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跟在傅阳曦后头出教室门,心不在焉地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抓狂地想,傅阳曦会觉得她漂亮吗?
这个羞耻的问题她要怎么才能问出口???
“小口罩,你快撞上我了。”傅阳曦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在她额前轻轻点了一下:“去吃个饭然后再送你去图书馆?柯成文说他不想这么快回家。”
柯成文:……
不,我想回家。外面如寒风一般寒冷,我只想回到孤独的角落独自听单身情歌。
明溪回过神来,刚要说话,兜里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明溪比了个手势,先把电话接通。
傅阳曦脸上红色和开心之色还未散去,双手插着大衣口袋,佯装看风景,其实余光全在赵明溪身上。
“找到了?”握着手机的赵明溪脸色却变了变。
傅阳曦外套里的手机也同时震动起来,是他派出去的人打来的电话。
传来的是同一个讯息,张玉芬,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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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这边,打电话来的是董慧。
张玉芬和赵媛可能有血缘关系这件事闹很大,毕竟是丑闻,传得比任何消息都快。圈子里很多公司都知道了,更别说一直对赵家诸多关注的董家。
董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快气疯了,假设那个保姆就是赵媛的生母,那么当年的孩子互换,明溪成为弃婴,岂不是一桩有预谋的案件?!
董慧急着想和明溪一块儿去赵家找个说法。
但是明溪顾虑着她身体也不大好,便劝阻了她。毕竟现在刚找到人,重新调取DNA去进行鉴定,再快也要几小时出结果,一直等下去恐怕深夜了。
但是明溪自己打算亲自去一趟。
她不想再踏进赵家的门,可是这件事,她必须为自己等一个结果。
车子在赵家别墅附近停下来。
天色已经黑了。
明溪看了眼熟悉又陌生的赵家别墅大门,犹豫了下,对傅阳曦和柯成文道:“你们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我?”
赵家的这些事情,是一滩浑水,赵家的人对明溪而言也面目可憎。
上一次在警察局院外,她是抱着一切尽量由自己解决的想法,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自己以前可悲的细节。
现在她虽然不再将傅阳曦划分在‘别人’的行列,但因为那点自尊心,仍然不想自己喜欢的人见到那种拉拉扯扯、痛哭流涕的场景。
她不知道傅阳曦能否理解。
但显然,傅阳曦这个人看起来锋利嚣张,又总是偏偏能在这些小事上察觉到她的心情,并做出让步。
有时候明溪都想不到他怎么会出乎意料地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她。
知道此时此刻的她觉得丢脸。
知道集训时候的她被蒲霜她们扔了书包,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报复回去。
“别怕。”傅阳曦跟着她下了车,呵出一口寒气,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那我就在外面等你。”
明溪道:“你上车等吧,外面冷。”
傅阳曦催促她:“快进去吧,早点解决,早点了却一桩心事不是?”
想了想,傅阳曦又觉得把她头发弄乱不太好,还是漂漂亮亮地进去比较好。
他又连忙笨拙地给她梳理了下,并把自己围巾摘下来戴在明溪脖子上,系了个漂亮的结,道:“上次做得很棒,忍住没哭,这次就更没必要有情绪起伏了,你就当看一场戏,去看看这场戏怎么收场。”
“嗯。”明溪看着他,心里那些汹涌的情绪竟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
她有他了。
明溪心里满满当当的。
她转身抬脚进了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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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赵家客厅一片狼藉。
张玉芬被强横地按压在茶几旁边,她是乘坐长途汽车抵达其他城市的时候被找到的,被找到的时候她还试图逃脱,还咬伤了一个安保公司的员工。
她正跌坐在地上撒泼,头发凌乱,身上散发着一股两天没洗澡的恶臭味道,哭着对赵父骂道:“你们这是非法囚禁!我都说了我和赵媛小姐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们怎么能胡乱揣测?”
赵父脸色发青:“你闭嘴!那你跑什么?”
张玉芬哭着道:“我只不过想回一趟老家省亲,就被你们像逮捕犯人一样逮捕!还有没有公道了?!”
赵湛怀冷冷道:“反正已经送去重新检测DNA了,这次拜托了熟人,数据四小时之内就会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四小时之后就知道了。”
张玉芬整个脸色惨白一片。
客厅里所有人陷入焦灼而惶恐的等待当中。
明溪走进来时,坐在沙发上的赵母见了,迅速站起来,脸上可以说是出现了那么点喜出望外:“明溪你回来了?”
