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曼就惨了。
季奶奶原本就看她看得严,也就近两年不管她上山的事情,就算是允许她上山, 也得是天气好的时候。这下好了,甭管天气是好是坏,只要不上学, 季奶奶都把她拴在身边,不准她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几天下来,她那叫一个叫苦不迭。
小时候被拘在家长身边寸步不能移,还能说是大人不放心小孩子自己玩儿,怕孩子出事,可她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 以农村的习俗, 再过几年她都能议亲嫁人了, 还被奶奶拘在身边算怎么回事!
不说拘束不自由了, 关键是, 丢人!
虽然季奶奶顶住了旁人的询问, 没有将季曼为什么失去自由的原因告诉大家,但是,光是那些人不间断的问询和那些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声,便足以令季曼羞愤至极。
“奶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您就饶了我吧!”季曼又开始了这几天的例行求饶。
尽管这已经是这几天中的保留项目,她每天都会嚎一遍,但是,每一遍她都嚎得格外真情实感,这次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这回季奶奶没有直接无视她,而是坐在那儿老神在在地看了她一眼:“真知道错了?”
感觉到有解禁的希望,季曼心中顿生希冀,一脸乖巧愧疚:“真知错了。”
季奶奶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点了点头。
季曼:“……”这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啊!
“我以后一定不会这么冲动了,听奶奶的话,凡事以安全为主。”她连忙乘胜追击,为自己争取刑满释放的机会。
见她一副可怜巴巴发誓的样子,季奶奶这才大发慈悲松了口:“往后可不好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哈!少往山上钻,不管是家里起新房还是平时吃喝,都用不着你一个小女孩在前头顶着。”
季奶奶之前并不知道孙女和姜成磊偷偷打猎卖钱的事情,这回才算是知道了个大概,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感动,既气孙女胆大妄为,又感动于孙女小小年纪就一心想着给家里做贡献。
同时,老太太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伤怀:要不是小儿子夫妻俩死的早、丈夫和大儿子一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孙女哪里需要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
季曼瞥见了奶奶脸上的伤怀,还以为她是在伤心自己冒险的事情,连忙保证道:“奶奶,这回是我考虑不周到,光想着要赚钱起新房子,没考虑到你们会担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听到这里,季奶奶才想起自己忘记问的事情,拧眉问道:“你怎么突然急着要起新房了?咱们这不是住的好好的嘛!”
屋子旧是旧了点,但季明伟每次休假回来的时候都会修整一番,平时于大成或隔壁蔡家的几个儿子有空的时候也会帮着换换屋顶的稻草瓦片,除了看起来不太好看以外,不漏风也不漏雨,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至于看起来不太好看,队上的房子大多都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些人家的房子比季家的还破呢!
砖瓦房对杨树大队来说才是少见,就连条件最好的队长家,也只是住着泥坯房,最多是房子大一点新一点,屋顶上没有用稻草盖着,而是用的全青瓦罢了。
季曼早就对自家的小黑房子不满了,闻言立刻反驳道:“哪里好了!屋里一点都不亮堂,窗户纸不怎么透光,也不暖和,起了新房子换上玻璃窗,再给屋□□成全瓦片的,就不用担心稻草烂了。再说了,哥哥都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总不好有了嫂嫂还住旧房子呀!反正都是要起新房,晚起不如早起。”
早点建好新房,就能早点入住,花同样的钱建同样的新房子,多住一段时间肯定比少住一段时间要划算嘛!
季曼觉得自己的小算盘打得可精了。
以前家里没钱的时候她就算想住新房也没办法,但现在哥哥和她都能挣钱了,家里的钱凑凑就能把新房子建起了,何不选择早点动工这个更划算的方式呢?
季奶奶一时间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给噎住了:“……你哥连个对象都没有,哪里就这么着急要起新房了?我看是你自己想住新房子吧!还拿你哥当借口。”
季曼吐了吐舌,既然不能告诉奶奶剧情的事情,那这锅她就只能自己背着了:“哥哥娶媳妇要住新房子,我也想住新房子嘛!难不成奶奶你见了新人忘旧人,就疼未来嫂嫂不疼我这个孙女了?那我可不干!”
季奶奶被她这没影儿的飞醋逗笑了,没好气地戳戳她的小脑袋瓜:“你嫂子还是没影的事儿呢,你倒吃起醋来了!以你这架势,等你嫂嫂进了门,你还不得成那种恶小姑啊!”
