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中了心思,李九宝猛地抬头看着魏采薇。
魏采薇将炉瓶的香箸放进象征裕王府的香盒里,“这是你。火铲和香箸分隔一方,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但是并不影响火铲和香箸互相守望。火铲三年学成之后会领差事,平步青云。香箸也会在三年之后助香盒到这里——”
魏采薇将香盒放在香炉上,火铲和香箸自然靠在了一起,“所以,希望一直都有。你有勇气偷了家里的户贴来报名参加选秀,想必未来的事情也难不倒你。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一步步往前走,才能从荆棘之地踏出一条路来。”
李九宝定定的看着香炉和香盒,然后将炉瓶三事摆回原位,将火铲和香箸放回瓶子里,“多谢魏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有裕王当了皇帝,她才能重回紫禁城。
当天,李九宝和八个秀女齐齐被送到了裕王府为侍妾。
李九宝相貌出众,毫不意外的当晚就得了裕王的宠。
紫禁城,西苑。
入夜,嘉靖帝例行打坐,却迟迟无法入定,脑子里全是昨夜在广寒宫的缠绵,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欢愉了,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口气封了九嫔,夜夜当新郎。
嘉靖帝心猿意马,索性不打坐了,吩咐道:“召尚美人伴驾。”
白天魏采薇已经派人告诉专门记录皇帝性生活的彤史女官,尚美人三天都不能侍寝,彤史女官告诉了黄锦,黄锦连忙回话道:“尚美人身体不适,宫里的女医给她上了药,说三天之后再看看能够侍寝。”
嘉靖帝老脸一红,“哦,这样啊,那算了。”
过了一会,嘉靖帝满脑子还是尚青岚娇憨的样子,坐立不安,说道:“摆驾毓德宫,朕去看看她。”
“什么?”黄锦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嘉靖帝已经十九年没有踏入后宫半步了。
嘉靖帝说道:“朕要去看尚美人。”
黄锦怕嘉靖帝到了宫门口心惊胆战不敢进去,到时候不好下台,劝道:“西苑到毓德宫太远,又夜深雾重的,皇上要保重龙体啊。奴婢派人去接尚美人,只是来伴驾,不侍寝便是了。”
不能睡觉,拉拉小手,说说话还是没问题的。
嘉靖帝说道:“天色已晚,尚美人又有伤在身,不便远行,就让她歇着,朕去看她。”
昨晚刚刚破了十九年不留宿宫妃的规矩,今晚又要破十九年不踏入后宫的戒?
这个尚美人要火啊!
短暂的震惊之后,黄锦立刻命手下安排车驾和护卫,嘉靖帝想了想,又道:“尚美人喜欢烟花,带几箱烟花送过去。”
黄锦一一照办,嘉靖帝的御驾到了后宫,这下整个后宫都沸腾了!
十九年!宫妃们从少女熬成了老妇,多少宫妃十九年都没有见过皇帝,望眼欲穿,昔日横波目,今做流泪泉,等了十九年,流泪泉都干涸了。
快要入睡的宫妃们纷纷起床盛装打扮,期待与皇帝阔别十九年后,能够复宠。
然而打听消息的小内侍们回去告诉各自的主子,“皇上去了尚美人的毓德宫。”
不仅如此,毓德宫上头还升起了绚丽的烟花,断断续续放到半夜才消停。
是夜,嘉靖帝搂着尚美人单纯的只是睡觉,留宿在毓德宫,也是十九年来头一回在后宫里睡觉。
只是这一晚,除了嘉靖帝和尚美人,所有的宫妃都失眠了。
两天后,魏采薇复查尚青岚的伤,已经好了,魏采薇附耳过去,教了几个不容易受伤的法子,听得尚青岚脸红心跳,娇嗔道:“哎呀,魏大夫怎懂得这些,都把我教坏了。”
魏采薇说道:“民妇是个寡妇嘛,过来人,又是妇科圣手,当然懂得。床笫之事,女人本就比男人容易受伤,要保护好自己。”
尚青岚说道:“魏大夫一定很想念亡夫吧。”要不然魏大夫那来那么丰富的经验传授给她,想必以前魏大夫和亡夫一定琴瑟和谐,如鱼得水。
这下把魏采薇给问住了。
刚刚重生那会,她的确如此,几乎无时无刻的想着上辈子的死鬼老公汪公公,甚至会梦到和汪公公的各种玩法。
可是好像从积水潭那晚,她奋不顾身跳进湖水里救汪大夏,却反过来被汪大夏所救开始,无论是白天想、还是夜里做梦,汪公公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汪大夏渐渐在她脑子里肆无忌惮的扩张开来,压倒了汪公公。
看着魏采薇发怔,尚青岚忙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提到魏大夫的伤心事。”
魏采薇说道:“哦,没事,与美人无关,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感慨而已。民妇进宫快一个月了,如今储秀宫的秀女各有归宿,美人身体也康复,民妇该出宫了。”
虽然分别才三天,魏采薇十分想见汪大夏,也不知道他一身伤恢复的如何、景王会不会打击报复他。
尚青岚脸色大变,“魏大夫要走?不行不行,李九宝去了裕王府,我在宫里就你一个熟人了,你要出宫,我怎么办?”
