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摊开手，看着手心里小小的U盘若有所思：“虽然会难过，但比起一点在一起的痕迹都找不到来说要好些。”
梁玉琦完全不认同：“换做我，我会把两人在一起的所有痕迹都抹个干干净净。”
慕嫣笑笑，没有说话。
这世上有逃避痛苦的人也就会有不避痛苦的人，因为有时候，痛苦的同时也会感受到快乐。慕嫣虽然主动离开了楚穆泱，但并不代表她愿意抹去生命里存在过的这一个人以及与他有关的记忆。
她爱楚穆泱，哪怕痛苦也要记得自己这一场飞蛾扑火般的爱情。何况，她在爱着的时候全心全意，虽然最后没有好的结局，却并不觉得遗憾。
所谓爱情，本来就不全都是甜蜜的，大多数都是求而不得。
与梁玉琦分开后慕嫣独自回了临时租住的小单间。她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存款，与楚穆泱结婚后几乎都用来添置了日常用品，看着两人居住的小公寓渐渐有了家的感觉，她总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只是当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那经由她一点一点改造得温馨舒适的小公寓会不再欢迎她的存在。
想起往事险些就要落下泪来。慕嫣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等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后才开了电脑插上U盘，里面存着的全是她和楚穆泱在一起时拍过的照片，虽然并不多，时间也不久长，但一个一个文件分好，哪一年哪一月，两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简短的文字配上图片，因为时间流逝而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慕嫣支着下巴想到那么多的相片里，居然没有一张是初识时候的。
但就算没有，她也没觉得遗憾，因为与楚穆泱的第一次见面，想必就算她颊生皱纹容颜苍老，她也是不会忘记的。
几年前，福美福利院。
慕嫣：“院长妈妈，我不相信，慕瑾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答应过我的……”
白院长看着面前摇着头哭得满脸泪水的女孩，伸手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慕嫣，院长妈妈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你要接受事实。那孩子最亲的就是你，连姓也要改成你的，可见她有多喜欢你。临走前她让我们骗你说她被人领养走了，可是我觉得不应该欺骗你。”
慕嫣揪着白院长的衣角继续哭：“可是……可是她明明答应我等我挣很多很多给她治病的，她明明答应了我的。”
白院长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轻抚着慕嫣的长发。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可是当慕瑾被抱回福利院后就很少没哭过。
那个小婴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被人丢弃在福利院门口，谁抱着都哭，最后大家没办法，挨个试着抱。大人试完了，不得已才决定试试福利院里的孩子们。哭得嗓子都哑了的小婴儿到了慕嫣怀里竟止了声。
大人不信，当是小婴儿哭累了，可换了个人又开始哭。于是当时也才九岁的慕嫣从此开始了照顾慕瑾的生活。慕瑾只粘慕嫣，而慕嫣可以为了慕瑾的病，放弃了辛苦考上的名牌大学，早早入了社会开始了努力挣钱的生活。
只是，慕瑾却等不到她存够做手术的钱就离开了。
那个下午，慕嫣在白院长的怀里哭了一阵后，在福利院后头的一颗树下挖出慕瑾八岁生日时埋下的小玻璃瓶，那里面装着慕瑾九岁生日时想要的生日礼物。慕嫣答应过会帮她完成的，可是慕瑾等不来她的第九个生日。
慕嫣取出瓶子里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希望明年还可以和姐姐一起过生日。
慕嫣放声大哭。
哭了一阵后有声音在头顶上说：“喂，你哭什么？给，据说甜品能让人忘掉悲伤。”
慕嫣抬起头，围墙上坐着个俊秀的少年，正弯腰朝她递过来一盒打开了的粉色桃花状糕点，没一个是完好的，其中有几个还碎了。
或许是少年脸上的关心很明显，或许是因为慕嫣太需要安慰，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可慕嫣却接受了少年的馈赠，并和少年讲着她和慕瑾的事。絮絮叨叨的，少年居然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反而在她讲到开心的事又笑又哭的时候讲个好笑的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少年也跟慕嫣说他自己的事。他说自己叫楚穆泱，那盒点心本来是买给女朋友的。前一天他们吵了一架，于是他买了她喜欢的点心去认错，结果两人又吵了起来。于是吵着吵着吵分手了，点心被女友当武器扔出来，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慕嫣：“你别难过。”
