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贻晚一直都很喜欢微信的隐私保密工作,即便她一条一条全都浏览完毕,对方也全然不知信息的已读状态。
那些信息,有平淡地询问,有伤感地责怪,也有对她未来的祝福。
只是。
夏贻晚的视线落在置顶消息框上,来自林様的,却只有一条。
【我等你回来。】
因为这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消息,夏贻晚本来呆滞麻木的身子开始轻微颤抖,接着一滴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屏幕上。她将头埋在膝间,手机从指间滑落,软绵绵轻飘飘地掉在床垫上。
果然,林様是她平淡人生里,一条汹涌而过的河。她能克服一切,唯独渡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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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法语学习大概需要花费半年的时间。夏贻晚已经基本掌握,能够与人做简单交流,只是在报数字方面仍然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语言课收官在二月初,那会正好是中国的新年。
夏贻晚已经过得全然没有月份的概念,脑子里只剩下了以年为单位的计数模式。
她一直都没有和国内取得联系,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学习。
将最宝贵的两年投资在了巴黎,夏贻晚不喜欢打赌,她要满载而归。
法国不过春节,加上最近阴雨绵绵,温带季风性气候不会带来太多寒冷,可这一份刺骨却怎样都抵挡不住。
她坐在庄园的公共教室内,靠着暖气片,正欣赏临摹着波洛朗的作品。
而与此同时,相差六个小时的枫城。
金碧辉煌的豪宅内,佣人们纷纷面面相觑,看着眼前几人的低气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年,林家过得还算热闹。
毕竟八百年一见的林様回到了这儿,早就听闻消息的路茗雅也一同跟到这里。
穆秀菀依旧坐在最中心的那个座位上,喝着佣人精心为她泡好的花茶,斜睨着那个自己的养子。
“真是难得啊,今年南城的风都把你给刮回来了。。”
她声音还是一向地尖酸刻薄,而且丝毫不忌讳林様。
在这之前的整整大半年时间,林様都待在南城,一趟都没有回来过。
Blank当红时装设计师的突然离职,那阵子在国内时尚圈造成了一股不小的波荡。
所有人都以为,Blank那股冉冉升起的火苗就要因此被强行浇灭,一颗闪耀的新星即将陨落。突然,K.U宣布了接受Blank这一消息。
不是收购,也不是吞并,仅仅是接手。
当时Blank创办初期,林様以个人名义投资的消息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有了这层资金链的关系,K.U的这波操作倒也全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更让人吃惊的是,接受时期正值K.U上市阶段,庞大的工作量以及0容错率的项目就放在林様眼前,本该成为他的重中之重,可他却义无反顾地宣布,作为Blank的总设计师,今后将接受夏设计师的工作继续带着品牌前行。
这一决定,无疑再度激起了时尚圈的狂风骤雨。
林様的实力从他创立K.U开始,便被所有人见证。如今K.U已经如日中天般,曾经唯一的对手安迪都已经快要压不住它了,现在突然间有多了个Blank来。
这还让不让其他小牌子混了啊!
林様收了收眼神,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眼神略过缩在一旁故作淑女样的路茗雅,走至火炉旁。
“当然是有事才会回来。”
瓷杯被放回托盘,穆秀菀拈起丝巾擦了擦手,视线也没有投放在他身上。
“K.U总裁这么大的排场,突然回来该不是要和我谈融资吧?”
林様看着火炉内熊熊燃烧的橙红色火苗,一声冷哼。
“你的融资会脏了我的钱。”
他没去管身后那几人的反应,只是隐隐猜测,也许穆秀菀会竭力掩盖自己内心的愤怒,路茗雅则是慌乱地看着周围的那些人,而林柏——
林様听到了来自对方的一声冷笑。
面对他人对自己亲生母亲毫不尊重的言语,林柏的反应居然是幸灾乐祸的冷笑。
自己曾经那么奢求的母爱,林柏却沉溺在那其中,丝毫不懂得珍惜。
果然生活便充斥着讽刺与对比。
“原来除了讨钱,你还有别的事能找我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那说来听听,让我乐一乐。”穆秀菀翘着腿,声音越发尖锐。
终于要提及正事,在场之人纷纷换了一种态度。有看戏的,有洗耳恭听的,还有迎面而上的。
林様抽出一根卷烟,点燃也不抽,只是夹在指间。
“林老爷子走之前留下过一份遗嘱,上面写清了划分给我的财产。”他蓄势待发,准备语出惊人。“从头到尾都没人和我提起过这件事,偶尔听说了就好奇地查了一下。”
“我知道穆夫人识字,但对于你懂不懂法这方面,对于私自隐瞒遗嘱,吞用他人应得财产这种行为,法律规定的处罚,我想你也许不知道吧?”
