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苏家蹭了顿晚饭后,董凌这才带着一百颗药丸离开。
谁知第二日清早,他又来了。
苏晚玉起床后,看到扛着扁担挑着两桶水的董凌,表情如同活见鬼一般。
“董少爷,你这是……”
董凌笑着和苏晚玉打了招呼,“叫董少爷太见外了,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
说完,他提起水桶,把水倒进伙房外屋檐下的大水缸中。
董家的子弟自小学医,而学医本就是件苦差事,所以董家子弟都身健体壮,董凌更不是娇弱的人,也没少爷架子,干点重活压根就不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来了就抢着干活,劝都劝不住。”在院子里锻炼的苏修齐凑到苏晚玉跟前,低声说道。
苏晚玉看了看被抢了活计,正一脸幽怨的丫环,忍不住抬手扶额。
“算了,他想帮忙就让他帮吧,反正是咱们受惠,多个人干活也挺好的!”
她懒得管董凌,直接拿了青盐洗漱,吃完早饭后,便自顾去忙了。
她倒要看看,董凌这样献殷勤,究竟想做什么?
小丫环寻了个机会,总算是领先董凌一步,把喂猪的活计抢到了手,美滋滋地端着猪食去了屋后的猪圈。
她可是王爷派过来的人,想抢她的差事,没门!
董凌见没他能干的家务活了,只好转而去了药室,站在门口问苏晚玉有什么能帮忙的。
苏晚玉见状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扔给他一袋甘草让他切片。
董凌拿着甘草,乖乖到一旁切药去了。
苏晚玉挑了挑眉,决意沉住气,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慈宁宫。
太后捧着傅遐派人送来的书信,连看了三遍仍爱不释手。
慈宁宫掌事宫女夏姑姑已听太后唠叨了信上的内容,不禁笑着道:
“王爷的身子大好,太后您也能放心了,明慈大师说的果然不错,苍麓山有王爷的贵人!”
“他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彻底好了,哀家才是真的放心。”太后轻叹一声,眉眼间却是舒展的,显然心情极好。
夏姑姑道:“那位医圣的关门弟子能令王爷身体好转,也许再过些日子,就能治好王爷的。”
主仆两人此时心中都认定,苏晚玉就是明慈大师所说的,傅遐的贵人。
“但愿如此。”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默默在心中祈祷。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宫人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来了,快请!”太后含笑道。
不多时,身穿正红色凤袍的皇后娘娘进了内殿。
“给母后请安。”
太后抬手示意她平身,“今日不是请安的日子,皇后怎么来了?”
太后性子喜静,也不耐烦和后宫嫔妃打交道,便只让皇后每月逢十领着嫔位以上的人来慈宁宫请安即可。
皇后娘娘当初是被太后相中聘为太子妃,陛下继位后曾迷恋莲妃,甚至因她无所出,还动过废后的念头,是太后为她说话,劝说陛下打消了念头,后莲妃触怒陛下彻底失宠,皇后娘娘才一点一点巩固住后位。
所以她内心对太后是十分感激的,私下相处时也不禁多了几分亲昵。
此时见太后这样说,皇后不禁开玩笑道:“母后这是嫌儿臣往慈宁宫来得少了,那往后儿臣每日都来陪母后,可好?”
太后连忙摆手,面露笑意道:“哀家可没这个精神每日都招待你,后宫一摊事就够你忙的了,哀家这不用你日日都来请安,你不烦哀家还嫌烦呢,这马上就到中秋了,筹备中秋宫宴还不够你操心的啊?”
“儿臣就是为中秋佳节而来的。”皇后正了正身子,继续道,“母后可知镇远侯府抱错女儿的事?”
太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道。
“原本镇远侯府抱错了孩子,不干宫里什么事,可是被镇远侯府抱错,又给送到乡下亲生父母那儿的那个孩子,曾救过太后您一命,陛下还因此封她为庆筠乡君。”
“按照惯例,四时八节,内务府都会以陛下的名义,按照爵位品级,给各府送赐礼,这不内务府准备中秋赐礼,轮到庆筠乡君的时候,不知这赐礼该不该准备,所以内务府的人就来找儿臣问个准话。”
“儿臣心里也拿不准,不知这中秋赐礼,该不该有庆筠乡君的一份?”
太后听了皇后这话,不由得眉头微蹙,皇后说的镇远侯府抱错的那个孩子,不就是傅遐在信中所言的那个被医圣收作关门弟子的姑娘吗?
还说那姑娘是陛下亲封的乡君,又有恩于他,却沦落成乡下农女饱受苦难,实在有损皇家颜面,求太后为那姑娘做主。
太后嘴唇嗫嚅,刚想说话,忽听殿外的太监唱喏。
“陛下驾到!”
