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沈柔之不喜欢的是,从她记事开始,这位包夫人便开始为她的终身大事未雨绸缪了,起初只是挂念在嘴上,到沈柔之过了十三岁,便开始着急了。
包夫人有一女一子,长女在八岁的时候就定了亲事,才及笄就出了嫁,这是包夫人向来引以为傲的事,所以像是沈柔之这种眼见要及笄却还没有人家的情况,对她而言简直是火上房似的着急。
包夫人之所以这般十万火急,一则是觉着女孩儿这么大了还没有亲事,已经是落于人后,以后怕是要剩下来。而另外一个原因却是包夫人还有个儿子的,之前本看好了一门亲事,因为某些缘故告了吹,正没着落的时候忽然发现眼皮子底下便奇货可居,所以竟将目光盯上了沈柔之。
自从动了这心思后,包夫人往通判府走的越发勤快了。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包打听,早在很久之前就把府内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沈承恩的这个官儿不大不小,可也算是极体面的,胜过许多中等人家,而他们韩家虽不缺钱,可当官儿的一个没有,如果攀上沈承恩自然是锦上添花了。
更让包夫人算盘打的冲天响的还有一件事,——沈柔之的母亲出身是衢州李侯家,如今虽然已经家道中落,但当初出嫁可是有一大笔嫁妆来的,将来沈柔之嫁人,自然也要作为陪嫁。
另外,沈柔之还有个姨母,也就是她母亲的姐姐,却更是了不得,嫁的是京城英国公府,也是举足轻重的关系了,这将来若是包家的人上京,当然也是了不得的门路。
一个沈承恩,一个国公府,要是这门亲事成了,明晃晃的两条青云大道就在眼前。
想通了这个后,包氏夫人恨不得立刻撮合成了这门亲事。
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从最开始就想到这一点,之前还差点让儿子跟别人家定亲。
因为包夫人跑的勤快,又很会甜言蜜语,府内的老太太便很是待见她,起初本有些看不上他们儿子的,可是给哄劝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动了心,又想那孩子毕竟是自己娘家的人,到底也是不错,若是柔之能嫁过去,对于他们家当然也是莫大助力。
只是以前隐约跟沈承恩透露了些消息,沈承恩却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老太太又不愿意勉强,所以现在一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不曾挑明呢。
虽没明说,可包夫人频频带韩公子来府内,虽借口是给老太太跟沈承恩请安,可满府上下的人自然不是傻子,早瞧出了几分端倪。
而沈柔之当然也清楚,因为这个也不太待见见包夫人。如今听说她要来探病,非但不觉着喜欢,反而心里厌烦。
想到这个,沈柔之便跟菀儿说:“你过去老太太那边,只说我今日觉着头疼不得请安,也没有大碍只静静地养一养就好了。”
菀儿道:“你是怕老太太叫你过去?可是万一包夫人自己来了呢?”
沈柔之道:“你说我吃了药,我就装睡混过去便是了。”
菀儿笑着答应,便先去老太太上房报备了。
就在菀儿去后,沈奥蹦跳着来看沈柔之,如今沈奥满心里都只记挂着谢西暝跟玉如两兄妹,原本一早上要做的事情是给祖母跟沈柔之请安,可今日却是第一时间跑去探望玉如了。
“姐姐!”沈奥满面兴奋:“妹妹好多了,还叫我哥哥了呢。”
沈柔之听了有些犹豫,本来她要去看看谢玉如的,可是才叫菀儿去祖母那里装病,若再往玉如那里跑似乎……正在想,沈奥道:“只是大哥哥不在,宏伯说他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出门?有什么事?”沈柔之忙问。
沈奥道:“宏伯没有说呢。”又说:“我去的时候,如如妹妹也哭着找哥哥呢,真可怜。”
沈柔之闻言,心里却生出几分恼意,这谢西暝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儿,一大早地就跑了。她本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看小女孩儿,给沈奥说了这两句,不免动了心肠。
此刻菀儿还没回来,沈柔之便只带了个小丫头,由沈奥陪着往后院而去,幸亏她这里跟玉如那边距离不远,不多时已经到了。
才进院门,就听见里头女孩子的哭声,道:“哥哥,我要哥哥!”
先前派到这里的兰儿正低着头从里头出来,猛然看见沈柔之,忙迎上来:“姑娘怎么来了?”
沈柔之道:“孩子怎么样了?”