楚穆泱笑，一点难过的样子也没有：“不难过。”
慕嫣：“可是你失恋了。”
楚穆泱：“如果你和你男朋友天天吵架你就会慢慢习惯，感情也会在这种习惯当中慢慢被消耗掉。”
慕嫣想了一阵：“我无法理解。我还没和人吵过架。”
楚穆泱听了大声笑起来，在慕嫣疑惑地望着他的时候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继续保持。吵架最伤感情，那些说越吵感情越好的人都是坏人，因为他们当你是小孩子，说笑话骗你呢。”
慕嫣恼怒地看着她：“我不是小孩子！”
楚穆泱又哈哈笑起来：“你真可爱。”
第3章 温情
慕嫣的新工作是在一家蛋糕店里面当店员，她喜欢蛋糕店里那种甜腻的香味，只是闻着就觉得既美好又幸福，能给人带来好心情。
当然了，这种理由梁玉琦是绝对不会信的。“得了吧，不就是因为楚穆泱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送过你一盒点心吗？至于感动得要把糕点师当成你人生的梦想吗？”
说这话时，梁玉琦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是凶煞的，同时两手握成拳。于是慕嫣想：穆泱要是这时候在肯定要被琦琦揍。
蛋糕店离慕嫣住的地方不远。老板娘岁数比她大了一半不止，却保养得当看起来依旧年轻漂亮，只在眉梢眼角才找得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慕嫣一开始叫她老板娘，对方不喜欢，于是又改成刘姐，仍然不满意，急得慕嫣不知道该叫什么好，对方等不耐烦主动说：“叫我刘姨，听着多亲切！刘姐都把我叫年轻了，我孙子都能下地走路了呢。”
刘姨为人和善，很是信任她，上班没几天就直接免掉了她的试用期，直接发正式员工工资。看出她想学做糕点后，更是把跟糕点师傅学习也排上她的工作内容，还会每天特意留一份蛋糕给她带回去当宵夜。慕嫣不肯要，刘姨就会板着脸看她，看得慕嫣不忍拒绝又觉得满心温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刘姨叹息一声，抬手摸摸她的头，笑得温和又慈爱：“像你们这种长相可爱心地善良脾气又温顺的小姑娘们生来就是该让人疼爱的嘛，何况蛋糕卖不掉，也不能留到第二天。”
慕嫣因为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被长辈们疼爱的记忆，却一直渴望体会这种温暖又让人倍感幸福的经历。楚穆泱的父亲母亲对她都非常好，两位老人家要是知道他们离婚了不知道要怎么跟楚穆泱闹，所以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告诉他们。
不过总会知道的。慕嫣揉着额头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两位老人家既不那么难过又不怪责楚穆泱，结果想得脑袋都疼了仍是没有办法。
无论怎样，公公婆婆一旦知道他们离婚的事绝对会非常生气的。
刘姨进店就看见慕嫣揉着太阳穴，笑着问：“在想什么？看你愁的，眉毛都皱成一团了。”
慕嫣微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让刘姨担心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刘姨说：“有想不通的事可以来找我，我经历过的事情比你多，也很喜欢你，所以别把我当外人。”刘姨看看她一头白发，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弯腰去问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晨晨，要不要吃蛋糕？漂亮姐姐做的哦？”
慕嫣这才注意到刘姨还带了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进来，圆圆脸蛋上一双亮晶晶的漆黑大眼睛，笑起来时还一边一个小酒窝，活脱脱一只糯米团子。
慕嫣被糯米团子咬着手指睁大眼睛看着各种形状的点心难以抉择的表情给萌到了，心里好想抱抱揉揉捏捏再亲亲却怕吓到小孩子而不得不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改为在自己的腹部摸了摸。
慕瑾小时候也是一只糯米团子，粉嫩嫩软糯糯，让人捏了一下还想再捏，揉了一把还想再揉，简直不想松手。
于是慕嫣的笑容里又添了悲伤。
刘姨余光扫了慕嫣一眼，虽然不明白为何笑中有悲，却看得出来慕嫣非常喜欢孩子，于是跟自家小孙女说：“晨晨，想吃什么可以跟这个姐姐说。”又转头招来慕嫣：“慕嫣来，你帮我带一会儿，有她想吃的蛋糕点心就给她拿。不过注意别让她吃多了，我去一趟生鲜超市，小丫头今天想吃虾。”
慕嫣惊喜地说：“可以吗？”
小女孩很聪明，双手向慕嫣张开：“姐姐，抱。”连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
慕嫣被这一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小心地抱起晨晨跟她介绍每一款蛋糕和点心，说得小女孩每一种都想吃，然而奶奶说了不许多吃，于是双手扒着橱窗纠结地不知道选哪种。
