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倩的思维已经完全固定在了商业上。
对人对事都这样。
她下意识地会去衡量价值。
祁纪阳一听到宋倩要带程栀去晚宴的时候，他就知道，宋倩也只是把程栀当做价值在衡量。
祁纪阳想起前些日子在家里，宋倩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爱着他，但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用正确的方式去表达，这么二十几年来给祁纪阳留下的伤害和阴影并不少。
但是就是因为这份“爱”。
祁纪阳无时无刻都觉得自己好像被绑架了，因为知道宋倩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着他，所以他甚至不能恨。
不能逃离。
这里再冰冷，还是他的家。
被禁锢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怎么都逃不出去。
可是。
程栀是他爱着的，想要守护的人。
“选择最好的。”祁纪阳的声音有些嘲弄，他的手指倏然收紧，“程栀就是最好的。”
宋倩哑住，正打算开口继续解释，却怎么都没说出口。
祁纪阳抬头看着她，是宋倩这么多年来，见到他眼里最为冷的一次，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离开自己。
宋倩自然知道这个家的失败，但大家都还在表面维系着。
祁纪阳像是要在此刻打破这个表面。
男人低下头，声音里有可悲、可笑还有几分怒意。
“妈。”他唤了声。
“你习惯把什么都当做商品，什么都要去衡量价值，让一切都要最大利益化。”
“但你好像忘了。”
“我们是活生生的人。”
-
夜色渐渐降临，外面的树影摇曳，几分寂寥。
一场雨骤然袭来，从窗台落了进来，雨点落在大理石的地砖上，细碎的响。
今天的月光似乎是冷的。
程栀在厨房冲了热牛奶端出来，推过去放在祁纪阳面前，她垂眸看他。
从本家回来以后，祁纪阳就一直不太对劲，特别是上去找了宋倩以后，两个人似乎吵了一架，祁纪阳下来的时候眼尾都是红的。
她坐到祁纪阳旁边，伸手抱了抱他，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话，祁纪阳的手臂收紧，额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对不起。”
“小橙子，对不起。”
祁纪阳轻声地说着，卸下一身的骄傲和不逊。
曾经的祁纪阳在程栀眼里，是对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的那个人，他一直散漫又不羁，但现在的程栀才渐渐明白，他只是在伪装。
如果一切都不在意，或许就真的不会觉得难过了。
掩藏在那样骄傲下的，也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说什么对不起啊。”程栀轻叹，“我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祁纪阳没说话。
程栀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说：“你是不是跟阿姨吵架了。”
祁纪阳嗯了一声。
虽然没有很大声的争吵，但祁纪阳最后把话说得很绝。
他还说，“你的眼里只有利益，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当作是商品，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是可以这样衡量的。”
“你不是很清楚吗。”
“这么多年，这个家没有一丝人情味，全像是冷冰冰的石头，这个家里有谁还有感情吗？”
宋倩最后问他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
“小祁，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
祁纪阳没有肯定回答她，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她从来没有找到过正确的方式。
程栀哄着他，“我没关系的，真的。”
祁纪阳的声音有些闷，“不用。”
他说，“你不用管这些，我妈的事情。”
程栀一声轻叹，声音依旧温柔：“我不是很久之前就说过了吗，我接受每一个挑战，并且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知道我们俩要长久的在一起一定要面对这些问题。”
“祁纪阳，这就是现实呀。”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什么都不会，就只揣着一颗热烈的，爱着你的心，那我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站在你身旁。”
“阿姨的想法是没错的，你家这样的情况，确实不能随随便便的呀。”
“你这么想，她会这样考验我，其实是因为…”程栀顿了顿，笑了声，“是因为她内心也是希望我们能结婚的，不然真的是玩玩而已，她连考验我的心都没有呢。”
程栀终于把祁纪阳哄好了些，她这才认真地跟祁纪阳解释。
“你是不是觉得阿姨这样做，有点没有人情味…”程栀能猜到，“但这是她做事的方式，我也想要尊重。”
“而且其实阿姨要带我去晚宴这件事，我觉得挺好的。”程栀顿了顿，“这是属于我的机会呀，正好，我也可以证明一下自己。”
“虽说恋爱是我们俩的事，但如果阿姨想要的是一个有用的儿媳，那我也可以去的，毕竟嘛…”
“谁也不希望自己经历一段父母不祝福的感情嘛。”
她有这个底气，所以不会惧怕挑战。
程栀永远都是这样面对难题。
能给他无限的力量，从一开始到现在，程栀永远都是这样积极又向上。
十七岁的程栀，高三，站在校友表彰墙前面，转头对他说。
“祁纪阳。”
“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让每个会看不起我的人都为之震惊和感叹。”
在这个世界见过太多不公，程栀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有很多。
但她可以改变自己，成为更有用的人。
让所有诟病的人都不再有异议。
现在，她终于站在这个位置。
不再害怕，不在彷徨，不再犹豫。
**
天气依旧冷。
每周一的时候裴淮都会来工作室开个会，今天也不例外。
程栀继续忙着工作，手上给邬白薇的那套，每个细节都是她亲自过手精修。
裴淮专门来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看程栀修图，像班主任在守着学生写作业，看了很久，说了一句：“这套挺好看的。”
程栀笑了声，“也不看看是谁拍的。”
“不愧是我们工作室的首席啊。”裴淮也不吝啬夸奖，随后感叹，“好久没见到这样的白薇了。”
程栀修图的手稍微顿了顿，“你们认识很久了吧，比她之前交往那个人都要早。”
“嗯。”
程栀完全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去：“那你怎么被别人抢先了？”
裴淮没反应过来。
