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好的地方想, 如果新王后再让国王陛下感到失望,那么您的地位只会更稳固。”理查德.克伦威尔并不看好珍.西摩的这一胎,因为后者直到二十八岁才初次生育,而且亨利八世已经近五十岁了,他的体重和腿伤也不支持他在床上过于卖力:“我听说国王陛下有意让您的养女——诺丁汉女伯爵,嫁给他和佩罗特夫人的私生子,好让后者获得继承王位的权力。”
“父亲只是暂时有这个想法而已,至于要不要实施, 还得等约克公爵出生后的第三部 《继承法案》。”威廉.都铎在来威尔士前已经正式收养玛丽.菲茨罗伊为养女, 所以在官方文件上, 后者的名字也被改为玛丽.都铎, 和她的外祖母, 大姑母同名。
可谓是一家子都叫玛丽。
“如果可以, 我会在继位后取消约翰.佩罗特(亨利八世的另一位私生子)与小玛丽的婚约。”威廉.都铎对这桩婚事并不感冒,甚至称得上不满:“我们又不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叔叔和侄女怎么能结婚呢?”
更别提小玛丽的父母,埃利诺.布兰登和亨利.菲茨罗伊本就是表兄妹结婚,所以生下的小玛丽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要是再让小玛丽和亲叔叔约翰.佩罗特结婚……
威廉.都铎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哈布斯堡家族的地包天式长下巴,以及后世的图坦卡蒙复原图,觉得有必要阻止家族里越来越乱的联姻现象。
他记得哈布斯堡王朝没落的原因之一,就是近亲结婚导致他们后代至少遭受两种遗传病的折磨,最终引|爆在最后的直系成员——西西里国王查理二世的身上。
查理二世在出生时得了个“奇迹之子”的称号,因为他的四位兄长都死在他出生以前,所以他的父亲不得不娶了儿子的未婚妻,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女,来延续西班牙那一脉的哈布斯堡王位。导致在父系上,查理二世是查理五世的重孙,“疯女”胡安娜的第五代继承人,但是在两百年的十一次近亲婚姻里,查理二世的直系祖辈里有两对是舅甥,两对是堂兄妹或兄妹,这就导致父系一脉的近交系数从0.025暴涨到0.25。
也就是说,查理二世有四分之一的基因和他父亲完全一样。
这个出生时被冠以“奇迹之子”的末代血脉因为“哈布斯堡唇”而导致下巴与舌头太大,难以说出完整的语句,并且患有肾衰,跛足,癫痫,头大,以及肠胃颠倒等多种疾病与畸形,这也为他在临终前谋得一个“中魔者”的称号——因为这位“奇迹之子”只活了三十八岁,死前不仅精神过敏、举止怪异,而且被遗传病折磨得牙齿和头发全部掉光,耳聋眼瞎到只剩下鼻孔在呼吸。
威廉.都铎很难想象自己,或是玛丽,莉兹,乃至小玛丽的后代要遭受这种折磨。
虽然阿拉贡的凯瑟琳和珍.西摩都与亨利八世有亲戚关系,但那是三代前的事情,所以二者间并没有太大的基因重合,而玛丽公主那边,她和洛林公爵的交集也都集中在瓦卢瓦祖先那一块,所以基因的重合率也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然而到了威廉.都铎和小玛丽这儿。
年幼的威尔士亲王毫不怀疑,野心勃勃的亨利八世想让他迎娶一位法国公主或是西班牙公主,好让弗朗索瓦和查理五世也尝尝被吃绝户的滋味。
但是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威尔士王妃并不是托马斯.克伦威尔想看到的,而且威廉.都铎也不是很想娶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女为妻,至少法国那边,他跟对方的关系还是三代前的事情。
当然,考虑到英格兰岛国内的利益,威廉.都铎也考虑过还未出生的玛丽.斯图亚特,但是二者十几岁的年龄差决不是亨利八世愿意耐心等待的。再加上玛丽.斯图亚特的祖母是亨利八世的亲姐姐,所以威廉.都铎要是能早点结婚生子,没准自己的儿子能娶一位苏格兰女王。
可就算减了一辈,威廉.都铎的儿子与玛丽.斯图亚特还是第二代表姐弟,血缘太近了。
“近亲关系可以通过教会的赦免来解除。”理查德.克伦威尔以为威廉.都铎是在担心诺丁汉女伯爵会因近亲结婚而触犯上帝,所以还纳闷威廉.都铎什么时候这么虔诚了:“国王陛下是信仰之首,所以能自行解决诺丁汉女伯爵和约翰.佩特罗的亲戚关系。”
“可是国王陛下的赦免,真的能代表上帝的意思吗?”威廉.都铎没法用后世的科学来跟理查德.克伦威尔讨论近亲的危害性,所以只能从宗教方面来解释道:“正因为人类有罪,所以上帝才会定下一系列的准则来约束我们。可是知恶犯恶,不就和知法犯法是一样的吗?况且近亲结婚下的死产,难产,以及畸形的案列比比皆是,我是断然不能这么做的。”
说到这儿,威廉.都铎还刻意暗示道:“只希望查理表兄别动了亲上加亲的念头,而父亲也别给我聘一位西班牙公主。”
所以理查德.克伦威尔,赶紧给你老爹透个信,让他拦住亨利八世想要替威廉.都铎找位西班牙公主的念头,顺便将斯图亚特家的那位也拦在襁褓之中。
回到伦敦的威廉.都铎发现汉普顿宫里满是欢乐的气氛。
虽然阿拉贡的凯瑟琳和安妮.博林都是在白厅宫或者格林尼治宫里,依次生下她们的孩子,但是考虑到汉普顿宫的设施更为豪华,再加上珍.西摩的预产期在秋冬季,所以亨利八世让人将汉普顿宫的王后房间修葺一新,做出让孕妇搬进新房间的谜之操作。
威廉.都铎:你这到底是护妻啊!还是杀妻啊!这么对待珍.西摩真的好吗?
