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也认同,“严家父子支持景王久矣,这个时候改弦易辙, 放弃景王,改投裕王?太晚了吧!”
陆缨说道:“总之,你在家里不安全, 又要避讳,不能住邻居家。不过,我们家在什刹海有一座别院, 每年冰封的时候,我们姐妹兄弟们都会在别院住一段时间,每天在结冰的湖面玩冰嬉,父亲也会陪我们玩耍。”
“如今我们都大了, 姐姐们都出嫁了,弟弟也和吏部尚书吴鹏家的小姐定了亲要学着稳重,父亲身体又不好,所以今年我们不会搬过去暂住,屋子空出来,看门护院,丫鬟婆子都是现成的,他们再猖狂,也不敢碰我们家的产业,我跟父亲和李宜人都打了招呼,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你搬过去暂住。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安顿下来。今晚我们两个都在这里保护你。”
陆缨心细又霸道,不容魏采薇推辞。
魏采薇没想到自己回家睡一晚上又要搬家躲灾,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但是她如果不搬过去,陆缨和汪大夏肯定不放心她,他们又要忙着盯裕王府那边,她帮不了什么忙,不能给他们拖后腿。
魏采薇点头道:“好,我明天跟你走。”
“你们家到底有多少房产啊?”汪大夏掰着手指头,“西城的陆府、金鱼池的别院——跟衍圣公孔家还是邻居、什刹海的别院,就已经是三座大宅了。”
陆缨淡淡道:“我也不清楚,我住过的大概有二十几处,出嫁的姐姐们都有房产田地铺子当嫁妆。不过房子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我觉得魏大夫这里就挺好,清静自在,自己做主,大门一关,没有人天天催婚烦我。”
魏采薇和汪大夏相视一眼:我们并不太懂得高官弟子的苦恼。
魏采薇说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一个月不见,我挺想你……们的,我备了肉和美酒,明天要搬家,索性痛快吃喝,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自从陆缨和汪大夏大闹琼华岛之后,把陆炳搞怕了,根本不准两人进宫,所以这个月他们都没有见过魏采薇。
一听说有肉吃,汪大夏嘴巴都湿润起来了,“对,天大地大,吃喝最大。”
三人在院子厨房里烤肉吃,腌制好的牛羊肉、排骨等等在铁丝网上滋滋冒油,外面北风呼啸,他们吃得鼻尖冒汗,大碗喝酒,什么烦恼,担忧,统统抛到一边去。
三人最后都有些微醺,吃完之后,魏采薇安排住处,“一楼炕上最暖和,陆缨睡在这里,汪大夏睡丁巫那屋。”反正汪大夏火力壮,不怕冷。
陆缨听了,说道:“我不喜欢睡炕,我和他换。”
汪大夏也乐意,因为躺在一楼火炕上能够看到二楼魏采薇房间的房门……还方便我晚上敲她的房门,说几句私房话。
如果睡在丁巫房间,他鬼鬼祟祟摸出来,必定会惊醒陆缨。
汪大夏立刻说道:“换就换,我喜欢睡炕。”
陆缨举着一盏灯,到了丁巫房间,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凉席收起来了,换成了厚棉被褥,打开衣柜,丁巫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里面,最下面一排是鞋子,半旧不新的布鞋摆在那里,等着主人归来。
只是主人归期不定。陆缨脱下齐小腿肚的长靴,热水泡脚,洗干净之后,莹白如玉的双足穿上了丁巫的布鞋,后脚跟和鞋帮空出一根拇指的距离。
陆缨把布鞋当拖鞋穿,还挺舒服,她穿着拖鞋端着盆出去泼洗脚水,厅堂里汪大夏已经躺在火炕上了,看到她雪白的脚跟,连忙扯住被子蒙面,”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缨说道:“你别真的睡着,你守上半夜,过了子时,就把我叫醒,我负责守下半夜。”
下半夜是最困的时候,陆缨总是最难的事情交给她自己。
汪大夏依然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道:“知道了,我就躺一躺,不会闭眼的。魏大夫正在烧水泡一壶浓茶,我喝了就精神了。”
陆缨说道:“别喝太多,小心下半夜走了困睡不着。”
陆缨泼了洗脚水,回到丁巫房间,睡在丁巫的床上,这里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让她莫名觉得安全,放松,眼睛一闭,很快就入睡了。
魏采薇泡了茶回来,在茶壶外面套上棉套子保温,又把裕王妃送的干果蜜饯等等年货各抓了一把,放在八宝攒盒里,给值夜的人当零嘴。
汪大夏见丁巫的房门紧闭,胆子肥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凑在她的耳边呢喃,“我想你了。”
魏采薇只觉得一股热气吹进耳朵里,麻痒之意从就像闪电似的,从耳孔一直窜到了脚尖,别提多舒爽了。
身上明明很快乐,嘴上却说道:“你靠的太近了,好好坐着说话。”
魏采薇不是怕汪大夏对自己怎么样,她是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把汪大夏扑在火炕上行不轨之事。
如今的汪大夏只有十四岁,眼神清澈,笑容和煦,美好的就像晨间的露珠、春天的青梅、腊梅的花苞,她不忍触碰采撷,她和他的三年之约,其实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她要等他真正的长大。
汪大夏对着丁巫的房门勾了勾下巴,“嘘,就是要靠近一点小声说话,以免被陆缨听见。”
你别这样贴着我了!再这样贴下去我就要把你推倒了!
