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公自宫前——暮兰舟
时间:2020-11-04 10:20:34

  汪大夏遂闭嘴,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他很想问她丁巫对她如何如何好,但又不敢问。
  就像他十分怕鬼,有时候卧室衣柜里有动静,他宁可用被子蒙住头脸,也不敢打开衣柜查看,让自己安心睡觉。
  他本能选择逃避:只要我不打开衣柜,不管有没有,都是没有。
  所以丁巫的存在,就像衣柜里的“鬼”。汪大夏不提起他,就当不存在。日子照样过。
  可是现在,衣柜里的“鬼”丁巫,自己打开柜门出来了!
  而且一看就是个实力强大的“凶鬼”。一袭快要蜕成白色的蓝布圆领袍,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寒酸,倒有些高华之气,眉眼依稀能够看见丁汝夔的样子,但比他父亲好看。
  不是说铁岭是缺吃少穿的苦寒之地吗?看他身高体健、飘然若谪仙的样子,不像是流放,倒像是去游山玩水去了。
  汪大夏扛着桨回去了,悄悄跟在丁巫身后,仔细观察情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丁巫比他足足高一头。汪大夏安慰自己:他都二十二岁了,我才十四,我还可以继续长,将来肯定能超过他。
  我比他有钱,他穿得真寒酸。
  我是锦衣卫的一员小卒;他是个流放者,指认魏采薇之后要回铁岭的,不可能在京城久留。
  至于相貌……汪大夏坚持认为自己和丁巫在相貌上各有千秋,打成平手。
  汪大夏一路暗中观察,一路给自己和情敌打分,当然,纯属他个人主观评分,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给自己的分越大越高,就像青蛙似的,膨胀了。
  丁巫到了陆炳的院子,陆炳已经可以走动了,他按照宋御医的建议,练着武当山的太极拳,如行云流水。
  丁巫以前受父亲的恩荫,是国子监贡生,可以见官不跪,被流放后,剥夺一切身份,成为平民,自是要对陆炳行跪拜之礼。
  丁巫跪在蒲团上:“草民丁巫,奉命来京城见指挥使大人。”
  汪大夏发现,丁巫就是跪,也跪的好看,就像一根青竹似的插在蒲团上。
  陆炳为观察他的心性,故意晾着他,打完一套拳,才说道:“起来说话。”
  “谢指挥使大人。”丁巫站起来,退到一边,垂眸敛手,等待吩咐。
  流放者大多被现实抹平一切棱角和傲气,唯唯诺诺,见到陆炳这种大官,大多像个鼻涕虫似的只晓得磕头求饶。
  这个丁巫倒有些宠辱不惊的样子。看来流放十年,家臣魏南山夫妻把他教养的很好。
  陆炳打量完丁巫,目光落在汪大夏身上,“你不是去正阳门西沿河练习划龙舟吗?怎么又回来了?”
  西沿河是正阳门的护城河,锦衣卫衙门离正阳门很近,从江米巷穿过去就到了,汪大夏每天都是步行往返。
  汪大夏习惯性说谎,“标下忘记拿桨了。”他刚才进门的时候把木桨藏在草丛里。
  这家伙大事还行,小事不靠谱,陆炳说道:“你把魏大夫叫来。”
  魏采薇正在看《女医杂言》,闻言大喜,合上书本,快步小跑而去,将汪大夏甩到身后。
  汪大夏立刻变了脸色:有了丁巫忘了我。
  汪大夏迈着大长腿赶上,丁巫听到脚步声,宠辱不惊的脸有了一抹喜色,他走到门口,朝着魏采薇挥手,“半夏!”
  汪大夏怒了,“你瞎叫什么,有没有礼貌,把我的名字砍了一半,我叫大夏,不是半夏。”
  魏采薇跑了过去,仔细打量了丁巫,才转身解释,“半夏是一味药,也是我的小名。”
  魏采薇这个大名是三年前丁巫给她立女户时,她自己取的大名,平日一直以小名半夏称呼。
  陆炳一见两人重逢时的亲密,就晓得魏采薇所言非虚。
  见丁巫亲亲热热的叫她小名半夏,汪大夏嫉火中烧,像个小人似的对陆炳“进谗言”,“陆大人,如今丁巫带到,他已经指认魏大夫的确是魏南山夫妻的养女,那么魏大夫是不是已经洗脱冒名顶替的嫌疑?”
  陆炳点头。
  “既然如此。”汪大夏指着丁巫说道:“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应立刻回铁岭流放地。”
  汪大夏催促两个将丁巫带到京城的兵士,“辛苦两位了,任务完成,再劳烦两位把他带走。”
  好不容易来京城出趟差,连屁股都没坐热呢,不,是坐都没坐下,这就要回去了?两个铁岭锦衣卫面面相觑,他们还没好好看看京城啥模样呢,回去怎么好跟弟兄们吹嘘。
  见汪大夏如此做派,魏采薇冷了脸,“你不是去划龙舟吗?怎么还没走?”就你多事!好好划你的船、搅你水,跑到这里搅合什么!
