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记自己早已经是个结了婚还有了孩子的人，蠢兮兮地以为自己陷入爱河，闹着要离婚，闹到最后她爸被气死，而那个男人已经看上了别人。
韩安晴那时候太小，连是非都不会分辨，更不懂爱恨，所以对于她爸，她其实没多少感情。再大一点，听信江敏诗的话，以为那些被她带回家的男人，真的有可能成为她的后爸，所以纵然不喜欢甚至讨厌，也不会哭着闹着要江敏诗和他分开。
她大概天性凉薄，从不干涉母亲的情感生活，也或者是十多年来，见惯了母亲隔一段时间就伤心一阵，然后换一个男人。
所以对于一连好多天都没看到有男人来找江敏诗，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她第一反应是这不正常。
近来她被怀孕的附带反应折腾得不轻，不得不遵医嘱，卧床静养，但经常是卧着卧着就睡着了。她想：难道江敏诗是因为怕我说她，所以在我睡着的时候跟男人出去约会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因为韩安晴如果真看见有男人上门来，她肯定是要冷嘲热讽的。无关喜欢与讨厌，她就是纯粹地不想要个后爸。
反正她绝不会相信江敏诗是因为知道悔改了才和所有男人断了联系。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韩安晴连续两天装睡，结果却发现，江敏诗在背着她吃药，甚至有一会儿还发出了痛苦的**声。
这让韩安晴更加怀疑，第三天的下午趁着江敏诗出门买菜，偷偷进了她房间，翻了好久终于被她在衣柜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份诊断书和一堆药。
她对着药品名一个个查主治功效，还咨询了网上医师，得到的都是与诊断书一样的结果。
韩安晴抓着诊断书站了好一会儿，薄薄的纸张因为手指太用力卷曲成团，然后她哈哈笑了起来：“真好！”
门外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韩安晴深吸一口气，站在门边上，从敞开的门缝里看到江敏诗提着东西去了厨房。这之前她从未注意注意过江敏诗，此时刻意去观察，发现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瘦了一大圈。
韩安晴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打开门走了出去。江敏诗听到声音回头对她笑了一下：“你醒了？今天去菜市场赶得好，有老农卖家养的老鸭和自己种的蔬菜，老鸭给你炖汤正好。”
她近来对韩安晴是很好的，给她炖补汤，让她卧床静养，还不让她干任何事。这也是导致韩安晴对她起疑的原因之一。
韩安晴满腔大仇得报的快意和深入骨髓的恨意被她这句话冲得云烟般消散，就像过往很多次明明非常恨她，却又总舍不得恨她，最后只好远离她。
她声音喑哑地递出那张被她抓得皱巴巴的纸说：“这是什么？”
江敏诗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她拿的是什么了。她一点都不慌张，甚至还笑着：“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怎么这么副表情？”
“我为什么要开心？”韩安晴的目光仿佛长着刺，让江敏诗觉得被她盯着的每一处都传来刺痛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开心？！”她跨前一步，双手揪住江敏诗的衣服，恶狠狠地说：“我是希望你死，但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死法，你应该愧疚而死，被我骂死，或者像你气我爸一样，被我气死！宫颈癌，这种死法真是太轻松了！”
江敏诗在她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被伤到的表情：“你这么……恨我吗？”
“对！”韩安晴大声说：“我恨你，要不是杀人犯法，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不知道那杯饮料里被下了药。”江敏诗徒劳地解释：“我要是知道……”
“知道会怎么样？知道你就会救我？”韩安晴咄咄地看着她：“你要是真想救，就不会只是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就不会在我一声声喊着你妈，叫你救我的时候，还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渣那样对付我！你跟那个人渣有什么分别，你这个帮凶！”
“我……”她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被精心描画的脸都无法遮掩她的苍白和灰败。
“你毁了我一辈子！”韩安晴放开她，蹲下身哭了起来：“你杀了我的孩子，毁了我的爱情，把我的人生都整个毁掉了！现在你要死了，还是你应得的死法，你让我以后恨谁去？我连个恨的人都找不到了！”
“对不起。”江敏诗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话可以说。她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反向握着刀柄，将刀尖对准自己。“你杀了我吧，来，握住我的手将刀送进我的身体里。这样刀柄上不会留下你的指纹。”
