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红衣大主教格兰维尔便是被查理五世派来看住腓力二世的眼线之一,这位严肃的保守派老人服务过西班牙的多位统治者, 所以深得查理五世的信任, 也是腓力二世的启蒙老师之一。
“陛下, 阿尔瓦公爵已经剿灭了萨伏伊公国的精锐部队, 我想您很快便会等来胜利的好消息。”格兰维尔主教不怕腓力二世战败, 他就怕年轻气盛的国王会冲到前线去送死。
自打葡萄牙的伊莎贝拉去世后, 查理五世便没有再婚,所以他的继承人唯有伊莎贝拉皇后的独子——腓力二世。
而眼下,腓力二世虽然有了儿子阿斯图里亚斯亲王,但毕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还不知能不能长大,所以查理五世严禁自己的儿子上前线,又派了阿尔瓦公爵和格兰维尔主教去辅助他。
“威廉三世所承诺的粮食和借款只到了四分之一,因为他对西班牙信用的评级不高, 再加上法兰西的有意阻拦,所以……”格兰维尔主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腓力二世粗暴地打断了。
“别跟我提什么法兰西的阻拦, 那个英格兰的抠门混蛋在海域被全面封锁的尼德兰战争里, 都能想方设法地跟纳瓦拉搭上线, 难道会在这个时候被束手束脚住?”要不是查理五世逼着腓力二世向英格兰派出使者,这位比父亲还激进的天主教保守派绝不会跟英格兰的异教徒有一丝一缕的联系——哪怕前者在血缘上,算是腓力二世的表舅。
格兰维尔主教无奈地叹了口气,尽可能地耐心劝解道:“陛下,您还需要英格兰地帮助。”
“倘若威廉三世跟亨利二世达成了联盟,那么西班牙要面对的,就是第二场尼德兰战争。况且热那亚共和国的银行家也支撑不了多久,而意大利的银行家都自顾不暇,哪还能为您提供贷款。”
腓力二世也不是不能理解格兰维尔主教的话,但是这开局的不利,让一直想在父亲面前做点成就的年轻国王,感到分外沮丧:“我们现在的资源还能撑多久?”
因为是与奥地利的联军,所以腓力二世还得把英格兰的物资分一半给叔叔。
至于那些个德意志诸侯,都等着奥地利攻破勃垦第伯国后,从中分得一杯羹。
毕竟那里可是法兰西的税收大户之一,光听名字都能联想到金币的碰撞声。
“至少还能撑半个月。”格兰维尔主教回复道:“如果能打下萨伏伊公国或是勃垦第伯国,那么威廉三世便会把剩下的贷款一次性付清。”
所以西班牙目前的压力并不轻,甚至有种被卡喉咙的急迫感。
而就在这沉默的时刻,一个脸上带血的信使来不及整顿自己的仪容,进门便是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十分兴奋道:“陛下,英格兰人已经出发了?”
“出发?”腓力二世一时没搞懂信使到底在讲什么,但是老道的格兰维尔主教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追问道:“是在加莱登陆了吗?”
考虑到金雀花那一脉对法兰西王位的执着,格兰维尔主教以为威廉三世要以加莱为踏板,从亨利二世的手中夺回曾属于金雀花家族的安茹伯国。
然而使者却摇了摇头,说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答案:“是诺曼底,英格兰的海军正向诺曼底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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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准备好了吗?”第一次出征的威廉三世顶着毛毛细雨,在南安普顿的港口处第一次看到了海军支出上的吞金巨兽——“伟大的亨利号”。
这是亨利八世在长期的海军备战中,所建造的第一艘偏舷齐放的风帆战舰,其吨位完全能与詹姆斯四世所建造的“伟大的迈克尔号”相提并论,其舰内不仅载有43门重炮与141门轻炮,更是还配有总排水量超过一万吨的53艘战舰。
并且其中的主力战舰在威廉三世的当政时期,突破了十位大关。
当然,与这炫酷的外表相匹配的,是吨级单位那庞大的运作费用。
“伟大的迈克尔号”在苏格兰服役期间,每年的开销就占据了国库的十分之一,以至于在詹姆斯四世战死后,它被典当给法兰西海军,以缓解苏格兰的经济压力。
而这艘1000吨级的战舰到了法兰西人的手里,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以至于诺曼底总督每年都要额外申请一笔费用,去维持“伟大的迈克尔号”的运作。
威廉三世之所以延缓英格兰海军的出发时间,一方面是让西班牙人和奥地利人消耗法兰西的主要军力,而另一方面,就是想让“伟大的迈克尔号”离开诺曼底,从而给英格兰的登陆减轻压力。
这也格兰维尔主教会以为威廉三世要在加莱,而不是诺曼底登陆的主要原因。
况且亨利二世已经赶往萨伏伊前线,所以国内代政的是戴安.德.普瓦捷和旺多姆公爵安东万.德.波旁。
而这二者又是万分提防胡格诺派的保守人士。
所以当拉罗歇尔的叛乱又起,而萨伏伊公国的前线摇摇欲坠时,法兰西的两位摄政者决定将“伟大的迈克尔号”和布列塔尼伯国的海军都迁移向西班牙最薄弱的巴斯克自治区,试图用偷家的方式,来转移西班牙的海军主力。