魏采薇说道:“皇上是美人的依靠,美人宫里的日子不会难过。何况民妇的名字还挂在司礼监,美人若需要,随时都可以征召民妇进宫。民妇觉得宋嬷嬷这个人不错,美人可以将她调入毓德宫。”
尚青岚有些犹豫,“可是宋嬷嬷一直嫌弃我吃得多、话还多、吐的多,给我取外号叫做尚三多。她不喜欢我,只喜欢李九宝,她来毓德宫伺候我,心里会不会不高兴?”
魏采薇说道:“怎么会?你如今是宠妃,独得皇上恩宠,许多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她明明不喜欢你、看不惯你,但是对待你和李九宝,她一直公平对待,凡是李九宝有的,你也有,从不会拿你的东西去贴李九宝。宫里的人大多都是势利眼,捧高踩低,像宋嬷嬷这样厚道的人不多了。”
尚青岚听从了魏采薇的建议,还送了魏采薇好多东西,什么缂丝衣料,大毛的袄裙,头面首饰,珍贵药材,东西多到一辆马车都装不下,宫里另外派了辆马车跟在后面,一直将魏采薇送到了甜水巷。
两个小内侍还贴心的将礼物搬到家里,魏采薇一一打赏了车夫和内侍。
快一个月了,家里蒙了一层灰,魏采薇打开门窗透气,用帕子包住头发,清理屋子,客堂香案上“亡夫汪二郎之灵”的灵牌前面摆放的供品月饼居然还没有坏,饼皮完好,只是比一个月前更硬了,成了石头月饼。
魏采薇收拾屋子累了,还用月饼砸了几个核桃吃。
魏采薇一边做清洁,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口、尤其是后门的动静,她回家了汪大夏肯定会来找她的。
果然,在她扫楼梯的时候,后门传来敲门声。
魏采薇连忙放下扫帚,拿出荷包的里尚青岚送给她的西洋水银小镜子照着脸,发现下巴有些灰尘,擦干净了脸,才跑去后院开门,“汪——”
“汪千户?”不是汪大夏,是大夏他爹。
汪千户右手提着一个食盒,左手牵着小儿子汪大秋。
汪千户将食盒递给魏采薇,“听说邻居回来了,就给你送些吃的过来。”
“多谢。”魏采薇接过食盒。汪千户说道:“你继续忙,我还要带着大秋去街上逛一逛,消消食,他中午吃撑了。”
魏采薇毕竟是个寡妇,汪千户为了避嫌,就牵着小儿子过来当灯笼,免得别人说闲话。
汪大秋津津有味的吃着手指头,看到魏采薇,终于把啃得亮晶晶的手拿出来的,歪着脑袋,看着魏采薇身后,“我哥哥呢?”
连汪大秋都知道哥哥不见了,定在魏采薇这里!
汪千户赶紧瞪着眼睛教训儿子,“别胡说八道,你哥哥还在宫里当值,怎么可能在魏大夫家里。”
魏采薇一听,觉得不对劲,汪大夏三天前就出宫了啊,怎么他一直没回家?也没跟家里说一声?他出了什么事?
魏采薇心下疑惑,面上还是保持镇定,“没事,童言无忌。”
汪千户赶紧告辞,把家里的熊孩子牵走了。
魏采薇吃着汪千户送来的午餐,脑子里却一直想着汪大夏。饭后,把碗筷洗干净了,装进食盒里还给汪府,然后雇了车马,去锦衣卫衙门找汪大夏。
第127章 从西施到西楚霸王
锦衣卫衙门在南城江米巷, 从北三环到南三环,路途遥远。
魏采薇走出甜水巷,来到鼓楼西斜街, 打算去骡马行雇一辆马车, 如今她有钱了, 不再是转着虎撑走街串巷讨生活的游医, 不用顾忌金钱, 舒服就行。
刚出巷子口, 就有一辆空马车经过,车夫吆喝着招揽生意。
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魏采薇拦住了马车, 谈好了半吊钱的价格去锦衣卫衙门。
魏采薇上了马车, 车厢干净, 没有异味, 座位还铺着羊毛垫, 钉死在车厢里的案几上还摆着茶壶茶杯,一摸茶壶,还是热的, 很是贴心。
不过魏采薇是大夫,有些洁癖,不会喝车里的茶水。马车摇晃, 收拾了一上午的屋子,有些累了,马车摇晃, 她歪在柔软的座位上打瞌睡。
魏采薇心里牵挂着汪大夏,没有真的睡着,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 一会回忆前世汪公公,一会是现在的汪大夏,琢磨着快到锦衣卫衙门了,她坐起来,欲打开车厢窗户,看到了那里。
但是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严实了。
魏采薇摸索着找到了窗户,但是无论她怎么推,窗户都打不开。
魏采薇以为窗户卡住了,就去推车厢的门,但是门也打不开,似乎从外头反锁了。
糟糕!这是个陷阱!
