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求之不得
时间:2020-11-07 08:12:44

  阮奕近乎肯定。
  早前已经知悉丰巳呈今日黄昏前后动手,眼下尚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又摸不准谭悦的意图,此时贸然动手风险极大。
  他是怕不仅救不出来人,还会伤及阿玉。
  迟疑间,又有另一个暗卫入内,“大人,今晨起就陆续有兵马到了富阳,早前以为是朝帝调来的禁军,平息早前富阳城内骚乱的,所以并未反复查探。但方才探子探得,这几批兵马似是都不是禁军的人,是好几处的驻军……”
  好几处驻军?
  阮奕和长翼对视一眼。
  眼下朝帝就在富阳,富阳等于天子脚下,若非朝帝调遣,不应当有好几处驻军陆续出现在富阳外。但朝帝没有可能为了平息富阳一处骚乱,调遣好几处驻军。
  莫非……要生变了?
  阮奕和长翼都读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也猜到对方应当同自己想到了一处,富阳不是要平息骚乱,而是要变天!
  这些兵马今晨才陆续出现在富阳周围,一定是一早便预谋好的。
  但自今晨起,朝帝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在富阳渔村这里要劫人的谭悦身上,是谭悦的突然出现,扰乱了朝帝的视线,让他无暇注意到富阳周遭的变化,即便注意,也只当是谭悦要劫人;其二,阮奕心里甚至想,谭悦是想以身涉险,彻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阮奕目光凝在屋中某处,沉声道,“谭悦是要逼宫……”
  长翼也未想到这一趟来南顺,竟然扯出这么大一桩变故。
  长翼沉吟,“此时我们若贸然劫人,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西秦同南顺并不接壤,无论谁当权,对西秦都无影响。无论最后成王败寇是朝帝和谭悦中的任何一个,对长翼来说都无差别,只是无论胜负,他的立场都是不希望西秦牵涉到这场政变中。
  但阮奕不同。
  阮奕心中清楚,朝帝是重活一世的人,朝帝对苍月是不小祸患,只有扳倒朝帝才是最有利的途径。在这场博弈里,阮奕有且只能站在朝帝的对立面上。
  而刚好谭悦在这个时候忽然行此举动,阮奕不得不想到宴叔叔。
  暗卫是说宴叔叔到京中后就失了踪迹,但宴叔叔是宰相,不会轻易来南顺,这件事,有极大的可能是宴叔叔在背后推波助澜。
  苍月国中给何种许诺和压力,南顺国中都未必肯信,但若是宴叔叔亲至,整个事情的性质便不同。
  富阳城外能有几处驻军的兵马在,说明人心是动摇了。
  宴叔叔是在借南顺人的手做事,所以,宴叔叔行事隐秘,一直没有露面,消息连暗卫都屏蔽了,是惯来的小心谨慎。
  此事宴叔叔一定参与在其中,却想苍月和他们几人都摘得干净。
  阮奕看向暗卫,“让人通知丰大人一声,今日的行动暂缓,等稍后消息。”
  暗卫眼中虽诧异,却还是照做。
  待得暗卫离开,长翼询问般看向阮奕,“你想怎么做?”
  阮奕淡淡垂眸,“黄昏时候,我去。”
  长翼目光探究。
  阮奕沉声道,“阿玉是因为我才来的南顺,她是我妻子,又尚有身孕在,若是稍后真的生事,我至少能护在她身边。这是我要做,也当做的事。”
  长翼低眉轻笑。
  “有长翼叔叔在,若是今日最后风平浪静,则按早前的计划行事,我在内接应;谭悦不会害我和阿玉,但如若笑到最后的人是朝帝,我在,也有让朝帝不杀阿玉和我的理由,经此一事,朝帝内忧外患,精力不会放在我身上……”
  长翼应声道,“届时我会和宴书臣,丰巳呈再想办法,救你和阿玉出来。”
  阮奕莞尔。
  ******
  黄昏前后,阮奕代替早前的村民去送吃食。
  负责此事的禁军本就是苍月国中暗卫,见了阮奕,心知肚明。
  加上阮奕是同一户人家出来,禁军盘问过,又仔细搜身没有武器在,认识阮奕的人本就不多,眼下被暗卫在脸上描了些许纹路和浮灰,姿态佝偻,更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大人此去多加小心,禁军中我们的人不多,若是出事,只可周旋片刻。”临到近处,禁军才悄声道起。
  “好。”阮奕亦未多作声。
  很快到了苑中,仍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和盘查,足见朝帝是对谭悦起了戒备之心和杀心。
