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我下来。”她轻声说,“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玲珑却已抱着她跨过火盆,笑道:“就是要叫人看见,他们才知道咱们家你最大。”
夏青霜略微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人前她还是要给小王爷留脸面的,也是怕她挣扎他一个失手,摔了事小,丢人事大。
肃亲王今日也穿了身喜气洋洋的朱红色长袍,坐在主位上正儿八经的,就是脸上的笑掩饰不住。他旁边则放了先王妃以及夏青霜生母谷氏的牌位——从夏家出来时,他们都没有拜别父母长辈,毕竟夏伯爷跟杨氏那种人不配。
拜过了天地高堂,夫妻对拜后,夏青霜便先被送进了洞房,出乎意料的,她以为玲珑会在前面待很久,没想到他回来的很快,只身上有些酒味儿,人瞧着倒是还清醒。
无论何时,只要跟玲珑在一起,夏青霜就自动开启老妈子模式,屋子里那么多下人,她还是站起身:“快坐下休息会儿,我给你擦擦脸。”
完全没有新嫁娘的娇羞,仍旧是平日里的姐姐做派。
玲珑可不惯着她。
他一把反扣住夏青霜的手腕,夏青霜愣了下,就听小王爷笑说:“还是先挑盖头吧,霜姐姐这凤冠戴的不重么?”
少说得有二十来斤吧?
这倒还真说对了,夏青霜头都要被压断了!
玲珑用喜称挑起了盖头,又帮她把凤冠取下,愈发显得今日精心妆扮的夏青霜貌若天仙。她生得清冷,仙气十足,惟独看玲珑的时候眼神是柔和包容的,仿佛无论他闯了什么祸,她都会为他收拾烂摊子。不管他想做什么,她都会保护他、照顾他。
打小就是这样。
喜娘端过托盘,托盘上是一盘半生不熟的饺子跟两杯合衾酒,玲珑先把两杯酒拿到手上,夏青霜被迫与他喝了交杯酒,又看向那盘饺子。她骨子里是知礼守礼的女子,知道那饺子要吃,谁知还没摸到筷子,托盘就被玲珑推开。
他娇气,便是煮熟了的饺子,若是不满意都不会吃,更何况是夹生的?“拿走,这种半生不熟的谁要吃?霜姐姐也不吃。”
难吃死了!
这饺子里包的是桂圆松子仁一类的东西,图的就是个早生贵子多福多寿的好兆头,奈何玲珑从不会在人类世界留下龙之血脉,因此吃不吃意义都不大。
何必让美人儿受罪呢?
小王爷任意妄为,喜娘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小王爷的命令下带着人退了出去,边退先愁这于理不合呀……她们可是要伺候小王妃梳洗的,这小王妃发髻未拆喜服未换,小王爷能行么?
屋里一没了人,夏青霜就不用给玲珑留面子了,柔声道:“那饺子吃了也无妨,小王爷怎么又任性起来了?”
玲珑跟她坐在一起,抓住她的小手把玩,从细嫩的手指头到粉润的指甲,又捏又揉的。夏青霜也很好脾气地任他折腾,觉得还是有些话得跟他讲清楚。“小王爷,我能嫁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我知道……”
玲珑打断了她的话不让她继续:“那些都过去了。”
夏青霜愣了下:“……嗯?”
“既然我们成亲了,以后自然要好好过日子才是。”玲珑正儿八经地说,“难道我们要当一对表面夫妻吗?今天晚上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去别的房间睡?”
夏青霜:???
难道不是吗?
她看着面前仍旧精致貌美的少年,却发现对方眼底深不可测,是连她也不敢去触碰、甚至微微颤抖的东西。夏青霜莫名被他看得心慌意乱,连忙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弟弟,怎么、怎么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弄得夏青霜心跳如雷,直觉感到危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虽然独立自主,但到底母亲早逝,继母不仁,出嫁前也没人跟她说过新婚夜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肃亲王是个糙汉子长辈,当然也不可能想得这么细致。玲珑倒是想到了,却没让人教夏青霜,毕竟别人耳传口述的,哪里抵得上自己亲自教导来得有趣呢?
他宛如盯上了猎物的猛兽,盘算着要如何将这美味的姑娘拆吞入腹。
夏青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意识便被弄得模模糊糊,她剧烈地喘了几声,又是羞耻又是慌乱,总算是没了那副稳重端庄的姐姐模样,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
这种时候,她抛去了所有想法,心中只剩下了玲珑——只有他是能信任、能依靠的。
外头守着的丫鬟们都未经人事,所以还好,可婆子们都懂啊,哎哟,那一个个老脸羞红,她们家小王爷看着比姑娘家都秀气,没想到这么猛咧!她们可得在这守着,免得待会儿小王爷要叫水传膳却没有人,那可不行!
