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成了大佬怎么办——叶猗
时间:2020-11-04 10:19:12

  毕竟那是自己在宗门内的依仗。
  哪怕对方受到祖父所托照顾自己——若是当真惹恼了他,他不再管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苏旭回过神来,心中警铃大作。
  赫连辰本就比她年长,而且日常在外游荡斩妖除魔,八派试炼也不是第一回 参加,上次若非败给顾擎苍险些夺魁。
  他的眼力比自己只高不低,经验也决计只多不少。
  这人是否发现了什么?!
  银发青年依然立在原处,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
  其他的都没关系,但若是对方发现她就是那日的“莪山君”,事情可能就会变得麻烦。
  毕竟八派内都在传是莪山君毁掉了屠山地宫,就算不是莪山君,也要是厉害的大妖。
  ——寻常弟子不知这其中关键。
  若是对玄火教有些了解,就会想到,唯有特殊的妖族方能引出永劫之火,也唯有大妖和附身教徒的古魔打斗,才能将有层层结界加护的地宫毁成了废墟。
  这些她并未给师门汇报,因为她不应该知道这么多,然而苏旭猜测宗门里那些首座恐怕心知肚明。
  苏旭压下心思,向陈蓉蓉微微点头,“师侄不必客气。”
  其实她本来也没那么生气,这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姑娘,或者说直白一点,一个废物罢了。
  而且对方言辞间辱及父亲也是无意,相比起来,还是那远在雍州的陆家,远在天机宗的高高在上的玉桂仙君,更加令人恶心。
  “…………”
  赫连辰不太确定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变了几变。
  那日的“莪山君”脾气极大,后来在湖上出手就是杀招,若是遇到这种事,恐怕不会如此轻描淡写放过。
  事实上,苏旭是再次想到父亲的事,那股刚刚平息的火气再次涌了上来。
  她知道倘若父亲还在世,必定不希望自己为这事奔波发怒,然而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去脑补那些画面。
  不行。
  苏旭不顾周围人的反应,闪身离开了凉月城。
  骗色的妖魔也好,琅嬛弟子的任务也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插曲,和她再没有关系了。
  她让乌鸦传了个信,嘱咐两位师弟自行定夺顾盼的事,当然能套出些无尘岛的不传法术和各种辛秘自然很好。
  苏旭再也没有停留。
  一路北上。
  益州本就位于中原之西,越是向北地势越是拔高,满眼尽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山中遍布着落叶巨木,入秋时节依然郁郁葱葱,满目苍翠。
  山中有些村落,附近总有层层叠叠的绿油油的梯田,远望如同一片片翠浪起伏的碧海。
  她坐在山顶,一边俯瞰着万顷碧色,一边掏出了玉简。
  这种用来传音的法器亦有许多分级,他们所用的这一种就有距离限制,若是超出其范围则无法互相传音。
  不过,一旦没法联络,也能预估出对方距离自己很远。
  她尝试了一下,竟意外地成功了。
  慕容遥没有立刻说话。
  玉简里传来一阵略有些纷乱的人声,并一些脚步和问候声,听上去他似乎处在一个人多的地方,并非在赶路的途中。
  苏旭猜想对方所处环境可能不太方便,也安安静静地等着。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玉简里的嘈杂声音逐渐消失了。
  慕容遥低沉稳重的嗓音传来,“苏师叔,恕我失礼,方才人多眼杂。”
  苏旭表示无所谓,“师侄现在何处呢?其他人都和你在一处吗?”
  她先前看了地图,自己已经进入雍州边境,两人的玉简能彼此连通,说明不会太远。
  ——当然,最多还是能有几个时辰的路程。
  “我在雍州金湖城。”
  慕容遥答道,“其他人都在客栈,我一人应了邀前往陆家。”
  苏旭猛地站起身来,“金湖城?你说的那个陆家,可是出了天机宗玉桂仙君的陆家?”
  慕容遥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听着有点激动,“不错。师叔可有遇到麻烦?”
  苏旭知道他问的是有没有狐妖来追杀自己,“并没有,这一路极为顺利——陆家邀请你前去做什么?”
