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就我们俩个人,你还要继续装哑吧吗?”他托着下巴,用带着笑意的表情看着她,“阿盈乖,告诉我,你是不是专程来救我的。”
宫盈沉默了。
她不是啊哥。
俩人沉默间,一直安静的石室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巨人撼动了地底一般,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巨大的声响吞没了俩人。
宫盈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突地从墙壁的四处突然伸出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藤蔓。
那藤蔓像是有意识一般,根本就无从躲避。
如同一只只长长的手,将宫盈和晏清歌俩人缠绕起来。
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宫盈便像软哒哒的稻草人,被藤蔓缠着捆上了墙壁。后壁贴着冰凉的墙,石壁在身后不停地抖动,仿佛有了生命,下一秒就要拔地而起。
晏清歌似是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他的身体悬在对面的墙壁上面,视线却一直落在宫盈的身上。
挣扎之中,一根藤蔓撞过来,她的斗笠帽从头顶脱落,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偏偏是这个时候没了斗笠帽,她的脸还没变回赶考书生的模样,属于少女的脸蛋暴露在空气之中。虽然石室内只有晏清歌,虽然晏清歌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可宫盈还是感觉没有安全感,她的身子小幅度挣扎起来,妄图挣脱藤蔓,却被困得更紧。
却在下一刻,突然又听到右侧的墙壁又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
像是被人从外面用外力攻击了一般,那石壁带着灰尘砂砾一同震颤,下一瞬,石壁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紧接着,墙壁轰然倒地,无数石头落到地上。
宫盈下意识朝那边望过去。
她听到了谢红袖难以置信的声音:“盈姐姐?”
站在谢红袖身侧的是神色怔忪面色微白的宫怜儿。
身后是邱燕燕等众人。
而在她们前面的,是宫盈想要救,却好像要反过来被对方救的卫襄。
第三十一章
石墙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碎石和灰尘纷纷扬扬, 巨大的石块铺了一地, 震耳欲聋。
石门本来就狭窄,这会儿巨大的石头堆落在地上,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外面人进来的路。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察觉到身后石壁轰隆隆移动的声响无形中变大了许多。
就好像是, 专门为了迎合左侧那赌被人为弄倒的墙壁一般,在那堵墙壁轰然倒地, 众人出现在宫盈面前的下一瞬,宫盈便突然感觉到身体一轻。
紧接着, 她后背猛的一空, 身后冰凉的墙壁猛地朝后倒去, 紧接着,迎接她的是无边的黑暗。
身后的墙壁就像是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便被吞入了一个完全看不见光的漆黑世界。
视线最后一眼, 是同自己陷入同样处境的晏清歌。
同她一样, 晏清歌身后的墙壁也猛地张开了巨口, 将他的身体吞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然后, 宫盈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下坠。
或大或小的石块紧随其后,从宫盈的耳侧、身侧擦过, 有的重重砸到她的身体上, 再接着更快地坠入下方。
墙壁之后等待着她的似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只听到哗啦的一声响,她的身体终于接触到了底。想象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没有出现,迎接她的是冰凉的,仿佛要将整个身体冰冻住的液体。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
她居然没有死。
她被水拯救了。
可下一瞬,宫盈便感觉自己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大。她的身体浮在水上,眼前却看不到一点光。
这究竟是哪里?
若说是某条河流里面,怎么可能会没有光线。
宫盈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撑在水面之上,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有些摸不清现在的状况,只知道,虽然没有死,但是好像也距离死查差不了多少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泡开,她想要睁开眼睛,逼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却在下一刻感觉胸口猛地一痛,紧接着,压根没有办法控制的,铁锈味便涌了上来。
来这个世界以后,还就当初被绑在天魔宗的时候咳过血。
这段时间以来,宫盈一直有注意用药丸给自己调养身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好歹是不再会因为情绪过激吐血。
没想到现在又要来一次。
她捂着胸口,咳得惊天动地,险些五脏六腑跟着一起吐出来。
下一瞬,黑暗中的水流声又开始哗哗作响,紧接着一人的声音在侧方响起:“阿盈?”
