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了,还有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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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被夹在指间,林様指腹摸索着稿纸,在上方随心所欲地发挥着。
今天办公室里没有梁译由的叨扰,安静了许多,气氛也沉了下来。
檀香尖端仍缥缈着白烟,日光被玻璃切割,洋洋洒洒地投入室内。
林様停下手上动作,看着稿纸上临时画出的长裙。亚麻布堆积出褶皱,笼罩在香肩周围,团团拥簇好似花瓣。他笔中的下摆,是不规则的布料层叠,恰好垂直脚踝,流苏坠下,如同雨帘。
最近的灵感稍有些干涸,他将原因归结于之前同林柏作对耗费过多的精力。今天,想法如同流水,滚滚而上占据自己脑海,林様提笔便将其记录下来。
支撑这一设计的念头,是海边的晚风。
曾经那个女孩抱着脚坐在羊绒地毯上,身旁散落着凌乱的稿纸。暖气在她面上蒸腾下点点粉红,女孩侧脸看着自己,轻声说着。
“等到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好不好呀?”
刚才出现在林様脑海中的那一幕,是夏贻晚捏着草帽,身着那条薄纱长裙,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踩在深色海水中。转过身,她笑靥如花,微风吹起湿润的裙边,带着薄荷香味将这幻想的虚假世界吹散。
天空里浓厚的云层削去了些日光的凌厉。林様放下手中物品,仰起头靠在软沙发垫上。
前几天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夏贻晚近在耳旁的呼吸声,还有说话时那抹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时,她在害怕吗?
火舌再次带着烟草一同燃烧,薄荷渐渐驱赶走檀香浓郁的味道。牙尖挤压着烟蒂,林様任由烟雾缓缓而上。
接那通电话的时候,自己的思绪全然被带偏,注意力集中在猜测夏贻晚此番电话的目的上。最近夜里,林様独自一人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抑制不住地回响白天那通电话,夏贻晚的声音一边又一遍在他耳旁回响。身旁空空如也,他想要将女孩搂入怀中,然后触碰到的却只有空调吹出的冷风。
也就是在那时,林様察觉到电话中夏贻晚的异常。
她在害怕吗?
曾几何时,唯有第一次被他压在身下,抚摸腿间光滑的肌肤,他一点一点刺入她微颤的身体时,女孩才展露出自己的害怕来。
小手攀住自己的手臂,冰凉从那个点开始缓缓散发。
林様,林様……
夏贻晚轻声,颤抖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
回忆被敲门声彻底中断,林様回过神,烟已经燃至尽头。他取下掐灭,将残留气息尽数呼出。
“进来。”
周鹭应声推门,边迈入边将电话挂断。
林様微微听到些女声,电话那一段似乎有点不太平。他示意性地朝那儿挑眉,周鹭会意解释道。
“是路茗雅小姐,说要找您。”
林様起身,面无表情:“什么事?”
周鹭走上前:“说是最近遇到了些不愉快的事,想找您聊聊天。”
林様:“那就让她走普通会面程序预约,提交申请表到我这里,我再酌情考虑见还是不见。”
周鹭嘴角抽了抽,立马想到在这里进出自由的梁译由,心想没想到自己这上司还挺双标的。
“好。”但他口头上仍然配合道,随后继续汇报工作。“卡洛琳品牌方新品报告出了,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
林様捏着鼠标,晃动几下,接触屏保后直奔邮箱。
卡洛琳是K.U出资创办的一个新兴品牌,主攻女款成衣。
点开文件,仙气长裙占满整个屏幕,他眯着眼,浏览扫视着品牌方这份制作精美的报告。
“部分成衣找工作室外包合作?”视线停顿在其中一行文字上,林様撑着头,看向一旁助理询问道。
周鹭点头:“是,卡洛琳那的意思是项目工程量大,此次夹在两场时装周中人手不足,不得已才寻找外包。”
林様摆手:“找了就找了,自己那把控好别出问题就行。”
话音落下,他继续注视着屏幕上的精美衣物。
这份报告做得还算精细,将自家与外包部分全部区分开。两边设计风格全然不同,顾客或许看不出,可对林様这种行业内的资深设计师来说,一眼便可看出。
两种风格略有突兀,精致与精简,即便交融在一块,本季的主题也很难拟定。
尽管卡洛琳算是个独立品牌,但林様作为第二股东且设计顾问,季度主题的定夺权利自然交付于他。
一旦陷入思考,林様便习惯用指尖敲打桌面。玫瑰金尾戒的某一点上,金属色光芒不断闪烁。
视线忽地落在其中一条牛仔长裙上,瞳孔骤然缩紧,林様表情凝结于面上。
裙摆垂至脚踝,两边分别开了小衩,腰部有小小褶皱却不紧包;粗吊带搭配了金属环扣,皮革被用来点缀,为这条裙子增添不少飒气。
林様眨眼,纤细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稍挡着视线。
这个设计风格,他再熟悉不过。
喜欢以软碰硬,喜欢将潇洒帅气融合在浪漫之中。还有腰部为显瘦修身而增添的小手脚,这些全都是自己曾经一点一点教给夏贻晚的东西。
“他们找的外包工作室,是哪一家?”