旺多姆公爵本以为有着波多尔地区和阿基坦公国作为补给地带,再加上他们没有调离诺曼底和鲁昂的陆军部队,所以不用担心英格兰人从加莱直接抄家到巴黎。
然而他们还是嘀咕了威廉三世的魄力,以及英格兰的两代君主在海军上的庞大投入,与长期布局。
当法兰西的主力军队都被调离了西边领土,再加上以“伟大的迈克尔号”为首的千吨级战舰也与西班牙的守备海军搅成一团。
因此在威廉三世的眼里,这时的诺曼底公国和鲁昂伯国脆弱得堪比一张薄纸。
哪怕旺多姆公爵和戴安.德.普瓦捷并未放松对英格兰的戒备,但是以威廉三世的准备,拿下鲁昂和上诺曼底公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陛下,您是否要退后一二?等我们完全占领了诺曼底港口,您再出来也不迟。”诺曼底的前线上,约翰.达德利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庞,瞧着正在观战的威廉三世,忍不住提醒道:“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还请您退到后方,将战事交给我。”
因为炮火声过大的缘故,约翰.达德利几乎是毫无礼数地吼出了声,以至于他的脖颈处青筋暴起,脸庞涨得像是腐烂的番茄。
对于约翰.达德利的提醒,威廉三世不为所动地杵在原处,直到英格兰的战舰差不多打了六七轮具有杀伤力的轻炮后,才转身回复道:“攻占上诺曼底后向加莱行军,拿下鲁昂和阿图瓦伯国,不要继续深入到巴黎。”
“可是陛下,这是为何?”匆匆赶来的威廉.帕尔十分不解道:“这正是我们拿下法兰西的好机会,难道陛下您就一点儿也不心动吗?”
“拿下巴黎可不等同于拿下法兰西,况且亨利二世在萨伏伊的前线上,完全有可能东山再起。”威廉三世抹了把被雨水打湿的脸庞,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该贪功冒进:“法兰西几百年家底可不是我们一次就能打下来的。况且我们要是继续深入下去,亨利二世绝对会掉头来对付我。”
“即便亨利二世不退出萨伏伊的前线,旺多姆公爵,奥尔良公爵,以及阿基坦和布列塔尼的大贵族们也会将我逼退回去。”
“诚然,他们是不喜欢瓦卢瓦王朝,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愿意让一个英格兰人,去占据属于他们的领地。”
威廉三世分析道:“我们现在掉头去攻打鲁昂和阿图瓦伯国,还能吞掉法兰西的海岸防线,否则这次行军的收入就只有诺曼底。”
“你觉得一个与英格兰和加莱切割掉的诺曼底,能够在我们手里维持多久?”
无论是约翰.达德利还是威廉.帕尔,都无法对威廉三世的话,做出任何反驳。
诚然,继续深入到法兰西的富庶地区,是个极具诱惑力的选择,甚至有不少英格兰将领都做着进城后烧|杀抢|劫的美梦。
然而对于威廉三世而言,这只是占了一时便宜的短视行为。
法兰西人为什么那么痛恨西班牙人?
还不是对方在帕维亚战争里,不仅骑脸嘲笑法兰西人,更是将所有法兰西人的底|裤都扒的一干二净。
而那些英格兰将领所期待的事情,跟那些西班牙人所做过的事情,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威廉三世敢跟法兰西硬刚吗?
他不敢。
因为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到法兰西的三分之二。
况且尼德兰有一半是属于恩里克二世,甚至在未来的三十年里,也不可能被都铎王室收入囊中。而且荷兰并入英格兰领地还不到五十年,所以威廉三世才要用放宽市场,尤其是给犹太人提供便利来收买荷兰的贵族和商人们。
一旦英格兰真的跟法兰西爆发全面战争,那么威廉三世敢肯定自己的岳父或者那些个表面臣服于自己的荷兰人,绝对会摔碗骂娘地保持中立原则。
因此,在这些考量下,威廉三世还是需要西班牙来挡住法兰西人的怒火,避免自己成为亨利二世的头号打压对象。
第147章 第 147 章
对于久居深宫的凯瑟琳.德.美第奇而言, 搬到舍农索城堡的命令,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被迁移到另一个囚笼里。甚至因为舍农索城堡已经被判给戴安.德.普瓦捷的缘故, 凯瑟琳.德.美第奇能够清晰地体会到,往来的仆人们都用一种含蓄而又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她。
仿佛是在说, 你这个当摆设的王后为什么要杵在这儿。
对此, 戴安.德.普瓦捷依然能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甚至主动照顾怀孕的凯瑟琳.德.美第奇, 帮助她分娩下第四个儿子, 也就是历史上的查理九世。
“陛下,我刚刚从孔代亲王那儿打听到消息, 说是英格兰人已经占据了上诺曼底地图, 现在正向鲁昂和阿图瓦进军。”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侍女伊莎贝尔.德.利默伊好不容易躲过戴安.德.普瓦捷的眼线, 趁着女主人祷告的空隙, 将搜到的情报一一道来。
凯瑟琳.德.美第奇正在为自己去年夭折的次子路易.德.瓦卢瓦所祈祷,在听了伊莎贝尔.德.利默伊的汇报后,也只是轻轻地抬了下眼皮子,随即冷笑道:“这么说来,不仅是诺曼底, 就连鲁昂和阿图瓦伯国,也快保不住了?”
