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抄兜,左手微微攥拳。
黎筝不经意瞥到他裤腿上发白,好像沾了涂料。对一向讲究的傅成凛来说,这种邋遢是绝不可能发生。
“你裤子上。”
她点到为止。
傅成凛低头看,裤脚边不小一块。
他拿手想拍下来,结果粘在上面,早干透。
“你从哪过来的?你们公司装修?”
“没。”傅成凛若无其事说:“不知道在哪蹭的。”
黎筝回屋,拿条湿的温毛巾给他。
傅成凛来回擦了好几遍,还有点痕迹,不过没刚才那么显眼。
反正晚上就要换下来干洗,不影响仪表就行。
两人一道下楼。
追黎筝是件特别耗脑力的事儿,常规的吃饭逛街看电影听音乐剧,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没有。
至于礼物,没有她缺的,更没有她想要的。
沿着人行道,黎筝悠哉悠哉。
傅成凛配合着她步子,他收到曾助理发来的邮件,有几套家具方案,需要最终确认。
“博主,你见多识广。”傅成凛把手机递给她,“帮忙选一套。”
黎筝滑动页面,“你要换家具?”
“嗯。”其他的,傅成凛没多说。
黎筝把手机还他,“你眼光比我好,还是自己决定吧。”
傅成凛盯着她眼睛看,确定她没生气,他放心拿过手机,“哪儿看出来我眼光比你好?”
黎筝瞧着他:“你看上我,眼光还不够好?反倒是我,眼神不咋地,那么多追我的我偏偏看好你。”
傅成凛语塞,继而失笑。
要是这么说的话,不是有道理。
他选了方案C,给曾助理回过去。
迎着凉快的秋风,黎筝长发被肆意吹起。
“傅老板。”
“嗯。”
傅成凛发送邮件,“怎么了?”
“最近大结局的热播剧,听说结局改了。”
“跟我没关系。”
黎筝言语轻快,“知道了。”
她问他,“傅老板,你要带我去哪?”
傅成凛把手机揣口袋,“去SZ餐厅,你不是喜欢看夜景?”
SZ位于高层,是欣赏夜景的最佳餐厅,没有之一。
黎筝停下来等他半步,调整步伐,他迈出左脚她也是。
“你之前陪我散步,怎么都走不慢,怎么现在就会了?”
傅成凛:“那时你只是我朋友侄女,我没义务陪你慢慢悠悠散步,不合适。”
说起走路慢,“我跟负二从小就受我妈影响,她跟我爸逛街,我和负二跟在后边拎东西,我妈走得慢,逛逛停停。”
十几岁了,他跟负二还得陪母亲逛街,母亲在外面能逛一整天,一家一家店进去转。
那是他跟负二的噩梦。
母亲还喜欢收集香水,只要是限量款香水,她都想拥有,要是朋友有了,她没有,她就会掉眼泪。
父亲要花很久才能哄好母亲。
也可能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和负二觉得女人太能折腾,有了不婚的打算,也不想谈感情。
不过父亲和母亲的感情,还有父亲对母亲的耐心,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他和负二。
要说谈恋爱,父亲和母亲是典范。
黎筝发现他左手从在出租屋楼上到现在,一直微微蜷着,也没攥紧,动作稍显僵硬,像刻意为之。
“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傅成凛还是保持原本的姿势,垂下手臂,“被你气得腱鞘炎。”
黎筝:“......”