兰儿道:“早上情形本好些了,谁知发现了哥儿不在,就哭闹起来,怎么劝也不成。”
沈柔之想了想:“却是我想错了,你让茉莉仍是回去,就把跟着沈奥的万婶子叫来照看吧。”
原先沈柔之因玉如是个小姐,所以派了这两个丫鬟,心想这两个足够的机灵能干,已经够用了,可却忽略了玉如年纪尚小,是需要一个年纪大些的奶妈妈照看的。
沈奥在旁边听见要把跟自己的奶妈给玉如,一点儿不高兴都没,反而拍掌说:“还是姐姐想的真周到。”
他们说了这几句,里头却也听见了,便有人走了出来。
出门的是个发鬓微白的老者,怀中抱着玉如。沈柔之见老者面生,便知道必是昨儿的那宏伯了。
而宏伯猛然见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生得纤娜窈窕,肤白貌美,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且年纪虽小,气质却极恬淡沉静。
宏伯毕竟是王府出身,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立刻知道这必然就是沈柔之了,忙要将玉如放下行礼,不料沈柔之早抬手拦住道:“宏伯不必多礼。如姐儿怎么样了?”
这玉如本哭的泪眼婆娑,鼻子眼睛都是红的,就算是给宏伯抱在怀中也仍哭个不停,始终要找她的哥哥,可如今见了沈柔之,却停了哭泣,只用含泪的眼睛看着她。
宏伯见沈柔之如此问,忙道:“劳您惦记了,已经好多了。”
沈柔之看如玉如此可怜的样子,便张开手道:“我来抱抱。”
宏伯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大小姐……”
“不妨事,”沈柔之笑道,“我已经好了。”
宏伯这才将玉如递了过来,沈柔之将女孩儿抱住:“你哭什么?是想你哥哥了?”
玉如凝泪点头,小声说:“我要哥哥。”
沈柔之道:“别怕,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是你的姐姐,沈奥是你的哥哥。”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玉如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我记得昨天见过你。”
“当然了,昨儿你病倒了,我也守过你的。所以你很不用怕,安安心心的,你哥哥一会儿也就回来了,”沈柔之笑盈盈地:“在他回来之前你不要哭了好吗?让沈奥陪着你玩儿吧?他也是你的小哥哥呢。”
玉如眼中虽然还有泪光,可听了沈柔之如此说,却也乖乖地答应了。
沈柔之抱着女孩儿进门,把玉如放回了榻上,其实她也实在抱不动了。
“如如妹妹!”沈奥趁机跑过来:“我带你去我房里玩儿好吗,我那里有一只花猫给你看。”
玉如到底是小孩儿,起初对于沈奥还有些警觉排斥,可给沈柔之安抚,又记得她是昨儿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便放松了下来,又听说有猫,便道:“多大的猫?”
沈奥比划道:“这么大,估计你抱不动呢,不过我可以抱给你看。”
“我能抱动的,在王府的时候我也有一只大猫猫,但不是花猫,是狮子猫呢。”谢玉如目光闪闪地说道。
“是吗?”沈奥的注意力都在猫跟玉如身上,竟没留意什么“王府”。
沈柔之在旁听见,便看向玉如。
宏伯心头一揪,忙笑道:“既然小哥儿那里也有,姐儿就跟着去看看吧?”
谢玉如抬头看看宏伯跟沈柔之,便应了,沈奥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走走,看猫去喽!”
沈柔之忙道:“你慢些,照顾好妹妹!”生恐有个闪失,又忙叫兰儿和跟自己的小丫鬟快些跟上。
这几个前脚走后,宏伯知道沈柔之必然听在心里了,但是他如果立刻解释,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幸亏姐儿是遇到您,”宏伯笑道:“怪不得昨儿我们哥儿跟我说,大小姐是他所见过的最和善可亲之人呢。”
沈柔之见他若无其事的,却也不便提起,毕竟小孩子口齿不清的话,说错了也有的,又或者是她去过的哪个姓王的府上,都是可能的。
且听说谢西暝当面夸自己,便问道:“这是……小西说的?”
“可不是么?”宏伯感叹道:“我虽然打小儿伺候哥儿长大到如今,可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夸一个人呢。”
沈柔之从后院出来,身边已没有一个人,幸而也没有几步路。
正慢慢地过夹道,冷不防有个人从角门处走出来,拦着笑道:“表妹受了伤,怎么还出来走动呢?”
