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阁主轰然倒地,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着发出“啊啊”的微弱叫喊,他的颈动脉被一把外形奇特、有点类似钥匙的暗器划开,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喷溅而出。
半晌,见人彻底一动不动了,蒙面刺客这才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确定人已经断气,他从容不迫地捡起那支奇形怪状的暗器,然后自窄袖内取出一卷布帛,将其塞进白阁主的衣服里,做完这一切便起身悄然退出了卧房,轻盈的步伐没有带出半点声响。
临拉上房门时,刺客顺手摘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一张清俊夺目的脸,剑眉星目,好看到过分——正是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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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谧,风细细。
些许残星的微光透过窗纱疏疏密密撒进室内。
宅子的主人早已横尸在地、死不瞑目,而不远处一丛隐秘的小树林里正上演着一幅活春-宫……
女人的娇吟和男人的喘息混杂在一起,不时传来的窸窣响动被深沉晦暗的夜色所掩盖,连夜风都热乎乎的,透出一缕让人血脉贲张的躁动。
不多时,女人突然开口:“听!好像在打雷……”
“天上还有星,哪儿的雷?”男人还没尽兴就被打了岔,自然有些不满,稍微挪了挪身子又压下来打算继续。
女人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撑着香汗淋漓的身子懒洋洋地从草地上坐起,伸手在乱扔了一地的衣服里翻找自己的肚兜。
旁边的男人长臂一展自背后将她拥住,亲了亲对方因刚刚那场“激烈运动”而显得粉扑扑的脸蛋:“我的小心肝儿,又哪里不高兴了?”
女人生了双水汪汪的杏眸,闻言便瞪了他一眼,看上去却更像是含羞带恼,别有一番风情:“自己好好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说着,将其他几件衣物劈头盖脸扔向男人,自己则开始一件件将衣服套上身。
这杏眸女人正是白阁主瞒着黄金台悄悄纳的那位小妾——碧珠;而她身旁的男人,则是府上的仆人大壮。
碧珠虽说被白阁主安置在城郊的私宅里,平日也是锦衣玉食供着,但毕竟阁中事务众多,又要兼顾着明面上的生意,因此两人免不了聚少离多。
这碧珠生得貌美如花,然而大部分日子却在独守空房,宅子里除了她也就只有一个仆人大壮,时间一长,难免内心孤寂空虚,好在大壮经常陪她聊天解闷。这聊着聊着,两个人就聊到床上去了。
或许应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碧珠跟了白阁主不少时间,别的不清楚,小心谨慎倒是学得一点不差。
即便白阁主不在,她宁可舍近求远,也绝不和大壮在自家房里做那事,是以这么长时间来,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而今天白阁主赴酒宴,她也是笃定了会回来很晚,才答应与大壮欢好。
谁知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性,发起情来跟种马似的没完没了,这一来二去就……迟了。
“才刚过子时,哪会这么早回来……没准吃完饭又喝花酒去了!”大壮一面套上亵-裤,一面叨叨着。
“闭嘴!”碧珠踢了他一脚,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叶,扭着小腰掉头就走。
大壮暗暗啐了句“小浪蹄子”,赶紧跟上。
两人鬼鬼祟祟地猫在宅院周围张望了一阵子,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
大壮嗤道:“就说不可能这么早吧,你急个什么劲!”
白了他一眼,碧珠随即推门进屋。
宅子里静悄悄的,的确不像有人。他们俩也不点灯,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过大堂。
过了眼前的小院落就到主人的卧房了,碧珠对大壮一挥手:“你怎么还不走?我要睡了。”
“反正那老东西今夜回不来,不如一起睡?咱俩好上这么久,连张像样的床都没睡过……”大壮贱笑着揽住对方的水蛇腰,柔若无骨的手感令他欲罢不能。
正跃跃欲试准备将碧珠打横抱起,不料怀中的女人忽然变了脸色,扯了扯他的袖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味儿?”
其实适才二人在堂屋就闻到了,只是很轻微,便没在意。
大壮这才稍稍正经了些,使劲吸了几口气,神情也不对劲了:“腥味……”
确切地说,是血腥味。
而且,离主卧越近,气味越浓。
情况不明,大壮返回堂屋取了烛台,又不放心地顺手抄了根木棍,碧珠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朝卧房靠近。
到了卧室门口,两人却互相推诿,谁也不敢先开门。
争执间,碧珠猝不及防被大壮推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撞开了房门,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面色青灰、表情狰狞的死人脸以及满地满墙的殷红!