  丁巫对陆炳一拜,说道:“草民十年没见父亲,求陆大人开恩,容许草民见父亲一面。”
  汪大夏着急把他赶走,说道:“见一面就走?”
  丁巫说道:“是,求大人成全。”
  汪大夏问:“没别的要求了?”
  丁巫说道:“草民乃戴罪流放之人,肯定要回到流放地,有机会见到父亲已是梦想,不敢有其他奢求。”
  汪大夏心中转怒为喜,还朝着魏采薇挤了挤眼睛:瞧瞧,丁巫心里只有他爹,人家根本不在乎你在京城过的好不好。
  魏采薇根本没有没有看到汪大夏的眼神,她也求陆炳,“求陆大人成全,将来陆大人若有驱使,民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缨开口了:“陆大人,魏大夫这次有功,就同意她所求吧。”
  其实陆炳就等着陆缨开口,他就是想要魏采薇欠陆缨的人情,将来好受驱使。
  陆炳点了头,“就由陆统领安排下去。”
  目光落在汪大夏身上,“你怎么还不去练龙舟?京城二十四卫龙舟赛,我们锦衣卫这些年年年拿第一,博得头彩,今年也要第一,还不快去!”
  汪大夏本想多赖一会,但陆炳赶他走,又想丁巫和丁汝夔见面之后也会回铁岭去,和魏采薇相隔千里,不足为患。
  想到这里,汪大夏放宽心,扛着奖划船去了。
  地下死囚牢房。
  丁汝夔在魏采薇的精心调养下,身体已经恢复,甚至比之前胖了一斤,他正在作画,画的是那晚走出牢房,祭奠魏南山夫妻时见到的月色。
  月色真美。尤其是十年不见月。
  丁汝夔画好之后,把椅子挪到桌子上,一层层爬上去,双手刚好能触到房顶。
  丁汝夔吃力的将画作《月光图》贴在房顶,又爬下去,躺在凉席上,假装自己在赏月。
  “父亲。”
  一个声音响起来。
  丁汝夔没有动,继续赏“月”,关了十年,这样的幻觉出现无数次了。
  “父亲,我来看您了。”
  丁汝夔身体一僵,转首看去,离别之时,儿子只有十二岁,满脸的稚气,看到他被锦衣卫带走,只晓得哭,一边哭一边追着囚车。
  十二岁的小少年腿能有多长呢,追了半条街,就累得摔倒在地,被魏南山抱起来。
  如今十年过去,小少年长成了青年,比他想象的要好看、要高、要壮实,他站在铁栏后面,将双手伸进来,“我来看您了,树下那坛子状元红,我还等着和父亲一起去挖。”
  丁汝夔老泪纵横,从床上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冲过去紧紧抓住了儿子的手……
  傍晚,汪大夏扛着桨回来了。
  他先去看魏采薇,却发现魏采薇住的客房空无一人,就连书桌上那本《女医杂言》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
  汪大夏冲去找陆缨,陆缨正在为父亲处理公务,从堆积如山的案头上冒出头,“哦,她回家了。”
  陆缨说道:“既然已经证明她的身份,就应该放她回家。锦衣卫不能总是扣着人家良家妇女。何况有朋自远方来,她要回家好好招待人家,接风洗尘。”
  汪大夏更懵了,“朋是谁?”
  陆缨说道:“当然是丁巫了。”
  “他还没走?他还去了魏大夫家里?”汪大夏把桨一扔,骑上快马,横穿京城南北,急忙赶去甜水巷。
  
 
 
第42章 翻旧账
  锦衣卫衙门。
  黄昏, 陆炳亲自来叫女儿吃饭,“到了时辰就吃饭,公务堆在案头又飞不了。”
  最近陆炳注意养生, 一日三餐都提醒女儿按时吃, 也不准她熬夜, 以免将来弄挎了身体, 步入他的后尘。
  “马上就去。”陆缨把笔搁在笔架上。陆炳角落有一支船桨, 一看就是汪大夏的, “这家伙总是乱扔东西,早上出门都忘记带船桨, 我看他明天又要忘,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够长进。”
  毕竟是自己的手下, 陆缨护短, 她经常教训汪大夏, 能够把大夏教训成大孙子,但是听父亲说他,她又有心维护, 说道:
  “他看到丁巫和丁汝夔父子重逢,想家了,划船训练之后回来, 扔了船桨就回家看父亲。”
  陆炳想起汪千户和汪大夏各种“父慈子孝”的场面,笑道:“他若一直不回家,我看汪千户还能多活几年。”
  陆缨又护上了, “这当爹的能活几年,和儿女没直接关系,老天爷决定的。我够孝顺吧,您还不是一样中风了。”
  陆炳收起笑脸:好像有些道理。我的儿女们算省心听话的, 从不惹事生非,但是我却中风了。汪大夏折腾出北城四害的名声来,汪千户身体好好的,没气出病来,这个年龄照样带队夜巡,真是天意啊。
  北城,甜水巷。
  汪大夏心急火燎的赶到这里,夏天日子长,到的时候,天还没黑。
  十几天不在家,魏宅门窗全是开的,通风换气,熏着艾条和苍术驱潮气和霉气,门口摆着两束艾蒿,预备过端午节。
  汪大夏不请自来,连门都不敲,下了马就径直跑进屋子,客堂的罗汉床不见了,抬到了东厢房,魏采薇正踩着椅子,给罗汉床上面挂一副白云般的新蚊帐。
  罗汉床上铺着一张新凉席,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应是刚刚擦干净的。除了凉席,还有藤编的凉枕。
  一看就是准备给丁巫留宿的,全是新的。
  汪大夏的醋意都能把海水变酸:我那晚住在这里的时候,就睡在客堂,没有蚊帐、没有凉席、枕头都是用魏采薇剩下的,连铺盖都没有,就点个蚊香过了一晚。
  “吓我一跳,原来是你。”魏采薇从椅子上跳下来,放下蚊帐,把四周拦严实了,防蚊虫飞进去。
  汪大夏问:“丁巫怎么还没走?寡男寡女的,你还要留宿他?”