宫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喊啥呢,没见她现在没空搭理人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她一起被墙壁吃掉的倒霉蛋晏清歌。
不过宫盈这会儿根本没时间去考虑到,她只感觉,自己要是再在这个地方泡下去,恐怕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这身体太弱,连剧烈运动都接受不了,更遑论泡冰水了。
那么一点点温度随着晏清歌的靠近,来到了宫盈的身边。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在这地方勉强看清晏清歌的脸蛋轮廓。他在她身前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听起来有些奇怪。
过于诡异,仿佛和黑暗浑然一体,十分相配。
宫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声道:“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是只有阿盈陪着我。”
宫盈看他一眼,不想说话。
晏清歌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自顾自又道:“我知道阿盈心里怨我恨我,不想理我。”
宫盈:“……?”
“不过没关系……”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不在乎。”
宫盈在心里轻吸一口气。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早就知道这个人是戏精,她不应该为此讶异。
黑暗当中,还有人能在旁边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个没完,对宫盈来说也挺好的。
最起码,她似乎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她又看了一眼晏清歌,起身朝后方游了过去。
晏清歌笑了笑:“阿盈你要去哪呢。”
她当然是想要找地方离开。
声音从身后飘过来:“没有用的,这是水仙宫的地下水牢,只有四壁,我们没法出去。”
宫盈不信邪,她继续往前游。
没隔片刻,她的身体便停住了,因为她发现,晏清歌说得好像没有错。才游出数米,她的身体便碰到了墙壁。
“这地方,只能进来没法出去的。”他用手指轻轻拨动水流,眼睫微微垂下,“外面只有通往内部的水,在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水牢的机关就被触发,外面的水流自发涌进来,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它们就会漫过这整个石室。”
宫盈眨了下眼睛。
靠着墙壁,身体总算得到了些微喘息的时间。
她安静了一会儿,在黑暗之中,看向晏清歌所在的方向,忍不住开口道:“这次的事情和你……”
“有关。”就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晏清歌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
像是知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于是便连谎话都懒得编,回答得十分迅速。
宫盈噎了一口。
她沉默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扭过头。
又安静了会儿,她才接着问:“你和水仙宫联手的?”
“嗯呢。”晏清歌声音轻快,语气里充满着“快来夸我”的自豪感。
剩下的问题宫盈本来并不太想接着问。
但看对方这表情,她又觉得,很多东西都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超负荷运作,她还是委婉问道:“所以,为什么你也会被困在这里?”
不是联手搞正派吗!
这到底是什么倒霉蛋?
正派好端端站在一旁,连汗毛都没掉一根。
偏偏他这个干了许多坏事的大坏蛋,倒霉催的,掉进了这个地方。
还十分愉快地告诉她,他俩都出不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只要等死就好。
这是个大坏蛋该有的样子吗!
宫盈在脑内情绪激动地想完这些话,接着就发现,真正倒霉的不是晏清歌,而是她自己。
明明都逃过一劫了,还自愿前来送人头,结果把自个儿给送沟里去了。
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晏清歌幽幽地叹了口气:“弃子,你知道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用了,所以啊他不想要我了。”
“他?”
“乖孩子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哦。”
“……”
行吧。
她不问了。
但是,等她安静下来后,晏清歌倒是又开始叽叽喳喳了个不停。
“阿盈,你怕死吗?”
“……嗯。”
当然怕了。
宫盈觉得这就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就算是现在和她说,淹死在水里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也不敢真把脑袋埋到水里自个人憋死自己。
她小心翼翼,贴着墙壁游了一圈。
按照常理(注:电视里学来的常理)来看,像这种藏有机关的房间,里面都能找到出去的突破口。
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可她还是想试试看。
万一狗屎运爆棚,被她给摸到了呢?
