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忘了……没事,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嘛!”季明伟难得露出了一副憨厚的样子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后我就要像爸妈跟你说的那样,进部队当兵去了,你在家可得乖乖听奶奶的话,好好吃饭长大个儿。”
季曼:……你才长大个儿呢!别以为她不知道,他说的长大个儿是说隔壁大队王春花那样的,胳膊有其他女孩大腿那么粗!一身腱子肉!
这种清奇的审美,恕她季曼曼无法苟同!
人家王春花就算一身腱子肉,力气也就比普通女孩大了点,跟一般男人差不多,勉强也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她有了同款身材,再搭上那一身神力……没眼看。
季明伟不知道妹妹在偷偷吐槽自己的审美,还在那自顾自地念叨个不停:“大伯娘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千万别又被他们糊弄了,不能跟他们走,也不能吃他们的东西,不然要是再出事了,这次哥不在杨树大队了,可来不及救你……”
季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
季明伟心道:这可说不好!万一傻病又犯了呢?
但即便他再直肠子也知道这话要是说出来了会被打,只得憨笑道:“呵呵,以防万一,以防万一,我就这么一说。”
“你放心去便是,家里用不着你操心,我和奶奶会互相照顾的,你自己在部队好好干。”早点出人头地然后把嫂子娶回来。
她还等着逗嫂子生的龙凤胎侄子侄女呢!
后半截话没说出口,但她那挤眉弄眼的小表情就已经暴露了她心里的念头。
季明伟是没读心术的本事,不知道她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耳根微红地嘴硬斥道:“你少在那想些有的没的!”
季曼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瞅他:“你不想怎么知道我想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搁这装什么清白无辜大闺……不是,大男子汉呢!好歹是一母同胞,谁都还不知道谁啊!但凡他自个儿没有想到知青嫂嫂,也不至于从她的一个表情上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啊!
可拉倒吧!
季明伟自然是说不过她的,原先还只是耳根微红,现在连整张脸都红了,秋收时晒黑还没白回来的脸黑里透红,瞧着怪让人可乐的。
起码刚进屋的季奶奶是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哟!我大孙子脸咋红成这样了?黑里俏啊!”
“奶!”季明伟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噎死,没好气地喊道。
季奶奶丝毫不慌:“叫我干啥?我又没说错,不信你问你妹,是不是还怪俏的?”
季曼笑眯眯:“是!”
声音清脆又响亮。
季明伟:……
他还是不是她们的好孙子/哥哥了!
他不要面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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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伟跟着部队的人离开曲清县之前,杨树大队刚分完这一年的粮食。
或许族老和队长的威慑力还在,又或许是季明伟要当兵了、季明忠一家不想贸然得罪他,分粮的时候,大房一家显得格外大方。
王淑珍非但没有因为分灶以后的工分粮食另算的事情大闹一场,反而还提出要把工分分开算之前的粮食也补给二房。
尽管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话时,脸上的心疼藏都藏不住,但好歹这话她还是说出口了。
季奶奶和季曼兄妹心里的惊讶自是不用多说,听到这话的旁人也是暗地里啧啧称奇。
这种大气话,谁说都不稀奇,可她王淑珍能说出这种像样不小气的话,还真挺稀奇的。
整个杨树大队,谁不知道季家老大媳妇是个顶顶抠门不讲理的老娘们?
季明伟原先就看不惯他这个大伯娘,早先还没个出路的时候他都能咬牙带妹妹和奶奶分出来单过,不占大房一丝一毫的便宜,没道理现在有了出路、眼看着熬上几年就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反倒软了骨头,当场就拒绝了。
季明伟都放话拒绝了,季奶奶也只好附和。
见自家粮食不用分出去了,王淑珍心里暗喜不已:还好这个老货和季明伟这个丧门星识相,没有浪费了她的粮食!
特意让王淑珍送粮食给二房的季明忠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但阴沉的脸色不过瞬息功夫就被敛起,随即神色便恢复了正常。
季曼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阴沉,微微嘟嘴郁卒地想道:大伯果然坏!拿大伯娘当枪使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想攀扯他们家!
可惜季明忠平时太会对外经营自己的形象了。
在旁人眼中,季家老头子偏心,一心向着大房,甚至任由大儿媳妇往自己老伴儿头上爬;大儿媳妇抠门小气心还坏,在外尖酸刻薄、与人为恶,在家对婆婆不好,对二房的侄子侄女也苛待,溺爱小小年纪就坏了心肠的小儿子……季家大房的坏处多得数都数不清,但这些坏处里,没一条是牵扯到季明忠和季建国父子俩的。
明明是得了最多好处的季家长子长孙,在外却没有传出任何不好的话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无论是那些跟王淑珍不对付的婶娘嫂子,还是那些看不惯季老根和季家大房作风的人,大多都只会说王淑珍和季老根的不是,提到季明忠和季建国时,最多只会说一句他们遇上这样的媳妇/妈也是够倒霉的,或者说他们管不住家里的人,仅此而已。
一想到大家对大伯和大堂哥的评价,季曼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要说倒霉,也该是大伯娘摊上这么一对会算计的父子倒霉才对!