她白他一眼。
到了SZ,傅成凛提前订了餐位,符合黎筝看夜景的要求。
餐厅幽静,灯光暧昧。
傅成凛靠窗边坐,把茶杯拿到桌角,他支走了服务员。
黎筝刚把包放好,“博主。”傅成凛唤她,黎筝看过去,“干...”嘛。后面那个字堵在了喉咙间。
他手掌贴在玻璃上,被灯光衬得美轮美奂。
黎筝看清了他所谓患腱鞘炎的那只手,画了一架黑色三角钢琴,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黑白琴键特别有立体感,像真的一样。
傅成凛在钢琴上还画了一个皇冠,精致可爱,可能是象征皇家。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和耳机,示意黎筝,“你坐近点。”
黎筝挪到他对面,紧挨着窗。
傅成凛给她一个耳机,他自己听一个,耳机线不够长,黎筝倾身,配合着他那边,她一时还没猜到他要干什么。
傅成凛打开播放器,“就算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不耽误你听现场。我昨晚刚录的曲子。”
随着钢琴曲前奏开始,他右手放在自己左手画出来的琴键上。
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梦中的婚礼》。
黎筝听着耳机里的曲子,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弹奏,她生出一种错觉,耳边环绕的声音就是他现场演奏出来。
落地窗外,夜色无边,流光溢彩。
最繁华的夜景,最动听的旋律,还有她最喜欢的男人。
这首曲子弹到了她心尖上。
再次拨动了心弦。
黎筝反应慢了不止两拍,曲子进行到一半,她回过神,赶紧拿手机给傅成凛录视频。
他投入弹手心钢琴的样子,是她见过他最性感最迷人的一面。
黎筝盯着他侧脸看,看失了神。
一曲结束。
傅成凛拿下耳机,把她耳朵里的那只也扯下来,“下回还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惊喜的灵感。”
在手心画钢琴弹奏,他绞尽脑汁好几天。
“你刚才不是录了视频?没惊喜时你看看视频凑合。”
不过每周的一三五,他还是准时给她发曲子。
黎筝回看自己刚才拍的视频,一点声音都没有,要配着他那首曲子听。
她把他手心的钢琴又专门拍了几张照片,“你年轻时要是主动追女人,还有你追不上的?”
傅成凛瞥她:“什么时候31岁就不年轻了?”
黎筝看着那架钢琴,“再过几个月你就32了。”
在她面前,年龄是他的劣势。
傅成凛没吱声,把他手机里的曲子转发给她。
播放器关上了,音乐声还是在黎筝耳边萦绕,一直从SZ出来,走在人群里,她才回到现实世界。
“傅老板,”黎筝一高兴了就格外好说话,她看着他,“过去的账,一笔勾销了,看你以后的表现。”
傅成凛:“谢谢博主。”
黎筝笑了。
傅成凛侧眸,黎筝眼睛里璀璨,笑意点点跟星光一般。
斑马线上,他低头找黎筝的手,用力攥住。
她体质偏冷,泛凉的指尖落在他温暖的手心。
黎筝赶紧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耳朵。
被他牵住那一瞬好像电流穿过,耳鸣了。
行人过去了,另一个方向的绿灯放行。
黎新禾以为自己眼花,把车窗降下来,头探到车外看,没错,是她生的闺女,另外一个背影,说不好听点,化成灰她都认得。
“老冯,你看到筝筝没?”
他们的车停在最前面一个等红灯,行人都是从他们车头经过,没道理看不到。
司机点头,“看到了。”
“那...那...个,”黎新禾生平第一次说话磕磕绊绊,“是傅成凛吧?”
司机再次点头,“是傅先生。”
黎新禾关上车窗,用力摁着眉心。
发现摁错地方了,赶紧按着心脏。
黎筝竟然跟傅成凛十指相扣,过了马路还继续牵着。看黎筝的表情,恨不得把幸福写脑门上。
难怪最近傅成凛到蒋家老宅吃饭奇奇怪怪,还要自降辈分。
蒋城聿跟着瞎搅合,帮着傅成凛撒谎,给傅成凛打掩护,说什么打赌输了要喊小叔,其实是他跟黎筝恋爱了,不自降辈分也不行。
黎新禾愤愤找出蒋城聿号码,拨出去又立马掐断。
当着司机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黎新禾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感觉呼吸快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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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哥,敬你一杯。”酒吧里,靳峯主动示好,给蒋城聿点了一杯酒。
无事献殷勤,没什么好事。
蒋城聿觑着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靳峯笑着,“公主的小皇叔,我不得好好款待?”
他径自跟蒋城聿碰杯,转身背靠着吧台。
酒吧喧嚣,说话声瞬间被淹没。
“以后我就喊你哥,”靳峯一脸真诚,“要不,我们做拜把兄弟算了,我甘愿当小弟。”
蒋城聿品着酒,半晌,好像明白了,“你是想跟着我沾辈分的光,让傅成凛也喊你小叔?”