一旁的赵宇宁更是赶紧走到厨房去,小心翼翼地给她倒水。
赵媛已经顾不上去管赵母和赵宇宁对赵明溪的热情了,她坐在沙发一角,死死盯着地上的张玉芬,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已经让她逃走了,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被抓回来?!
即将到来的到底是死刑,还是误会一场?
明溪什么也没说,走到角落等待结果出来。
赵宇宁张了张嘴,又把那杯水放在了茶几上。
……
所有人的神经都如同弦一般紧绷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切割着每个人的心神。
赵父忍不住站起来抽烟,焦躁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这四个小时无疑非常非常漫长。
天色由灰黑到了深夜。
直到赵湛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犹如催命符一般,在场所有人都抖了一下。赵湛怀定了定神,迅速接通了那通电话。
大家听不到对面那边对他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平时很少发火的一个人盯着张玉芬的神情简直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他对电话那边道:“把报告一式两份复印过来。”
赵父沉沉地问:“到底是不是。”
赵湛怀看了眼赵媛,又看了眼地上的张玉芬,眼里已经带上了各种复杂的神色。
“是。”
听到这个字,所有人表情都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还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和平静的话,那么现在理智的弦已经彻底断裂。
赵母脸色唰地一下全白。
整个客厅死寂了足足有十秒钟左右。
接着,赵母尖叫着冲过去猛地扇了跌坐在地上的张玉芬一巴掌。
第52章
这一巴掌“啪”的一声用力凶猛, 外面都听得见。
张玉芬的脸直接就被扇得飞了出去,在短短几秒内惨不忍睹地青紫肿胀了起来。
她被这一巴掌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吐出一口含着血沫子的牙齿, 眼冒金星, 彻底跌坐在地上。
赵母呼吸急促,双手钳制着她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质问:“到底为什么?我们家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恨?!你要干出这种事情来?!”
赵母简直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所以一切的错位都是人为导致的?所以十八年前是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蓄意干出来的勾当?
这个女人调换了孩子,把她自己的孩子送进他们赵家来享福,成为他们赵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而她真正十月怀胎呱呱坠地的那个孩子,却被眼前这个女人抛弃在了乡下, 抛弃在了最冷的冬天!
若不是赵明溪福大命大,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赵母心脏揪着疼,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她看向站在角落里的赵明溪,嘴唇哆嗦,眼泪模糊了视线。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那么赵母还能告诉自己, 她们一家也是受害者,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可现在, 却发现一切都不是一场意外, 只是她和赵家人过于愚蠢, 从来没找到真相过!
这十八年来, 他们不仅在为凶手养着孩子,还把凶手雇佣在身边——甚至还为了凶手的孩子将他们的孩子排挤出家门!
赵母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都干出了怎样荒唐而愚蠢的事情!她给凶手的孩子挑裙子, 她指责自己的孩子对凶手的孩子不够友善!她甚至还让自己的孩子给凶手的孩子做晚餐!
胃里一阵翻搅。
愤怒,痛苦,恶心,追悔莫及拧成一团。
赵母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她突然迸发出力气,揪起地上捂着脸的张玉芬,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张玉芬惊恐地看着她。
仿佛意识到她疯了一般,张玉芬本能地往后退。
“你疯了!你们全家都疯了!这是动用私刑!”
“贱人,我要杀了你!”赵母头发凌乱,目眦欲裂,彻底失去理智,心里的痛楚让她此时此刻恨不得和张玉芬同归于尽。
她脱下脚上的鞋,狠狠朝张玉芬脸上扇去。
张玉芬拼命瑟缩,钳制住她肩膀的人差点控制不住。
“啪!”
又一巴掌狠狠扇在张玉芬脸上。
原本刚进来时尽管狼狈但还能看出个人形的妇女,此时此刻已经涕泗横流,高高肿起的脸上全是混着泪水的鲜血,嘴角在流血,眼眶周围也一片青紫。
再打下去,恐怕就要被毁容了。
尽管赵家的每一个人都在死死咬着牙,心中恨不得将地上的张玉芬千刀万剐,然而这毕竟是法治社会。不能让赵母再打下去!