彼时的威廉.都铎才想起中世纪的孕妇必须要在阴暗的,空气不流通的环境里进行修养,这无疑是培养细菌的绝佳场所,并且导致孕妇体内的维生素D合成不足,胎儿出现缺钙乃至佝偻病的情况。
也难怪很多贵族成员会有骨骼方面的问题,而爱德华六世和玛丽公主的体质也正是在娘胎时,就被这一制度给祸害了。
“王后陛下,威尔士亲王来了。”按着规矩,在萨福克公爵夫人去世,玛丽公主出嫁后,威廉.都铎和弗朗西丝.布兰登将弥补亨利八世的空缺,来见证珍.西摩的怀孕,以及生产。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就获得了珍.西摩的充分信任。对于弗朗西丝.布兰登和威廉.都铎的到来,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感到如临大敌,甚至带了些难以掩饰的敌意。
“殿下,欢迎您的到来。”怀孕状态下的珍.西摩多了些引人注目的母性,甚至之前的战战兢兢也缓和了不少,整个人也更有王后的气场:“很抱歉让你无从落脚,因为我刚搬进来,所以还没把房间收拾好。”
珍.西摩满是歉意地向威廉.都铎表达了自己的招待不周,令弗朗西丝.布兰登感到一丝丝的不悦,但是威廉.都铎却没有表示不满:“父亲要参加玛丽的婚姻,我便该承担起照顾您,以及约克公爵的职责。只可惜我的年纪和身份并不适合住在您身边,所以父亲和萨福克公爵决定让赫特福德伯爵夫人和多塞特侯爵夫人来照顾你的日常起居,并且由您的兄长来顶替我在这之中的实际作用。”
简而言之,就是威廉.都铎只担名头,不担责任。
况且威廉.都铎在戒备西摩一家的同时,后者也不放心让威尔士亲王真的行使照顾珍.西摩的责任,甚至阴谋论地认为威廉.都铎并不期待合法次子的诞生。
“我也只是来看看您的状况,就不在这儿多呆了。”威廉.都铎扫了眼紧闭的窗帘和燃烧的炉火,同珍.西摩寒暄了几句便退出房间,结果在走道上遇见了加德纳主教。
“殿下。”精神抖擞的加德纳主教是国内天主教的领头者,也曾在安妮.博林崛起之时,短暂地加入过维护凯瑟琳王后和玛丽公主的沃尔西派。但是当这二者相继远离后,他对偏向克伦威尔父子的威廉.都铎便冷淡了许多。
“您是来给王后做休息时的祷告吗?”威廉.都铎冲着加德纳主教点了点头,貌似无意地问道:“那就麻烦您了。”
“能替国王陛下办事,称不上麻烦。”加德纳主教的表情很温和,但是眼睛里却压抑着怒火:“您的母亲,阿拉贡的凯瑟琳怀孕时,也是我遵循英格兰历代王后的传统,为她最怀孕时的祷告。也希望在威尔士王妃怀孕后,我也能为她进行怀孕祷告。”
“那得看我父亲怎么说,毕竟我离结婚可还差几年。”威廉.都铎轻轻笑了笑,然后在跟加德纳主教告别时磨了下牙,思考起天主教一派会不会倒向珍.西摩。
第62章 第 62 章
自打扒上威尔士亲王这艘大船后, 约翰.达德利便深刻体会了仕途上阻力,比他刚来伦敦时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几乎是以摩擦系数趋近于零的架势, 乘火箭的速度一飞冲天,在宫廷里也只逊色于两任王后的兄弟, 以及能力逆天的托马斯.克伦威尔。
至少跟那些还在当侍卫的苦哈小贵族相比,约翰.达德利十分感谢托马斯.克伦威尔和威尔士亲王的提携之举,所以在拿下打击海盗的肥缺后,他十分上道地送上一份又一份的孝敬, 远比西摩兄弟要懂得维护人际关系。
“他倒是乖巧。”威廉.都铎在与托马斯.克伦威尔见面时, 同他谈起约翰.达德利的事情:“自己都没吃掉一点, 就先把最肥的地方孝敬给各方人员。想必过不了几年, 他就会成为父亲最喜欢的臣子之一。”
到底是能把权倾英格兰的护国公都送上断头台的能人,不到四十就经历过几次大起大落的约翰.达德利, 远比爱德华.西摩要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所以在面对白厅宫的几座大山时, 他所表现出的谦卑, 几乎弯腰到要亲吻鞋尖的程度。
就连一些身分不高, 并不是贵族出身的仆从, 也对这位出手阔绰,气质温和的新贵多有美言。毕竟在英镑的重量下, 很多人嘴角的弧度都会真实不少。
“也是您眼光好, 所以能找到这么一位识趣的手下。”托马斯.克伦威尔知道约翰.达德利没少打点亨利八世的仆从, 甚至对理查德.克伦威尔和他自己,也是多有贿赂:“您看上去不想吐出这笔钱?”