  “他们想要一同前往那西北古城。”
  慕容遥停了停,“我先前已见到玉桂仙君,她如今正在金湖城。”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二狗……嗯他在下章(
 
 
第53章 
  金湖城。
  如今正值夏末秋初, 尚未褪去热意。
  午时刚过,天色渐渐变得阴沉,黑云层层压来。
  一场惊人的大雪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城中居民纷纷开窗开门, 许多人跑到院中,大街上的人也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天空。
  大雪纷扬漫天飘落,好似柳絮, 又恍若飞花,在风中卷成白色波涛。
  雪如帘幕般遮蔽了这座繁华古城, 街上的行人,路边的车马树木,远处的亭台楼阁, 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万仙宗的弟子千里迢迢御剑赶来, 如今都住在客栈里修养。
  斩龙峰弟子们的灵力消耗得七七八八, 好在金湖城这里有陆家震慑, 少有妖魔作乱, 城内还算安全,大家也都放心地休息, 睡觉的睡觉,逛街的逛街。
  反正只要不赶路不打架, 损耗的灵力都能慢慢回复。
  在顶楼的雅间里,韩曜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花出神。
  一点晶莹的飞雪落在指尖,却没有立刻融化。
  他稍稍用了一丝灵力,一颗坚固的花瓣似的六角雪晶,已经宛如工艺品般凝结起来。
  “……”
  他也算生长在南边,冬日鲜少有如此大雪。
  然而, 如今刚刚入秋,怎么看也有些不对劲。
  不过想起他们这一行人前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调查邪崇,据说有些厉害的妖魔能左右天象,若是联系起来,兴许这场雪也是故意为之,或是与他们的目标有关。
  其实他不太在意那所谓的邪崇到底是什么。
  母亲的下落尚未查明,然而线索全都断掉,何况这一直不是一件特别迫切的事,对他而言,那个女人没有任何让人怀念之处。
  韩曜记得她抄起剪子划烂自己的脸,若非他稍微动了一下,兴许眼球也会被戳爆。
  他从小就比常人耳聪目明,隔着墙也能听到说话声。
  有一日舅舅去铺子里送货,管事家里有喜事,赏了点银子,他买酒吃喝醉了。
  晚上,他昏昏沉沉地向舅母说话。
  “……那日芸娘好不容易清醒了,与我讲了约么一刻钟的话,还提了小时候的事,我还高兴得紧,她变了好多,我本都要怀疑她不是我妹子了……”
  “看她能说话了,我也就顺便问了一句二狗子的父亲,谁知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就火了,只说这个东西还不如死了,直接提起二狗子的腿,将他往墙上摔……”
  舅母惊呼一声,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接着嗤了一声,“有些人便是看着时好时坏,内里已全然疯了的,她指不定是被什么野男人骗了,如今已是魔怔了,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我家那边也有过。”
  “我本以为那小子活不成了,可怜见的,想给他埋了,谁知他还活着,我瞅着他生得齐整,似乎也不是个傻的,哪怕日后卖与人牙子,大户人家不是都惯爱收些清秀漂亮的小子?届时也有吃有穿,说不定还能给配个媳妇儿,总也好过让芸娘打死了。”
  他停了停,又含糊道:“也能换些钱给大牛二牛读书。”
  舅母听了连连同意,刚想说些什么,舅舅却又打断了她,“然而无论卖到哪去,都有了奴籍,以后再不是自由身,他终究还是我们老韩家的人,罢了,如今他才七岁,却比大牛二牛都有力气,留在家里干活儿吧,等到再大些就打发出去。”
  “呿,他是你妹子生的,谁知道那野男人是哪来的,算什么韩家人!”
  舅母也不愿意了,“唯有你儿子才算韩家的种,他只是个杂——”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接着是一阵箱柜翻倒声,似乎是舅母被打得摔在一边。
  她吐出一串污言秽语,似乎抄起了什么东西就要扑上去。
  “他姓韩,又是我妹子生的,如何不算!”
  舅舅忽然拔高了声音,“他又分不到我一分钱,你这贱人急什么!”
