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卫襄现在的语气,像是已经确定了,面前的哑巴小公子就是之前他认识的那个人,就算再来十二匹牛拉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不过他现在回这么坚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毕竟宫盈现在的身形,同那时候的她,像了大半。
但是……就算对方说了这么多话,她也不打算承认。
只要不亲口承认,那他的一切猜想都只是猜想!
宫盈仗着自己的哑巴身份,多了几分肆无忌惮,她像个标准的木头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不管对方说什么,就是不肯回一声。
“你是……”他的声音多了一些不确定,“害怕我发现真相以后会生气,所以才会一直不肯假装不认识我吗?”
宫盈心道。
不,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想要保命。
宫盈这个身份,不如当她死了好了。
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卫襄的语气听起来虽然有些不高兴,却始终没有真的暴走离开,倒是耐心很好地站在面前,不停轻声说话。
“今日师姐让我发的誓,我已经发过了,我卫襄说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小公子从今日开始,便是我的异姓兄弟。”
宫盈:“……?”
这个走向,怎么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是她的错觉吗?
“我并不介意你那时候将自己的脸蛋易容成女孩子欺骗我,在我看来,小公子性格颇为有趣,与我十分投缘,纵使是男身……纵使是男身,我也不介意与你交为朋友。”
话说到最后,似乎觉得有些难以说出口,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之中,放轻了很多。
宫盈:“……?”
第二十二章
纵使是……男身?
这个走向完全出乎了宫盈的意料, 她的呼吸停滞了片刻,安静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掀开面前的黑布,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掀开黑布,两人视线撞上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然后别别扭扭地移开了视线。
卫襄看向一旁, 攥了攥拳头, 声音里面稍微多了点情绪:“你要不愿意承认也没有关系, 只是, 日后我也会当作从未认识过你这样一个人。”
威胁, 这是□□的威胁。
他像是想要告诉她, 他也是有脾气, 会生气的。
可是, 说话的时候, 他的注意力却又全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呼吸的声音都下意识放轻了很多。
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本身就有些底气不足。
不管如何,当初他帮了她好多次,她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做得实在不太厚道。
犹豫了片刻, 宫盈朝他伸出一只手。
还在生闷气的少年愣了愣, 垂头看向她的手。
空气之中, 她的手白净干净,五指修长,虽软而小,却很明显能看出,是男子的手。
宫盈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她是男扮女装,而不是女扮男装。
因为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身上的男性特征实在是太过扎眼。
她抬眉,朝他露出愧疚的笑容,小声:“对不起。”
一直不肯说话的哑巴小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承认,亦或者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承认,他的眸子里面出现了些许意外。
卫襄缓慢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又隔了会儿,眸光闪了闪,眼中的意外变成了委屈和气闷。
于是,在宫盈的视线下,卫襄抿了抿唇,转过头,一言不发离开。
不过,这是俩人共住的房间,就算跑他也没地儿跑,只能闷不吭声坐在左侧的长桌前,背对着她。
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他也没丢掉那身贵气,后背挺得笔直,一副修养良好的样子,只不过,就算是只从背影看,也能够清楚地看出他现在正在闹脾气。
仿佛连后脑勺上都写着“我在生气”四个字。
宫盈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想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后,转开视线,放下黑布。
想找点事情做,但又觉得此刻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合适。
难道要去找生气的小男生聊聊天?但是,聊什么呢?
宫盈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北思南想,想着想着,脑袋一沉险些睡过去。
如海水浪潮般的睡意才刚涌上来,宫盈便听到前方突然传来了少年气哼哼的声音:“我,我就一个人待一会儿,没有生气,你不用担心我。”
她睡眠比较浅,听到声音,脑袋便立刻从睡潮之中抬了起来。
将他刚刚说的话在脑海里面回放了一遍,缓了片刻,宫盈有点心虚地揉了下眼睛。
她没敢说自己刚刚差点睡着了。
“好。”她开口,无比乖巧听话。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
良久后,少年声音又响起:“其实还是有点生气的,不过,只有一点点。”
“好。”她老实道歉,“对不起。”
“……”少年倏地转头看头,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没说出一个字,像是被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不轻。
宫盈便一动不动坐着,等他继续说话。
她的想法很简单,他若是继续生气,她便继续道歉。
少年瞪她片刻,半晌后愤愤然扭头,恶狠狠地盯着桌面上的某处,像是想要将木块生生咬成块吞下肚。
宫盈呆滞片刻。
她是不是该说些话了?
可是说什么呢?
说她不是故意男扮女装?说她其实不是变态?
还是说她不是故意不告而别?
屋内安静了许久许久,少年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稍稍偏头,闷闷不乐的声音传了过来:“除了对不起,你就没有其他想要同我说的话吗?”
宫盈老实巴交:“有。”
他扭头看她,神色稍缓:“你说。”
“想说的有很多,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能是装了太久的哑巴,这会儿嘴巴也变笨了。
本身,在宫盈看来,她是不必对面前这个人有太多负罪感的。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初识之时,甚至连姓名都没有互相交换。
那时候也是因为心知自己正在被追杀,不愿意牵连他,所以才会偷偷离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他的时候,那些理直气壮似乎无形中消失了大半。
“那行,我来问,你来答。”他看她一眼,神色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若是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宫盈点头:“好。”
“为什么男扮女装?”
她摇头:“不方便说。”
“……”他面色平静,“为何要不告而别?”
她继续摇头:“不方便说。”
“……”他仍旧面色平静,“为何要假装不认识我?”
