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的吉斯……应该叫做毒蛇的吉斯才对。
“殿下,能看见您神采奕奕的模样,真是让我难以相信这是恩里克二世的葬礼,而不是您的加冕仪式。”吉斯公爵用最完美的仪态说着最恶毒的话,像是要给里士满公爵带上荆棘的王冠:“有凤凰新生于凤凰的安眠之地,丧服的里衬是加冕的红色,哭声伴随着加冕的钟声,奏响了耶稣的哀鸣。”
如果吉斯公爵的内涵对象不是里士满公爵,那么后者一定会为吉斯公爵的完美修辞而动容。
然而当如此优美的措辞是用来攻击自己时,里士满公爵便产生不了一丝一厘的浪漫之情,甚至在短时间内,都不知道如何回应吉斯公爵的人身攻击。
“阁下,我认为贵族的涵养不在于居高临下地讽刺一位未成年的绅士,而是在战场上展现自己身为男人的魄力。”一位意大利贵族打扮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里士满公爵的身边,冲着吉斯公爵不卑不亢道:“如果法兰西男人的魄力能有您现在的十分之一,也不会在帕维亚和米兰的战场上,输的让瓦卢瓦的祖先都为之羞愧。”
吉斯公爵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将那位突然出现的意大利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无比讽刺道:“如果这世上的私生子都能认清自己的位子,那么贵族的席位上,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名不副其实的人,您说是吗?小帕玛尔公爵。”
替里士满公爵发声的是法尔内塞家的亚历山大.法尔内塞公爵,他是查理五世的外孙,同时也是教皇保罗三世的曾外孙,但是因为父母都是私生子后代,所以在一些保守派贵族眼里,他也叫做私生子法尔内塞。
面对吉斯公爵的讽刺,从小到大都没少听见“私生子”一词的小帕玛尔公爵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即意有所指道:“至少一些无法选择出身的人,能够忠诚于上帝所派的唯一君王,而不像某些人那样,在自家君王的背后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到这儿,小帕玛尔公爵还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道:“希望您不会有朝一日地体会到坎特雷拉的滋味。”
吉斯公爵的瞳孔略略震动了一下,嘴唇也跟着快速抖动了一番,但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甚至还跟小帕玛尔公爵开起了玩笑:“虽然法尔内塞跟波吉亚家族缘分不浅,但是现任的甘迪亚公爵可是个圣人,绝不会成为第二个亚历山大六世。”
小帕玛尔公爵知道吉斯公爵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也不戳穿他,而是别有深意道:“是啊!正因为甘迪亚公爵是个圣人,所以没人相信他会用坎特雷拉去毒害别人。”
在吉斯公爵的眼里,小帕玛尔公爵的黑色眼珠像是毒蛇的竖瞳,让他想起了查理五世的眼睛。
说来也是讽刺。
跟举止异常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相比,不管是身为外孙的小帕玛尔公爵,还是已经被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杰洛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后代。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让腓力二世更加郁闷。
毕竟跟威廉三世形成鲜明对比也就罢了,可偏偏眼前还有两个参照物在无时无刻地证明自己的失败。
也难怪腓力二世会在老父亲死后,一直都戒备着自己异母弟弟和外甥。
吉斯公爵的后背衣料已经被汗水所打湿。他因小帕玛尔公爵的话,而联想到亨利二世近期对他的冷待,以及有关于玛丽.德.吉斯的死亡疑点。
如果别人真的以为是他杀了玛丽.德.吉斯,那么不仅是吉斯家的声望,就连他在国内的势力,也会一落千丈。
而就在吉斯公爵思绪杂乱之际,胡安娜王后的侍女约翰娜脸色阴沉地将里士满公爵带离了招待使臣的宴会厅,然后在吉斯公爵离开根特城堡后,让一群武装齐全的侍卫将其团团包围。
“女士,您这是什么意思?”吉斯公爵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所以在被刀尖指着鼻子的同时,还能跟约翰娜进行交涉:“围攻法兰西国王的使者,您是想让比利时与法兰西开战吗?”