赵湛怀走过去掰着赵母的肩膀,用力把她往自己这边带:“好了,好了,妈!”
赵湛怀试图叫醒赵母。
赵母满脸都在流淌着神经质的泪水,被赵湛怀竭尽全力带离张玉芬身边后。她忽然挣脱开赵湛怀的束缚,猛地冲向卫生间。
呕吐和冲水的声音从卫生间传了过来。
恶心。
这是在场的赵家每一个人的反应。
不只是对地上痛苦嚎叫的保姆感到恶心,对一边坐着的泪如雨下的凶手的女儿感到恶心,还是对过去十八年做出那些行为的他们自己本身感到恶心和厌恶。
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张玉芬被打得几近昏厥,捂着脸上的血水,瘫在地上,犹如一直濒死挣扎的恶臭的鱼。
被扇得头晕眼花的症状稍稍退去,她清醒了一点,常年劳作满是皱纹的脸上开始挤出泪水。
她爬坐起来,冲着赵家的每一个人哭得声嘶力竭:“是,我是赵媛小姐亲生母亲又怎样?我也是现在这一刻才知道的啊!我也是无辜的,赵媛也是无辜的,当年肯定是医院弄错的,我当时只是一个虚弱的产妇,我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你们该去怪罪医院,为什么要怪我!”
“无辜?!都到了这个时候,DNA报告二次检验结果都出来了,你竟然还敢说你是无辜!”赵父愤怒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眼前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怕他都要抡起拳头亲自上场。
“医院的罪责我们自然会追究,但是你才是凶手!”
赵湛怀叱问:“你不知道赵媛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来我们家应聘?”
“巧合!都是巧合!”张玉芬拼命爬起来:“真的全都是巧合!”
哪怕是赵湛怀也要被地上这个撒泼的女人给气得青筋暴起了:“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巧合?!所以你这么多年来对赵媛好也是巧合,对明溪恶劣也是巧合?!你分明早就知道赵媛是你亲生的!调换孩子的也是你!”
明溪都不想听下去了,直截了当地问赵湛怀:“所以她最后会得到什么惩罚?你们有请律师吗?”
赵湛怀一面对明溪,愧疚就爬了上来,语气情不自禁强行软了几分:“你放心,这件事大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量刑我们一定竭尽可能要求从重。”
张玉芬听了,吓得面无血色。
她跪在地上,朝向明溪,开始疯狂的哀求:“为什么一定要逼人到绝路?退一万步讲,当年是我换的孩子,可是赵明溪,我也没有淹死你,也不曾虐待过你啊,我还将你放在孤儿院门口——”
“闭嘴!”角落里的赵宇宁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杯子摔在她面前,四分五裂。
他长这么大真的见识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要不是她,可能后来根本没有那一系列的事情!都这样了她还不承认自己的罪过,还在疯狂为她自己开脱。
玻璃碎片险险划过张玉芬的脖子,张玉芬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开口了。
她绝望之际,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赵媛。
“媛媛,媛媛,你帮我求求情,求求你,我才四十二岁,不能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你看在我生你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吧。要不是为了你,我当年又怎么会鬼迷心窍干出那种事情来。我一个人养不活你,也没办法提供给你最好的教育,我带着你只能住出租屋,吃泡面,你会营养不良的,你当时还那么小……”
“别说了!”赵媛浑身发抖地站起来。
这一切简直像是一场噩梦一般,张玉芬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尤其是梦靥中最恐怖的景象。为什么她才四十二,看起来却比赵母整整老了十岁?她会是自己的以后吗——
赵媛忽然“扑通”一下朝赵父跪下了。
这个举动将在场所有人惊了一下,大家纷纷朝她看去。
张玉芬充斥着浑浊泪水的眼里终于出现了点希望,她悲伤地痛哭起来。
然而赵媛哭着说的却是——“爸,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张玉芬罪有应得,但我是无辜的呀,我在这件事情里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当年被调换,我也才刚出生不久,一个婴儿能有什么决定的权利?”
“我在当了你们十五年的女儿之后,忽然你们告诉我,我不是亲生的,我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我能怎么办?”
“我必须得以命偿还给赵明溪那十五年吗?!”
张玉芬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赵媛,眼泪可笑地从法令纹旁砸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