☆、第 41 章
景隆帝龙行虎步进殿, 他年逾不惑,一双眼睛漆黑锐利,带着洞察世事的睿智, 周身被帝王的威严气势所笼罩。
皇后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皇后也在啊。”景隆帝微微颔首, 语气平静无澜。
上前向太后行礼时,锋利的目光中这才多了几分柔和。
“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地一脸慈爱,“不必多礼。”
景隆帝在太后右下首坐下。
太后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皇后说的事情, 索性便直接推给了景隆帝去解决。
“皇帝来的正好,皇后有一桩事向哀家讨主意,哀家看此事倒不如由皇帝来决断。”
景隆帝闻言愣了一下, 抬眸看向皇后,“何事?”
皇后立刻将内务府发愁庆筠乡君的中秋赐礼如何准备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景隆帝听的眉头紧锁。
镇远侯府将苏晚玉送走的事情他早已知晓。
因为这事,他心中还对镇远侯生出不满,觉得他才能平庸也就罢了,为人竟也这般不厚道。
虽说苏晚玉不是他亲生的,但是养了十三年的女儿, 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了, 也太狠心了。
而且苏晚玉还救过太后一命, 自己也是亲口褒奖过的, 这样一个于皇家有恩的人, 镇远侯府竟将她赶走, 分明是藐视皇家,不将他与太后放在眼里。
若非看在镇远侯府几代为乾朝立下的功劳上,这事又称不上是什么军政大事,景隆帝非发作镇远侯一通不可。
此时再听因苏晚玉被送回了苏家,内务府竟对她的中秋赐礼是否按例发放没了章法,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庆筠乡君是朕金口玉言赐封的,朕破例封赏她皆因她救下太后有功,与镇远侯府何干?即便她回了苏家,成了农人之女,她曾经救了太后的功劳不假,朕的封赏亦算数!”
皇后闻言,顿时明白景隆帝的意思了。
“臣妾明白了,这就让内务府按照乡君对应的品级准备中秋赐礼。”
太后老神在在,见景隆帝一锤定音,认可了苏晚玉今后仍是庆筠乡君,这才再度开口道:
“说起庆筠乡君,哀家记得平安派人送来的信上也提到她了,这小姑娘了不得,镇远侯府前脚把她赶回了乡下,她后脚竟在乡下被医圣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小姑娘天资出众,医术也高明,因为她平安的身体都渐渐好转了。”
平安正是康定郡王傅遐的小名。
太后说完,将傅遐送回来的信递给景隆帝。
景隆帝听闻傅遐身体好转,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平安的身体开始好转了,苍麓山果真如明慈大师所言,是平安的福地。”
景隆帝展开信笺,一目十行地扫过。
看完信后,他同太后一样,在心里认定傅遐的贵人十有八九就是苏晚玉。
“平安说的不错,苏晚玉既有乡君的封号,就得有乡君该有的排场,此事就由母后安排吧,她医治平安有功,另外再以朕的名义重赏她。”
大乾朝最尊贵的三人一致同意了对苏晚玉的恩赏,并令内务府准备好中秋赐礼,与宣旨天使一道前往桃花村。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徐茜等三人,骗家人说要和闺中密友去京郊游玩,谁知她们在城门口碰头后,却立刻命令家丁改换路线,前往桃花村,准备去欣赏一下苏晚玉的落魄模样,顺便给她个教训。
薛珠玉得知徐茜三人今日的行动后,恨不能与她们同行,亲眼看看她们是如何奚落苏晚玉的。
只可惜为了维持人设,她不宜出面,只能等徐茜三人回来后,再向她们打听现场情形,让耳朵过过瘾。
徐茜一行人出城门后不久,带有恭亲王府徽记的马车也离开了京城,往桃花村的方向而去。
安雅郡主打听到苏晚玉的下落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她。
恭亲王妃最是疼爱这个女儿,也拗不过她,想着女儿顾念着从前的朋友之谊,如今苏晚玉落魄了,去见上一面帮帮她,正说明她重情重义,便点了几个府兵一路护卫她。
有恭亲王府的亲兵同行,温如兰和霍珺也顺利地说服了家人,乘坐恭亲王府的马车,与安雅郡主一道去探望苏晚玉。
宽敞舒适的马车里,安雅郡主倚着软枕,眉眼间掠过一丝担忧。
这几日她特意找府中的下人打听了乡下的日子,越听越为苏晚玉忧心,听说镇远侯府赶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让她带,她如今在乡下肯定过的很惨!