讽刺目的过于明显,林様似乎还生怕穆秀菀听不出来。
“但穆夫人这么厉害,我猜也许就算知道了,也依旧会朝枪口撞上去吧。”
穆秀菀面色铁青,略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然后呢?你不还是滚回来扯了钱。”
林様嘴角一勾,露出一个胜利般的微笑。
“这笔钱,我要不要,是我的事情。但是你的一切行为,那就是法的事了。”
确保自己这通话却是震慑到穆秀菀后,林様此番前来的目的大部分都已经达到。视线与林柏在半空碰撞一番,他若无其事地擦过,转过身。
似乎想起些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林様微微侧头,也不知目光里究竟在看着谁。
“既然过来了,那就顺带告诉你一声。还以为你在背后做的那些事情都藏得好好的吗?我劝你收回那些安插在夏贻晚周围的眼线,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通通回报给你。”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即便一通发泄,他心底的那些愤怒也无法全然散去。
林様有一件事,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夏贻晚。
曾经某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她以为他早已沉入梦想,自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也不会被他知晓。在黑暗中用指尖点着他的面庞,缩在他怀里轻言轻语,说着她要离开让他等自己之类的话。
当时,林様险些控制不住地想要睁眼,向夏贻晚询问这番话的原因。
可他最后还是忍住,因为知道,她会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林様再也不想做任何强迫夏贻晚的事情了。
最后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入夏贻晚所说那般,她一声不吭地,以为隐藏得刚刚好得跑去了法国。林様联系不上她,更看不到她。
只是思念是化不开的一团雾,他能做的便是踽踽而行,沉醉在此的同时也在寻找着她。
突然而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林様的思绪,他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随后从衣兜里将声源翻出。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林様的心脏似乎都被揪紧。
那上面显示了一串陌生号码,没有备注,却有来源地。
【法国巴黎】
没有一刻犹豫,林様立马将其接起。
听筒那一端,是长久的沉寂。他等待着,耐心十足。
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様听到了那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声音。
夏贻晚似乎在哭,也像是在笑。
“林様……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明天生日,今明两天留评发红包呀~
第53章
除夕当天, 巴黎温度骤降,上午天空阴云密布,压抑着庄园里每个人的心。
夏贻晚仍然喜欢那个靠着暖气片的位置, 裹着毛毯正稍作休息, 再次睁眼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整个大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沉寂已久的微信又开始不断地弹出消息,她有些意外,点开一看才发现今天是春节,列表里大伙正忙着走亲访友, 但从文字上便能感受得到的新年氛围。
然而这里是法国, 春节对当地人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 东方人才过的概念。
今日讲师念及这一点,课程安排便轻松许多。下午仅仅是自主描摹, 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庄园建筑有些年份,即便靠近暖气片也无法抵御周身的寒冷。夏贻晚将毛毯裹紧, 伸手至暖气片上方企图汲取写热量。
“喂?妈, 能看见吗?”
冷不防, 坐在身旁的一位同门突然开口。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看,原来是对方接着休息时间的空荡,同国内家人打了视频电话。
同门没戴耳机,外放的声音夹杂着电流与卡顿, 但夏贻晚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能能能,你们那儿天冷吗?”