  临到最后时,带人守在苑中的人是付志明。
  阮奕下意识低下头去,这里唯一可能认得出他来的人只有付志明。
  阮奕拎着食盒,紧跟在禁军身后。
  付志明看了阮奕背影一眼,来送餐食的人早就层层盘查和检查过,一连几日都如此,今日他更不会特殊关心,他并未上心,心思皆在晌午过后陛下同宁远侯的一场争执上。
  陛下虽屏退了周遭,苑外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两人的争吵声是有,而后陛下也怒气匆匆出了苑落,这个但凡不是宁远侯,早就人头落地了。
  付志明不知晓稍后还会如何。
  他的心思在此处,根本没有去留意阮奕。
  禁军将阮奕带到屋外,便自行退出,阮奕佝着背,敲了房门,屋中没有人应声,守着屋中的禁军直接道,“进去就是。”
  都知晓宁远侯在,不应声是自然的,说不定还会被骂出来。
  阮奕深吸一口气,入内。
  禁军侍卫中有人上前守在门口。
  谭悦正坐在凳子上出神,赵锦诺也倚在床榻一侧抱膝空望着某处,应是都在紧张着稍后的事情。
  有人来了屋中,谭悦和赵锦诺都警觉转头。
  见来人拎了食盒。
  但屋门并未阖上,有禁军守在门口。
  方才赵锦诺同谭悦提起过,来送吃食的是阮奕的人,但眼下这人是不是同早前的人是一气的还是未知数,又有禁军子啊,谭悦和赵锦诺都未先吱声。
  阮奕也知晓身后有人看着,在谭悦和赵锦诺的目光中,阮奕上前放下食盒,一面低着头,一面低沉着嗓音道,“夫人说喜欢晌午的点心,家中又做了些送来。”
  谭悦微微皱眉,没有认出阮奕来。
  赵锦诺掌心却死死攥紧。
  她自然听得出是阮奕的声音,也认得出他。
  赵锦诺慢慢下了床榻,临到跟前停下,食盒里果真装了四枚大白兔形状的糕点。
  赵锦诺不敢出声,怕旁人听出端倪,只伸手拿了糕点往嘴里送。
  赵锦诺眼底微红。
  想起出事那天晚上,江船上桅杆倾倒,到处都是火光和厮杀声,她同他走散,连他一面都未见到,他亦生死未卜。直至今日晌午见到那对糕点,她才知晓他安稳。
  眼下他就站在她面前,分明是担心她安全,才以身试险。
  赵锦诺很快吃完一个,又伸手去够第二个。
  阮奕低声道,“夫人慢些,怕噎到。”
  正好谭悦顺手够了茶盏砸在门口的禁军侍卫身前,吓得禁军侍卫赶紧退开。阮奕趁势抬眸,赵锦诺的身影映入眼帘,对视一眼,赵锦诺伸手抚上他脸颊,鼻尖微红。
  却在此时,苑中脚步声响起。
  谭悦的注意力先前就在那侍卫上,眼下正好目光看向苑中。
  有人从苑中入了屋中来。
  阮奕退到角落,低着头,不吱声。
  赵锦诺就在他身前,他就在她身后,随时可以护她安全。
  入内的人是朝帝和付志明。
  阮奕头遂更低了些。
  朝帝的脸色简直阴沉得怕人,目光死死盯在谭悦身上,凛声道,“谭悦,你好得很!你比朕想象得还要厉害!你让人带兵到富阳城外,是要逼宫!又特意来这里劫人,捣乱,让朕以为你一门心思都在救赵锦诺身上,根本顾及旁的事情,若不是朕有眼线在韩家,许是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韩家的眼线?
  谭悦喉间轻咽,皱眉看向朝帝。
  朝帝轻嗤,“我想知道你也好,韩家也好,为什么要反?背后还有什么人推波助澜?”
  谭悦没有应声。
  “说啊!”朝帝厉声。
  谭悦还是没有应声。
  “好!好得很!谭悦!”朝帝气急,“把人带进来!”
  朝帝言罢,屋外便有禁军侍卫押了人入内。
  “丹州?”谭悦脸色都变了。
  赵锦诺也上前,“丹州?”
  丹州口中塞着布条,发不出声音,一脸惊慌,挣扎不开。
  “你做什么!”谭悦脸上终于一眼可见的慌乱。
  朝帝满意轻哂道,“同门情深是吧?”
  谭悦咬牙,却不敢再出言激怒朝帝。
  从先前到屋中起,朝帝整个人就有些暴躁,不似早前淡然沉稳,眼下,见谭悦脸色都变了,知晓已经将跳跃的把柄抓在手中,朝帝冷笑,“朕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造反?韩家为什么要造反?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谭悦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汗珠留下来,朝帝轻嗤一声,忽得拔出身侧付志明腰间的佩刀,一刀砍向丹州,断了丹州一只手。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屋中都未反应过来。
  丹州痛得跪到在地,谭悦眼底倏然一红,怒意窜上,“宋祈!王八蛋!”