“阁下,我并非是有意冒犯您,而是奉女王陛下之命,请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做客。”约翰娜的脸色跟她的客气用词并不相符,甚至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法兰西的军队已经在卢森堡集结,我想您能向女王陛下解释一下法兰西国王的此举用意。”
第179章 第 179 章
胡安娜王后捏着边境郡守送来的加急信, 站在根特城堡的窗口边出了神。
在不远的大教堂里,恩里克二世的遗体还被笼罩在神圣的白纱下,并没有得到永恒的安宁与上帝的祝福, 但是在这如此关键的时刻里, 胡安娜王后却要将心思放在蠢蠢欲动的法兰西上,时刻戒备着亨利二世会在她父亲的葬礼上,直接将比利时或者佛兰德斯给一锅端了。
“威廉知道法兰西正在卢森堡与比利时的边境上,集结军队吗?”胡安娜王后的指甲在信封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月牙印记, 在约翰娜带人将吉斯公爵控制后, 十分焦躁地问道:“你说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么?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里, 做出让人联想翩翩的举动。”
说罢, 胡安娜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然后多问了一句:“西班牙那边已经知道了法兰西的行为吗?还是说, 法兰西动向背后, 也有西班牙的影子”
“陛下, 我认为亨利二世不大可能与腓力二世结为联盟。”约翰娜回答道:“如果真的要进军尼德兰,那么腓力二世不可能在查理五世还没有彻底放权的当下,让小帕玛尔公爵公爵来吊唁你的父亲。”
要知道小帕玛尔公爵可是法尔内塞家的继承人, 要是他死在了尼德兰,那么西班牙在意大利的十年布局可就毁于一旦。
这对于野心勃勃的腓力二世而言,无疑是让他看着美第奇在意大利做大。
胡安娜王后觉得现在还不能放松对西班牙的警惕,毕竟亨利二世都能将吉斯公爵送来当活靶子, 那么西班牙将小帕玛尔公爵送来,也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
哪怕胡安娜王后对法兰西的行为感到出奇的愤怒, 但是为了比利时和佛兰德斯的未来, 她还是不能对空手而来的吉斯公爵处以惩罚。
只是……
“吉斯公爵, 怕是要成为法兰西的弃子了。”胡安娜王后分析道:“如果能借我的手杀掉吉斯公爵, 那么亨利二世就有了现成的开战理由,并且能正大光明地监护吉斯公爵的继承人,而我要是不杀掉吉斯公爵……”
“那么您与洛林公国,还有吉斯公爵的关系便会进一步恶化。”约翰娜曾与胡安娜王后暂住过弗朗索瓦一世的宫廷,所以在那里与吉斯公爵有了交际。
对于弗朗索瓦一世将亲姐姐嫁给新教徒的决定,身为天主教拥护者的吉斯公爵可谓是不满至极。
而在胡安娜王后头疼无比的同时,西班牙大使和远在英格兰的威廉三世,也闻讯而动了起来。
小帕瓦尔公爵不相信远在西班牙的外祖父会收不到法兰西的军队动向,但是他很好奇的是,胡安娜王后会怎么处理目前的死局。
可以说,吉斯公爵就是亨利二世抛出的毒饵,不管胡安娜王后上不上钩,她都得脱一层皮。
“也许威廉三世会有其它的解决方法。”小帕玛尔公爵比起担心胡安娜王后的处境,更要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
毕竟他可是皇帝的外孙。
如果法兰西人真的进攻比利时,那么小帕玛尔公爵很有可能被胡安娜王后或是亨利二世拿去跟皇帝谈条件。
可是小帕玛尔公爵就是想逃离此地,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比利时的边境已经被法兰西封锁了一半,而走水路就要通过威廉三世所掌控的英吉利海峡。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有人要拦下小帕玛尔公爵的逃离步伐。
况且在约翰娜带人押走了吉斯公爵后,胡安娜王后的心腹便包围了根特城堡。
虽然名义上是在保护来宾们的人身安全,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时,那么他们就是胡安娜王后的谈判筹码。
毕竟跟西班牙使者相比,法兰西使者的数量肯定是多了不止一倍。
至于英格兰使者……
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不会阻止他们去跟威廉三世汇报情况。
而在并不遥远的英格兰,得到法兰西军队动向的威廉三世,并没有露出跟胡安娜王后如出一辙的慌乱表情,反而气定神闲道:“我就知道亨利二世要在恩里克二世的葬礼上闹上一番。只是他这一次的手笔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对峙后的收场,会成为影响欧洲格局的大问题。”
被国王连夜召入宫的塞西尔爵士在路上灌下一大杯咖啡,以保证他能有清晰的脑子来商谈比利时的突发状况。
约翰.达德利知道这是他大展拳脚的好机会。要是亨利二世真的入侵比利时,那么英格兰海军一定会最先行动起来。
不仅是普尔和南安普顿的驻军,甚至连威廉三世在怀特岛的军事设备,也能进行一番尝试。
只是跟约翰.达德利相比,马修.斯图亚特要显得更加谨慎一些。
他很清楚这是基督教世界里的最大对峙,甚至说的更严重一点,尼德兰的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引发新教和天主教的第二次大型战争,并且将威廉三世好不容易维持住内部的平定,摧毁得一干二净。
“我应该改变一下对亨利二世的看法,他的战略眼光其实并不逊色于其父。”威廉三世已经搞清楚了亨利二世到底想干什么,所以更加为对方的疯狂而感到心惊胆战。
“您的意思是,法兰西国王其实并不想开战,而是想借此与您和西班牙国王进行谈判?”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十分敏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意外举动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沃尔辛厄姆阁下,您到底是在说些什么?”约翰.达德利的政治眼光比不上在场的其他三人,所以没有搞清楚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塞西尔爵士看了眼这位海军大臣,代替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反问道:“如果真的开战,您认为英格兰就一定会占上风吗?”
