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公自宫前——暮兰舟
时间:2020-11-04 10:20:34

  这条街是京城主干道之一,可以同时容纳十辆马车并排而行,骑马占优势,锦衣卫们终于追到了汪大夏。
  但是汪大夏也找到了靠山——正在夜巡的北城兵马司官兵们。
  “木叔叔!救命啊!”汪大夏狂奔到了北城兵马司的队伍里,抱着正在领兵夜巡的木百户大腿。
  木百户是汪千户的手下,看着汪大夏的长大的,如今看着上官家的二公子犹如丧家之犬般被锦衣卫追逐,他立刻横刀立马,将汪大夏掩护在身后,提刀迎接锦衣卫。
  “北城兵马司夜巡,锦衣卫所为何事?”
  为首的锦衣卫是个小旗,论官阶,百户肯定大于小旗,但锦衣卫是皇帝亲卫,专办御案。北城兵马司只管北城的治安,一个锦衣卫小旗是瞧不上兵马司百户的。
  周小旗鞭指藏在木百户马屁股后面的汪大夏,“我们锦衣卫陈千户家里的大公子今日在北城惨遭杀害,汪大夏和陈大少有过节,他有重大嫌疑,我们要把他带走问话,你们北城兵马司难道要窝藏嫌犯?”
  此言一出,鼓楼斜街一片哗然。
  “原来柳树下割喉而死的苦主是锦衣卫千户家的公子!”
  一旁围观的魏采薇不禁捂住了嘴巴:怎么回事?我杀了陈大郎,怎么扯到汪大夏头上了?
  汪大夏从马屁股后面探出半个头,“你们锦衣卫含血喷人!我今天就没见过陈大郎,如何杀得他?我的确和陈大郎在……有过冲突。但是陈大郎好色好赌,赌技又差,欠了不少外债,仗着爹是锦衣卫陈千户,经常耍赖不还,看他不顺眼的人多着呢。我会配合你们锦衣卫列个名单,你们找他们便是,别缠着我呀!我是清白的。”
  周小旗冷哼一声,“我们锦衣卫就是搞情报的,还需你这个跳梁小丑帮忙添乱?锦衣卫已经将大少爷的仇人名单整理成册,四处将疑犯缉拿归案,我的任务就是抓你汪大夏,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汪大夏不屑一顾,“陈大郎还欠青楼的花账呢,锦衣卫是不是连老鸨子都要抓走?”
  木百户转头劝道:“二郎你少说两句,陈千户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悲愤,用广撒网的方式寻找真凶情有可原,死者为大,你莫要冷嘲热讽。”
  汪大夏这才闭嘴。
  木百户对周小旗说道:“凶杀大案归顺天府衙门管辖,我们北城兵马司只是配合巡街,抓捕可疑人员,也是送往顺天府监狱看管。我这就亲自把汪二少送到顺天府,要他交代这一天都去了那里,看了些什么,说不定能帮忙破案。”
  顺天府衙门会给汪千户面子,让汪大夏录一遍口供就放回家了。
  但锦衣卫不一样,一旦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不死也要脱层皮,屈打成招更不是什么稀罕事。
  木百户不能让锦衣卫带走汪大夏。
  北城兵马司也是要面子的,何况这次汪大夏难得占理,是锦衣卫欺人太甚。
  “是啊是啊!”汪大夏又从马屁股后面探出头来,“锦衣卫负责办御案,杀鸡焉用宰牛刀。陈大郎之死,我也很难过,希望早日找到真凶,我会配合顺天府的。”
  周小旗说道:“锦衣卫要查什么案子,还轮不到北城兵马司置喙!把汪大夏交出来!”
  木百户使了个眼神,北城兵马司的人将汪大夏围起来。锦衣卫固然可怕,得罪了上官更可怕。
  周小旗挥鞭,“都给我上!捉拿嫌犯汪大夏!”
  锦衣卫和北城兵马司居然这么当街抄家伙打起来了!
  一个是天子亲兵,强龙一条。另一个是北城地头蛇,龙蛇混战,难分胜负。
  这种场面实在难得,只有几个胆小的路人跑了,大部分路人围观强龙斗地头蛇的名场面。
  只有魏采薇的目光始终盯着汪大夏,只见这家伙狡猾的很,乘乱骑着一匹木百户留给他的马,脸几乎贴在马背上逃跑。
  就当魏采薇以为汪大夏由此脱身之时,围观路人纷纷叫道:“跑了跑了!汪衙内跑了!”
  “锦衣卫的大人们,汪衙内往鼓楼方向跑了!”