魏采薇咽喉微动,说道:“既然如此,你跟我上楼去我房间说话。”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汪大夏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去你房间?”
汪大夏脑子立刻充满了各种不可描述。
魏采薇说道:“去我楼上的书房。”
书房也不错啊!汪大夏赶紧起来穿鞋,魏采薇说道:“你不要穿鞋,穿着袜子就行,爬楼梯的动静太大了。”
汪大夏穿着羊毛布袜,做贼似的跟着魏采薇身后,魏采薇走楼梯的时候故意加重步伐,踩得蹬蹬响,就是为了掩盖汪大夏的步伐。
只不过他们这是多此一举,此时陆缨已经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丁巫卧底成功,打破白莲教,找回了丢失的火器,还抓到了教主赵全,荣归故地……
两人到了书房,关上门,汪大夏着急要抱着她,魏采薇侧身避开,拿出一根缎带,“把眼睛蒙上,我要给你个惊喜。”
汪大夏猛地回忆起上一次他是如何在魏采薇的引导之下,一步步的被她夺走了初吻。
顿时狂喜。初吻都有了,初夜还会远吗?这次她要玩什么?反正一定是初吻更刺激的东西!
汪大夏乖乖的绑好缎带,成了个瞎子,满心期待着惊喜,“你快一点。”
耳边听见布料窸窣之声,汪大夏幻想着她在干什么?是脱衣服吗?这个惊喜是不是太大了?
“好了。”魏采薇踮起脚尖,亲手为他解开缎带。
眼前的魏采薇还是穿着刚才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变。汪大夏问:“惊喜呢?”
魏采薇移开脚步,指着案几上的西洋望远镜,“这就是啊,这个还可以伸缩,比景王那个看得更远。你每次都是借用陆缨的,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吗?尚昭仪给我弄了一个,是西洋传教士进献的贡品。”
就这?汪大夏虽然喜欢这个礼物,但这不是他现在想要的惊喜啊,他还是很失望。
魏采薇说道:“明天就是你的生日,送给你的寿礼,明天就十五岁了,祝你逢凶化吉,一生幸福平安。”
这一世,换成我来守护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呀。不求像上一世那样大富大贵,希望你永远都有这样清澈的眼神,不染一丝阴霾。
十五岁生日?汪大夏忙得昏天黑地,自己都忘记了,魏采薇还记得,还为他精心准备了礼物。所以提前一天出宫,就是为了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汪大夏的心情从失望转为感动,语无伦次,“我好喜欢你……自打你出现,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你,我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敢想象。”
就是十几天之后要挥刀自宫的样子。
汪小夏将不复存在,精神起来时和我的脚一样长的汪小夏啊,上辈子你是怎么舍得割掉的。
其实真正的生日礼物就是汪小夏,刚好望远镜也是圆筒的,还可以伸缩,正好寓意汪小夏。这个生日礼物真是煞费苦心了。
魏采薇哽咽的说道:“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租到这件房间,遇到了你,没有你一直帮我,我的人生也是不敢想象,可能会走了一条更崎岖的路,其实我……”
事到如今,魏采薇决定不瞒着他了,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我就是失踪的禾二小姐,我没有失忆,我来京城是为了复仇,陈千户父子、王婆子都是我杀的,我一直在骗你。”
虽然早就猜出这个结果,但是听魏采薇坦白承认,汪大夏的心还是深受震撼,他一把抱住了魏采薇,没有任何欲念,只是安慰的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在意你杀过恶人,你以前吃的那些苦,将来都会变成甜的。”
第145章 统统火化
半夜, 子时一刻。
陆缨睁开了眼睛。
她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和汪大夏约定轮值,她守下半夜, 为了确保下半夜能够醒来, 她睡前故意喝了半壶水, 如此一来, 不用汪大夏叫醒她, 她就会被尿憋醒。
陆缨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西洋怀表, 对着窗外的雪色看了看时间,比约定的子时迟到了一刻。
陆缨当即起床, 用冷水洗了脸, 立刻精神起来, 她提刀走出丁巫的房间, 要和汪大夏换班。
但客堂里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尽头, 正在苟延残喘,案几上摆着装满了干果零食的八宝攒盒。
火炕上没有人,由于火炕一直都是温的, 被窝里当然也是热的,不能判断汪大夏离开这里有多长时间。
难道是去上厕所了?