“且不谈法兰西这次没有西班牙或者德意志诸侯在东边牵扯军力,就说那些参加恩里克二世葬礼的贵族们。光是安排他们,就需要在外交上付出极大的努力。”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补充道:“虽然闹事的是法兰西,但是那些贵族们多少会认为自己是受了比利时的牵连,所以会向胡安娜王后,甚至是国王本人,要求各种各样的补偿。”
“恐怕这也是亨利二世会在此刻发难的主要原因。”塞西尔爵士也和威廉三世一样,在此前太过于小看亨利二世的执政能力。
真是不怕无赖甩流氓,就怕耍流氓的无赖是个文化人。
“陛下,您打算整么办?”马修.斯图亚特从未遇见如此棘手的情况,所以下意识地看向威廉三世,希望他能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英明决策。
“如果真的要开战,我们也未必会孤军奋战。”威廉三世冷不丁地说道:“跟比利时的困境相比,花钱消灾也不是让人接受不了的决定。”
“您的意思是……”
“资助奥地利和佛罗伦萨进攻米兰公国,然后为了惩罚一下亨利二世的肆意妄为,我们把下诺曼底也一并拿下吧!”威廉三世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一来,西班牙的腓力二世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也会在势单力薄的布列塔尼的诱惑下,对法兰西发起进攻。”
威廉三世说到这儿,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表达了他一定要对法兰西还以颜色的决心:“如果真的就这么与法兰西议和,那么我和胡安娜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可是陛下,奥地利真的会攻打米兰公国吗?”塞西尔爵士还是有些犹豫道:“毕竟在米兰公爵去世后,有关于米兰公国的归属权,一直都是充满争议的话题。”
虽然法兰西和西班牙轮流接过米兰公国的控制权,但是有关于米兰公国的归属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最合理的解释。
一旦奥地利进攻米兰公国,那么意大利的平衡将又一次被打破,甚至有可能引发哈布斯堡的内部战争。
“可是陛下,奥地利真的会在违背皇帝意愿的情况下,进攻米兰公国吗?”马修.斯图亚特还是有些犹豫道:“毕竟法兰西可不会相信这是奥地利大公的个人决定。”
“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奥地利的斐迪南会想不到吗?”威廉三世反问道:“如果是你坐在奥地利大公的位子上,还能对查理五世忍耐多久?”
马修.斯图亚特无法回答威廉三世的话,因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查理五世一边用土地吊着自己,一面将所有的哈布斯堡领地,都交给亲生儿子的操纵。
说实话,奥地利的斐迪南已经算是这个时代里的绝世好弟弟,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帮哥哥拉扯着德意志诸侯,一面为哈布斯堡家族战斗在对抗奥斯曼帝国的第一线。
可是面对如此劳苦功高的斐迪南,查理五世又给了他什么?
本该属于斐迪南妻子的匈牙利,愣是被民族主义者被分裂了一半有余,而波兰的王位也在特兰瓦西亚亲王的鼓动下,与奥地利的斐迪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眼看着自己的儿女将会过上没有家底的生活,斐迪南对查理五世的唯一诉求,就是米兰公爵的位子。
然而查理五世还是让斐迪南失望了,所以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发生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争执。
同时也让威廉三世成功撮合了查理五世的两大苦主(斐迪南和科西莫一世),从而拥有了挟制西班牙的力量。
“我已经理解了您的意思,近期就会派尼德兰的商人们,带着大笔的现金去拜访科西莫一世,还有奥地利的斐迪南大公。”塞西尔爵士回应道:“也请达德利爵士和掌玺大臣也做好进攻下诺曼底的准备。如果我们在上诺曼底登陆,那么比利时的边境压力也会随之减轻。”
“你让前去佛罗伦萨的使者帮我给科西莫一世带一句话。”威廉三世双手合十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要是还惦记着托斯卡纳大公的头衔,以及下任教皇的位子。就请把握好这次机会,让腓力二世和查理五世都看到他的决心。”
第180章 第 180 章
“英格兰那边还没有大型动作吗?”亨利二世计算着恩里克二世的去世时间, 在卢浮宫的王座上不安地打着手指,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成功,或者失败而做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