下一刻,女人的尖叫打破了万籁俱寂的漫漫长夜……
作者有话要说:
用生命在把妹的白阁主:我要带一美妞回城郊大宅子,带回去,藏起来。
只配在地上不可描述的大壮:我想和他媳妇去炕上嘿咻,抱上去,滚起来。
打酱油的荆轲:我想找一处清澈的山泉水,洗眼睛,使劲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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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雨中相拥
明日是十八公子的百日宴, 此前的满月酒因一连串的意外而落得草草收场,因此嬴政特意叮嘱宫内各司此次百日宴务必办得隆重些,尤其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阿胡, 这么多天你夜以继日地照顾孩子难免辛苦, 今晚早些歇息, 明天有的忙。”晚膳后, 姬丹便催促阿胡回房休息。
“那怎么行?贵人和小公子才是宴会的主角,千万不能累着了。”
“这些日子都是你在带孩子, 我哪里累着了……”姬丹笑道,“快点回去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指望你呢。”
阿胡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小公子现在大了些, 也越发乖巧听话,不像刚出生那会子那么爱哭了……于是, 她很放心地让姬丹接过孩子,自己则躬身告退,带上了房门。
姬丹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拿起一个小拨浪鼓逗了好一会儿。
望着那玉雪可爱的笑脸, 她忍不住低头蹭了蹭粉嫩的小脸蛋。小家伙“咿咿呀呀”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 被她轻轻捉住,紧贴着自己的面颊,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爱不够……
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姬丹赶紧将小家伙哄睡, 而后轻手轻脚放到摇床里。
“娘要走了。以后, 你要听父王的话……”眼瞳里映出孩子的恬静睡颜,开口的瞬间却已然满目酸涩, 湿了眼眶。
姬丹慌忙抬手拭泪,又吸吸鼻子,将刻有自己生辰的小牌子放进孩子的襁褓里,然后起身将前几天悄悄收拣好的行囊背在身上。
包袱里除了必备衣物以及一些金银细软之外,便只有那根嬴政亲手做的木头簪子。
兄长的魔爪越伸越长,现已将她逼至绝境,唯有一走了之,彻底远离秦宫。
只要她走,“螟蛉计划”的实施便无从谈起,兄长也就无法再用阿政和孩子来威胁自己。
就算兄长要报复,要加害她的孩子,也必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付出极大的代价……而黄金台,从不做得不偿失之事。
这便是姬丹想出的唯一一条出路,亦是这几天深思熟虑的结果。
按照计划,今夜她便要离宫,与荆轲会合——彻底告别,再不回来。
想到这,她又取来剪刀,剪下孩子的一缕胎发,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衣襟,接着挥袖灭了房内的蜡烛,只留下一盏灯台,继而抬步朝门外走去。
她根本不敢回头,不敢回望身后摇床上熟睡的小小人儿……怕自己一旦忍不住回眸,便再也走不了了。
也许是被刚刚的动作扰到,本已沉沉睡去的小家伙蓦然醒来,眨眨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一歪头,看见的却是母亲的背影。
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小家伙仿佛感应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嘴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孩子的哭声令姬丹霎时脚步一顿,恍恍惚惚间已不由自主折回房间里,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将小东西从床上抱到自己怀中轻拍安抚,而是一狠心,点了对方的昏睡穴。
纵使心如刀割,她也不可以失去理智。
阿胡一向睡得浅,且就歇在隔壁,若任由孩子啼哭不止,恐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出阿房宫便被她发现了。
这一招立马见效,小东西不哭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姬丹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然而,她只能无声地落泪,无奈地转身,步履沉重又毅然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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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批完最后一份奏报,抬眸望向面前的龙烛。
鎏金的龙头烛台上,灯芯即将燃尽,烛光明明灭灭。
赵高此时恰好出现,手里拿着一把剪子。
知道他要干什么,嬴政挥了挥手,问了句“几时了”。
“回王上的话,马上到亥时了……”赵高微微低首,神情恭谨 。轩窗忽而被夜风吹开一条缝隙,微微的湿意伴着渐浓的夜色渗进房内。
嬴政合上奏章,瞥了眼窗外:“下雨了么?””
正是……“赵高问道,“不知王上今夜打算宿在何处?”
