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失去她,她带给他的欲罢不能和痛苦不堪交织的感觉已经霸道的刺入他的血肉,想要割开,也是去了大半条命了,会迎接了无生趣的人生。
作为一个皇帝,这些年来他宠信姜余,姜余是让他最惊艳的人才。抛开她是妃子的身份,她以一个男人臣子的身份走近他,他心底把姜余当作朋友的。皇帝本是没有朋友的,也不需要朋友,可是当有一个人才华横溢,差事办得好,又有几分真性情,他也不知不觉将他当作了朋友。
水至清则无鱼,罢了。只当她是再嫁才嫁给他,史上再嫁女嫁给皇帝的人不是没有,汉武帝的母亲不也是再嫁女,不还是当了皇太后?
她不是说了嘛,她从来没有嫁给过他,他从前并不是她的丈夫。
……
傅秋璃将要被送出宫,请了小太监禀报花弄影,她想要见她。
花弄影才来了冷宫。
相对于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昭华宫,冷宫还保持得相当完好。
傅秋璃的手脚具还被锁着,她坐在一张破旧的榻上发呆,见她来了,也只抬了抬眼皮,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花弄影让高连喜带着随行人员退下,自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出宫后,好好过日子吧。从前的事都忘了吧。”
傅秋璃淡漠地看着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感激你?”
花弄影摇头。
傅秋璃说:“你自以为争取了一条对我最仁慈的路,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死就死了,可是回傅家,傅家上下会怎么对我?”
花弄影暗想:难为你还明白我给你争取了这条路是出于仁慈,而不是恶意,倒也不错。
“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我可以再去试着求一求皇帝。”
傅秋璃苦笑:“我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花弄影道:“你应该还有些钱,如果你可以去买几间屋子,以你的现代人的知识技能,你能开个铺子,赚了钱就能生存了。你可以隐姓瞒名,你还年轻,长得又这么漂亮,再找一个男人嫁了,也是一条路。”
傅秋璃道:“把我挤走,皇上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后宫三千,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当初我真没有跟你争皇帝的意思。”
“不争为争,这是最高境界。你什么都不争,可是什么都是你的。这世间总有这样好命的女人,现代是这样,古代也是这样。”
花弄影微微一笑,也没有告诉她:为了科举时掩盖她原来的字迹,她费尽心力练了瘦金体,她本来就自成一派,却要强迫自己完全改变在自然状态下的字迹,这种辛苦可以说是不人道的。当初她每天强迫自己写有四个时辰的瘦金体,边读书边抄书,手指上全是茧。为了科举,她也思考大原实际情况,每天练习写策论,试写各种诗词;秋闱和春闱关在那间贡室里十几天,不管严热还是寒冷都不能洗澡,她在吃饭时隔壁有人在大便,味道漂了过来……她主持修《大原会计录》和《商品目录》,三司衙门的资料她几乎翻遍了,她记忆力虽然好,但是几十年的文字资料转换成表格数据,然后做出统计、建议,一天工作六个时辰,脑子是要爆炸。她是在扮作男人时负担那样繁重的工作的,因为怕人发现,夏天的时候也不能脱下厚重的伪装,身上全是汗,熬不住也得熬,幸亏她有内功才没有中暑。她接管盐铁司,人要手把手教,上朝、开会、巡察、看报告、调派,这才做出点成绩。
命好,是的,主动吃苦了,命就会好起来。也许家庭基础好的人,主动吃苦了,命好得快一些,程度大一些;而家庭基础差的人主动吃苦了,改善得没有那么大。
花弄影道:“你好好保重,我知道你杀了瑾妃,本来是不该放你,但是我真的不想后宫再死人了……”
傅秋璃呵呵一声笑,说:“你真是天真,这样的地方,死个妃子算什么事?这就像是激烈的职场竞争,总有人胜出,总有人踩着别人上位,总有人被人利用,总有人被炮灰。我不就是被你炮灰了吗?”