把自己媳妇/亲娘当炮仗使,点完炮仗往外一扔,还要假装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他们父子俩还真把自己当白莲花了?
也就大伯娘那种蠢货,傻乎乎的啥都不怀疑了。
季曼小脸微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嫂嫂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呢?曼曼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嫂嫂在线撕白莲了呢!
☆、第 23 章
季明伟走后的日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除了最开始一段时间季奶奶、季曼和几家跟季家二房走得近的人家都有些不习惯以外, 杨树大队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宁静,这场因为队上有人被国家选上的热潮还未兴起,便在猫冬面前败退了。
大家都忙着给秋收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同时为猫冬做准备。
猫冬听起来就好像就是在家猫着过完一整个冬天一样, 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对老农民来说,一年四季就没有真正闲暇的时候,只不过,相比于春夏秋三季的忙碌来说, 天寒地冻的冬天相对来说会比较清闲一点。
但也只是相对来说而已。
且不说真正大雪封山以后女人纳鞋底缝衣服、男人修整农具、半夜还得起来清扫屋顶积雪以防房子被压塌的一连串活儿,单单是猫冬前的准备工作,就能让大家忙得昏天黑地了。
队上的地里的活儿得干, 冬小麦的保暖工作得做好,自留地里也要种上一些耐寒能过冬的蔬菜,家里的旧房子也要趁现在还算得空、干活也还算便利的时候赶紧修修补补,省得到时候大雪落下来了才发现房子这有问题那也有问题……只恨时间不够用,哪还有闲的功夫?
就算是猫冬,也得吃得喝得住得用吧!这会儿不提前把那些都准备好, 到时候缺了这少了那的, 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寒冬腊月的, 地都冻硬了, 可没处去倒腾那些有的没的。
因此, 季明伟进部队当兵了这种大事, 杨树大队各个生产小队的人们也就聚在一起兴奋地念叨了几天,便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了。
等真正开始猫冬的时候,这事肯定还会被翻出来当话题,但现在大家是没空闲唠嗑了。
至于季奶奶和季曼这两个最关心季明伟境况的人,在最初几天的日夜担忧之后, 便也和大家一样,投入到了猫冬生活的准备工作当中。
季明伟走之前,特意约了于大成、季有贵等人一起帮着把季家二房破旧的老屋给全方位修缮了一遍,该补的补,该换的换,力图让奶奶和妹妹过上一个安稳无虞的冬天。
至于冬天的扫雪问题,隔壁蔡婆子也提前打了招呼,说自家儿子孙子扫雪的时候会帮着他们扫一下,也用不着季奶奶和季曼操心。
她们需要操心的唯二两件事,便是她们俩自己的吃喝和穿的问题。
曲清县的冬天虽没有东北那旮旯冷,但真到了最冷的时候,大雪漫天,池塘里的冰都厚的能同时走几十个壮汉,像她们这样老的老小的小的情况,冒着大雪出去收拾自留地、砍菜磨粮,总归是不太安全的。
故而,她们得在下大雪之前,先把家里的米面都给磨出来,该收的菜也得从地里收回来,已经晒干的菜干翻出来通通风,没晒的菜洗干净切碎晒成菜干,要腌的菜和鸡蛋鸭蛋都给腌好……水方面倒不用太担心,季家之前就打了一口井,村里的小河离季家也不算远,无论是吃水还是用水,都方便得很。
衣服和被褥的问题也不大。
季奶奶从正屋搬出来的时候,没忘记带上自己的一床褥子,再加上季明忠夫妻俩以前用的被褥,肯定是够她们祖孙俩用了。
柴火方面季明伟也事先做好了准备,在秋收快结束的时候就开始天天往山上跑,今儿拖一捆柴回来,明儿背两根烂木头回来,走之前把家里的柴房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劈好的柴,用的时候只需要直接搬就好了。
话虽如此,在有时间有精力的情况下,季奶奶还是想尽可能地多往家里扒拉一点东西的。
即便该干的都干得差不多了,她也一直没闲着,得空就往外头跑,回来的时候要么带着一簸箕用来引火用的松针茅草,要么拿着一小捆枯树枝子,总之就没空过手。
季曼要么跟着奶奶后头忙前忙后,帮着拔菜洗菜、捡柴晾柴,干得热火朝天,全然看不出之前还是个啥都没干过的娇气小姑娘。
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般。
她手上力气原本就大,干起这些原本就还算轻巧的活儿来半点没有一般小孩子的艰难相儿,反而像模像样的,是真的有帮到季奶奶的忙。
季奶奶一开始虽然舍不得小孙女辛苦,但见她坚持,干得也还不错,便索性随她去了,只不过在去地里翻地安顿冬菜的时候还是不乐意带她,一来是怕她不小心磕到锄头上,二来也是不想她那么辛苦。
她却没有如奶奶的意、在家老实歇着,而是偷偷和姜成磊一起上山去摘柿子去了。
山上的野柿子熟得晚,但即便再晚,这时也大多已经被队上的人摘光了——没熟摘回家放放还能吃,可要是被别人摘走了,那可就连柿子皮都没得吃了。
姜成磊发现的这颗野柿子树位置比较偏僻,这才幸免于难。
位置是偏远了一点,好在挂果并不算少,除了那些明显被过往的鸟啄食得稀巴烂的果实以外,枝头上挂着的尚算完整的柿子约莫有二十来个。
季曼一见便高兴上了,拽着姜成磊嗷嗷叫道:“好多呀!磊子哥我们可以把它们摘下来做柿子饼吃了!”