  “陆大人说,后天过完端午就走。舟车劳顿,总得让护送的人休息两天。”魏采薇说道:“他是我亲人,我们在铁岭的时候就住在一起,一起长大。我花了那么多银子租下这栋房子,统共都没住几天。这楼上楼下好几个房间,难道要他住客栈不成?我的租金白花了?你这个人说话好没道理。”
  汪大夏憋着气,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的新凉席上,“咱们最近不是挺好的吗?一起吃饭、也聊的来,没吵架。怎么丁巫一来,你就挑我的毛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魏采薇一怔,的确,自从她用一盘葡萄、一顿饭哄好汪大夏之后,两人就和睦了,有时候某些气氛和上一世对食夫妻相似,但又完全不同,没有自宫的汪大夏活泼开朗,笑容明媚阳光,自宫后的汪大夏很少笑,偶尔笑的时候,眼底也总有阴霾。
  重来一世,就是为了保护这份阳光,一旦失去就回不来了。
  念及于此,魏采薇没有把汪大夏从凉席上赶下来,说道:“是丁巫一来,你就变了,尖酸刻薄,欺负他是个流放者。他爹一介死囚,关在地牢,每一年都可能会死,他好容易来到京城,你还着急赶他走。倘若你的亲人是他,我对他这般言语,你也一定恼了我。”
  汪大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怎么可能,你干什么我都不会恼你的。”
  没有比老夫老妻更懂得翻旧账,魏采薇说道:“是谁那天说我伤害了你,再也不跟我说话来着?这才过了几天。”
  幸亏汪大夏天生脸皮厚,说道:“就这一次,绝对没下次了。”
  汪大夏态度如此诚恳,魏采薇不好翻下去,说道:“好,我信你(个鬼)。我和他是同甘共苦的亲人,他父亲以前是兵部尚书,我不好意思攀亲叫他哥哥什么的,所以我们是亲人的感情,但以朋友相称。我不求你把他当朋友看,只是请你你别总是挤兑他。”
  魏采薇是个爽快的性子,能够用话直接说清楚的,绝对不含糊。她直接和汪大夏挑明她与丁巫的关系,是亲人,是朋友,没有男女之情。
  “当真过了端午就走?”汪大夏问。
  “那当然,陆大人的话谁敢不听?”魏采薇说道:“何况他是个流放者,如果拒绝回到流放地,视同逃犯,可当场斩杀,为了身家性命,他也不敢赖在京城啊。”
  后天端午节,再后天丁巫就走了。
  也就是说,丁巫只在这里住上两天三个晚上。
  忍过两天三夜,丁巫就消失了。
  我忍就是了。小不忍就要和魏大夫大吵一架。
  汪大夏说道:“我是那种欺负弱者的人嘛。我着急要他走,是因为……嗯”
  汪大夏努力找理由,“是因为他爹丁汝夔在朝中政敌颇多,死刑判了十年都没有死成,估计很多人想要他死——你那晚也看到严世蕃迫不及待盼他死的样子了,我怕丁巫一来的消息,会让这些人寝食难安坐不稳啊。”
  “锦衣卫衙门是陆大人的地盘,水泼不进,但是丁巫在外头啊,万一有人利用丁巫做文章,岂不是会殃及你这只池鱼?我怕夜长梦多,丁巫在京城会连累你,所以着急要他回铁岭去。”
  完美!汪大夏暗中为自己的机智鼓掌呢。
  “你——”魏采薇哭笑不得,“你是卖萝卜的跟着盐担子走——闲(咸)操(糟)心,整天胡思乱想。是陆大人把他带到京城来的,谁敢动他?”
  魏采薇没有往这方面想,因为上一世丁汝夔和丁巫都一直好好的,熬死了所有的对手,最终拨开乌云见月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