温如兰温柔娴静,细致体贴,在她们四人中一直是姐姐般的存在,她一眼便看出安雅郡主在忧心什么,不禁劝慰道:
“就算苏家的日子过的不如意,咱们今日也带了不少东西,够他们吃用一段时日了,我还把私房钱带出来了,回头私下交给晚妹妹,有咱们帮衬着,晚妹妹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霍珺把玩着手中的马鞭,跟着附和道:“如姐姐说的对,我也特意把这个月的月钱攒着没花,回头都给晚姐姐。”
她向来手中存不住钱,每每发了月例,不出几日就能花的精光,这次能把钱攒着留给苏晚玉,实在是不容易。
安雅郡主闻言,脸上霎时露出笑意来。
“行了,你们俩的那点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晚晚我会关照的,我已经和母亲商议过了,今日先去苏家看看,再探探晚晚的意思,若是她愿意,我打算把她接到恭王府来,给我当姐姐,反正我母亲一直很喜欢晚晚,收她当个义女没问题的。”
温如兰虽说是信国公府的嫡长女,可是她在信国公府的处境却并不好。
她生母早亡,信国公后面迎娶的国公夫人生下两子一女,一直将她视作眼中钉。若非国公府的老夫人将她养在膝下,她又和安雅郡主交好,让信国公夫人多了几分忌惮,轻易不敢对她下手,不然她的日子还不知要多难过呢。
霍大将军府上倒是清净,内宅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但是霍夫人对子女要求严格,每月有固定的月钱,绝不多给一分。霍珺手敞,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那就走不动道,花起钱来心里也没数,所以她们四个人里,霍珺的钱总是花的最快,她也是最穷的。
真要出钱的话,还得安.财大气粗.富婆.雅来。
温如兰和霍珺还是第一次听安雅郡主说恭亲王妃欲收苏晚玉为义女的事,不由得面露惊讶。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对苏晚玉来说是件大好事。
若苏晚玉真的成了恭亲王府的义女,镇远侯府把她赶走的那起子小人,肯定要悔青肠子了!
此时的苏晚玉,并不知道有三拨人马,正前后脚的朝桃花村赶来。
她望着站在药室门口的傅遐,无语扶额。
董凌天天跑过来义务帮忙也就算了,傅遐跟着凑什么热闹?
傅遐看了眼在角落默默切药材的董凌,眸光暗了暗,然后直直地看向苏晚玉。
“我也帮你切药材?”
苏晚玉哪敢劳烦金尊玉贵的王爷干苦力活,立刻摇头三连拒绝,“不敢,不用,没切刀。”
唯一的一把切药刀,正被董凌用来切药材呢。
傅遐看了眼董凌手中的切刀,十分想命令他让出来,但是想了想,转而语气幽幽地对苏晚玉道:“那有什么我能做的?”
董凌来往苏家这么久,自然是知道旁边的庄子上住着位康定郡王。
今日见了傅遐,他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顶着傅遐凌厉冷冽的目光,董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往角落挪了挪,恨不得自己此刻是透明人。
苏晚玉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道:“王爷您什么都不用干,您坐这儿看我们干活就好。”
傅遐皱了皱眉,指着董凌道:“他能帮忙,本王为何不能帮忙?莫非你不拿本王当朋友?”
刚说完,他又改口道:“朋友二字太轻了,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恩人但有所命,本王莫不遵从,何况是切药这样的小事?”
苏晚玉干笑一声,当初她用灵泉水引出傅遐体内的蛊虫,傅遐已经许诺她一个条件作为报答了。
如今这样,也不知他在发什么神经,非要来帮她切药,莫非王公贵族和一般人的脑回路不太一样?
见傅遐坚持,苏晚玉也不客气,直接丢给他一个药臼子和捣药杵,让他研磨药材。
福寿见状,想伸手帮忙,被傅遐一个眼刀甩过去,立刻把手缩回去,悻悻地退回了药室外。
傅遐没研磨过药材,但是他人聪明,苏晚玉略微教了一下,他就上手了。
苏晚玉看了看低头研磨药材的傅遐,再看了看在角落切药材的董凌,一时间心情凌乱,搞不懂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董凌一连几日都往苏家跑,还殷勤地帮苏晚玉干活的事情,傅遐听说后,立刻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他见董凌生的挺拔俊秀,跟在苏晚玉身边帮忙,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他心里就闷闷地,觉得不痛快。
所以今日他直接登门,让苏晚玉为他复诊。
诊过脉后,他也赖着没走,他就不信他风姿俊逸,身份尊贵,卓尔不凡,会比不上平凡又普通的董凌?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自己绝对全方位碾压他,让苏晚玉见识到他的优秀!
有他这块璞玉在侧,苏晚玉还会关注董凌那种瓦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