  后面也是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接下来就是他们一边骂一边打架。
  韩曜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他忘不了他们说的话,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是真是假,毕竟那似乎发生在他只有两三岁的时候。
  他不记得了。
  他也不想去询问舅舅。
  这夫妻俩都不是好脾气。
  舅舅平日少言寡语,在铺子里的管事伙计面前,装得低三下四,等到回家喝醉了就打人出气,两个表哥早得了母亲的吩咐,端着饭躲得远远的,他就成了出气筒。
  舅母尖酸刻薄,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整日里逼着自己干活儿,一有不顺心也打骂他发泄。
  其实他能跑,也能反抗。
  身高不及成人腰间时的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头,也能轻松打破人的脑袋。
  不过,那些经历很难让他感到痛苦。
  他的伤口总是愈合很快,而且被打其实也不怎么疼,或许也只是被揍得多就习惯了。
  他不渴求来自亲人的爱与关怀,面对舅舅舅母的苛待,他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不去思索他们为何这样做,也不去羡慕表哥们的待遇。
  只是别人永远无法理解他。
  在执事堂那会儿,大家晋入了练气境后,体质已与凡人不同,虽然依旧昼起夜息,但一晚不睡也没什么大碍,故此同住一座院落的人偶尔会聚在一起夜聊。
  那院子统共住了十个人,他们在漫天星光下席地而坐,谈起小时候的事。
  他们都说了些自己幼时的经历或者趣事轶闻。
  最后轮到他,他据实说了,只是没有太详细,也没提起自己曾经用一颗石头砸死人的事。
  他还没讲完就有人皱眉,说你既然力气不小,怎么从不反抗?
  亦有人问他如何不跑。
  韩曜不太记得自己怎么回答了,总之就是他觉得无所谓,跑了又如何呢?
  那位师兄当即兴致勃勃地说起,他听说过的一位师姐的经历。
  那人家住在冀州境内的村庄里,生得十分美貌,半夜听到父母偷偷商议,要将自己卖去当丫鬟,用卖身钱给哥哥说媳妇,当即收拾两件衣服连夜跑了,身上只有铜板,坚持了十数日,终于来到了辕灵山,那时她已饿得头晕眼花,说话声音细如蚊蝇。
  几个守门弟子禁不住她苦苦哀求,终于为她测了灵根,竟测出了水系天灵根!
  “她如今拜在玉女峰首座林师伯的门下,名字也改了,就是那位沈暮雨师姐——”
  周围人连连惊呼,“上上届的试炼亚首!”
  “哇,沈师姐那般风姿仪态,没想到竟是个村姑!”
  “这是什么话,人道是英雄不论出处,村姑怎么了!”
  那位师兄讲完这故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狗啊,你看看人家沈师姐,有这勇气方能出人头地。”
  然后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韩曜无动于衷地听着。
  那位沈师姐不想被卖掉而逃走,理所应当,但他对舅舅舅母的所作所为根本没什么感觉,两人并没有可比之处。
  师兄哑然,接着又道:“若是你被打死了呢!”
  打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就这样,没什么意思。
  他兴许是这么回答的。
  院中诸人纷纷扫视过来,有些人毫不掩饰目中的不屑,还有些人小声嘟囔了一句活该。
  后来,他和秦海在众人面前干了一架,后者放了些狠话,院中那些同门听说他得罪了王长老的外甥,再没人和他说话,许多人还陆续搬走了。
  对此他并不感到遗憾。
  因为那些人的亲近与疏远,对他毫无意义。
  他们依然不能理解他,就像他遇到的所有人一样。
  不过,韩曜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渴求着别人的理解和认同。
  他需要么?
  秋日满树枫叶艳红似火,在镇子里荼蘼一片,瑰丽的红叶打着旋儿飘落而下。
  隔着学堂的一堵石墙,里面传来夫子苍老的语声,还有书卷不断敲打桌面的响动。
  “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一群学子摇头晃脑地跟着念了起来,稚嫩的语声回荡在满地落叶的庭院里。
  他并不认同夫子讲授的一些所谓的大道理。
  譬如生养之恩大于天,无论如何父母长辈如何苛待,身为人子都不得忤逆,都要对他们言听计从孝顺至死。
  譬如女子当以事夫主,清静自守,又有所谓夫可再娶,妇无二适等等言论。
  学堂里那些蠢货个个深以为然,觉得所谓男子是天女子是地的说法再正确不过。
  他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管别人如何呢?
  人家孝不孝顺父母、贞静或是活泼、愿意嫁几个丈夫和你有什么关系?
  再后来,他又听到了那些执事堂弟子的话,他们对那位沈师姐交口称赞,显然没有说她是不孝女——按夫子的说法,她径自逃家违背父母是为大不孝,算是道德败坏之人了。
  当然韩曜倒是赞成沈暮雨的做法,因为她顺心而为,这才该是天经地义的。
  只是人为何如此矛盾呢?
  不过他似乎也是矛盾的,因为他也在心中想过,自己若是将舅舅或者舅母杀了,和先前失手打死一个孩子就不同了,人们很容易想到他身上,那样似乎也会麻烦。
  这说明他在某一瞬间也曾真正被他们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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