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解释了她今天为何晚到家,还又为什么先洗澡再来吃饭。
“怎么不开车?”
“我的车比我们台长的都贵。”
黎筝在他旁边位子上坐下来,“反正也不远,走路正好锻炼身体。”
傅成凛转头看她,“坐对面去。”那么大餐桌,两人并排坐,对面空空的,有点奇怪。
黎筝:“不去。”
她拿筷子夹了菜里的一小块菠萝放嘴里,“不想看到你。”
傅成凛:“......”
黎筝低头靠在碗边,像小孩子那样往嘴里扒拉一口饭。
傅成凛终于知道蒋城聿为什么一直称呼她娃了。他猜测着她突然任性可能是因为今天上班太累。
饭吃到一半,黎筝开始给傅成凛夹菜,第一筷子还有点心虚,想到他压了她采访,心虚化成气愤。
她把桌上的每样菜都给他夹了一些。
她一反常态,傅成凛盯着她看,“怎么了?”
黎筝:“工作上受了委屈,想找你给我撑腰。”
她歪头,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傅老板,一日两餐你把我当小孩照顾,我也就很实在很不见外的把你当大人依赖了。”
所以,要不要给她撑腰,自己看着办。
傅成凛:“到底怎么回事?”
他余光扫了眼碗里,他从不吃别人夹的菜。
黎筝早就打好腹稿,“下午去采访的那个新闻,原本选题通过,谁知道采访回来就被领导给否决。不是选题有问题,是影响了一些人利益。”
“什么样的选题?”
“最近热搜也不知道你看没看,跟那个有关。我们频道魏总监的意思。”说完,她没看傅成凛,开始盛汤。
傅成凛倏地侧目,“当时去采访的是你?”
“嗯。”
傅成凛明白她今晚为什么反常,“你知道是我关照了魏总监?”
“我假装不知道。”黎筝把盛好的汤给他,她嘴角勾着笑,“要不然得多伤心呀,您说呢,傅老板?”
“你就给我句痛快话,要不要给我撑腰?”
傅成凛答非所问:“向舒是我朋友,傍晚时找到我,这几天因为车祸事件来回反转,热度不降,影响了她的代言和工作安排。我让曾助理转达给魏总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采访的也没法保证就是事实,或只是片面之词,没必要为了收视率再报道,对当事人又会造成新一轮舆论伤害。”
黎筝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心不在焉嘬两口。
他说起跟她有关的就进入缩写句子模式,一说起旁人的,自然而然开启了扩写句子状态。
她都有点不想爱他了。
傅成凛还等着黎筝说话,结果她慢条斯理喝起汤来,没催她,他看了碗里半晌,夹了一块虾肉放嘴里。
安静了片刻。
黎筝再度抬头:“我理解向舒,作为明星,她不想再有负面新闻,影响了她形象,就等于影响了她近期吸金的机会。可谁又去理解那个女生,理解她继母被网暴带来的恐惧和绝望?”
傅成凛把她夹给他的菜都吃完了,放下筷子。
“我当时考虑了那个女生,新闻没了热度后,就没人再关注,她们一家自然就会清静。”
稍顿。
“解释了没人信。我解释过,结果你不是看到了?除了给人娱乐,没别的。”
黎筝语气轻缓,却字字珠玑:“你那‘朋友’两个字也叫解释?我看你是有心想把水搅得更浑。”
傅成凛:“......”
他看着她气鼓鼓又翻白眼的样子,兀自失笑。
黎筝没闲心跟他斗嘴,换在平时,她会牢牢记住并心动这一刻,因为他很少笑,还是对着她笑。
“傅老板,你别推己及人。情况不一样,报道的记者不一样,最后的效果自然就不同。”
傅成凛:“那你说说。”
黎筝放下汤碗,半起身抽张纸巾,“按照你的说法,等没人关注就雨过天晴了,那是向舒一个人的晴天。女生一家人尤其是她继母,一辈子的阴影,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网络能造神。也能毁了一个人。”
傅成凛说了句:“她继母对她怎么样,这些年,她家人亲戚都看在眼里,不用那么在意陌生人在网络上的议论。自寻烦恼。”
黎筝一直歪头跟他说话,脖子酸,她起身坐到他对面去,“可继母的同事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定力,大多数人都会被舆论带偏,以为继母平时的好是装出来的,无形中就会疏远她,背后闲来无事再议论两句。”
“还有那个弟弟,他同学的家长肯定看了新闻,就会叮嘱孩子不要跟这样家庭的孩子玩。”
“继母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没有傅老板您这样强大的心里去抗压解压,她跟我们一样,在意着别人的眼光,甚至为别人的眼光而活着。当然,”
她话锋一转。
“傅老板你肯定不理解,因为你并不Care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可我们大多数人不行,因为我们很俗啊。”
傅成凛安静看着黎筝,没插话。
黎筝把玩着手里的纸巾,卷成长条绕在手指上,“我再阴谋论一点,为什么她们家突然上了热搜?还了解的这么详细。她们上热搜后替谁转移了网友的关注?”