“有一点儿,但屋里有暖气就好一些。”
“那也记得多穿点,一个人在国外冻病了我都没法去照顾你。”
“嗯,知道啦妈~”
……
夏贻晚端起杯子, 抿了一口那其中煮好的咖啡。
原料的醇香配合上伴侣的清甜奶味,尽管有了方糖的滋润,可入口后她还是尝到了一丝丝掩盖不掉的苦涩。
这大半年里,夏贻晚几乎将自己封闭起来,全身心地沉浸在服装设计学习中。除去与同门间不可避免的日常交流以外,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像曾经在Blank时期那样,轻松且毫无顾忌地与他人交谈了。
思念化作毒药,在巴黎近郊这阴冷潮湿的庄园休息室内,发作到极致。
夏贻晚只觉得思绪已经无法在稿纸上集中,条条框框勾勒出的图案逐渐清晰,是那个不论梦境还是现实,她都时刻想念的男人。
窗外,不知是冰珠还是水滴降落在大地的清灵声音,淅淅沥沥,像是自然的协奏曲。巴黎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夏贻晚捏着铅笔,在稿纸上无意识地涂涂画画,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她看到那上方呈现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已经忘了原因,她与林様之间的记忆,夏贻晚总是忍不住会类比成玫瑰。
身旁,同门与家人的视频电话仍未被挂断,问候声与关怀声犹如潺潺流水,一并涌入夏贻晚耳中。
她愣神片刻,随后猛地站起身,捏着手机便径直向房间方向走去。
动静稍有些大,身旁那位正视频通话的同门冷冷睨了她一眼,视线里满是不耐烦。
休息时间允许学员们回到房间,夏贻晚强忍着心头那股冲动,扑在柔软的床上。
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压抑,还是在自我消化。
她竭力想要压制心底那股想要打电话给林様的冲动,可在一番努力之后宣告失败。
伸手从堆满衣物的桌面上捞过手机,夏贻晚动作丝毫不停顿地点下一串数字。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钟时间里,她的心脏都被揪紧。
不知道林様看到陌生的号码,会不会直接挂掉;不知道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他会不会因为生气而不接电话;不知道……
夏贻晚心间的担忧一重一重略过,可电话那一头已经被接起。
“……”
一切顾虑纷纷因林様的行为消散,到了这个时刻,夏贻晚才发现,自己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了拨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胸腔内那颗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心脏,因为电话那头浅浅的呼吸声儿加大力度。
时间概念完全被夏贻晚抛在脑后,眼帘再度模糊,出声时那其中是无法忽视的颤抖。
“林様……”有些艰难地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夏贻晚的脸庞淌下。“……我好想你……”
止不住的思念,道不完的诉说。
夏贻晚苦心营造出自己坚强万分的假象,却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我……我还没和你说新年快乐……我也一直没有回复……回复你的消息……可是……”
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全部滴落在洁白床单上。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积攒了半年的念想统统在这个时刻爆发出来。犹如失去了逻辑链一般,上句不接下句,且断断续续,旁人很难听懂她的意思。
然而接电话的人是林様。
他感觉喉间有一股阻力,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好。听着女孩的语无伦次,被现实生活弄得麻木不堪的心却又开始了隐隐作痛。
面对感情方面的那些事情时,林様便会手足无措,一点也不像职场上那个叱咤风云的总裁设计师。
“贻……晚晚……”开口,他十分艰难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你……你还好吗?”
有无数个问题,可最后,林様却只问了这么一句。
他最关心,也是最为担心的,便是夏贻晚独自一人身在异国他乡时,过得不好。
听到电话那端,如雨帘一般斩不断的抽泣声,林様恨不得现在立马动身前往巴黎。
夏贻晚的手指抹去眼眶里积攒着的透明液体,用力吸了吸鼻子。
“我……我很好。”
她真的很好,学到了很多国内没有的思路,视野也因此得到开拓。只是,这一份好,仅限于那些无形的物质。
心里总有一处是空荡荡的,仿佛等待着谁,来将迷路的自己领回家去。
今天是她情绪的一个发泄口,夏贻晚捏着手机侧躺下来。
“我真的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波洛朗也教了我很多东西,可能等我回国的时候我都已经比你厉害了,到时候梁译由肯定会很惊讶……我也终于……终于不用再接受别人那样的眼神了……”
话语如同密密麻麻的箭,纷纷朝林様心间射去。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夏贻晚平复心情后再度开口,声音略微有些沙哑。
“对不起……我……我说得有些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