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话音刚落,平日里一贯宽和温柔的温如兰却讥笑出声:“若真是个痴情的,当初晚妹妹落难,怎不见他露面?连私下里托人送些东西关照都不曾做过,便是有情,也是些虚情假意罢了!”
安雅郡主眼明心亮,也跟着附和道:“温姐姐说的不错,那时晚晚不再是侯府千金,出身农户,怎配得上他成国公府的世子?如今就不同了,因小儿药剂造福于民,陛下都夸赞晚晚此举是利国利民,加封为县主,苏家大哥也被博文书院的山长郑纶收为弟子,郑山长可是当代大儒,苏家大哥能入他的眼,将来的前程必定不会差了,说不定今年的秋试就榜上有名。”
“再加上济民药坊,那可是令卫王齐王等人都眼红,想要插手分得一杯羹的肥肉,幸好晚晚聪明,早早的就通过康郡王表哥和赵院判向陛下献了方子,找了陛下当靠山,令其他人不敢打主意。”
“那顾维逸想来是见晚晚比从前做镇远侯府嫡女的时候还尊贵风光,自然又配得上他成国公世子的身份了!”
安雅郡主将顾维逸的心思猜了个准,霍珺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心中对其颇为不齿。
幸好苏晚玉不是镇远侯亲女,与顾维逸没了婚约。
安雅郡主说完,忍不住轻咳一声,转了话锋打趣苏晚玉道:“顾维逸算什么,比起我表哥来可差远了,晚晚,你说对吧?”
傅遐与苏晚玉互相钟情的事,安雅郡主她们三个都知道了。
此时听到安雅郡主的打趣,温如兰和霍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苏晚玉脸颊飞上两团红霞,娇嗔了安雅郡主一眼,被她们一闹,最后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见时候不早了,姐妹四人说说笑笑地往水榭而去,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站着两个人。
薛珠玉捏着帕子,将方才苏晚玉和顾维逸相遇的情景尽收眼底。
她虽离的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却看出了顾维逸眼中的绵绵情意。
薛珠玉心中暗恨。
上辈子苏晚玉代她替嫁,在顾维逸死后,却因缘巧合结识了新帝,并令新帝倾心不已,登基后封她为后。
重生回来后,她抢占先机将苏晚玉赶出了侯府,本以为她会过的十分凄惨,谁知事实却与她预料的格外不同。
苏晚玉不仅没有落到她想象中悲惨的田地,反而扶摇直上,名利双收,身份地位更胜从前!
医圣弟子,庆筠县主,杏林名医,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让人十分礼遇。
薛珠玉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她一再打压,苏晚玉反倒越来越好了呢?
如今她凭借医术,已经博得了诸多人的喜爱,若是再有一门好婚事,岂不与前世一样过的舒心逍遥?
顾维逸明明是她的未婚夫,却倾心于苏晚玉,哪怕薛珠玉并不想要这门婚事,也有意与顾维逸退婚,却也不能容忍这门婚事再落到苏晚玉的头上。
她不要的东西,哪怕毁了,也不会便宜了苏晚玉!
一旁的丫环见薛珠玉脸色变来变去,想起成国公世子与自家姑娘是有婚约的,可是看成国公世子的模样,分明还痴恋着那个冒牌货。
她顿时为自家姑娘忿忿不平。
“姑娘,方才您应该上前与成国公世子打个招呼呀,世子是您的未来夫婿,怎能让旁人勾搭了去……”
薛珠玉本就满肚子的火,听见这话更加怒火中烧,当即呵斥道:“闭嘴!”
丫环没想到会被呵斥,不由得小脸一白,立刻低头垂眸,不敢说话了。
薛珠玉烦闷地甩了甩帕子,听到自水榭中传来丝竹之音,发觉快到了开宴的时辰,立刻领着丫环过去了。
水榭中已摆好了桌案,一人一桌,沿水榭两侧摆开。
三公主是喜好文墨之人,嫌光有丝竹之音不免单调,便提议以曲水流觞当作娱乐。
时下的文人墨士颇为喜爱这种玩法,将酒杯置于缓慢的流水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酒杯在谁的面前打转或者停下,谁就得即兴作诗一首,若是作不出来,便要罚酒。
白鹿园本就是为了游乐而建,自然少不了这种文雅的玩法。
所以水榭中的地面上凿了四指宽的一条水路,引了湖水进来,流经水榭,恰好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
众人沿着水榭中的小溪流而坐,玩起了曲水流觞这个游戏。
空的酒杯浮在水中,从上流徐徐而下,若是酒杯停在谁面前,那人却做不出诗来,便有婢女执着酒壶上前斟酒,罚酒一大杯。
苏晚玉眼睁睁地看着酒杯停在了自己面前,她虽有原主的记忆,于诗词一道上却无甚才华,便直接认了罚酒。
坐的离她不远的薛珠玉见状,讶异地挑了挑眉。
她记得苏晚玉自小饱读诗书,颇有才名,不会连一首诗都做不出来的。
怎么今日竟没有卖弄,反而二话不说直接认了罚酒?