“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是在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的前提下,这送上门的蛋糕,又有谁会拒绝呢?”威廉.都铎最让托马斯.克伦威尔欣赏的,就是他记得手底下人的每一份好处,所以那些追随他的人才会更加卖力地为主子办事。
例如理查德.克伦威尔和布兰登姐妹。
在威廉.都铎地操纵下,前者过几年就会受封男爵,后者也得到了萨福克公爵的财产继承权,所以是坚定的威尔士亲王党。
“您知道,约翰.达德利虽然被称为爵士,但是他身上并没有爵位。”托马斯.克伦威尔不经意地建议道:“他的继父虽然是爱德华四世的私生子,本身也保有莱尔子爵的身份,但是伊丽莎白.格雷夫人(约翰.达德利)早已去世,所以这莱尔子爵的位子,按理是不能落到他身上的。”
“可是他把我父亲哄高兴了,又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他争取一下。”威廉.都铎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意有所指道:“倒是您,掌玺大臣阁下,估计这几日没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此话怎讲?”托马斯.克伦威尔双手合十地放在膝盖上,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您的耳目遍布欧洲,总不会连汉普顿宫里的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吧!”威廉.都铎知道托马斯.克伦威尔是在跟他装傻,否则对方这几日也不会频繁地来找他:“您跟加德纳主教的关系好吗?我记得在安妮.博林的审判上,你们可是很默契的”
“当然。”托马斯.克伦威尔自嘲道:“好到他至今都在后悔没能在安妮.博林的审判里找到我的差错,然后将我这个最靠近国王的异教徒吊死在伦敦塔上。”
“那他估计要后悔很长时间了。”威廉.都铎转了下右手的红宝石戒指,意味深长道:“估计你前脚被吊死,我后脚就暴毙。若论对国王,乃至英格兰的影响力,估计加德纳主教更讨厌我。”
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脸色略有缓和,因为他能确定威尔士亲王和他一样,都是加德纳主教的敌人,所以也向威廉.都铎透露了自己的担忧:“王后陛下是虔诚的天主教信仰,我想加德纳主教有可能支持未来的约克公爵。”
“啧!他支持又有什么用?”威廉.都铎露出个辛辣的笑容,这让托马斯.克伦威尔联想到了亨利八世:“珍.西摩和国王陛下举行的是新教的结婚仪式,所以在天主教信仰里,约克公爵只是个私生子,而在天主教信仰里……”
“珍.西摩背叛了她的信仰,所以约克公爵还是私生子。”托马斯.克伦威尔很有默契道:“但是在法律上,国王陛下会坚持他的次子是合法的婚生子,所以您所说得一切,都不能在明面上说破。”
【这可不一定。】
威廉.都铎想起他在安妮.博林当上王后前所做的一系列准备,语气稍稍一转道:“如果国王陛下在法律上坚持约克公爵是合法的婚生子,但私心里并不确定他是自己的儿子,会怎么样?”
托马斯.克伦威尔的眼睛微微一眯,同威廉.都铎对视了一会儿,缓缓道:“愿闻其详。”
“给王后问诊的医生是沃尔西主教举荐给国王的,而且他还曾负责过我母亲的怀孕事宜。”威廉.都铎轻描淡写道:“您是沃尔西主教去世前最信赖的秘书,我想您有法子跟对方搭上话,然后让他说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说罢,威廉.都铎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以降低托马斯.克伦威尔的戒备:“我不想直接伤害怀孕的妇女和未出生的孩子,但也不愿看到加德纳主教和西摩家逐渐做大。”
如果威廉.都铎要让珍.西摩一尸两命,那么托马斯.克伦威尔要重新审视自己是否找对了追随对象,防止威廉.都铎有天会更残忍地对待自己。
毕竟对方可是亨利八世的儿子。
“您想让对方告诉国王什么?”
“王后的预产期在几月?”
“十一月,宫廷医生估计王后是在二月份怀上了孩子。”
“你让他告诉父亲,王后是在一月怀上了孩子,预产期在十月。”威廉.都铎记得历史上的爱德华六世就是十月份出生的,所以想在出生日期上动点手脚:“父亲是在二月份启程去的加莱,所以王后不大可能在二月怀上孩子。”
“可是殿下,女人的孕期本就是不确定的事情,差一两个月又有什么区别呢?”托马斯.克伦威尔有些摸不着头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