林様蓦地出声,如细长利箭般划破办公室的安静。
周鹭回过神,回答得不慌不忙。
“M工作室。”
作者有话要说: 沉沉:盲様你发现了林点!
想和大家一起玩呀~围着大眼睛的脖能不能搜一下【倦沉沉沉】呀~
第20章
时间穿梭于缝隙,一晃到了卡洛琳项目的收尾阶段。
品牌方要求将所有设计稿纸质版整理汇总,送去出资方核查。这种整理归类的简单工作,再次被推到了夏贻晚与钱墨肩上。
卡洛琳方面给的deadline略有些紧迫,设计稿总数也不少,夏贻晚和钱墨下班赶工,免得拖久了还有其他事。
然而即使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人为意外仍然会自己找上门来。
加班后的第二天是休息日,她本打算好好睡个懒觉。
清晨,鸟鸣声还盘旋在枫城上空,微风带动窗帘,光纹波动着,投射在墙壁上。夏贻晚将头埋在柔软的乳胶枕里,意识还模糊不清,枕旁的手机却残忍地响了起来。
拍了老半天,夏贻晚方摸到那个声音来源。
“喂……”
喉间发出些混沌声响,睡意满满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
“喂,贻晚?”耳旁响起赵辞秋的声音,被电流过滤,那其中有些冰凉。“醒了吗?”
夏贻晚眨眨眼,电子时钟上开头数字还只是“6”,这让她清醒了不少。依照赵辞秋的工作风格,如若不是遇上什么大事,他绝不会一大清早给自己打电话。
挣扎着坐起身,她揉了揉凌乱的头顶:“醒了,赵总怎么了?”
赵辞秋有些为难:“今天……有时间的话,来工作室一趟。”
夏贻晚一怔,随后立即答应。“好。”
挂了电话,睡意也随之消失。夏贻晚迅速下床洗漱化妆,洗个苹果当做早餐。她匆忙出门,逆着朝阳奔波。
枫城在休息日的清晨褪去往日拥堵的外衣,夏贻晚一路顺畅,到达办公室,她看见了嚣张跋扈的金思言,此刻对方正抱手翘了二郎腿,眼神极度轻蔑地看向赵辞秋。
“贻晚,你来了。”
大老远看见夏贻晚的身影,赵辞秋起身,未耽误一秒钟时间,开口阐述情形。
事情很简单,资料夹里丢失了一张设计原稿。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有电子档备份,且品牌方早已备案。然而不知为何,金思言却非得要工作室给出一个说法。
“没什么大问题?”直接打断赵辞秋的话,金思言那惹人厌烦的声音响起,“也对,你们也没这本事去接触我们背后的出资方,当然不知道他们办事有多严谨了。”
夏贻晚瞥见此刻赵辞秋的神情,只见对方绷着脸,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金思言讥讽道:“总之,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你们这儿得给我一个说法。”
赵辞秋冷声回答:“给你一个说法?金小姐,你对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存在什么误解?”
此话一出,顿时将那极其嚣张的女人震慑,接着他继续道。
“就算M的确需要给出一个说法,那对象也不会是你。”
金思言眉头紧皱,面色涨红:“行啊,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说法该怎么给?”她顿了顿,视线朝夏贻晚这里打来。“没记错的话,整理归类好像是你负责的吧?”