她暗暗觉得奇怪,等她回过神来时,酒杯已经继续顺流而下,恰好停在了她的面前。
周围的几人抚掌大笑,起哄让她在作诗和喝酒中挑选一样。
薛珠玉挺了挺腰背,她自然是要作诗的。
经过这段时日的努力和费心筹谋,她好不容易才经营出了一点才女的名声。
今日她自然是要做一首好诗,让全场惊艳,坐实自己才女的头衔。
“那就献丑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明白薛珠玉是要作诗了。
自从中秋宫宴后,薛珠玉好几次在诗会上作出来的诗令人拍手叫绝,赞其虽入门晚,却颇有才气和灵气,若不是自小就被抱错,而是出生后便长于侯门,精心教养,只怕早就成了京中令人瞩目的第一才女。
所以见薛珠玉打算作诗,众人都忍不住打起了精神,好奇她今日会有什么样的杰作。
薛珠玉朝苏晚玉的方向瞥了一眼,决心今日定要大出风头,压过苏晚玉一头。
她在脑海中的记忆库里挑拣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首。
她记得这首诗前世是在苏晚玉的小院中捡到的,想来应该出自苏晚玉之手。
不过眼下距离前世提早了好几年,想必苏晚玉还没写出这首诗来。
即便提早作出来了,也不为人知。
她抢先在人前作出来,那么这首诗便是她作的,任凭苏晚玉争辩说这诗是她作的,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用苏晚玉的诗来给自己抬轿子,奠定她的才女名头,想想就觉得解气!
薛珠玉正了正神,轻咳一声,便将诗句缓缓吟诵了出来。
一首诗吟完,满场皆静。
薛珠玉心知这首诗是佳作,以为大家是被她的才华给惊住了,所以一时间四下无声。
可是很快,她便察觉那股寂静中透着股不对劲,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第 64 章
薛珠玉心中不安, 抬眸望去,见众人看她的眼神分外古怪。
她正暗自疑惑,忽然听到苏晚玉凉凉开口道:“这首诗可是你自己所作?”
薛珠玉闻言心头一跳, 猜测着莫非苏晚玉早前便将这首诗写出来了?
所以眼下见这诗变成她的了, 气不过要与她理论?
薛珠玉才不怕她,若要理论正好,有前世背下的那么多诗当后盾,她可以当众与苏晚玉斗诗, 然后踩着苏晚玉让自己才女的名声更加响亮。
想到这儿,薛珠玉顿时扬起下巴,斩钉截铁道:“这诗是我自己作的!”
此话一出, 四周霎时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
薛珠玉发觉事情的走向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一片低语声中,有道尖锐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真是恬不知耻,这诗明明是一年前温姐姐所作。”
霍珺差点气成河豚,她还从没见过像薛珠玉这般睁着眼说瞎话的厚颜无耻之人。
饶是一贯温柔娴静的温如兰,此时也不免讥讽出声, “许是薛七姑娘与我心意相通, 连作诗都能作出同一首来。”
薛珠玉霎时傻眼, 万万没想到这首诗竟然不是苏晚玉所作, 而是出自温如兰之手。
周围人的目光仿佛一道道锋芒, 刺的她窘迫万分。
“我……”她强行想要挽尊, 急中生智道,“物有相同,人有类似,不同的人作出一样的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今日的赏花宴是三公主攒的局,来的除了各家贵女外, 还有各世家的公子。
玩曲水流觞人多比较热闹好玩,所以不拘男女就都凑到了一块儿。
薛珠玉此话一出,那些公子哥儿们也忍不住露出震惊鄙夷之色,万万没想到薛珠玉竟会如此厚颜狡辩。
他们这种出自世家的人,都是要被家里拘着读书习武的,再是不通笔墨的人,也懂得哪怕观点相同,不同的两个人写出来的文章,也不可能全篇一模一样。
更遑论是作诗了。
薛珠玉一看众人的神色,便知道方才自己那话说差了,反而越描越黑,说了还不如不说。
薛家大房的薛铠和二房的薛锐此时恰好也在场,见状深觉丢人,恨不能挖个地缝钻进去。
安雅郡主见薛珠玉还敢狡辩,顿时轻哼一声,冷声道:“温姐姐这首诗可不是随便作的,这本是我们几个闺中密友的戏作,所以温姐姐有感而发,便将我们四人的名字嵌入其中,一共四句,每一句对应一个名字,不知你由何有感,竟这般巧合的作出了同样的诗,一个字都不带差的?”