婆子们都是老早在王府伺候的,小王爷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青霜姑娘是个好姑娘,如今又成了小王妃,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虽说比小王爷是大了三岁,可老话怎么讲,女大三抱金砖!这不,她们家小王爷不就勇猛起来了嘛!
婆子们纷纷偷笑,搞得小丫鬟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些妈妈在笑什么。
待到小王爷叫水,已是数个时辰后,婆子们抬水进去是头也不敢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闻着这屋子里的味儿还心怦怦跳,真是丢人。
而夏青霜根本连根手指头都没力气了,她软软地依偎在玲珑怀里,他平日穿衣服看着斯文纤细,没想到脱了衣裳,胸膛结实不说,还有坚硬的腹肌……难道他平日里招猫逗狗都是假的?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纨绔……怎么、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玲珑拥着美人儿心情极好,过程中夏青霜几次几乎生气,奈何他是个混不吝的,从不在意脸皮,稍微作弟弟状撒个娇,她便立时软化,玲珑寻着了对付夏青霜的窍门,那还不是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夏青霜总算是明白姑娘家和为人妇的区别了,她现在再看玲珑心中别扭,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依赖,不管怎么说,是彻底没法单纯地将他当弟弟看了。
而是深刻无比地意识到,他是个男人,是……她的男人。
这跟她本来想的不一样!
玲珑又不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人性格冷硬,他是不吝于说甜言蜜语的,更能揣摩到夏青霜的心理活动,不让她对他有丝毫芥蒂。关于秋静竹他一早解释的清清楚楚,只是年少轻狂不懂事,其实那并不是爱慕。又说心里一直爱慕的是她,以后一生都只守着她一个人过。
火辣辣的情话听得夏青霜面红耳赤,偏他还一定要她回应,半点都不听她的话了!
她只好模模糊糊地说了好些……被他逼着说的话,迄今为止还不想见人。
玲珑也知道这一点,让婆子们把水放下,待会儿传膳,等屋里没人了才起身。
他好像都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夏青霜无意中抬头,就看见他松开了她,坦荡荡地下床,连个衣服都不穿!
真要说起来,小王爷的皮肤比姑娘家还白皙娇嫩,穿着衣服时叫人觉得他很瘦弱很没力气,可衣服一脱才知道,那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夏青霜感触最深。
她羞得不行,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端庄什么姐姐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现在听小王爷说话都感觉自己头顶要冒烟了!
然后自己就被抱了起来,夏青霜惊叫了一声,快羞哭了:“你、你干什么……”
外面的婆子们发自内心地感叹:年轻可真好啊!
她们后来又进去换了干净的床褥,便看见穿着寝衣的小王爷搂着小王妃在怀里喂她吃东西,对上婆子们的视线,小王妃还被呛到了呢!大家都是过来人谁还不懂啊,平日里就见青霜姑娘知进退懂礼数,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没想到成了新妇,居然害羞成这个样子!
夏青霜最后是眼角含着泪睡着的,她原以为自己嫁入王府的第一夜定是一人独眠,却不曾想会被人这样拥在怀中紧紧禁锢。被禁锢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的灵魂。
不过夏青霜是十分自律之人,她的生物钟很准时,早睡早起,可新婚之夜显然与寻常日子不同,待到她一觉睡醒,天已大亮,她立刻想起今日要给肃亲王奉茶,可自己还被抱得紧紧的,就喊玲珑:“小王爷,小王爷,快醒醒,该起身了……”
话没说完小嘴儿就被堵住,结结实实被吻了个窒息,然后他就把头埋进她胸口继续睡。
夏青霜脸红得快要滴血,只好拽玲珑的头发,可是又心疼,不舍得太用力。这不痛不痒的能叫醒玲珑才怪了,他直接抱着她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活似把夏青霜当成了心爱的抱枕,不肯放开。
夏青霜被压得不难受,但浑身上下只剩下眼珠子可以动就不那么舒服了。万般无奈下,她只要张嘴咬小王爷的喉结,这倒是一下就把人咬醒了,只是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睁开,夏青霜瞬间紧张起来:
他又拿那种深沉难测的眼神看她了!
不过玲珑显然是很人性化的,他看了她一会儿,就慵懒地翻身回去,让夏青霜趴在自己胸口,懒洋洋地问:“霜姐姐不困了?”
他又叫她姐姐……
事实上夏青霜现在听他叫姐姐就浑身发软,昨天晚上他也是,不管怎么着都是要叫姐姐。什么姐姐这里舒不舒服,姐姐快不快乐之类的……还有些羞于启齿的,夏青霜想起来都全身滚烫,她以后还怎么直视他叫她姐姐!