当时火炕下面有汪大夏一双牛皮长靴,外面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他不可能光脚出门。
一定发生了什么!
想起周小旗曾经在这里绑架魏采薇,和汪大夏一场恶战。陆缨全身开始警觉起来。
客堂的蜡烛奄奄一息, 大堂里只有墙和前后门,没有窗户,所以也没有雪光照进来,只有半明半昧的幽幽烛光, 还即将熄灭。
幸好香案上“亡夫汪二郎之灵位”的灵牌前面就摆着两个烛台,烛台上两根蜡烛都是新的。
陆缨端起案几上快熄灭的残烛,去点燃两根新蜡烛。
但是烛光移到香案上,陆缨恍惚觉得灵牌前面供奉的月饼正在自己动!
三更半夜的,真是邪门了。
陆缨心中坦荡,偏不信邪,她拿起月饼,闻了闻,还敲了敲,当当作响,病了像石头一样坚硬,并没有什么异样。
或许刚才眼花了,陆缨放下石头般的月饼,继续举着残烛去点蜡烛。
可就在检查月饼的时间,蜡烛彻底烧尽了,新蜡烛没点燃,一股青烟腾起,烛火熄灭。
大堂一片黑暗。
陆缨想起丁巫房间的案几上有火镰,她就放下烛台,打算摸着黑返回丁巫房间。
就在这时,一阵破空之声来袭,不好,有刺客!难怪汪大夏不见了!
多年实战的本能,陆缨有着听音辨位的绝技,她闪身避过,并且凭着记忆,顺手将供在灵前的月饼端起来朝着来袭方向扔过去。
嗖嗖嗖!
七块石头砸过去,咚咚砸在楼梯上,其中一块是砸到肉体的闷响,随即还传来压低声音的呼痛之声,以及人体从楼梯滚下来的声音。
砸中了!
魏大夫厨艺不行,做暗器的手艺还不错。陆缨心中一喜,随即拔出暗藏在靴筒里的薄片飞刀,朝着楼梯口方向掷去!
刺客此时应该已经滚到楼梯口了。
剁剁剁!
这是刀刃入木地板的声音,没有刺中。
奇怪,难道刺客还没有滚下来?
正思忖时,又一股破空之声来袭,直击陆缨面门,陆缨蹲下,此物砸在了灵牌上,连同灵牌一起从香案上掉到地下,砸的哐当直响。
暗器落地时,还有咕噜噜的声音,应该是她砸过去的石头月饼,被对方砸回来了。
靴子里的暗器已经用完了,陆缨惦记着二楼魏采薇的安全,不顾危险,抽刀抹黑往楼梯方向攻去。
刚刚踏上楼梯,二楼卧房的门开了,一丝光亮从门缝里倾斜而出。
陆缨大急,叫道:“不要出来!”
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刺客的声音,刺客也说着同样的话:“不要出来!”
陆缨一听,这不是汪大夏的声音吗?难道……
陆缨遂收刀,虽然依然看不清,对方也听出她的声音,“陆……陆统领?”
听到两人的声音,被惊醒的魏采薇举着灯笼,打开房门,看到陆缨拿着刀守在楼梯口,汪大夏则像个猴似的蹲在楼梯中间,手里拿着两个月饼。
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上半夜,魏采薇送给汪大夏生日礼物,激动之下还对他倾述身世,压抑许久的情感全部爆发,她一边哭,一边说,汪大夏抱着她、第一次像个成熟男人似的安慰她。
魏采薇有了安全感,索性痛快发泄了个够,把汪大夏半边肩膀的都哭湿了,最后精疲力竭睡去。
汪大夏把她从书房抱到卧室,借着窗外的雪色,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反正他要值夜保护她,不能睡觉,索性就守在她的身边。
她比浓茶更提神,她是蜜饯更香甜,她就是脱困的解药,他离不开她。
一直到隐隐听见鼓楼西斜打更的敲响了三更鼓,过了子时,本该到了和陆缨换班轮值的时候。
但是汪大夏舍不得离开魏采薇,他宁可在她的床头坐一夜,也不想回到温暖舒适的火炕睡觉。
汪大夏心道:陆统领最近也很累,心情也不好,可谓是身心俱疲,就让她睡到天亮吧,听说女孩子熬夜容易变老,陆缨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嫁人,得好好保养。
于是汪大夏打定主意继续值夜,就没有下去叫醒陆缨。
可是,没过多久,汪大夏听见楼下有动静。在他看来,子时是睡的最熟的时候,雷劈都不醒,何况临睡前陆缨还嘱咐过他,到了子时把她叫醒,所以应该不是陆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