薛珠玉白着脸,一副怯弱的模样道:“郡主既然说这诗是温姑娘所作,那便算是温姑娘所作吧,谁让我不像温姑娘有郡主这般身份尊贵的好友力挺,事先也没先将诗作出来给其他人听过瞧过……”
她这话一出,可叫霍珺她们几个气坏了。
什么叫算是,那诗明明就是温姐姐所写。
好在其他人都心里有数,并没有叫薛珠玉糊弄过去。
还不等霍珺几人开口,人群中便有位贵女冷声道:“知道温姑娘这首诗的可不仅是安雅郡主她们几个,这首诗是去年安雅郡主生辰日时,温姑娘当众所作,送与安雅郡主纪念她们几人友情的贺礼!”
薛珠玉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
这首诗竟是去年温如兰当中所作?那也就是说知道的人很多了?
为什么前世她竟丝毫不知道这件事?
薛珠玉羞愤难当,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费尽心思在众人心目中打造的才女形象瞬间崩塌。
大家嘴上不说,可是那轻撇的嘴角,鄙夷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困扰苏晚玉许久的疑团,此时也终于得到了解答。
她原先就觉得古怪,薛珠玉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不到一年的工夫就成了别人口中夸赞的出口成诗的才女,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她听说薛珠玉回了侯府后,便开始接受贵女教育,琴棋书画,女红厨艺都安排上了,可是再有本事懂得教学的夫子,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见到如此成效。
除非学生是天纵英才,生而知之。
苏晚玉见过薛珠玉几次,观其行事作风,并不觉得是个聪明人,天才就更谈不上了,反而屡屡自作聪明的犯蠢。
若真是个聪明人,便该将精力放在如何提升自身,经营好自己以后的日子上,而不是三番五次的找她的麻烦,总是和她过不去。
毕竟两人已各归各位,互不相干。
苏晚玉转念又想,这世上的事没有绝对的,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兴许薛珠玉人看着有点蠢,但是在诗词一道上确实很有天分也不一定。
然而今日她才明白,什么才女,不过是剽窃别人诗作沽名钓誉罢了。
三公主本为薛珠玉的才华折服,所以不计较她曾被农妇抚养的出身,愿意与她结交。
这会儿顿时觉得受到了愚弄和欺骗,什么才女,其实是个偷盗别人诗作据为己有的小偷罢了。
“薛珠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骗到了本公主的头上,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回宫后就告诉父皇,让他彻查,中秋宫宴上的那首诗,说不定也是你剽窃别人的!”
三公主败兴而归,狠狠地在心里给薛珠玉记上了一笔。
这场赏花宴进行到一半,便不欢而散了。
不过薛珠玉剽窃别人诗作一事,却让众人有了新的谈资。
其他人都散了,苏晚玉几人便也打算离开。
谁知走到半路,苏晚玉突然想要方便,便和安雅郡主三人打了声招呼,约好在白鹿园门口见,她则改变方向,找了个白鹿园内伺候的婢女带路,往净房的方向走。
薛珠玉失魂落魄,不知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她该如何挽回名声。
这事若是叫祖母和父亲知道了,还能像之前那般重视她吗?
更糟糕的是惹怒了三公主,让她真的捅到了陛下面前,调查中秋宫宴上诗作一事,那她岂不是欺君之罪?
想到前世不被家人所喜的情形,她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腿发软。
正发着愁,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苏晚玉。
新仇旧恨一时间统统都涌上了薛珠玉的心头,只觉得她所有的不幸,全都拜苏晚玉所赐。
手指无意间触到腰间的荷包,想到里面放的东西,薛珠玉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
薛珠玉从净房出来,解决了生理问题,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
她快步走下台阶,想赶去白鹿园门口与安雅郡主她们汇合。
谁知下了台阶后刚走两步,忽然有东西朝着她的面门飞来,与此同时半空中响起一道男子的高声提醒:“小心!”
苏晚玉下意识地往后退让闪避,谁知竟撞上了为她领路的婢女,那婢女惊骇之下竟被吓的双腿像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危急关头,苏晚玉急忙抽出腰间的折扇,展开折扇,抬手将飞来的东西打落。
恰巧一阵疾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苏晚玉闻到那药味,霎时脸色一变。
她只凭那药粉的气味,就认出是以七种毒蛇的毒液炼制而成的七日散,中了这种毒,活不过七天。
对她下七日散,这得是有多恨不得她去死啊!
苏晚玉眼中浮现冷意,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想对她下手?
谁知下一刻,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