  锦衣卫听了,不再恋战,纷纷调转马头去追汪大夏。
  局面反转再反转。
  陈经纪看着目瞪口呆的魏采薇,笑道:“这下魏大夫明白了何为北城四害吧?北城百姓苦汪衙内久已,希望锦衣卫好好教训他。”
  汪大夏犹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魏采薇担心汪大夏,连忙跟着人群一起往鼓楼方向跑,不一会陈经纪赶着自家的骡车来了,邀请魏采薇上车。
  只要魏采薇不退房,陈经纪五两银子的经纪就能保得住。做生意嘛,要伺候好客户。
  魏采薇上了骡车,陈经纪驾车往北追赶,到了鼓楼,人群一路向东涌去,街上也就过年才如此热闹了。
  骡车到了鼓楼东大街——北京的北城以鼓楼大街为界限,西边是宛平县,东边是大兴县,已经到了大兴境内。
  人群还是往东狂奔,很多人都跑不动,停在路边大口喘息。
  陈经纪赶着骡车到了顺天府街,老远就听见兵戈相击和咚咚咚的鼓声。
  前方就是顺天府衙门,衙门门口有一面大鼓,方便百姓击鼓鸣冤。
  北城兵马司和锦衣卫激烈缠斗,汪大夏轮着鼓槌狂敲,还大声叫道:“锦衣卫杀人了!府尹大人救命啊!”
  陈经纪颇为惋惜,“完了,如今都闹到了顺天府衙门,汪衙内还恶人先告状,锦衣卫暂时不能把汪衙内怎么样。”
  魏采薇心下稍安:他自宫之前德行有亏,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好在脑子灵活,逢凶化吉,我看他今夜如何脱身。
  
 
 
第5章 脱身之计
  顺天府尹王大人下衙门回家,刚摆上晚饭,刑名师爷气喘吁吁来报,“北……北城出了人命案。”
  王府尹累了一天,摆手道:“叫仵作连夜录尸格,多派几个得力的捕快查案,再告知北城兵马司,夜巡的时候多加留意可疑人员,明日我再去衙门不迟。”
  天子脚下,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刑名师爷气息稍作平复,终于把话说全乎了:“已有数个路人辨认,说死者是锦衣卫陈千户之子陈大郎。”
  百姓如蝼蚁,权贵就不一样了。王大人只觉得脑子一嗡,连官服都来不换,就穿着常服去了顺天府衙门。
  陈大郎的尸体是被一个尿急的路人发现的。
  此时月隐黄昏,四月十三的月亮就像咬了一口的月饼,路人躲到路边一颗大柳树下,解开裤带,发现树下趴着一个人。
  刚开始以为是个醉酒的酒鬼,路人用脚踢了踢,“兄弟,挪个地。”
  尸体是侧躺,一踢之下,成了正躺,脖子往左边一歪,清亮的月色下,都能看见脖子割裂的气管。
  路人吓得尿都缩回去了,大声呼道:“杀人啦!”
  巡城的北城兵马司闻讯赶来,此时大柳树下围观路人里三层外三层,将尸体团团围住,当即就有路人认出死者:
  “好像是陈大少,喜欢在胭脂堆里混,京城就没有他没去过的青楼。”
  “真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留得青楼薄幸名。“
  北城兵马司连忙将人群驱散,弄了一副板子,将尸体抬到了顺天府衙门。兵马司只管巡街、缉拿盗贼,查案不归他们管。
  听说儿子被杀,陈千户闻讯带着锦衣卫赶来,他不相信顺天府衙的查案能力,当即踢飞了试图阻止他的府衙门的仵作和捕快,把儿子的尸体抢回家了!
  伺候陈大郎的小厮交代了最近和陈大郎有过节的名单,陈千户将名单交给手下,要他们必须在今晚将所有疑犯全部捉到锦衣卫衙门,严加拷问,看这个架势,是发誓要天亮以前就抓住真凶了。
  当顺天府尹急匆匆赶到衙门时,发现府衙就像被打劫似,尤其是停放尸首的房子,桌椅散架,一片狼藉。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仵作和捕快们纷纷过来找上司诉苦:
  “陈千户带人闯进来,见人就踢,见东西就摔。”
  “又不是我们杀了他儿子,他打我们作甚?欺人太甚!”
  “尸体被抢走了,我们如何查案?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府尹大人示下。”
  顺天府尹是京城的父母官,但京城权贵云集,他这个正三品的文官算得了什么呢?
  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有两种人,要么是类似宋朝开封府尹包大人这种铁面无私辨忠奸的,管你是谁,连陈驸马都拖到龙头铡里,把头切了再说。
  要么就是左右逢源、滑不溜丢的性格,遇事能躲则躲,能苟则苟。当今顺天府尹王大人就是这个性格,人赠外号——王泥鳅!
  王泥鳅,不,是王府尹这个京城父母官很多时候反而要装孙子,尤其是在权贵面前。
  王府尹轻咳一声,”今晚大伙受委屈了。锦衣卫把尸体抢走,还满大街抓人,这其实对我们顺天府有利。”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不晓得这王泥鳅如何开溜。
  王府尹摇头晃脑的说道:
  “此案属于顺天府管辖,锦衣卫抢走了尸体,他们又抢不走案子——锦衣卫只办御案。待陈千户广撒网破了案,抓到杀人凶手,还不得把凶手送到顺天府定罪量刑?”