魏采薇立刻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线下,她先是用脚踢踹门窗和板壁,踢上去发出一声声闷响,魏采薇发现这个车厢是双层木板,中间还夹着棉花,用来保暖隔音的。
且按照路程判断,外头应该是京城闹市区,马车在街上疾驰,车轮碾压在地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无论魏采薇如何呼喊,都被车轮行驶的噪音和街头的喧嚣之声掩盖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采薇发觉这样闹腾下去是不行的,徒劳无功,遂安静下来,找其他脱身的法子。
此时马车应该还在京城,如果行驶到郊外无人处,她就要被瓮中捉鳖,任人摆布了。
必须在京城里脱身。
怎么办?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魏采薇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热茶壶上,想到了一个办法。
案几为了防滑,是钉死在地板上的,魏采薇拿出防身的匕首,将案腿上的钉子一颗颗从地板上撬开。
撬出钉子后,露出一个圆孔黑洞,魏采薇用匕首从黑洞继续往下挖,掏出木屑还从外层木板上凿穿一条缝隙。
只是一页纸的缝隙,但足够自救了。
魏采薇挽起衣袖,露出如玉般的胳膊,她打开尚有余温的茶壶,倒出一半茶水,然后将胳膊放在茶壶上,用匕首在胳膊划了一道,给自己放血。
鲜血流进半壶茶里,即将接满时,魏采薇在伤口上洒了止血的药粉,用帕子包裹严实了,然后提起茶壶,将里头温热的血水往车厢地板缝隙里慢慢倾倒。
血水从缝隙里低落,就像一条殷红的细线,随着马车的疾驰,在满是黄土灰尘的大街上画了一条似乎无穷无尽的红线,格外醒目。
红线还散发血腥气,绝对不是朱砂等染料。
外面的行人听不见马车里动静,但是可以看见车厢底部正在流血。
有热心的路人开始在路边呼停,“快停下!车里的人流血了!”
前方就是朝阳门了,车夫刚开始还想蒙混过关,假装没听见不仅没停,还催马速行。
但是他今天欠缺了一些运气,好巧不巧,遇到了巡街的顺天府衙门武都头。
武都头看到大街上清晰的一条血迹,赶紧拍马直追,终于在朝阳门之前逼停了马车。
“停车!你车上装的什么东西?你是个聋子吗?叫了半天不答应!”武都头骑马拦住去路。
车夫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哦,一头刚宰杀的猪,主人家催的紧,小的着急送货,就没听见军爷的话。”
武都头常年解决各种各种犯罪,当然不会轻易相信,问道:“你运一头猪而已,为什么把车门窗户都关得死死的,还上了锁?”
车夫解释道:“军爷有所不知,今天没有人押车,全靠小的一个人。小的担心有人从后面翻到车里去,随便割几块肉偷走,小的在前面赶车,背后没有长眼睛,小的赔不起啊,所以干脆把门从后面锁死了。”
武都头指着窗户:“窗户又钻不进人,为何也要锁死?”
车夫说道:“小的怕有熊孩子往车窗里扔脏东西,把猪肉弄脏了,小的更没法交差。”
与此同时,魏采薇感觉到车不震动了,应该是已经被路人发现,被迫停下,虽然听不到外面的对话,但是魏采薇在车里拼命的踢踹板壁,大声叫道:“救命!”
板壁虽然双层夹棉隔音,但是马车停下来之后,还是有些许动静传到了武都头耳边。
武都头下了马,把耳朵贴在板壁上细听,他听不到呼救声,但是能够感觉到马车板壁的震动,正是魏采薇在里头猛踹板壁。
武都头觉得里头是个活物,并非是一头宰杀的猪,除非死猪能够复活,对车夫说道:“你下来,打开车门看看。”
车夫见实在糊弄不过去了,当即从车辕子纵身一跃,直接跳上了武都头的马,拍马狂奔,钻进了旁边的巷子口。
“追!”武都头指挥手下捕快去追车夫,他去沿街的一家饭馆里借了一炳劈柴火的大斧头,呸呸两声,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挥着斧头往铜锁上一阵猛砍。
哐当!
铜锁被斧头生生从中间劈断了,锁头落地,武都头打开像墙壁那么厚的车门。
骤然强光从车门里杀进来,魏采薇不禁闭上了眼睛,武都头闻到一股血腥气,然后看见了一个熟人——这不正是陆统领和汪衙内的绯闻情人魏大夫吗!
幽闭空间、美人、鲜血……武都头见过世面,晓得其中厉害,当即把车门又关上,隔绝围观路人视线,然后把车窗从外头劈开,他跳上马车,贴身保护魏采薇,然后命手下捕快把车赶到顺天府衙门,同时派人去锦衣卫衙门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