皱眉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救命！慕嫣心里哀嚎，双眼却不肯离开晨晨，一瞬不瞬地直直看着她，眼里既有怀念，也有悲伤，又混合着期待，但更多的还是开心。
梁玉琦冲进店里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好友，而是双手拿着一个粉可爱的小猪形状的点心正小口小口吃的晨晨。于是三步作一步地迈到晨晨旁边，手机已经在手，对着晨晨“咔嚓”一下响，转手就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梁玉琦凑到小女孩的面前大叫：“卧槽！慕嫣，你在哪里拐来个这么萌的小女孩？天啦，这大眼睛！这小嘴！这粉嫩嫩的小脸颊！还有这小口小口吃东西的动作！救命！我要被萌死啦！”
慕嫣难得地活泼：“救命！我已经被萌死萌活好几次啦！”
梁玉琦凑到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小女孩面前：“小盆友，跟姐姐合照好不好？”那语气，活脱脱一个诱拐犯。
晨晨将嘴里的点心吞咽下才肯开口：“可是，爸爸说不能随便跟人家拍照的。”
“嗷！说话声音也好萌！”梁玉琦双眼呈星星状，一脸“被萌死了好幸福”的表情：“我们不是人家，我们是姐姐哦，可爱的姐姐，所以跟姐姐合照吧，姐姐给你买更多好吃的糕点哦。”
晨晨往慕嫣身边挪了挪，一只手揪住慕嫣的衣角，看着梁玉琦戒备地说：“姐姐，这个人是坏人吗？”
慕嫣听得“噗”的一声笑，梁玉琦却觉得自己仿若被一道雷直接劈中：坏……坏人？
被晨晨逗笑了的慕嫣弯腰将她抱到腿上：“是的，所以晨晨不要跟她拍照哦。”
晨晨乖巧地点头：“好。”
一旁是梁玉琦咬牙切齿的背景音：“慕小嫣！”
慕嫣笑得嘴角弯弯。
梁玉琦最终如愿以偿地跟晨晨拍了很多张合照并满意地获得了朋友圈的一堆赞。刘姨将小女孩带走后梁玉琦低头翻着手机相册：“啧啧，真的要被萌死了，以后晨晨要是再来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不然跟你绝交。”
慕嫣伤心地说：“我们的友谊好脆弱。”
梁玉琦没理她，继续星星眼地翻照片。
有客人进来，慕嫣将客人选好的蛋糕包装好，收了钱后回到桌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梁玉琦终于肯收了手机，从盘子里捏了块小饼干咬了一口，含糊地说：“皇后有令，让今晚带你去吃饭，所以我是来等你下班的。”
慕嫣抬头看她，梁玉琦又说：“我没和她说你和渣男的事。是你好久没去我家吃饭，我妈挺想你的。”
慕嫣于是点头：“好，那我去做点阿姨喜欢吃的蛋糕带过去。”
梁玉琦沉着脸说：“慕小嫣，你没良心。我妈……”
慕嫣赶紧打断她：“我错了，是妈妈，不是阿姨。”
梁玉琦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慕嫣起身去厨房，梁玉琦跟进去，兴致勃勃地看她打蛋，搅拌，放糖等一系列动作说：“小嫣啊，要不我让我爸给咱们开个蛋糕店，我当老板，挣的钱都给你怎么样？你的梦想不是想做个糕点师嘛，这样是不是就是实现梦想了？”
慕嫣转头憋她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通过自己努力实现的才叫做梦想。而且……”她停下来，认真地说：“刘姨对我这么好。”
梁玉琦如果不知道慕嫣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就白和她做了多年朋友了，只能无奈地说：“你啊，慕小嫣你啊，有时候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
慕嫣唇边漾出浅浅笑意。
梁玉琦又看了一会儿：“小嫣，你教教我怎么做蛋糕呗，皇后老说我没你贴心，没你孝顺，没你有爱心，我也送个自己做的蛋糕给她表示表示我的爱心。”
别是吓她吧。慕嫣心里这么想着却点头说好。
梁玉琦的家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每次来梁家，慕嫣总要偏头打量好友一翻，目光里有着深意。
有一次梁玉琦没忍住问出了口，结果得到答案的梁玉琦追着慕嫣把她扑到在草地上好一顿挠痒痒，还压坏了旁边的几株百合。
慕嫣说的是：你除了花钱大手大脚这一点，其余半点富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慕嫣说的是真话。梁玉琦在好友们眼中一点儿也不像个富家小姐，那大手大脚花钱的样子倒更像个土豪。她大大咧咧，不计较，对朋友却极其护短，是个吃货，还贪玩，有时候还开口我操闭口妈蛋的，却又时常做出些让你感动得想掉泪的举动。更像普通家庭里的被当成男孩儿养的女孩子，可以跟男孩们称兄道弟，也可以跟女孩们逛街谈八卦。
所以，富家小姐那种举手抬足间的优雅她是没有的，富家小姐的谈吐她更是没有的。梁母甚至说过：慕嫣都比你更像个千金小姐些。
两人笑闹着进了门。梁玉琦进了屋子后就把盒子往茶几上一放，再把自己扔沙发里，趴在沙发上大声说：“妈，快下来收礼物啦！”
梁玉琦和慕嫣在楼下闹的时候，冷清柔在楼上就听见自家女儿的声音了，此时正好下楼。听到女儿的话不由好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你看看你这样，真是一点女孩样都没有！”话里虽满是责备，可语气却半点责骂的意思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