“你也害怕啊。”
宫盈不回话,小心翼翼伸手一下一下拍打石砖。
之前那个房间的石壁能打破,这个房间的石壁应当也可以才对吧?
“傻阿盈,通道不在水上,在水面下。”
晏清歌伸手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水下:“要闭气潜入水下,水面下的那些墙壁上的每一块砖,都是有可能的哦。”
直接将墙壁拆了不行吗?
宫盈思索了下,考虑到在水下就算是武林高手都可能变成老奶奶打太极拳,便默默将话吞了回去。
“若是试错了,那么这些不同的砖头都代表着不同的死法,是万箭穿心而死,还是加速水流速度被淹死,还是直接被突然出现的藤蔓绞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啪”前一刻还在乱拍砖头瞎试探,下一刻,宫盈的身体便彻底僵住。
她的脖子动了动,呆滞地看了墙壁片刻后,默不作声倒退着游回了正中间,不敢再去碰墙壁上的那些砖块。
黑暗中传来了晏清歌嗤的一声笑。
“哎呀,这么久不见,阿盈还是这么招人怜爱。”
他的声音里面并没有多少恶意,就像是一个在看小孩子胡闹的成年人,可宫盈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心底涌出一些反感,默默漂在水面上,没再说话。
她能够感觉到,这水流的速度虽然很缓,但的确如同晏清歌所说,是有变化的。
时间越长,宫盈的脑袋便距离头顶的石壁越近。
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石室就会被流水充斥得满满当当,而到那个时候,她和他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底是等死,还是尝试一下。
这么一想,似乎还是后者更好一点。至少,后者还有那么一点点生还的几率。
万一呢。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晏清歌的声音突然又出现在了身侧:“阿盈,你还会原谅我吗?”
虽然但是,宫盈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需要原谅他的地方。
难道他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原主的事情。
想想也有道理,武林盟主和晏堡主是老朋友,身为他俩的孩子,晏清歌和宫盈会认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晏家堡里面为什么又藏有晏清歌的牌位?
天知道宫盈多想揪着对方的衣领,将这些让她感到费解的问题挨个问出来。
但是,现实让她变成了一个沉默冷酷的吕人。
所以,她只能面对晏清歌所说的话,回忆无情的注视。
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晏清歌的脑袋垂了下去。不得不说,他之所以可以骗过那么多人,是因为他的模样生得的确十分女气,还是那种长得倾国倾城的美佳人。
这种美,即使在黑暗中,也丝毫不受损害。
宫盈看着看着,心里就冒出了酸泡泡。
晏清歌注意到她的眼神,愣了片刻,紧接着唇角勾起一抹略显惨淡的笑容:“你果真是在记恨我……”
宫盈连忙将自己嫉妒的眼神收回去。
她这是嫉妒啊!不是记恨啊!拜托不要搞错!
不过晏清歌似乎一直都这样,性格反复无常,这会儿能轻松说笑,下一刻就一副要哭未哭的模样,让宫盈看了感觉十分惆怅。
明明脆弱的娇弱的女生是她才对吧,为什么晏清歌的表情看上去要这么可怜。
晏清歌歪了下脑袋:“其实我很想现在就送你出去。”
“?”
“但是我有些贪心。”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孤独,“我想要和我们的阿盈多待一会儿,阿盈你不会生气吧?”
“……”
妈的智障!
宫盈看他一眼,默默转身,打算离他远一些。
听说智障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见她走,晏清歌幽幽叹了口气:“让我再同你说会儿话好吗?”
黑暗中,他一直在自言自语。
“阿盈一定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身份的。”他笑了笑,眼睛弯了起来,“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们阿盈是什么时候学会易容术的,但是啊,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的脸,变成了我们阿盈的模样。”
“我早就应该认出你的,毕竟就算易容后,你也和以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