程栀一挑眉：“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都没下手，就眼睁睁地看着邬白薇跟别人谈恋爱啊？”
裴淮：……
沉默了几秒。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裴淮问。
“很早。”程栀说，“白薇跟你说她分手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整个人都开始发光了。”
裴淮：……
裴淮之所以之前能一眼看穿祁纪阳，也是因为自己差不多也陷入了同样的僵局。
“看着她谈恋爱的时候，会很难受吗？”程栀问他。
裴淮勾了勾唇，无奈：“她分手以后那段时间，其实更难受。”
刚分手的邬白薇整个人状态低迷。
裴淮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而难过，他也没有奢求过自己能走近她的心。
只是看到她不开心，就会觉得难受。
程栀点了点头，想着要是自己跟祁纪阳也这么错过，多年以后看到对方带着自己的对象出现。
估计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吧。
好在，她喜欢的人也还在等他。
这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程栀刚想继续说点什么，门忽然被敲响。
“进来。”
助理开门，先打了招呼：“程姐，裴总。”
“怎么了？”程栀问。
“邬小姐和她爸妈都来了，现在在VIP休息室等你…”
程栀愣了一下，随后说：“好的，我马上来。”
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造访，程栀和裴淮是一起去的，刚刚进去，邬白薇爸妈一看到裴淮就热情地招呼。
“小裴！”
“你今天也在啊？”
裴淮点了点头：“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程栀伸出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程栀。”
“你好，久仰。”邬父缓缓开口，“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
程栀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她说：“没什么。”
“我和白薇妈妈这次刚好有事要回南城，所以说来亲自见见你。”邬父说，“也是为了再跟你说说之前的提的那件事。”
程栀点头。
“白薇说，你是想这套照片拍完以后再来签字。”邬父转头看了一眼邬白薇，“不过其实我和她妈妈的想法是…”
“这是上次的报酬，至于拍照的这部分，是另外的。”邬父说。
他说着，旁边的人拿出一份合同再次递给程栀。
“这么多次了，还是希望程栀小姐你能收下我们这份心意。”
程栀在原地站了会儿，她知道自己这次再拒绝，就对对方有些不尊重了。
已经提了这么多次，他们确实是觉得这件事对邬白薇影响很大很重要，明明工作已经很忙，但还是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拖了这么久，这次人家亲自拜访，程栀再拒绝就不好了。
程栀抿了下唇，随后说：“好。”
她拿过旁边的笔，在合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抬头笑了笑。
“谢谢。”
邬父摆了摆手，“我们才是谢谢你之前为我们白薇做的那些事。”
“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就好了。”
程栀应了声：“好的，那就先说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我们还觉得给你地回报不够呢。”
邬父说完，看了一眼裴淮，笑盈盈的：“小裴，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叔叔好久没见你了，谈恋爱了吗？”
裴淮的眼神落在邬白薇身上，扯出一个笑容。
“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谈呢！”邬父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抓紧哦。”
裴淮嗯了一声，声音放轻了点：“我还在等。”
邬白薇看了他一眼，说：“还在等心动嘉宾出现啊？别等了，赶紧的~别到时候祁纪阳都结婚了，你还单着啊。”
裴淮耸了耸肩：“说不定。”
几个人聊了会儿，也没久留，他们这次来就只是为了让程栀把合同签了。
签完那份合同，程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发信息问了祁纪阳：【邬白薇家的公司股份…值钱吗…】
【祁纪阳】：给了你多少？
【程栀】：不多呀，百分之一。
【祁纪阳】：上市公司百分之一也不少了。
程栀眼皮一跳，忽然觉得自己口袋沉甸甸的。
不过好像，她又看到自己跟祁纪阳靠近了一步。
两颗心的靠近是不够的。
其他的各方面实力上，也要慢慢靠近。
…
工作日忙碌着，时间转眼即逝。
周五，程栀只去了上半天，因为之前说好要晚上要跟宋倩一起去晚宴，程栀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以后就先回家收拾了。
前两天，宋倩给她打了个电话。
语气跟上次稍微有些变化，大概是因为祁纪阳。
宋倩对她说，“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不用勉强。”
程栀的态度很坚决：“我去。”
衣服是祁纪阳帮她选的，两个人一起去店里买了一套新衣服，穿在程栀身上干练漂亮。
她换好衣服，在祁纪阳面前晃了两圈。
“怎么样？”程栀微微挑眉，“不愧是我男朋友的眼光。”
祁纪阳嗯了一声，张开双臂：“过来。”
他总是这样让她过去抱一下。
程栀迈了两步，被男人一把揽进怀里，祁纪阳的下巴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辛苦了，小橙子。”
“不辛苦。”程栀说，“跟以前其他的时候比起来，这一点都不辛苦。”
最辛苦的时候，应该是自己还没有底气能配得上他，自己一边想着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离开他的时候。
“等我凯旋而归！”程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我一会儿送你。”祁纪阳说。
“不用啦，阿姨说会来接我一起去。”程栀笑着说。
话音刚落，程栀的电话就响了。
宋倩打来的。
“我在门口了。”宋倩对程栀住在祁纪阳这里，也没有感觉到很意外，“你收拾好了就出来吧。”
“好。”
程栀确认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她看着祁纪阳，说：“不要生气，不要再去想阿姨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对的。”
“她有自己的理由。”程栀握着他的手，挠了挠，“可能现在的我们还不能完全理解，但至少，我们现在要尊重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