闻言,季曼嘟嘴不乐意地回道:“我才不会呢!我是要跟嫂嫂成为好朋友的好小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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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不太正式的谈话过后,季曼便成功地得到了奶奶的原谅,摆脱了长达十来天的“禁足”生涯,并且顺利地说服了奶奶,开启建新房计划。
当然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是说干就能干的。
就算季曼百般念叨着什么“心动不如行动”、“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季奶奶也没有同意孙女这种孩子气的建议。
起新房又不是过家家,哪能说动土就动土,说开工就开工的。
拜托于大成帮忙联系孙女要的砖瓦以后,季奶奶便暂时将这事撂到脑后了。
甭管是红砖还是青瓦,在乡下都是罕见的东西,于大成倒是有门路可以买到,但那也得排队等很久了,四五个月都不一定能轮到他们。
除了砖瓦以外,建新房必不可少的就是人工了。
大房指望不上,季奶奶也不愿意指望,季明伟不回来的情况下,家里就没个能正经干重活的劳力,队上的人是可以来帮忙,给点工钱再包顿伙食就可以了,但那也至少得等秋收农闲以后呢!地里还有工分挣的时候,就算两家关系再好也不好叫人来做这种不算紧要的事儿。
季曼都在旧房子住了这么多年了,当然也不急于这半年时间,在季奶奶一条条理由说清楚以后,便也不总是提这事了,按部就班地过着小日子,时不时关注一下未来嫂嫂颜妙妙那边的情况。
姜成磊是知道自家小青梅对那个颜知青异乎寻常的关注的,故而,一听说颜知青出事,他就立马跑到季家告知了季曼。
☆、第 43 章
准确说, 不是颜妙妙一个人出事了,是包括她在内的好几个知青一起出事了。
颜妙妙他们这批新知青们来的时间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说不算好呢, 是因为来了没几天就是春耕了, 虽说春耕没有秋收累,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像新知青这些没怎么干过农活的,十成十的累和九成累都是累, 都足以把他们给累趴下。
说不算坏呢,则是因为春天山野间能吃的东西多,就算粮食和菜一时不凑手, 只要勤快一点,也饿不死。
别小瞧那些野菜,遇上那种青黄不接的时候,断炊了没粮食吃的情况,多一把野菜干说不定就能救回一个人的命呢!
野菜搀上玉米面做成团团,是春天里农家常吃的主食。
可这回知青们出的事儿, 还就跟这能填饱肚子的野菜脱不了干系。
春小麦已经下种种好, 稻种还在育苗, 水田也已经在牛和人的共同努力下翻好了, 在插秧之前, 杨树大队大部分劳力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当然了, 说是休息时间,只不过是不用天天去上工而已,除了壮劳力们还是要按照各个生产小队长和种田老把式们的安排去给水田蓄水、麦田追肥以外,妇女同志、老人小孩和那些不能拿满工分的男人们就回家伺候自留地去了。
除了在自留地里忙活着种菜以外,上山采野菜也是大家必不可少的活动之一。毕竟, 地里的菜种下去以后还得等快夏天那会儿才能有第一波收获,在此之前,家里的菜盘子总不能空着吧!吃了一冬的腌菜干菜了,春天山上野菜争相冒头,瞧着就觉鲜嫩可口,大家自然就会更热衷上山摘野菜了。
知青们也不例外。
各家自留地都是各家自己开垦的荒地,而知青们因着并不擅长干农活的缘故,他们伺候的自留地并不多,后续追肥什么的也比不得本地人做得好,故而,每年知青们地里长成的菜也就将将够平时吃,要不是队上的其他人时不时会往知青点送点家里吃不完的菜,他们连用来晒菜干和腌咸菜的菜都不一定能留出来。
本地人这时候上山采野菜,大多还是想着吃个新鲜和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而知青们上山采野菜,那是因为再不去采点野菜填补填补餐桌,就真的要断顿了。
诚然,光吃玉米糊糊是饿不死,但桌上连点菜叶子都瞧不见的话,这日子到底是过得没滋味了些。
知青点那么多人一起吃饭,每天要消耗的菜不少,再加上野菜也能晒成野菜干,故而,春天野菜冒头以后,他们每天都会轮流派两个人专门去采野菜,颜妙妙就是轮到这天上山。
颜妙妙原本是应该和另一个老知青一起去采野菜的,结果这天早上那个女知青来大姨妈了,整个人虚弱得很,其他人要么要去自留地干活,要么不愿意换班,推来推去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上山了。
队上的人上山采野菜都是呼朋唤友约好一起的,只要不往大鹞子山那边走,倒也不怕撞上那些会伤人的畜生。
知青们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有些游离于本队人之外,颜妙妙来的时间也不长,但队上的人对这个见人三分笑的新知青也没什么恶感,见她一个白白净净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背着大背篓要一个人上山,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便开口邀了她一起行动。