最后她佯作镇定,强行冷静:“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起身了,我还要给王爷奉茶呢。”
“可以,但没必要。”玲珑打了个呵欠,“这个点父王早就出门溜达了,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日后你是主母,都你说了算,我跟父王都听你的。”
“哪有这样的。”夏青霜小声说,“礼不可废。”
“都是人定的规矩,有什么废不废的。”
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嘟哝说:“我昨儿晚上可卖力气得很,再让我睡会儿呀。”
夏青霜现在懂他说的卖力气是指什么了,羞赧至极,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玲珑又抱着她睡了好一会儿,夏青霜想尽了法子才从他怀里钻出去,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如常,身上没有丝毫不适。她想了会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怕吵到玲珑,她便自己洗漱,没有叫人进来伺候。
好在外间的温水是一直备着的。
不过梳头这种事一个人还是很难办,而且夏青霜不会梳妇人发髻,只好先披散着一头青丝,她对镜自照,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容光焕发,气色白里透红,瞧着好极了!
过去的她总是一个人,心有郁结,怎么看都是清冷过于人气,然而仅仅是过了个新婚夜,她看起来就……这镜子里倒映出的娇羞女子,真的是她吗?
夏青霜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她双手捧住滚烫的两颊,又用手扇风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低些,一时不察,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不是玲珑又是谁?
他容颜昳丽,眉眼精致,身上袍子半穿不穿,露出一大片洁白细腻的胸膛,瞧着勾人极了。夏青霜被他抱得浑身发软,轻轻拍他的手:“起来了就把衣服穿好。”
玲珑声音几不可闻:“霜姐姐给我穿呀,伺候夫君,可是你应该做的事。”
他这分明就是在调戏她!
夏青霜忍着羞涩,扭过头,双手微微哆嗦,却还固执地给玲珑把衣服扣子给扣起来了,不让他这魅惑的一面继续动摇自己。
玲珑笑着看她跟个老学究般一个一个把他扣子扣好,这才叫人进来伺候。
丫鬟给夏青霜梳头时,他就笑眯眯地坐在梳妆台专注而仔细地看,仿佛世上再没比她更美的姑娘。等到丫鬟们为夏青霜点妆,他才挥手让她们走开,随手拿起螺子黛,要为夏青霜画眉描眼。
夏青霜向来是惯着他的,也不介意自己的美貌会不会被糟蹋,出乎意料的,玲珑点妆的手艺比丫鬟们都要出色,夏青霜本就是绝色美人儿,叫他巧手一点,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夏青霜心中不由得想起小王爷曾经总爱往那烟花之地去,是不是在那儿学到的本事?这样一想,不知为何,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连忙在心中喝斥自己贪心不足,正是此时,玲珑又捏住她的下巴,指腹上染了口脂,在她粉润柔软的唇瓣上轻轻一擦,胭脂红衬得她气色格外好,眼角眉梢都是娇媚喜悦。
“我可没给别的女人这么做过。”玲珑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霜姐姐是唯一一个。”
夏青霜立刻就被抚慰到了,她假装不在意地看他一眼:“……我可没问你。”
“是我自己要给霜姐姐解释。”玲珑笑嘻嘻的,“那接下来请霜姐姐给我穿衣。”
她心里喜悦,却还是体面而端庄地说:“不是有丫鬟在……”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可是有主的男人,别的女人不能碰。”玲珑伸开双臂让夏青霜给自己套上中衣,“难道霜姐姐不愿意给我梳头穿衣?”
自然不会不愿意。
夏青霜飞快瞥了他一眼,拉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象牙梳为他梳发,这一头黑发比她的也差不了多少,又柔又滑,瀑布一般。她心灵手巧,很快就把玲珑的头发束起来,又为他戴上发冠与抹额,夜里还无法无天的小恶魔瞬间就变成了翩翩如玉的小王爷,天生眉眼带笑,看得夏青霜心跳不已。
她过去见他,从未如此,只把他当弟弟看,可、可最近也不知怎地,总是止不住耳红心跳,活似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怎么感觉……就不一样了呢?难道是因为他们成亲了?
夏青霜想不明白这一点。
两人正式出门,正好赶上跟肃亲王一同用午膳。肃亲王从军多年,向来是天不亮就起了,不过他了解他这儿子,懒得不行,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他又不是那种会苛刻人的长辈,干脆早起就出门溜达去了,这会儿见着夏青霜,笑得那叫一个慈爱,立马叫人把王府账本及府库钥匙都给了她。
日后她是小王妃,王府便合该由她来做主。
小王妃很感动,眼眶泛红,玲珑就开玩笑说:“父王,怎么不见平日里对我这么大方?”
肃亲王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气:“你个小兔崽子也有脸说!本王要真把这些东西给你,你不出三天就能给本王败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