花弄影觉得她真的很矛盾,提起后宫死人争斗,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漠视,觉得这是小事,但是提到自己当了炮灰,又这么不甘心。但她既然说炮灰,花弄影不禁有三分谈兴。
花弄影淡淡道:“有时,我不太喜欢‘炮灰’这个词。现代社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炮灰’这个词好像变成了一种充满戾气的绝对正义。好像谁是炮灰,谁就是正义的,这种戾气能凌驾于正常因果善恶逻辑。我个人觉得凡是还是要从两面来分析的吧,如果是主观主动伤害无辜的人,想要通过强盗逻辑的方法获取个人利益,然后他失败了获得极惨的下场,这种‘炮灰’也没有多少可怜吧。假如他们很可怜是正义一方,那么这个世界就是鼓励无数强盗去不断杀害无辜,那又谈何人类文明?诚然,这个文明社会的伦理世俗是不公平的,律法也没有绝对公平,却是已能实现的最合适的秩序了,想要它变得更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行。在这个文明秩序下想得到什么,也要很努力才行。”
傅秋璃听了有些状况外,说:“你不要跟我拽文,你就是来炫耀的。你又守什么规矩了?你红杏出墙,你不过是靠着勾引男人上位罢了。”
花弄影道:“你既然说勾引男人这个话题,那我想问你,后宫这个地方的工作的本质是什么?是不是给皇帝提供性服务和生育服务?你不是很清楚吗,勾引他才是敬业,不作为那是消极怠工。你总不能让后宫所有同行都不敬业衬托你有极高的职业修养吧?所以,你自己是妃嫔,也一样嫖皇帝当工作然后上位,那就不太合适指责别人勾引男人上位了。”
花弄影从来没有骂过别的任何女人勾引男人上位,她也无权要求别的女子不这样指责其她女子。见到别人对特定对象发出这种指责时,她一定持中立态度,前提是那个指控者打铁就要自身硬。
傅秋璃嘴唇颤抖,陷入了一种被自己的价值观打倒才有的心理状态,她魂游着,也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话。
“不是这样,皇上是宠爱我的,我也是爱他的,我是不一样的,我们会相守拥有一方小家庭一样的温馨……”说着,她不由得痴了。
花弄影早明白她获得了原著轨道的记忆,看她的痴样,叹道:“当然,爱情是另外一回事,复杂多了。你可能遇上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他可能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这是无私的吧?可是到底是不是无私的,也经不起推敲。不管爱情有私还是无私,都不能否认它的美好。可是,如果不用生存力量去保护自己的爱情,反而要借用爱情去获得生存资源,那么你的爱情和生存就都有极大的风险了。它就像股票一样随市场行情变化,你有时价值连城,有时成为一张草纸。”
傅秋璃说:“我是傅家女,我怎么可能是一张草纸?”
花弄影耸耸肩,说:“那么你这个人是爱情和价值双重属性的。你好比是一家公司,爱情是明面上的主营业务,你的爱情值多少价没有人知道;你的祖父、父兄是这家公司的最主要的赚钱项目。公司能赚钱,所以你在后宫‘挂牌上市’后‘股价’会比较高。但是你祖父和父兄他们可以像支付宝剥离阿里巴巴一样另行上市,‘你公司’就会有陷入危机。这种骚操作会遭到金融投资界和风投界的反对,但是你阻止不了他们在别的股市另外上市的。轩辕凌恒是个老辣冷酷的‘投资人’,‘后宫股市’上这种‘同类公司股票’很多,这一行的竞争实在太大了,我承认我不敢和你在这一行‘公平竞争’。在后宫战场,我从来没有胜你,你从来没有输给我。我只是‘羊毛出在狗身上,猪买了单’,堪堪混个现在的模样。你知道的,我那么多黑历史,也是如履薄冰。”
傅秋璃说:“黑历史?皇上不知道吧?你到底勾引了多少男人?魏无忌被你勾引了,是吗?”
花弄影不禁支着下巴笑了起来,忽然觉得跟她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花弄影一改严肃的表情,挑了挑眉,说:“魏无忌,很帅吧?我觉得他比皇上帅,因为我喜欢他那种感觉,有一种坏坏的风流,可是他心中的道义却胜过我见过的所有人,是真正的贵族风度。他非常温柔,跟他在一起时,会感觉自己比公主还要金贵。他博学多才又幽默,心胸宽广,意气高洁,我可以和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武功医道谈到兵法谋略。”
傅秋璃道:“你果然不守妇道!为什么皇上不睁眼看看,你这么无耻无德没有私毫职业操守的女人,凭什么受宠?”
一个“宠”字已经深入她的骨血和灵魂,这种下意识的话是最直接的,无从伪装。在这种社会里多少女人为求当“宠物”而不得,不但将自己的性资源物化,扭曲了基本的人性,能换取想要的东西则沾沾自喜,求不得则成为怨毒之女。
可是反过来看,女性的生理特点注定她将为一段男女关系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生理限制,比如:怀孕和抚育孩子。如果男女关系不能保障女性的基本利益,这个社会又是否正义呢?许多国家地区离婚后男方要付女方赡养费,而大陆地区却基本没有;男方买房属个人财产,女方买车也属个财产,但是房子是升值的,车是贬值的。
部分女性的怀有求当“宠物”的心态,是否是因为深层次的社会历史的现实,才怀有这种期望美梦呢?