  一旁刑名师爷赶紧站出来当东翁的应声虫:“如此一来,我们顺天府什么都没做就破了凶杀大案,有功则赏,你们只是稍微挨了点打,躺着就破案了,有赏钱拿,这种好事上找去?府尹大人英明啊!”
  众人一听,这王泥鳅说的有道理啊,躺着就立功,还把赏金给赚了,
  不过,一个武姓捕头指着自己被打破的头,还有手下受伤的残兵败将,“师爷没挨打,说的轻松。他们跟随小的出生入死,抓捕盗贼,和罪犯交手受些伤也就罢了,毕竟挣的就是这碗饭,可今晚被自己人打成这样,还在是在自己地盘上被锦衣卫欺负,兄弟心里到底意难平。”
  眼瞅着群情激奋,王泥鳅吩咐钱谷师爷,“他们所有的疗伤费用可以全部报销,这个月按照工伤发抚恤金。你们回家养伤,今晚不用值夜了。”
  府尹都有两个师爷,刑名师爷管案子,钱谷师爷管账本。
  钱谷师爷也站出来为东翁说话:“差不多行了哈,府尹大人已经尽力了,难道要锦衣卫给你们端茶赔罪不成?都散了散了,回家洗洗睡。”
  武捕头等人心中还有气,但没得办法,只得带着伤退下。
  王泥鳅对着两个师爷唉声叹气,“这个位置太难坐了,等干满三年,我去吏部疏通关系,外放出去,当个说一不二真正的父母官,方能出这两年的憋屈。”
  刑名、钱谷两个师爷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无论大人去那里,我们誓死追随大人!”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大人圆滑如泥鳅,两个师爷则是两条滑不溜丢的鳝鱼。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响起咚咚的鼓声。
  正是顺天府衙门前的鸣冤鼓。
  武捕头等人重返大堂,前来报信,“北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在咱们衙门门口火拼!锦衣卫要抓汪衙内下诏狱,汪衙内不肯束手就擒,敲了鸣冤鼓,状告锦衣卫私设公堂,杀害贤良!”
  汪大夏臭名昭著,尤其在北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京城姓汪的不要太多,但武捕头一说王衍内,大家就知道是说汪大夏。
  噗呲一声,王泥鳅气笑了,“私设公堂是事实,但杀害贤良?汪衙内也敢自称贤良?他是贤良人,本官就是包拯转世了。”
  王泥鳅坐在公堂之上,刑名师爷站在左边,钱谷师爷站在右边,两人互相打眉眼官司,这句话跟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到底笑还是不笑?
  性格耿直的武捕头没那么多心机,他心急如焚,“府尹大人,衙门外喊打喊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泥鳅摸着下巴的一缕胡须,“强龙斗地头蛇,由得他们斗去,天气渐热,大家火气旺,打打架,泄泄火,挺好。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收拾残局。”
  东家开口了,刑名师爷立刻附和道:“正是如此,武捕头这时候带人出去劝架,你们是打得过他们?还是他们肯给你们面子?两边都不好惹,就别凑过去讨人嫌。”
  武捕头急道:“万一打出人命怎么办?”
  话音刚落,鸣冤鼓的鼓声戛然而止。
  王泥鳅也怕出人命,当即催促武捕头,“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汪衙内被打死了。”
  并没有。
  那时候正在击鼓的汪大夏听到围观人群里有个尖利的女声惊呼:“小心放箭!”
  随后感觉身后有破空之声,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求生的本能使得汪大夏立刻抱着鼓槌抱头下蹲。
  咄的一声,一支利箭正中鸣冤鼓的鼓心,鼓皮破裂,锤不响了。
  汪大夏从女声方向看去,朦胧的月色下,远处一辆围观的骡车上站着一个人,虽然看不清相貌,但是此人头上纯白的孝髻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再看着她窈窕的身形,定是魏大夫那个漂亮小寡妇了。
  那个把他比作一鸣惊人楚庄王的女伯乐。
  其实汪大夏知道楚庄王是谁——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上过几年学,把《春秋》当故事书看。
  在馄饨摊上的时候,他故意装蠢,找借口把马扎子挪得更近一些,和漂亮小寡妇多说几句话而已。
  现在她在所有路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一句话救了他。
  汪大夏心想,等我脱了身,定好好感谢她。
  生死关头,汪大夏还心猿意马的惦记着小寡妇,又有几支箭射来,汪大夏灵活闪避,瞧见顺天府衙门大门开了一条缝,有人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查看情况。
  汪大夏干脆将推倒了鼓架,圆桌那么大的鸣冤鼓朝着射箭方向滚去,一路碾压,箭矢稍歇。
  于此同时,汪大夏往衙门门缝跑去,武捕头赶紧关门隔开这个瘟神,汪大夏将手中的鼓槌投掷过来,刚好卡在门缝里头,武捕头关不上门。
  汪大夏插身进来,对着武捕头抱拳一笑,“多谢相救,改日请武捕头喝酒啊。”
  “你不能进来!我可不想惹火烧身!”武捕头把汪大夏往门外推,可这时为首的锦衣卫周小旗骑马踢开大门,就这么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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