颜妙妙也乐得跟本地人一起行动,一来人多更安全,二来是她才刚来没多久,野菜都是跟着老知青现学的,要是她自己一个人上山,心里还真有点发虚,跟着大家一起,既能向大家学学怎么辨认野菜,又能跟在大家后头蹭蹭地儿,人家吃肉她也能跟着喝点汤,以免今儿还采不够一盘子菜。
她原本就是和气温柔的人,在有求于人的情况下,态度就更好了。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态度好,一道上山的本地人态度也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像兰花婶儿这种性子热情的更是对她喜欢得不得了,拉着她说笑个不停,听她说不怎么会认野菜,便一样一样野菜地教她辨认,还教了她许多本地人找野菜和蘑菇之类的小诀窍。
在兰花婶等人的热情中,颜妙妙满载而归,带着满满一筐野菜就下山了。
原本她还挺高兴,兴冲冲地就回了知青点,笨拙地生火做饭。
没成想,这顿饭却吃出了祸根。
因为怕新来的几个知青吃不惯,之前去采野菜的知青都刻意避开了苦菜,只是专挑荠菜、婆婆丁、马齿苋等味道稍好一点的野菜采,任燕这种脾气大又娇气的人才只是埋怨几句,没有直接跳脚撂筷子。
可颜妙妙不知道老知青们的这番苦心啊,兰花婶她们教了她苦菜长啥样,她便摘了,摘回来以后试着做了一下,焯水以后多放了点油炒了炒,尝起来也不是很苦,别有一番风味,便直接端上了桌。
任燕不认识苦菜,又没等其他人上桌就伸了筷子,菜刚入口就吐了出来,被嘴里那股苦味给怄得直冒火,立马就摔了筷子,大闹了一通。
颜妙妙作为摘菜和主厨的人,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其他劝架的知青也被她夹枪夹棒地损了一通。
颜妙妙脾气再好,也不是泥捏的假人,哪能平白无故受这气?免不了要回上几句嘴。
这一回嘴,立马就捅了马蜂窝,任燕掀了桌子就冲了出去,一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拿着火柴,偷偷点着了知青点的柴火垛。
等大家伙儿睡了个午觉,被那股呛人的烟给熏醒,除了他们住的那半边房子以外,半个知青点都烧着了。
他们匆忙逃出来以后,剩下的那半边房子屋顶的稻草也渐渐着了。
知青点的位置有点偏,附近没几户人家,这才没人第一时间发现着火了,但火势都这么大了,当然会有人发现不对。
队上的人过来看情况时,知青们才从屋里连滚带爬地出来,一个个满脸惊慌失措,许是睡懵了,又或者是吓到了,连滚带爬地出来以后,连赶紧打水救火都没想起来干。
当时过去看是啥情况的那大爷脸都绿了,远远冲他们骂了几句,叫他们赶紧找水救火,便回身去队上叫人了。
知青点离队上的水井和河都不算近,队上的人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火给扑灭,总算是抢救回了两间烧得还剩大半截的屋子。
这火倒是灭了,纵火的人也一脸心虚地被众人逮了出来,但这事影响确实恶劣,一下子就轰动了整个大队,于大成他们几个干部都要头疼死了。
不管是对任燕的处理,还是被烧了住处的知青们的安置问题,都是亟需他们拿主意的事儿。
干部们头大,老百姓却没受什么影响,除了那些帮着救火的人有些疲惫以外,其他人都拿这事当谈资,奔走相告。
听姜成磊说完知青点发生的事情经过以后,季曼嘴巴都惊讶得合不拢了:“就因为吃了一口苦菜,知青点就被烧了?!”
妈耶这什么惊天动地小公举!
吃了一口苦菜就要放火烧家,这要是让她去吃个鱼腥草或者干点重活,她还不得把天都给捅破了啊!
姜成磊之前已经惊讶过了,这时候就相对来说镇定得多:“应该不单单是因为吃了苦菜这一件事吧,八成是觉得下乡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憋了很久的气了,今儿这件小事就成了□□,彻底把她给引爆了,一气之下就……”
“一气之下……这个女同志气性可真大。”季曼咋舌道。
“每次来新知青不都要或大或小地闹上一通嘛!”姜成磊耸耸肩,“只不过这回咱们杨树大队倒霉,摊上的是这种大闹一场的。”
季曼嘴角直抽抽:“确实闹得够大的,知青点都要被烧没了,那么多家当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那个任知青有没有钱赔,要是没钱赔,那些知青还不得哭死啊!”
匆匆忙忙从火灾现场逃出来,大部分人恐怕都没来得及带上什么东西,屋里的家当被烧了个精光不说,除了个别人有随身带钱票的习惯以外,大部分人的钱和票也在屋里藏着的,这下好了,尽皆喂了火舌。
非但私人财产受损,就连他们放在厨房橱柜里的粮食,也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就像季曼说的,要是任燕那边能赔倒还好,要是赔不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季曼冷不丁想起未来嫂嫂在这事中的戏份,心顿时一沉:“糟了!他们会不会把这事怪到妙妙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