沈柔之猛然止步,原来此刻在她面前的正是包氏夫人的儿子韩奇。
第8章
韩奇比沈柔之大四岁,五官还算周正,加上平日的穿着打扮很是讲究,看着便人模狗样的。
加上韩家的声望,所以韩公子在这洛州城里也算是一般人家眼中的金龟婿了,听说有些中等之家还巴不得跟韩家攀亲呢。
只是沈柔之向来不是很喜欢韩奇,觉着这位表哥过于油头粉面,虽看着风度翩翩,举止有礼,实则处处透着轻浮。
而且,当初包氏还没有把沈柔之当成儿媳之选的时候,曾经在老太太跟前说漏了嘴,原来这韩公子从小好色,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睡身边伺候的丫鬟了。
当时包氏还有些洋洋自得的,好像儿子很有本事。
府内的下人们自然传开了,一来二去不免让沈柔之听在耳中,又听闻……韩公子此后好像开始兼收并蓄,不仅喜欢丫鬟,那些长的好看的娈童之类也会大胆地玩一玩儿。
沈柔之自己是有点儿洁癖的,再见到韩奇的时候,心里就不舒服,总感觉哪儿脏脏的。
以前还恭谨有礼以亲戚对待,从那之后便开始有意隔阂。
这会儿突然间跟韩奇照面,沈柔之自然诧异,没想到他来的这样早,而且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虽然韩奇装的文质彬彬的,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奈何沈柔之心中对他的印象早就牢不可破,只想敬而远之。
“韩……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沈柔之后退一步,疑惑地看着他:“是要给老太太请安,怎么不去上房?”
韩奇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他年纪虽不算很大,却已经是个合格的色鬼了,这会儿看沈柔之的眼神就像是带着钩子,总想在她身上划拉几下,看的更清楚直白些才好。
“老太太那边我自然去磕过头了,因惦记着表妹,特意跟老太太求了情过来看看你。可好些了?”韩奇说着竟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移开,他仿佛担忧般看着沈柔之的额头:“这伤的怎么样?怪叫人心疼的,让我看看……”
“韩公子,”沈柔之见他伸出爪子,心里觉着讨厌,那句“表哥”都叫不出来了,只淡淡地:“男女授受不亲。”
此刻突然想起谢西暝也对自己伸出过爪儿,可当时对他的抵触,却没有现在对于韩奇这样排山倒海无法按捺,那会儿顶多是诧异而已。
韩奇明晃晃地看着她眼尾微挑的一双凤眸,越看越是心荡神驰,便笑道:“好表妹,我又不是外人,且只是担心你的伤罢了,说什么授受不亲?再说了,将来咱们……”
沈柔之皱眉:“咱们什么?”
韩奇贪婪地打量她的脸,瓷白无瑕的肌肤在淡淡的晨光中玉色生辉,黛眉婉约而妩媚,如同新月,唇若樱珠,色泽是少女的淡淡绯红,润泽娇嫩,看着像是有玫瑰的香,樱桃的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尝一尝。
韩奇打量着,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心里已经生出了许多不堪的念头。
“你自然知道……”他的声音忽然有点变,人也跟着上前一步,“柔柔,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沈柔之本以为三言两语打发了他就是了,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这样大:“韩公子!你自重些。”冷冷地扔了这句,她挪了一步便要从旁走开。
韩奇刚才一番打量,已经撩动了色心,那邪火蠢蠢欲动,哪里能轻易按下,见左右无人,索性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柔柔,你、身上是什么这么香?让表哥闻闻……”
胡乱说了这句,便迫不及待地低下头向着她脸上凑过来。
不料还没碰到人,就觉着后脑勺上一阵剧痛,这股力道来的非常刁钻,正好儿把韩奇凑向沈柔之的头打的往另一边歪了过去。
韩奇整个人眼前一黑,几乎有种要当场毙命的感觉,手上不知不觉早松开了。
沈柔之见他摇摇欲坠,生怕他倒在自己身上,正在害怕,却有个人及时到了跟前。
来人探臂把她拉到身旁,轻轻环住,同时抬脚向着韩奇腰间一踹!
韩奇身不由己地倒退出去,狠狠地跌倒在地,他的眼前天旋地转,只依稀看见沈柔之旁边多了个美人儿似的。
那美人儿正冷冷地觑着他:“你是在找死吗?”
这及时赶来的正是谢西暝,韩奇因没见过他,又加上刚才那打在后脑勺的一记差点要了他的命,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柔之因没见到谢西暝出手,所以不知道韩奇给暗算了,只见韩奇跌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是求饶似的,她便把谢西暝的手推开,想要赶紧回房去。
走过韩奇身旁的时候,正韩奇总算回过神来,又气又惊地叫道:“是谁敢……”
沈柔之听见他出声,忙加快脚步,谢西暝本来是跟着她的,闻声便停下来。
看着正要爬起来的青年,谢西暝不由分说又在韩奇肩头踹了一脚。
韩奇闷哼倒地,还没反应过来,谢西暝俯身道:“今日只是个教训,若还敢对柔柔无礼,我要你的命!”
韩奇猛然睁大双眼,却看到一张极其俊美却又极其冷峻的少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