韩安晴从下往上，仰起一张泪痕斑驳的脸看着她，然后她摇着头说：“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不恨你了吗？你以为你想死我就会如你的愿吗？不会的，江敏诗，你哪怕死，也要带着愧疚和自责死去，这是你欠我的。”
她站起身，身体摇晃了几下才站稳，然后衣服也不换就出了门。等注意到自己穿的是睡衣时已经下了楼，但她并不想回去，于是等她再回过神，已经站在了楚穆泱家的门口了。
还是不要敲门了吧。韩安晴想，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而且，找穆泱干什么呢？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有了要疼惜的人，自己在他那里的特别对待已经享受不到了，还会让慕嫣看她的笑话。
那还能去哪里呢？韩安晴站在门前想了很久。好像世界之大，除了自己租的那个屋，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可是那里她也不想去，那里太冷清了，一点人气也没有。
慕嫣应该不会笑话我的吧？韩安晴又想：上次知道我生病了她还照顾我来着，被我撞了还想帮我瞒着穆泱，世界上怎么有她这种人？换成我，我肯定是要朝穆泱告状的，不仅要告状，还要夸大事实，把一分痛说成十分，非要穆泱哄着我，宠着我才能好。
韩安晴越想越觉得慕嫣不会赶她，说不定还会安慰她，那种温温柔柔的声音真的很让人安心和平静。她从前就是喜欢慕嫣这点，才和慕嫣做朋友的。跟慕嫣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连噩梦都没做过几次。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装出一脸平静来，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韩安晴只等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楚穆泱看到是她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到她穿着睡衣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明显很狼狈的样子时，问：“安晴？你怎么了？”
韩安晴先是往屋里看了一眼。屋内已经开了灯，温暖的灯光踱得整个客厅都蒙上一层温暖的气息，还有一股饭香味飘了出来直往她的鼻孔里钻。让韩安晴觉得不过是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而她所在之处，好似冰天雪地，且还饥肠辘辘。
“我……”楚穆泱的语气里有着关怀，韩安晴在这一点关怀里丢盔弃甲，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哽咽着说：“我可以进去坐一下吗？坐一下我就走。”
楚穆泱正要开口，却忽然发现韩安晴的身体摇了摇，眼看就要摔倒下去，赶紧往前一步接住了她。
韩安晴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演出，停更一次；本周日有个比赛，要一天，也停一次。
第36章 感谢
楚穆泱拍拍了怀里的韩安晴， 发现她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再看她脸色，已是毫无血色， 且可能是由于在外面站得太久， 脸上的皮肤传达给他一种冰凉的感觉。
他赶紧将韩安晴抱到客厅沙发上放下， 又把慕嫣休息时常用的毯子给她盖上。慕嫣这个点还在上班， 他已经做好了饭，正要装好去给慕嫣送饭， 眼下看来有点困难。
楚穆泱看看饭桌上的菜和保温桶，又看看沙发昏迷不醒的韩安晴，很快做出决定。拿起保温桶先把饭装小，想尽办法多给慕嫣装几块小排，然后找出件羽绒服给韩安晴穿上， 背起她后提着保温桶出了门。
他先去给慕嫣送饭。晚饭时分的蛋糕店正式高峰期。赵洁告知慕嫣在后厨给一位客户制作蛋糕。楚穆泱想到车上的韩安晴，只好让赵洁代为转交并让她和慕嫣说下班后他来接。
小姑娘打趣他：“楚哥好男人啊！”
楚穆泱厚脸皮地回：“那是！”收到赵洁的白眼一枚， 还自我得意地笑着走了。
等把韩安晴送到医院，检查完后医生说情况不乐观，胎儿本来就危险，现在又情绪波动大， 可能保不住， 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楚穆泱听完，忽然想抽烟。他都很久很久没抽过烟了。
他去办理好一切手续，倚在病房门外站了很久。等再走进去时，韩安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正睁着眼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
他在病床前坐下来， 犹豫了下才开口：“医生说你要住院观察两天。”
韩安晴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一动不动， 一个字都不说。
“安晴？”楚穆泱很是担忧，虽然他如今已不再被她吸引，不再对她有男女之间的任何非分之想，可两人毕竟认识多年，做不成恋人，总还有一份感情在。
韩安晴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问：“我能跟你走吗？”
楚穆泱皱眉拒绝：“我很喜欢慕嫣，不想她再有任何的猜忌和伤心。”
韩安晴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个笑来：“我刚刚在想，我这些年究竟犯了多大的错，以致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楚穆泱以为她是担心孩子，安慰说：“你好好听医生的话，胎儿肯定没问题的，只是，你需要卧床两天。”