靳峯笑出来,跟蒋城聿再次碰杯。“你侄女就是我侄女,我会照顾她,对她上心的。”
他拍拍蒋城聿肩膀,“哥,我先上楼去打牌。”
蒋城聿在等傅成凛,聊一下关力生物跟东昊科技之间要怎么合作,才能保证何昊轩的公司存活下来。
快十一点半,傅成凛赶到会所。
两人找个安静的地方,端了几杯酒过去。
还不等说几句,蒋城聿有电话进来,“我大嫂。”接电话前,他跟傅成凛知会了一声。
“城聿,你现在说话方不方便?”黎新禾明显克制着说话的语气。
“方便,大嫂您说。”
“跟筝筝恋爱的人,从头至尾都是傅成凛,靳峯只是挡箭牌,对吧?”
蒋城聿愣怔,他看向傅成凛,“大嫂,您听谁说的?”
“我不用听谁说,我今晚看到了,”黎新禾抓了抓抱枕,“城聿,我嫁到你们家二十三年了,你那时才八岁多,我跟你哥把你当自家孩子,筝筝跟你虽然是叔侄,但你们打小就跟兄妹没区别,我一直放心,特别特别放心把筝筝交给你看着,我也一直以为,除了我跟你大哥,你是对她最好的人,可你呢?你怎么把她往火坑里推?”
“大嫂...”
“别喊我大嫂,以后都不一定是。”黎新禾被气得头疼,“傅成凛还有个朋友叫什么向舒是吧,欺负我闺女的账,我都一笔笔记着呢。傅成凛有这样的朋友,我就不可能把闺女嫁过去。他跟黎筝既然都恋爱了,还事无巨细替向舒着想,又是争取广告资源,又是改了电视剧结局。我今晚跟朋友吃饭,她们聊了一晚,本来不碍我事,现在关系到筝筝,在我这通不过。”
蒋城聿不知道傅成凛又替向舒欠人情疏通关系了,不过争取广告资源的事,他知道。
没什么好反驳的,他默默听着。
黎新禾:“最重要的,他们年龄差太多,傅成凛跟你一个样,你看看你跟棠棠,就知道筝筝和傅成凛好不到哪里去,筝筝在这段感情里太被动了,不是好现象,她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因为傅成凛,你看她妥协了多少。”
“他们不合适。”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听,爸妈都管不了你,就别说我这个当大嫂的。管不了你,我能管得了我自己,管得了你哥,你要再偷着藏着帮傅成凛,我让你哥变单身。”
蒋城聿:“......”
“你转告傅成凛,让他主动跟筝筝断了,筝筝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她还小,年轻的好男人多的是,靳峯就不错,罗总家儿子也不错。”
“大嫂,您听我说,”
“不用听,”黎新禾没法子,只能威胁他:“你大哥会很快拿到离婚证的,到时让他听你说。”
蒋城聿无奈至极,黎新禾挂了电话。
傅成凛从蒋城聿表情猜到一二,“跟我有关?”
蒋城聿拿了一杯酒喝下去,“嗯。我大嫂说今晚看到你跟筝筝了,不同意你们,让你主动跟筝筝断了,不然她就要跟大哥离婚。”
都在预料之内,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傅成凛本来打算追到黎筝,慢慢再跟家里人坦诚,之前千向问题地暖那事,他在黎筝父母那里减了不少分。
最要命的是,他跟蒋城聿是发小,蒋城聿对待感情的态度,在蒋家就是混账的代名词。
在蒋家人眼里,他跟蒋城聿是一丘之貉。
“我被你拖累了。”
蒋城聿‘呵呵’两声。
他晃着酒杯,“你打算怎么办?我大嫂在气头上,对你也不会三两天就改观,大嫂身边的保镖,你去找筝筝,她就不可能不知道。”
蒋城聿又拿了一杯酒一口气饮下去,以他跟傅成凛的交情,其中用不着多此一举摆到台面上说。
他还是不放心,“筝筝跟我命差不多,我都把命交给你了,打今天开始,我希望你别让筝筝受委屈了,不管是哪一方面,”
顿了下。
他特意点出,“特别是向舒,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傅成凛没说话,碰杯后,一杯酒一饮而尽。
蒋城聿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傅成凛想了一个称呼,这么称呼黎新禾:“黎总的意思,不希望筝筝知道是她从中反对,我不能把未来岳母得罪了。我跟筝筝暂时可以不见面,我跟她多半都是在私信里聊,接下来我手里的项目也多,你替我多去看看她。黎总那边,我去努力改变印象,再去求助我爷爷奶奶和我爸妈,我爷爷上次把我小芹菜给养死了,他还内疚着呢。”
蒋城聿:“......”
他也松口气,“还以为你会受打击,跟筝筝真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