傅成凛还是一言未发。
黎筝:“我实习之前,我们系主任问过我一个问题,你之前也问过的,为什么就到了新闻频道,做个民生记者。”
餐巾纸紧紧缠在手指上,勒的指头泛着紫红。
“我当时跟我们系主任说,因为我不缺钱,这份工作我能坚持下去,而且我想发声的新闻没人会压。”
说着,黎筝抬眸跟傅成凛对望,“结果现实教做人,我之前是大言不惭。傅老板,你要不要帮我撑腰?”
这是一个艰难又矛盾的决定。
傅成凛反问她:“你怎么没找你小叔给你撑腰?找你爸爸的话更是一句话的事。”
黎筝微笑:“像你这样的老板,都是说一不二,你不是让人压我采访吗,那我就要让你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再一个字一个字吃回去,这样更解气。”
傅成凛:“......”
黎筝沉默一瞬,又道:“然后,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傅成凛把她刚才喝剩下的半碗汤端给她,“吃饭吧。”
黎筝两手端着汤碗,贴着碗边吮一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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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要下雨,外面空气沉闷还泛着潮气。
傅成凛靠着露台,点了一支烟,找出魏总监号码打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打自己脸。
电话很简短,三分钟就结束。
傅成凛:【跟你道个歉。】
黎筝:【你也是好心,只不过办了坏事。知道自己错了就行,我原谅你。下次你要是再把手伸那么长,别怪我挥刀砍你。】
傅成凛笑笑,轻轻吐出烟雾。
黎筝等了片刻,傅成凛没再回过来。
她开始写今天的暗恋小作文,因为心情不佳,也没拍照片,她手绘了一幅傅成凛穿灰色衬衫的速写。
【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呢?
江小楠说,暗恋是条不归路。我就做个梦吧,希望有一天我能抓着你的手踏上归途。
今晚你吃了我夹的菜,今夜就属于我的人。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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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天阴的像傍晚,整座城都被厚厚的云层罩住。天气预报说昨天就有雨,堆积到现在都没下。
何熠早早到了办公室,昨晚接到魏总监电话,说话内容格外艺术:
‘你们主编没领会我意思,不是不让你们报道。我是说关注度这么高的新闻,你跟黎筝要谨慎再谨慎。毕竟咱们是新闻节目,播出去后要是后续有反转,这就等于自毁招牌,失去了观众信任。’
黎筝只是个实习生,连栏目组的领导都叫不出她名字,现在魏总监却知道,看来是黎筝找了关系。
而且这层关系在傅成凛之上。
“老师,早。”黎筝来了。
“早。”何熠见她心情不错,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揣测,“昨天的采访,你可以着手写稿。我沾你的光。”
说着,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何熠安排她:“你就留在台里写稿,后续我这边要是采访到有价值的镜头再补进去。”
黎筝:“您还要去医院?”
