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怨恨你爸爸，要不是他调防到G省，我怎么会怀着你跑来看他？如果你生病的时候他在的话，我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放在病房？”
“当年若不是他趁我昏厥在医院里，急着安排那孩子的丧事，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够认出我的女儿！我自己生的女儿，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结果害的你流落在外十六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蒋风兰说的咬牙切齿，怨念深重。
哪怕此时林仙月就在她眼前，她的手就紧紧的握着女儿的手，但她依然对丈夫充满了怨念。
她看着林仙月那张美艳无双的脸，吹弹可破的皮肤，心里突然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担忧。
“沐阳，妈妈跟你说。”
林仙月见她神色严肃，也坐正了身子：“你说，我听着。”
“如果你以后找丈夫，一定要找一个听话懂事脾气好的男人，知道吗？”
蒋风兰郑重无比的说道。
林仙月：“……”
第六十三章
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儿, 蒋风兰当然不可能离开小流云寺。
她在小流云寺住下了，看样子似乎林仙月不走，她也不会离开一步。
张婶是专门照顾她的, 自然也跟着留下。
蒋风兰对静娴师太千恩万谢, 她不想象林仙月没有被静娴师太捡到的话, 该是何等命运？
对她来说，静娴师太的恩情, 比救命之恩更重, 犹如再生之德。
让蒋风兰有些遗憾的是, 林仙月对她并没有女儿对母亲的那种毫不做作的亲切。至于撒娇聊天说小秘密, 那更是没有了。
林仙月对她更多是一种尊重，以及探究和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防备。
蒋风兰苦笑，女儿居然会用审视探究以及防备的眼神看自己, 她这个母亲做的可真失败啊。
她并不怪林仙月，她知道对于女儿来说, 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哪怕这个陌生人, 顶着母亲的头衔，但依然只是一个陌生人。
十六年不在身边陪伴的感情, 天堑般的距离, 不是一天就可以弥补的。
蒋风兰异常羡慕静娴师太，女儿看静娴师太的眼神，充满了关爱，毫无做作的依赖, 以及满心满眼的欢喜。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但属于她的小棉袄，此刻却盖在别人心上。
这本该是属于她的天伦之乐……
蒋风兰越看越气, 她不是气静娴师太，她气的是她那个死鬼丈夫。
林未染，去死吧！
然而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小心的哄着刚找到的女儿，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只愿女儿能够早点和她贴心。
蒋风兰知道静娴师太把女儿养大，这份情分没有掺夹丝毫杂质，女儿和静娴师太的感情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她要求也不高，不强求独占小棉袄，只求这张小棉袄不要那么偏心。盖住静娴师太的同时，也把她给盖住就行。
当然，能够这么想，其实已经说明蒋风兰很委屈了。
林仙月当然不知道蒋风兰心里的酸涩，她走到蒋风兰身边，给她递上一枚紫檀乌木特制的聚灵符，亲手替她戴在脖子上。
“这是我自己做的护身符，你戴在身上，身体就会慢慢变好。”
蒋风兰大喜过望，握住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只有大拇指大小，表面光滑如镜，色泽暗红泛黑，有股淡淡的木香。
她早知道静娴师太有一枚相同的护身符，是林仙月给的，没想到女儿也给了自己一块。
蒋风兰无比珍重的贴心放好，拉着林仙月的手，眼泪婆娑的说：“辛苦沐阳了，妈妈很喜欢。”
林仙月：“……”
她不能理解蒋风兰怎么动不动就流泪，这也太爱哭了，难怪身体那么差。
“对了，小张等会儿要下山去买菜，你告诉妈妈喜欢吃什么，妈妈让小张去买。小张烧的菜很好吃，尤其是鱼做的特别好，要不……”
“寺里吃素的。”林仙月说。
蒋风兰：“……呃，好的，那就全买素菜。”
林仙月点点头，又道：“以后你早点起床，我教你一套练气术，每天最少都要练一遍。”
蒋风兰脸微微发红，她昨晚硬是拉着林仙月一起睡，结果太激动，很晚了才睡着。结果睡眠意外的好，早上九点多才醒过来，起来的时候发现林仙月和静娴师太已经做完了早课，还去了地里忙了好一会儿。