韩安晴笑得比哭还难看：“到头来还是一个都留不住吗？”
这话听着不对，楚穆泱直问：“你怎么了？跟江阿姨吵架了吗？”不然他想不明白韩安晴为什么跑出来，还情绪激动到晕过去。
韩安晴面朝天花板，摇摇头，却一脸悲戚。
楚穆泱皱眉，想不到别的理由。正打算出病房去打电话直接问江敏诗时，忽然听到韩安晴讲了句话，但没听清楚，只好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要死了。”韩安晴平静地说。
楚穆泱坐回椅子上，觉得自己听岔了，又确认了一遍，得到肯定后才问：“什么病？”
“宫颈癌。”韩安晴笑说：“活该，谁让她总不停地换男人。”
楚穆泱想起那天带韩安晴回家见到江敏诗时的样子，现在好像有所解释了。他不说话，知道她们母女关系不好，而且他猜，韩安晴会情绪波动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
“我一点儿也不难过。”韩安晴笑出声，接着说：“我只恨让她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恨她死得太轻松了。”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楚穆泱皱了皱眉，说：“我一直很想问，你跟你妈关系不好的原因，真的是因为她让你打掉了孩子？”
韩安晴一愣，所有的恨意瞬间消退，好似又回到那个让她从此噩梦不断的夜。然后所有恨意又瞬间闪回并更加浓烈。她摇摇头像要甩掉那不堪的回忆，努力回到现实。
心里恨意滔天，嘴上却很冷静的说：“对！”不然她能说什么呢？把事实真相告诉楚穆泱吗？那只会增加她的难堪。
那不至于恨到如此程度。楚穆泱皱着眉，总觉得当中还有其他原因，但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时韩安晴尚且不说，现在更是问不出答案。
楚穆泱换了个方向问：“阿姨也在住院吗？这些天都没有人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韩安晴有些赌气地说：“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安晴，”楚穆泱却笑着说：“还记不记得我们有一次吵架，你要我答应过你的话？”
“我们吵过那么多次架，我哪知道是哪次。”韩安晴是真的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她会说自己想不起来的。
“我记得。”楚穆泱说：“你要我答应你，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还要做朋友。”
两个相爱的人分手之后其实很难成为朋友，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一边舍不得放不下，一边又想赶紧忘掉对方。楚穆泱不知道韩安晴当时为什么会要求他许下这样的诺言，但他当时确实答应了。
韩安晴轻轻地说：“那又怎样呢？”
“那表示，我们现在是朋友。朋友的话，是要互帮互助的。”楚穆泱放柔了声音说：“这两天你在医院里好好养病，我有时间回来看你的。”
“你要走了吗？”
楚穆泱站起身：“嗯，慕嫣快下班了，我得去接她了，不能让她等。”
“真温柔啊！”韩安晴笑了一声，喃喃地说：“我以为怎么就不知道珍惜，一个劲儿地作呢。”说完她又大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开始哭。
楚穆泱不放心，抬起来的腿踏不出去，只好收回来，安抚说：“安晴，你情绪不能太激动，对胎儿不好。”
“没了就没了吧。”嘴上虽然这样说，哭声却渐渐停了，脸侧向另一边，不看楚穆泱，说：“你走吧，我没事。”
楚穆泱站了好一会儿，几番犹豫还是决定多留一会儿。他先给慕嫣发了微信说明情况，又坐下来，盯着韩安晴的后脑勺肯定地说：“你不希望她死。”
韩安晴看着玻璃窗映出来的病室内的情形，说：“是，我不希望她死，我希望她被我气死，就像她当年气死我爸一样。”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楚穆泱直接拆穿她：“我虽然不知道你与江阿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些年来不但噩梦缠身还恨江阿姨恨得入骨，但如果她真要死了，你却又希望她不要死，毕竟那是抚养了你十八年的母亲。”
他把声音压得很柔：“安晴，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韩安晴沉默了很久很久，楚穆泱几乎要以为她睡着了，准备下次再问时，韩安晴才低声承认：“你说得对，我并不希望她死。这世界上，我只剩她一个亲人了，哪怕我恨着她，可她毕竟也养了我十八年。那十八年她对我虽然不是特别好，可也不坏。”
楚穆泱没插话，只安静听着。
“我还是恨她，她毁了我一生，但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我。所以，她养我十八年，我陪她走过最后的几个月，就当……就当我还她生养之恩。”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楚穆泱便不再说任何建议性地话干扰她。他陪着韩安晴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道别，说明天有空会再来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