“不是。”何熠把手机揣兜里,拿上车钥匙,“我跟女生父亲昨晚约好,到他们家给女生母亲做做心理疏通,热搜挂到现在还没撤,搁一普通人身上谁都受不了。我们节目还要到晚上才播。”
黎筝做了个OK的手势。她放下包打开窗户通风,黑云压得比刚才更低。
大雨终于在午后到来,‘哗啦’,倾盆而下,狂风大作,裹着雨水砸得玻璃‘噼里啪啦’。
天连着雨,雨连着地,白茫茫一片。
一直下到五点半,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江小楠已经下班,被大雨拦着走不了,办公室不少同事有人接。她手托腮望着窗外叹气,给黎筝发消息:【单身狗,互相取暖啊。】
黎筝:【八卦取暖?】
江小楠笑,发了一张‘还是你懂我’的图片。【我想谈恋爱了,这样下雨天就有人关心我。】
黎筝看着这行字,她也想。梦里都想跟傅成凛恋爱。
又有消息进来,傅成凛:【雨太大了,过去接你。】
第九章
大雨瓢泼,主城的交通几近瘫痪。傅成凛六点钟从公司出来,现在快七点,才过了两个路口而已。
他给黎筝打去电话,让她别急。
黎筝望着窗外,她怎么能不急,万一他还堵在半路,结果雨停了,他可能就不会来接她。
“路上有积水吧?”
傅成凛反问:“这么大的雨,你说呢?”
黎筝:“那我一会儿在脚上套两个塑料袋,从大楼走到路边还要几十米,新买的鞋子,舍不得弄脏。”
她的话外音,就算雨停了,你最好也来接我。
不过傅成凛get不到她的点。
傅成凛提醒她:“走路时当心点,塑料袋容易打滑。”
黎筝:“......”
她发现有时候他比稀薄的空气还要让人窒息。
对他的想念因为这句没感情的话淡了0.01。
“你到哪了?”
傅成凛看路边,暴雨如注根本看不清,“一会把定位发你。”刚说着,又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是向舒。
他跟黎筝道:“先挂了。”
随即切断,把向舒电话接进来。
傅成凛扫眼腕表,距《都市晚六点》节目播出已经二十五分钟,向舒肯定看到了那个新闻报道。
“傅总,你这关系不到位啊,中午我还在经纪人跟前吹了一通牛皮,这晚上就啪啪被打脸。”向舒半开玩笑,却明显在声讨他办事不给力,搞得新闻播出后,她很被动。
“我这段时间接二连二被各种负.面消息缠得喘不过气,以为终于能松口气,谁知在你这掉链子了。”
看这情形,她又要随着那个女生一家上回热搜。
没完没了。
“我脑壳现在还疼。”
傅成凛跟向舒之间从来没那么多拐弯抹角,心里疑惑的地方他直接问了:“那个女生之前都没媒体关注,怎么突然成了焦点?”
“我还想知道呢。”向舒在病房,烟瘾上来了没发抽,只能把烟放鼻尖过过瘾。
“就因为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热搜,我才觉得不正常,想赶紧把热度给压下去。也不想给那个女生惹麻烦。”
她侧身,换个姿势躺着,哪哪都疼,“不然我也不劳烦你啊。”
“应该是我平常得罪了谁,正好看我不顺眼,趁机整我一把。把女生家里搞得一团糟,再带节奏陷害给我,见怪不怪。这种事就是想查都无从下手。”
病房还开着电视,打电话时便显得吵。
向舒关上,把遥控随手丢一边。
傅成凛手肘撑在车窗上,思忖半刻,“说不定没人陷害你,就是你们自己经纪公司搞的,单纯转移网友视线,只不过瞒着你了。”
艺人与经纪公司,相爱时又伴着相杀。
向舒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公司层面的决定,特别是不太光彩的手段,很多时候直接越过艺人。
对她来说,偶尔的负.面消息也没什么,要的是个热度,可持续的负面就会影响公司的一些安排还有股价稳定。
事已至此,再讨论这些也没意义,无从查证。
向舒格外好奇的是:“傅总,是谁驳了你的面子?那个小记者来头不小?”一共俩记者,何熠这人,她听经纪人提过。
何熠来自普通家庭,之前调查企业黑.幕还受过伤。
那只有一个可能,实习记者不一般。
傅成凛:“我自己驳了自己面子。”
向舒没明白,“什么意思?”
说完才又反应过来,“那个实习记者跟你什么关系?”
“最近带的一个娃。”
“?”
向舒猜测:“你家亲戚?”只有他家亲戚,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答应了帮忙又出尔反尔。
“不是。蒋城聿侄女。”
难怪。
向舒没见过蒋城聿侄女,不过关于他侄女的传闻,一箩筐又一箩筐,而蒋城聿也是出了名的超级‘奶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