你说。”
她不是“我不听我不听”的那类人,她讨厌误会,更希望对方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我让Eric跟着你的本意并不是……”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并不是为了跟踪或者控制你。因为上次的事,令我心有余悸,我担心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并赶到,所以才让Eric跟着你。”
他一口气说了长长的句子,柏菡默默听着,目光一直落在他举着满天星的手上,微挑眉。
“好,我知道了。”等他全部说完了,她平静地回了一句。
这就是她想说的全部吗?
晏沥欲言又止。
柏菡伸手接过了花,凑近欣赏了一番。
她的沉默让晏沥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他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如果你是指今天这件事,嗯。”
其实只要他是坦诚的,有理有据的,她并不会纠缠耍脾气。怕的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靠猜。
“对了晏沥,”她把玩着手心里满天星的花朵,“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满天星了。”
他怔在原地,看她轻轻摘下一小朵花,放在手心,细嫩的手摊开,白色的蕊静躺在她的掌纹中。
“现在我喜欢玫瑰,带刺的。”
她把花放下,拍了拍手心里的余粉,“但还是谢谢你今天的准备,毕竟是你第一次这样做。”
准备的菜,她一口未吃。他动了两口,也没了胃口。
·
晏廷和林沐琴彼此冷静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心离婚了。
出乎意料的是,做出最终决定的人不是晏廷,而是林沐琴。她带着一纸离婚协议书,一条条罗列出了她要的财产,晏廷看了眼,就签字了。
她要的其实不算多,和晏廷心里想给的,差之甚远。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林沐琴把晏沥喊回了晏家。
她穿了袭绒绒的睡袍,坐在沙发里,垂着眼,神色疲惫。晏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推开门,大步流星进了客厅坐下。期间他们都没有看彼此一眼,原本家中那个聒噪声音的来源,变得安静而寡言。三人对坐,静谧无声。
林沐琴醒了醒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和你父亲决定离婚了。”
晏沥料到了,点了头。
“你成年了,我们也不必争什么抚养权。离婚后我会住到南区的房子里去,那一栋你父亲给了我。你想来看我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她轻声说,眉目皆未动,面上波澜不惊地一点不似她。
晏廷侧过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窗外是鹅毛飞雪,庭院里的灌木丛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堆,一眼望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着林沐琴这样平静又柔和的嗓音,一切恍若隔世。有些事分明不过一月尔尔,却觉得已是许久以前。
须臾之间,就好似光阴如梭、白云苍狗了。
一家三口坐着说了会儿话,少言又少语,你一句,我两字,气氛郁结得很。
今天过后,他们仍然是晏沥的爸妈,这是无论如何都丢不掉的身份。但今天之后,他们就不是夫妻。
一家人的平静被闯入者打破了。
“郑小姐,郑小姐,现在不便进去!”张姨小跑着却来不及阻止郑书艺进入客厅。
前段时间,晏沥打了电话给她的父母,让他们把她弄回布拉格继续完成学业。她不服,打了电话给晏沥质问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了他和柏菡的生活,因为她无理取闹。他说她逾矩了,而且她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完成学业。
郑书艺大声反驳道:“可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他虽然也是冷着脸对她的,她迎上去,他会退半步,礼貌地回复她。
无论她做什么,他皱起眉,只要她搬出“救过他一命”这件事,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条命,是在郑家和晏家眼皮子底下救的,她代替他去了趟鬼门关,醒来时两家父母按着他的背脊,让他鞠躬感谢她,并承诺会好好待她视如自家人,以还救命之恩。
她当然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家人,只是完成任务般地纵容着她的一些行为。她也知道他更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男女之情,但是她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就行。
但是他现在变了,似乎忘了救命的恩情。她不介意提醒他。
“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晏沥沉默了片刻,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清冷。
“你未来的学业、工作,我都会让晏家替你安排好。救命之恩不能成为你胡搅蛮缠的理由,如果你再出现在柏菡的眼前,我会让你再也回不了临城。”
他以前活得像个木头人,对晏家的安排,他没有拒绝过。她确实救了他的命,所以即使他有不悦,也因为压在头顶的这“救命之恩”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他被这救命之恩绑架了许多年。以前他对待万事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他没有想过他的行为是否给柏菡带去了困扰与难受。但现在他在乎了,因为在乎,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错误。
“学业、工作就能抵命了吗?”她诘问。
可她第一个字出口时,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今天她跑来晏家,原是想向林沐琴诉苦,找寻最后一丝待在他身边的希望。却听见林沐琴要和晏廷离婚的事。
“伯母、伯父,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吗?用不着离婚啊。”她坐到林沐琴身边,搂着她的手臂说。
林沐琴瞧了一眼她,知道她的来意,垂着眼睫抚着她的手说:“有些事,你再执着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书艺,好好学习未来嫁个爱你的好丈夫。”
在林沐琴的观点中,嫁人一直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环,也正因为如此她迷失了自己。即便如今她心灰意冷了,实则也并没有明白过来——婚姻从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
·
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尹子妍也搬来了临城,晏沥前不久托人打包来三月湖居的柏菡的行李,她也原封不动地搬走了。
房子里又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徐姨。
今年临城尤为冷,他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
想起高中的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冷,大雪淹没了教学楼前的路,学校花了一个下午用以铲雪。
他站在教室的走廊上,靠着扶手栏杆,看到柏菡和同学雀跃地跑下楼,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堆着雪人。
雪白的、小小的身子,枯枝做的四肢,从校服上摘下的纽扣当作眼睛,可惜缺少了胡萝卜,便是个没有鼻子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