明日就是百日宴,今夜按理应在阿房宫歇息……
嬴政并非不知赵高在递话给自己,然而最终,他还是摇摇头:“罢了,就在甘泉宫吧。”
丹儿平日里照顾孩子最是辛劳,都这么晚了,还是莫去扰她好眠。
思及明天的百日宴,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扬。
司礼官已为十八公子拟了几个寓意上佳的名,于明日吉时呈上,由君王进行挑选定夺,但嬴政私心里还是希望让丹儿来选。
要不,待明儿得空先把那几个字提前知会丹儿一声,让她为孩子择一个……
看着嬴政唇角的浅浅笑意,一贯擅长体察圣意的赵高内心了然,随即召来宫人服侍君王洗漱更衣,一通忙碌自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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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回城时已是午夜时分,雨仍未停歇,且愈下愈大。
“少主!”到了事先约定的地点,他吃惊地看到姬丹衣衫单薄地站在雨中,目光涣散,神色恍惚,赶忙三两步跑上前将手中的伞移向对方。
听到荆轲的呼唤,姬丹回过神,勉强摆了摆手:“无妨……让我淋一下雨吧,我想清醒清醒。”
越清醒,越绝望。
越痛彻心扉,越不得解脱。
冰凉的雨滴,冰冷的泪滴,一如此时凉透冷透、千疮百孔的心。
就让这场雨浇一个彻骨淋漓,画一个破碎的句号,作一个最痛的告别。
荆轲知道她心里不好过,早在对方做出决定时,他便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而此刻自己唯一能做的,除了陪她淋雨,除了以命相护,再无其它。
“少主,您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安排妥当。白阁主已死,凶器也已物归原主。只待秦国人追查下去,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荆轲话音刚落,姬丹却摇摇头看向他:“我背叛了组织,背叛了君父,背叛了母国。从今往后再也不是黄金台的少主了,你也不必这么称呼我。”
荆轲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黄金台历来上下尊卑分明,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皆以“少主”和“属下”相称,他实在不知抛却了原本的身份,又该如何称呼对方。
姬丹忽然苦笑了一声,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刚才我想了很久,为什么我会落到这般田地?夫妻离心,母子分离……想着想着,就记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
“曾经阿政待我全心全意、毫无顾忌,我却利用他的信任与真心来算计、离间他们母子感情……哪有什么夫妻离心?阿政的那颗心分明是被我自己亲手推开的!而我挑唆了别人的母子亲情,所以上苍也惩罚了我,让我眼睁睁地去主动远离自己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这不是你的错!”荆轲不由自主开口,阻止她继续折磨自己,“当年你们本就分属不同阵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并非为己,而是为国。自从你跟了嬴政之后,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可他对你呢?十月怀胎之时强迫于你,对你行那禽-兽之举,又故意宠幸别人致使你心绪郁结,最后更是在临盆之际把你气得急火攻心,以至于差点和小公子一起命丧黄泉……加上杜心兰的死,这样一个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他根本就不配你这么对他!”
“值得!”姬丹打断他的话,蓄满泪的双眸黑得发亮,“阿政或许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却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和他在一起,我从不后悔。只是……就像青莞说的,我和他本就不合适。我们都可以做到为对方去死,但却做不到为对方而活,活成对方想要的样子。所以,我认输了……”
没错!她输了。
杜心兰说的对,人生是一场赌局。
当初再入秦宫,其实也不完全是受父兄胁迫,姬丹自己也想赌一把,赌嬴政能一如既往地信她,赌她的存在能慢慢化解对方的苦楚,赌他们俩能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至于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把自己这个赌注赔进去。
“可我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连自己的孩子都搭了进去……”姬丹泪流满面,摊开双手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掌心,声音喑哑哽咽,语不成句,“现在的我,已经彻彻底底一无所有了……”
无论亲人、友人亦或爱人,皆一个个离她远去,而她所珍视的一切却如同掌中流水、指间细沙,终究握不了,也留不住。
半生荣辱沧桑,皆是一场空;到头来,仍然一无所有。
姬丹的双眸一瞬间失神,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好在被荆轲眼疾手快地接住。
下一刻,伞盖一斜,纸伞自手中掉落,打着转儿倒在湿漉漉的水洼边。
瓢泼大雨中,他终于将那心中百转千回的人儿拥入怀抱。
只是静静地相拥,没有想象中的旖-旎风月,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暧昧也没有,一如荆轲的感情,冷静而克制。
即使暗含一腔深情,也从未肖想过其它。
然而此刻,荆轲却有种喷薄而出的冲动,想大声对怀中之人说“你还有我”,想告诉她“此生此世,除了嬴政,还有一个人愿意捧出一颗真心给你”……可是,终究不能说。
那是他心中的高山仰止,他怎能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