花弄影看着傅秋璃一个现代人尚沉醉在这种男女关系求得最大的回馈保障的美梦里,世间最傻的是就是错把自己主观的期望美梦当作真理。
不独傅秋璃,她花弄影何尝没有别的美梦?她为求一个男女真正的平等做过怎么样荒唐的梦,也是大梦一场呀!但她并不后悔,她只是觉得那个梦不现实,但是那个梦的内容的本身却没有错,她抗议过也甘心一些了。
花弄影这些游思也只在脑海中片刻间闪过,她又幽幽叹了口气,说:“我在后宫……只是兼职。”
傅秋璃对兼职有自己的理解,道:“对,像你这样的穿越女都是那样的,后宫混混嫖了皇帝,再到江湖去混嫖美男。”
花弄影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嫉妒?”
傅秋璃道:“我才没有嫉妒!我就是觉得你们真恶心,真矫情!”
花弄影微微一笑,说:“好吧,我继续我的矫情生活,你也珍惜余生吧。等你那些法术退化了之后,我就给你解开这锁链。”
傅秋璃看着手脚上的锁链,心中怨恨不甘,可是也已无可奈何。
“你,真的不杀我?不会害霄华?”
“今生我只救过人,从来没有杀过人。”
傅秋璃道:“今生?对哦,你穿的嘛,当然有前世。你说今生没有,那你前世杀过人吗?”
花弄影道:“前世,前前世,那杀的就多了。”
“今生没有杀过人是骗我的吧?你前世杀的多,今生狗能改得了吃屎吗?”
花弄影道:“我前几世杀人是职业需要,不是我想杀人。”
“你以前是杀手?”
“不是。”
“那你还说职业需要?”
“那当女皇和元帅的,总是要杀人的。朝中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出于政治需要是有杀人的时候;而在星际战场上不杀敌军,我旗下几千万艘的宇宙战舰和上亿将士就会死。其实,我是个好人,我很少因为私怨杀人的,只有前世,我对一个男人的处置那才叫心狠手辣,对你真的不错了。”
傅秋璃不禁一愣,看着她好一会儿,忽哧笑一声,说:“你就吹牛吧!”
“你这就看穿了?”
“你这样的穿越女也就是矫情的装一装,自视甚高,自以为是罢了。究其本质,你也就是一个恶心的荡妇和双标狗绿茶婊,自恃正义,害了别人,还得立个牌坊。你若没有那样的外挂,我早就杀了你了。可惜老天爷不公平,有什么办法?”
花弄影听了她恶毒的用词怔了好一会儿,暗想她还挺相信她的人品的了,敢这样骂她,这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杀她。
争辩出来她是高尚或者不高尚没有用,傅秋璃绝对怕死,可是看她丝毫没有恐惧和压力来这样骂她,才能说明花弄影是个什么人吧。
花弄影微微一笑,说:“好了,你自己无聊时慢慢总结怎么描述我。我还有事儿,不陪你了,出宫后好好过,有喜欢的男人也可以改嫁,皇上答应了。有缘再见。”
傅秋璃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能不死,那也好,虽然回傅家会遭到父兄和族中姐妹的嫌弃,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总是会武功的,将来一定还有希望。
……
花弄影并不意外在冷宫外看到轩辕凌恒。
两人一起在御花园走走,时值六月,石榴、月季、兰花、木槿尽相绽放,迎风吹来淡淡的草木香气。
轩辕凌恒忽然说:“魏无忌已经走了。”
花弄影没有说话,轩辕凌恒说:“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花弄影说:“是呀,要不你派我们一起经略高丽?”
轩辕凌恒勾了勾嘴角,说:“那是不行了,朕赐了两个美人给他,照顾他的生活。比你年轻,比你温柔。”
花弄影也不和轩辕凌恒谈美人的人权了,但想美人与其在宫里熬枯了青春,还不如去魏无忌那,他可能还能给她们安排一个好结局。
“要赐绝色美人才行,他很挑剔的。还有,请把养女人的钱也一起赏他。从前的个人财产又分给了三个如夫人,他真的没有多少钱。”
轩辕凌恒倒是有些看不透她了,说:“你装作不在乎吗?”
花弄影说:“难道流泪给你看吗?如果要痛快的哭,很不好看的。”
轩辕凌恒说:“是你哭的时候才难看吧,别的女人哭的时候都是美美的。”
花弄影叹道:“这你就外行了。从医学上说,眼睛和鼻腔是相通的,有一条泪鼻管,所以人哭的时候往往鼻涕比眼泪还汹涌。美女哭的时候绝对要忍住以防鼻涕流出来,不然很赶客的。不流出来,那流哪里去?鼻涕往内流,人能哭得痛快吗?”
轩辕凌恒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不禁恶寒,忽又说:“女人要是能用大毅力练成哭得美美的,引得朕心生怜爱,那也是真本事。你自己练不成,就抵毁别人哭得美是有问题的,说来说去还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