她看到林仙月熟练的用锄头翻地打窝，静娴师太跟在她后面往窝里扔豌豆，场景莫名的温馨和谐。
这些年，女儿每天都在寺里做这些活吗？
谁知道林仙月过来，虽然没有明言，但分明就是说她睡懒觉。
向来只有母亲说女儿睡懒觉的，到她这儿却反过来了……蒋风兰竟无法反驳。
林仙月哪里知道蒋风兰脑补的内容，让她坐正身子，自己以按摩的手法用灵力给她调理身体。
这几天，她每天都会给师傅和蒋风兰调理，两人的身体明显好了许多。
张婶跟着大山和春娟下山，因为蒋风兰打算长住小流云寺，需要添置许多生活用品。她准备雇佣南山村的村民，去灵台县大采购，估计第二天才会回寺。
蒋风兰觉得在寺里很舒心，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到满足。只要女儿陪在她身边，她一直住在寺里也没有关系。
静娴师太接待来上香拜佛的山民，林仙月就在陪在一旁帮忙，蒋风兰……蒋风兰就在一旁看着。
拜完佛后，静娴师太依旧会给每个信徒送上一个福袋，照例是林仙月去拿，但她不再每个福袋都放一枚聚灵符。
如果是一家人来拜佛，她会给最需要的那个人的福袋里放上聚灵符，其他人则还是师傅画的平安符。
如果是一个人来，她也会在那人的福袋里放上一枚聚灵符。
林仙月这次回寺，把鲁羽给她的黄纸和朱砂都带上了。然而临近年关，拜佛烧香的人越来越多，她的黄纸朱砂远远不够，只能用这种方法保证每一批来拜佛的信徒都有聚灵符。
没有香客的时候，林仙月就陪着师傅做福袋，蒋风兰也会帮忙。
晚上静娴师太和蒋风兰抄佛经，她就在经房里写作业。
“沐阳做作业啊，有没有不会的，跟妈妈说说。”
蒋风兰看见了，还以为可以过一把母亲辅导女儿学习的瘾，结果她满怀期待的看了看林仙月做的题……
“沐阳真乖，字写得真好看，妈妈不吵你了，你好好做作业吧。”
嗯，她又坐回去和静娴师太一起抄经书了。
静娴师太抬头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看穿不说穿，是一个很有道德修养的师太。
蒋风兰装作若无其事，脸色稍稍有些红。
果然，知识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牢靠，好多学生玩一个假期就忘记了上学期学的东西。
自己已经扔了几十年了，那些题不会做很正常嘛。
蒋风兰在心里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于是心安理得的开始抄经书。
她没有把和林仙月相认的事情告诉丈夫，也没有告诉两个儿子。
她还千叮万嘱，要求张婶也不许说。
找到自己的女儿，这是蒋风兰人生中最大的幸福，她只想自私的占有这段时间全部的幸福，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丈夫和儿子都不行，尤其是林未染！
这是她凭本事找回来的女儿，他什么都没做就想分享她的女儿，门儿都没有。
第二天中午时分，张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队肩挑手抬的南山村村民。
大到电视餐桌，藤椅板凳，小到铺笼被盖，水瓶水盆，牙膏牙刷毛巾等日用品，林林种种应有尽有。还有过年所需的一应事物，全都准备妥当了。
林仙月和静娴师太愣愣的看着一大群村民，在张婶的指挥下将所有东西搬进了寺庙后院。张婶似乎经常做这些事，每样东西的摆放和安置都妥妥帖帖，根本不需要询问林仙月和静娴师太。
幽静古朴的山寺，突然有种乔迁新居的错觉。
弄了好半天，村民们才完工下山。
林仙月进厨房一看，锅碗瓢盆都换了新的，所有的作料都也都准备齐全。
她这时才发现，厨房里居然还有两个煤气罐和煤气灶……
张婶正在厨房做饭，见她进来，连忙赶她出去：“沐阳，去外面玩，等会儿饭好了我会叫你们吃饭的。”
“张婶，我帮你做饭吧。”
“就四个人的饭菜，哪里需要人帮忙？快出去玩吧，一个厨房只能有一个女人，别抢我的活儿。”
林仙月：“……”
她晕晕乎乎的被张婶赶出了厨房，来到休息室，却见蒋风兰正拉着静娴师太摆弄电视机。
“奇怪了，怎么打不开啊？”
蒋风兰看着说明书，弄了好一会儿，电视机仍然开不了机。
静娴师太说：“会不会坏了？”
“刚买的呢，怎么就坏了？”
蒋风兰说着，用力的拍了电视机几下，嘴里还在念叨：“难道真的坏了？不行，得让小张退货，换个新的回来。”
林仙月：“……”
寺庙里没有电，连个插座都没有，她的手机都关机好久了。
她们二位难道一直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这是集体智商下线了吗？
为尊者讳，林仙月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于是也装作智商下线的样子，不经意般说：“电视机不是有个电字吗？会不会需要用电才行？”