她再次摇头:“不方便说。”
“……”
虚假的平静彻底崩裂,少年气结。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宫盈弱弱举起爪子:“其实是因为我身份特殊,被很多人追杀,为了逃命才会易容,为了不连累你才会不告而别,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假装不认识你,你……”
卫襄睁大眼睛瞪她:“我看着就那么好骗吗?”
“……没有。”她摇头,默默将爪子收回去。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她的脸上,不过隔着一层黑乎乎的斗笠帽,并不能看到她的脸。
隔了好一会儿,又道:“罢了,我不问了。”
宫盈:“……?”
“你现在年龄尚小,嗓音未成型,偏柔自然正常,不必太过在意。”他稍稍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也不必装哑或是易容成女子。”
所以在他看来,她是因为声音女性化才会易容成女的以及装哑巴?
这个逻辑听上去似乎很是完美,宫盈觉得自己需要给卫襄同学的闭卷考试卷上打上满分。
她安静垂头,沉默不语。
“还有。”他声音沉闷,“是我越界了,你我关系未曾深厚到知无不言的地步,这些事情你的确不需要同我交代。”
宫盈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脑袋才点了一下,便看到卫襄又一脸的气急败坏。
他似乎已经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了,盯着她望了好半天,最后怒气冲冲地甩给了她一个生气的后背。
宫盈突然发现,这人就……还……
挺可爱的。
临睡觉前,卫襄又磨磨蹭蹭地跑到了宫盈的床边。
他居高临下且表情寡淡且声音冷漠地开口:“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会保守秘密的,日后在其他人面前,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小哑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宫盈十分上道,仰头感激涕零望着他,马屁迅速拍上:“大恩无以为报,只能……”
卫襄面上猛地一红,忙偏头错开视线。
她麻溜地将后半句吐出口:“下辈子给少侠当牛做马了。”
卫襄转头看她,片刻后,蹦出一个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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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晚风渐凉,宫盈睡了半宿忽地被惊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冷漠的一声电子音:“叮——”
这声音她很熟悉,上辈子玩网游,接到隐藏奇遇任务的时候,游戏里都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凭着对游戏的敏感,宫盈清醒了。
隐藏在她体内的游戏之魂,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亮亮的东西在脑海深处忽地闪烁个不停。
宫盈凝神望过去,发现那似乎是一个很小的……方向标?银白色,十分显眼,忽闪忽闪跳个不停。
她突然怀疑,自己很有可能并不是被外面的冷风吹醒的。
脑袋稍微偏移了下位置,方向标便会跟着一起移动。不过不管它怎么动,箭头所指永远都是西南方向。
这是……什么意思?
是让她去那个地方吗?
方向标无声跳动的时候,一个念头也跟着跳了出来。宫盈猜想,这方向标所指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藏有藏宝图的地方。
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线索,再加上已是深夜,纵使心中有些许顾忌,她也将顾忌压了回去,披上外衣,戴上斗笠帽便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
再坏也不能比被困在这个江湖更坏了。
好不容易出现提示,她不舍得放过。
夜间,晏家堡内一片安静,黑色如同隔音纱布,将整个晏家堡笼罩在无声的沉寂之中。
方向标似乎是专为她设计的一般,指朝的方向完全避开了晏家堡内的家丁守卫。
前路越行越偏僻,越往前,守卫便越少,到最后,宫盈险些以为自己都已经出了晏家堡。
长长的小道蜿蜒向前,两边都是苍翠的树木。
行了不知道多久,方向标终于消失,而她也站在两扇紧闭的木门前面。
在月色下能够看出,漆红的木门上全部都是灰,色泽黯淡,险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看样子像个已经被废弃了的房间。
宫盈左右看了两眼,伸手推门,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毫不费力地便被她从外面推开了。
进了屋内,一股浓郁的灰尘气味便迎面扑了上来。
她伸手扇走面前的灰尘,进了屋以后,方向标终于又重新出现,她顺着方向标继续朝屋内走。
一步两步三步……
方向标消失的时候,她站定脚步。正前方摆放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木桌,木桌约莫半人高,做工质朴,散发着幽幽的木头香气,桌子上一左一右立着两根白色的蜡烛。
蜡烛闪着幽幽的火光。
幽幽的火光……
这是刚刚有人来过吗?
这么晚,这么偏僻的地方,是谁会来?
更重要的是,藏宝图在哪呢?
……为了回家,这会儿便只能当回小偷了。
宫盈双手合十,朝着空气无人的地方默念了几声“打扰打扰”。
不过,她将面前的木桌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藏宝图的下落,甚至连“布”“纸”之类的、有可能是藏宝图的东西都没有看到。
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的时候,她伸手摸到了一块硬硬的木头。
好像是一块木牌,约莫一个半手掌的宽度,很长。
她没多想,将之从抽屉中拿出来,却在下一瞬,借着幽幽的烛火光,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这是个牌位。
它通体黑色,可能是烛火微暗,所以牌位中间的字看上去便显得格外渗人。
上面写着“晏清歌”三个字。
除了这三个字以外,再无其他,宫盈脑袋一个激灵,差点将东西从手中摔下去。
这是晏清歌的牌位?
可是,她不是今天白天才见过晏清歌吗?
……罢了,这就是个架空的时代,不能按照正常逻辑对待。
任何不正常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也许在这儿的人看来,放置牌位意味着长命百岁呢。
宫盈又默念了两声抱歉,默默将东西放回了原位。
关上这个抽屉的时候,她的视线无意中落到了木桌的桌脚旁。在桌脚下,正躺着一个被叠成巴掌大方块的白布,看样子,似乎是用来垫桌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