伊莎贝尔.德.利默伊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她本就是克雷芒七世安排给凯瑟琳.德.美第奇的陪嫁侍女之一,所以乐于见着国王的情妇出丑。
尤其是戴安.德.普瓦捷的前夫正是诺曼底总督。
因为亨利二世的偏爱, 所以戴安.德.普瓦捷守寡后,还保留了诺曼底总督夫人的称谓, 甚至亨利二世还将属于诺曼底总督的薪酬都交给了戴安.德.普瓦捷。这无疑是摆明了要是让情妇参与国家政事, 同时也让一些眼馋于诺曼底总督之位的贵族们, 感到分外不满, 甚至在有心人的挑唆下,渐渐皈依到凯瑟琳.德.美第奇一派。
贵族们从来不介意国王的床榻上睡着谁,他们只介意本就不大的权力蛋糕,到底是被谁分走了一块。
倘若戴安.德.普瓦捷能像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室情妇那样安分守己,或是和法兰西的安妮,萨伏伊的露易丝那样,有着足够的政治筹码,那么法兰西的大贵族们也不介意与其平起平坐。
而现在,戴安.德.普瓦捷在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的前提下,导致法兰西失去了西边的海防线。
即使众人都知道,在这之中起主导地位的,是旺多姆公爵安托万.德.波旁,但是这并不妨碍一些信奉“红颜祸水”论的老古董们,将黑锅都扣在戴安.德.普瓦捷的头上。
这也是凯瑟琳.德.美第奇乐见其成的事。
“洛林那边有消息吗?”虽然凯瑟琳.德.美第奇乐于看到丈夫和王室情妇的笑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想拱手让出法兰西的绝大部分土地。
毕竟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她的儿子也会坐上法兰西的王位,所以现在所丢失的,也是她儿子的领土。
伊莎贝尔.德.利默伊露出相当为难的神色,甚至原本幸灾乐祸的神情,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您也知道,洛林公爵一向不管事,所以公国内的大决定都是由英格兰的玛丽主导的。”
“这还真是法兰西人一脉相传的优点。”凯瑟琳.德.美第奇不冷不热道:“所以洛林的公爵夫人打算怎么做?”
“英格兰的玛丽加重了对卢森堡公国的防御工程,并且在西北地区允许佛兰德斯和比利时的军队通过。”伊莎贝尔.德.利默伊缓缓说道:“虽然小吉斯公爵一再挑拨洛林公国的贵族们去反对他们的英格兰女主人,但是洛林公爵并没有为此质疑公爵夫人的决定,并且胡安娜女王也支付了佛兰德斯和比利时军队的过路费,没有靠近洛林的重要地带。”
“胡安娜女王?”捕捉到重要信息的凯瑟琳.德.美第奇有些诧异道:“比利时的恩里克二世过世了吗?”
“没有,只是和西班牙的查理五世一样,提前退位了。”伊莎贝尔.德.利默伊也不明白恩里克二世为何要这么做,但是这也不在他的担忧范围之内:“英格兰的玛丽一直都是她兄弟的拥护者,所以洛林公国顶多做到中立,不可能与我们站在一起。”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凯瑟琳.德.美第奇从不相信这些政治家能够坚持所谓的底线,但是家族之间的血脉连结,总是能让脆弱的联盟多一分稳固性。
毕竟美第奇家族如此,哈布斯堡家族亦是如此。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伊莎贝尔.德.利默伊认为法兰西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所以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扭转已经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境遇。
“呆着别动,我想那些英格兰人就算打进舍农索城堡,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凯瑟琳.德.美第奇享有贵族妇女的战争庇护权,再加上她是科西莫一世的远房堂妹,所以真到了法兰西沦陷的那一刻,无论是英格兰的玛丽还是比利时的胡安娜,都会成为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庇护者,反倒是戴安.德.普瓦捷要思考下自己的处境。
即便这是个讲究骑士风度的时代,但是那些个法兰西贵族们,绝对会用不正当的手段,将戴安.德.普瓦捷撕个粉碎。
“现在的权力就是个烂摊子,谁粘谁倒霉。”即便凯瑟琳.德.美第奇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趋利避害防止有法兰西贵族在算账时,将她也一并划入肃清者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