一句惊醒梦中人，蒋风兰和静娴师太齐齐石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林仙月其实一直很奇怪，张婶买一个电视机回来干嘛？
现在她大概知道了，肯定是蒋风兰让她买的。
问题是师傅不知道电视机要用电还情有可原，毕竟师傅上山那会儿，电视机还没有普及，她很可能都没有见过电视机。
而蒋风兰一直生活在现代都市，连这最基本的常识也会忘记吗？
呃……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蒋风兰弄丢，也明白为什么蒋风兰没认出那个死婴不是她。
好的，林仙月这次是真的彻底原谅蒋风兰了。蒋风兰和静娴师太对视一眼，彼此很快错开眼神，神色都有些尴尬。
“阿弥陀佛，贫尼要去念经了。”
静娴师太一脸肃穆，从两人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风兰尴尬的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林仙月的脸。
她真是一时脑子短路，没想到电这一茬。平时看电视，不都是直接遥控器按开就行了吗？
这次在女儿面前丢脸丢大了，还不知道女儿心里怎么笑话她。
等等，女儿……哪有当妈的怕女儿的道理？
想到这里，蒋风兰神色严肃的抬起头，皱眉看着林仙月说：“你作业做完了吗？为什么还不去做作业？”
林仙月：“……”
“我跟你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学成于思毁于随。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些老话都是古人留下来的经验教训，现在赶紧给我做作业去。”
林仙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去经房做作业去了。
蒋风兰满意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终于感受到一股做母亲应有的威严。
确定林仙月去了经房，蒋风兰扔掉遥控器，跑去厨房找张婶。
第二天张婶又下山了，可怜她四十多岁，这几天上山下山的来回跑。还好她身体健壮，吃得消。
张婶再上山的时候，身后又跟了一群人，肩上扛着电缆，手里提着工具箱。张婶指挥他们来到后院，在每间房里安装电线插座，还有点灯壁灯等等。
林仙月知道无力阻止蒋风兰，只好放之任之。
静娴师太默默的看着忙碌的工人，也没有开口。
所有房间都安装完毕之后，一个工人拿着签收单走到张婶面前说：“电缆从南山村那边拉过来，塔杆和其他设备还要三天才能安装完成。其实孤云峰就这一座寺庙，你没有必要自己掏钱拉电线安装塔杆变压器，买个发电机就可以满足寺里用电了。”
张婶霸气十足的摆了摆手：“不会少你们电力公司的钱，你们把活干好就行。”
“行行行，那你在这签个字。”
张婶签了字，一行工人收拾好工具下山。
林仙月见到师傅去了禅房，也跟着她走了进去。
她坐在师傅身边，轻声说：“师傅，我妈妈给你添麻烦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叫她拆掉这些东西吧。”
静娴师太摇摇头，微笑道：“其实我很羡慕她，她是一个幸福的人。”
只有生活在幸福中的人，才能在不惑之年还能性格如此随性不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事情没有想过后果。
一个女人，出嫁前有父母百般疼爱照顾，出嫁后有丈夫千依百顺体贴入微，生子后有儿子孝顺尊敬不忤逆。
如此养尊居优，活的像个公主女王，这应该就是蒋风兰人生的真实写照了。
蒋风兰的人生，和静娴师太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遗失了自己的女儿，让她一辈子都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
真正为生活奔波劳累的人，反倒没有那么多感情和心思沉浸在悲痛之中。
现在找到了女儿，蒋风兰又变回了年轻时肆无忌惮的性子，一心一意的要改善女儿生活环境，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别人造成不方便。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静娴师太低声念诵弘忍大师的偈语，表明自己心中有佛，并不在意外物的改变。
林仙月从后面抱住静娴师太，头枕在她的肩上：“师傅，我会让你和妈妈一样幸福。”
或许前半生做不到和蒋风兰一样幸福，但后半生一定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