  若不是付志明上前拦着,谭悦已经扑到朝帝跟前。
  “丹州!”赵锦诺双目通红,险些就要上前,阮奕一手攥住她的手,不让赵锦诺上前,他的手亦被赵锦诺死死攥紧。
  眼下若是贸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阮奕强压下心头的骇然和怒火。
  丹州同赵锦诺和谭悦自幼关系有多近,赵锦诺都同他说起过,朝帝一袭话后,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未留给谭悦,是存心杀鸡儆猴。
  只能等机会!
  不能再让人冒险出事。
  阮奕站在角落,朝帝早前并未多留意他,屋中都是丹州痛苦的喊声,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丹州和谭悦身上,阮奕叮嘱道,“沉住气。”
  他不可能一直攥住她的手。
  赵锦诺气得颤抖,但阮奕的话让她清醒,眼下激怒朝帝,只会让丹州更生不如死。
  她要冷静,不能再让丹州出事。
  赵锦诺伸手捂住嘴角,又伸手抹了抹眼角停不下来的眼泪。
  谭悦分明孱弱,但此刻的付志明都险些觉得拦不住他,亦知此时一腔怒意的谭悦若是冲到朝帝面前什么后果。
  朝帝看了看地上的丹州,又看了看谭悦,最后目光落在赵锦诺身上,依旧是早前的语气,“我再你一次,赵锦诺,阮奕在哪里?你若是不知道,我就断了他另外一只手……唯一一只可以再拿画笔的手……”
  赵锦诺怔住。
  朝帝身侧的侍卫会意拎起丹州,丹州已面无血色。
  “宋祈!你失心疯了是不是!”谭悦整个人似是都要失控。
  朝帝看向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手中的匕首刺入丹州腹中,丹州吃痛出声。
  “宋祈!”谭悦拼命挣扎,“你他妈给我住手!”
  朝帝未松手,却没有更进一步,口中凛声道,“阮奕死了,此事便死无对证,若是让阮奕逃走,南顺万劫不复……”
  “让南顺万劫不复的人是你!”谭悦声嘶力竭,“这个皇位本来就该是先太子的,是你!”
  朝帝喉间轻咽,莫名颤了颤,一面低声,一面上前,“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知道早前发生的事,就不会明白我今日为什么要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迟早都是我的,我不过早几年罢了,但是阮奕若是不杀,便等于放虎归山,日后是南顺最大的祸患!”
  “苍月这么多能臣,你杀得过来吗?宴书臣,苏运良,叶浙,你又杀得了哪一个!你以为苍月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以为你同长风合谋要取苍月东部数座城池的把柄,长风没有给苍月吗!”谭悦恼急,脱口而出。
  朝帝和付志明都怔住。
  “谁告诉你的!”朝帝眼中不可名状的惧意和怒意交织着。
  谭悦已上前,禁军侍卫不敢拦他。
  谭悦抱起丹州,丹州似是都痛晕过去,谭悦转眸看向朝帝,眼底氤氲,“好,你想知晓幕后黑手是谁对吗?你也想知道你想与长风合谋取苍月城池的事我如何知晓的是吗?是不是还想知道除了宁远侯府和韩家,还有谁想拉你下马是不是?”
  朝帝眼中的惧意和怒意变成了炽热,上前蹲下,拎起他的衣领,追问道,“说!”
  谭悦自嘲笑道,“是我害了丹州!是我害了他!宴相早就叮嘱过我,你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我到今日之前还不信,如何让你退位,也能保住你性命,结果害得丹州成了这幅模样……”
  “宴相?”朝帝诧异,“宴书臣……”
  谭悦低头轻笑两声,朝帝被他口中连串的话震惊住,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但再等反应过来时,腹中已经被谭悦插上一把匕首。
  朝帝身边的禁军侍卫大骇,当即上前,却被阮奕抓起身侧的烛台直接一扔,扎进胸口,应声倒地。
  付志明想上前,阮奕付志明扑倒在地,“阿玉,躲开!!”
  赵锦诺听话退后。
  两人厮打到一团,付志明下手狠又准,但腰间上的佩刀被朝帝拿走,眼下同阮奕都是赤手。
  屋中出了动静,苑中也乱成一团,阮奕将手放在虎口处,寻着暗号一吹,便是让人动手的意思。早前就让人埋伏在周遭,反正苑外都已乱成一团。
  不断有人想入内,不断有人被冯涛等人斩杀在屋外。
  朝帝难以置信看向谭悦,又低头看了看腹间的匕首,“为什么?”
  谭悦应道“你死了,南顺才安宁。”
  朝帝口中都渗出鲜血,“我死了南顺会乱!苍月回有可趁之机!”
  谭悦捅得更深,“不会,先太子会登基,我会摄政,朝中像韩老将军这样的老臣会辅政,南顺会同之前一样,风平浪静,你的死,除了国丧,一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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