犹如碎玻璃的目光扫过夏贻晚,企图划伤她的肌肤。
金思言此话一出,夏贻晚瞬间知道她的目的。
昨晚整理结束,她让钱墨先行离去,自己以防万一从头再次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来锁门离去。仅仅过了几个小时,这个女人就质问自己,明里暗里将矛头统统指向了她。
“是我负责的,思言姐。”夏贻晚欣然承认。
金思言:“稿件丢失,你承认得倒是挺快。”她微仰起头,态度极其蔑视。“你表个态,这张稿纸你打算怎么处理?出资方可是会一一对照的哦。”
“金小姐,”赵辞秋的声音中满是被压抑着的怒火,“这是M工作室内部的事情,怎么处理我会仔细思量的,还请你不要过多插手。”
金思言嗤笑:“那出资方那里谁去解决?到时吃力不讨好的还是我!你们说得倒还挺轻松。”
夏贻晚感觉头皮隐隐作痛,金思言尖锐的声音时刻都刺激着她有些脆弱的神经。正好此时钱墨被到了,看着老板办公室十分混乱的场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扫了眼通话记录,赵辞秋那通电话是早上六点半打来的,而昨天夜里,自己离开的时间差不多是十点五十左右。
所以,那张不翼而飞的设计稿纸,是在这间隔的六个小时里出的状况。
她思考的同时,赵辞秋十分明确地下了逐客令。
她走后,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赵辞秋给夏贻晚与钱墨二人分别泡了杯花茶,让她们坐下。
“不用太过在意,出资方那我去谈。”
玫瑰花的清香被热水浸泡着,逐渐飘散开来。它们弥漫在夏贻晚的鼻尖,柔软的味道一点一点驱散了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浓雾。
“我会把那张稿纸赶出来的,赵总请你放心。”倏然间,她开口,打破办公室凝聚的安静。
赵辞秋眉头微皱:“不会有什么大事,你放心……”
夏贻晚突然转向他,眼神态度坚决万分:“赵总,昨天我走时特意清点过,一张不少。请问,是谁先发现设计稿丢失的?”
时钟指针形成了个直角,枫城到了活跃的时间段。办公室窗未关紧,嘈杂声顺着缝隙偷偷溜了进来。屋子里只有视线的碰撞,谁也没有出声。
“是金思言打电话给我。”过了很久,赵辞秋才缓缓说道。
收回视线,夏贻晚闭着眼思量好一番,最后逃脱束缚的也只有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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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人山人海的宽大办公室里,此时只有夏贻晚一个人。在将近一百多张电子稿件里一一对照着,终于找出丢失的那一份。
一条波西米亚风轻奢长裙,由卡洛琳的设计师亲自操刀,风格与M的精简干练风全然不同。
即便先前空闲时夏贻晚曾拿着这一张张稿纸描绘练习过,现在对照着电子档独立绘制也需花费不少功夫。
捏着铅笔,她先画出人.体,然后打了白模草稿,一点一点向上添加坠饰。
手旁突然被放了个什么东西,夏贻晚分出一点注意朝那看去,发现是一杯奶盖红茶。
钱墨坐在自己位置上,面上浮起一层薄汗。
“附近只有这一家,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买了比较大众的。”
女孩面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颜,那其中没有隐藏任何情绪。
夏贻晚拿过那杯饮料,杯壁上水珠沾染着她的手指,冰冰凉,很舒服。
“谢谢。”
过了很久,她才小声回应。难得有人这般对待自己,夏贻晚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感谢的话语都变得极难开口。
钱墨也踌躇着:“贻晚……我可以帮忙的,你尽管叫我就好。”
尽管夏贻晚看着稿纸,不停地修改曲线,但她的嘴角仍然不受控制地勾起。
“好。”
他人小小的关心照料,都能在夏贻晚心底投下一大片暖阳。
她花了整整一晚上,对照着电子稿件,终于原封不动地描绘了一张全新手稿。
第二天,夏贻晚带着前一夜的努力再次面对金思言时,赵辞秋也给了她一个不小的惊喜。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一个U盘连上电脑,播放了一段无声视频给大伙看。
固定视角,黑白画面,很显然,这是一段监控。
“我从来没提起过,工作室里一共有两个微型摄像头。一个在我办公室,一个在资料室门口。”
夏贻晚的视线随着他手指方向,看到屏幕正中央出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微型摄像头的高清像素,以及金思言不慎转身而完全暴露在镜头前的面庞,成了此时此刻最有力的反驳证据。
“我认为,也许现在我们没有必要给你一个稿纸丢失的说法,”赵辞秋单手撑着下巴,狭长的眼睛眯起,不善的视线直直投向金思言。“但是,可否金小姐解释一下,为什么在零点时分出现在我们工作室的资料室门口呢?”
因为赵辞秋的这句话,金思言面色瞬间惨白,飘忽的视线直接暴露了她藏在内心那些不堪的秘密。
“当然,如果金小姐不愿意给我们这个说法,那我不介意将这段视频发到卡洛琳总裁的邮箱里。”
夏贻晚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看着金思言。昔日女人周身的嚣张不复存在,如今她只是垂下头,无声地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