在山上找吃的,姜成磊还在行,可要说怎么吃,这可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好,我去摘,你在树下接着。”他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四平八稳,说出的话却隐隐带着一种“都听你的”的顺从之意。
不像前阵子摘柿子还能直接爬上树摘了往下扔,这时的柿子已经渐渐有点软了,要是直接从树上往下扔的话,恐怕至少会摔坏一半。
姜成磊发现这棵柿子的时候已经爬上树试过了,此时自然是有备而来。
他背上背着背篓,双手飞快地往上一抓,双脚用力,几下就爬上了柿子树。
他的脚稳稳地踩在一根较为粗壮的分树枝上,两手迅速地将能摘到的完好柿子都装进背篓里,不一会儿,背篓就满得差不多了。
他小心地护着背上的篓子,顺着树干的方向溜下树,放下满着的篓子,换上空背篓又一呲溜爬上了树,直到所有看起来完好的柿子都被他放到背篓里为止。
望着两篓黄澄澄的柿子,季曼笑得眉眼弯弯,一边拉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一边碎碎念:“我们可以一个人吃两个柿子,然后剩下的都用来做柿饼,柿饼可好吃了,甜滋滋软糯糯的……唔,不过,柿饼怎么做来着?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做,奶奶应该会的吧?听说还蛮简单的,虽然我不会……”
她像是只需要碎碎念释放情绪一样,而姜成磊则像是只会倾听不会质疑的机器,没有追问她不知道怎么做怎么会想到做柿饼,也没有问“听说”是听谁说,只是沉默着倾听着。
分明是一前一后背着两筐柿子的有些狼狈的样子,单看他那淡然的气质和挺直的腰背,竟像是初展风采的雏鹰,令人一看便觉:此子绝非池中物。
当然了,池不池中物都是以后的事儿,于现在无关。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俩在山脚下被人拦住了。
一群半大小孩被家长赶去山上捡柴,一个个平时都不爱干活,但这种时候家长压根不会管他们爱干不爱干,直接责令没捡够多少柴就不准回家吃饭,所以,他们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抑制在山上撒欢的心,老老实实地捡柴。
刚从山上下来,他们便遇到了从另一条路下山的背着两篓柿子的姜成磊和季曼。
有几个平时就蔫坏的男孩相互对视一眼,便熟练地打起了坏主意,放下背上的柴火,拦在他们面前:“谁让你们偷摘我们看好的柿子了?赶紧给我还回来,我们还能好心放你们一马。”
抢其他孩子的“战利品”这事他们平时就没少干,连正经理由都懒得想,耍无赖泼脏水这套玩得贼溜。
他们几个臭味相投,家离得也不远,平时大多同进同出,抢人东西时也不例外。
胆小怕事的孩子见他们人多态度凶,立马就会把他们看中的东西悉数交出;性子倔不想交的,他们人多势众,按着打一顿也能把东西抢来。
只要他们出手,说是无往而无不利也不为过。
服的就直接抢,不服的就打了再抢……至于被抢的孩子回家告状什么的,他们也是不怕的。
能养出这样的孩子,还能指望家里是什么和气讲道理的人家不成?
他们几家的家长,一个比一个滚刀肉,就算有被抢的孩子家长闹到他们家去了,他们也只会撒泼打滚把这事给混过去,嘴里还不住嚷嚷着“就拿了这点东西还好意思上门来闹,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嘛”之类的话,从来不会认识到自家孩子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