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朱皇后见了,脸都绷不住了。她的太子都自降身份伺候一个小土妞了,人家竟还不领情?
真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那个小土妞突然望了过来,视线险些对上,朱皇后唬了一跳,忙调整面部表情,热情喊话:
“青青妹妹,七年不见,你可算是回京了!得了消息,你今日要带外甥女进宫来,本宫啊就一直盼着呢,你瞧,还特意打发了太子前来迎接。哪曾想,左等你们不来,右等你们也不来,急得本宫啊亲自来迎接你们才放心。”
朱皇后满脸带笑,快步朝萧青青一行人走来。
“诗诗,快下来,给皇后娘娘见礼。”萧青青也面上带笑,不紧不慢道。
萧凌还抱着小诗诗呢,闻之,放她下地,严诗诗乖乖巧巧走到娘亲身边,与娘亲一块行礼。
“快快免礼,咱俩多年的好姐妹,还讲究什么虚礼啊。”说话间,朱皇后已经行至跟前,一把扯起膝盖已弯下的严诗诗,违心笑夸道,“哎哟,本宫这外甥女生得可真漂亮啊,远看像仙女,这走近了一看啊,更是不得了,比仙女还仙女呢,将本宫的福胭公主都给比下去了。”
将正宫皇后所出的公主都给比下去了,这句话,委实说得太过热情了。
严诗诗冷眼瞧着,朱皇后也是个戏精,不愧是世子夫人的堂姐,一窝里出来的。
还是娘亲真实,笑容淡淡的,只是摆出皇家郡主待客的样子,端庄,大气,明显不走心。自然,这个不走心,唯有严诗诗这个当女儿的才能品出来。
热情地寒暄后,朱皇后心头还是为“太子弯腰伺候小土妞,小土妞还不领情”不爽,便借题发挥,埋怨上太子:
“你也真真是的,让你来迎接姑母吧,就大半日的也迎不回来,巴巴让母后惦记。”
言外之意,她儿子如此热情,萧青青母女却不领情,真是作。
太子萧贞琢磨着该如何回话。
却不想,萧凌别有深意地瞅了眼朱皇后,随即接过话来,道:“母后,方才小表妹不知为何,突然躲避太子,从车辕上跳下崴了脚……这样一来,太子就耽搁了一些功夫。”
说罢,望向小诗诗,似乎要她给个解释。
严诗诗:……
一时噎住,那事儿,她该怎么解释?
排斥太子的原因,简单明了,严诗诗不用过脑子,就能劈头盖脸骂个爽快。可骂得再爽,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啊,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说,也不能暗示的。
真要脱口而出,还不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
可粉饰太平,给太子一个能下得了台的理由,严诗诗又是千千万万个不愿意,简直就与打了太子一巴掌,又急慌慌捧个甜枣去哄一般,令严诗诗心头抗拒。
偏生这时,太子也催问似的,望向严诗诗。
严诗诗躲不过,最后倚在娘亲怀里,对上太子饱含期待的目光,给了答案:
“哎呀,太子表哥长得太丑了啦,人家害怕!”
说罢,六岁大的她,飞快扭头扎进娘亲怀里,小脸埋得死死的,两只小手还使劲扯起娘亲衣裙挡住没遮盖严实的小脑袋。
宛若太子丑若野兽,她怕得直躲!
连没长眼睛的后脑勺,都要藏起来,躲好!
太子萧贞:……
朱皇后:……
太子还好,只是懵了。朱皇后呢,却是气得直想瞪死严诗诗,却偏偏不能瞪,还得伪装出一副大度的笑模样,简直要憋死。
第14章
太子萧贞真的懵了,他……很丑么?当即抬手摸向脸庞。
一众宫女太监也都忍不住,悄悄地窥视太子,是不是一夜间变丑了?
朱皇后也禁不住掉头望向太子。
这般气氛,太子萧贞越发不自在起来,不禁陷入慌乱,莫非从东宫出来的路上,短短半个时辰没照镜子,自己就长残了?偏生手头没有镜子,还照不了。
局促不安,最后太子掏出帕子,侧过身去偷偷儿揩把脸,似乎干净了,小表妹就会对他另眼相待似的。
朱皇后到底一把年纪了,应急能力比太子强,忙一把搭上太子肩头,端详道:“太子这脸怎么了,本宫看来,与平日并无不同啊。”
“可不是,依旧白皙如美玉,俊美无双。”朱皇后身边的老嬷嬷立马帮腔。
这是急着确认太子的俊美呢,免得日后以讹传讹,真有那不长眼的开始抹黑她家太子的容貌。
什么一夜之间,长残了,想想都揪心。
萧青青听了女儿的话,也是一番怔愣,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搂着女儿小身子,朝朱皇后赔罪似的笑道:
“童言无忌,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哎呀,小娃娃嘛,谈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朱皇后面色恢复如常,目光从太子面庞上转向严诗诗,又笑得一脸怜爱,“本宫没记错的话,咱们诗诗眼下才六岁吧,六岁大的小娃娃,审美与咱们大人不同,也是有的。”
“可不是。”萧青青笑道,“等小娃娃长大了,审美变了,就不会再怕太子表哥了。”
三言两语,化解开了尴尬。
严诗诗呢,躲在娘亲怀里,偷瞧一眼太子尴尬的眉眼,心里直乐呵。她就知道,自己眼前这副小身子才六岁大,当众恶心太子一把,也能安然无恙脱身。
最关键的,从此有了光明正大疏远太子的理由,因为在她六岁大的小娃娃眼里,太子丑若野兽哇。
小娃娃嘛,以貌取人,谁好看,就亲近谁,反之,则疏远。
一个“丑”字,理由足够啦。
太子萧贞却是心头无比复杂,眼下这个答案,还不如不知道呢。不知道时,他还可以有无限种猜测,譬如小表妹不喜欢他身上的焚香,亦或是厌恶他今日的穿着打扮。
眼下知晓是容貌问题,太子心头那个滋味……
要知道,他一向因俊美,被诸位姑娘仰慕,突然来了个嫌弃他巨丑如野兽的,心里头那个滋味啊,真心不好受。
若是旁人嫌弃他,倒还罢了,偏生是粉面桃腮娇憨可爱的小表妹,他只瞧了一眼就无比喜欢的小表妹,心头那份郁闷无法言说。
“母后,堂姑母,父皇找儿臣还有事,先告辞。”大皇子萧凌原本只是路过,恰好遇上坠落马车的严诗诗,忍不住出手相助。眼下万事已了,客客气气朝朱皇后和萧青青告辞。
最后,飞快扫一眼小诗诗,转身走了。
严诗诗恰好撞上那一瞥,心头一跳,血液忍不住加快。
今日萧凌又帮了她不少忙呢。
——
小风波过去后,太子闷闷不乐,其余人似乎没当回事,至少朱皇后面色始终很好,哪怕萧青青只字不提“违抗懿旨,请罪”的事,朱皇后也忍了,甚至还好脾气地陪萧青青前往太后的慈宁宫请安。
踏入慈宁宫,满院子青竹,竹叶上落满白雪,风吹竹竿摇,上头的积雪扑簌簌落下,美不胜收。
严诗诗看到这熟悉的景致,忍不住想起上一世太后对她的宠溺。哪怕长大后,她没嫁给太子,反而闹出丑闻嫁去大皇子府,太后娘娘也始终如一地待她好。
“太后娘娘,青柠郡主来了!”殿门外守候的大宫女,笑着朝里头回话。
“母后,青青来了!”朱皇后那个热情啊。
东配殿,见到太后的那一刹那,萧青青拉了严诗诗就要下拜:“太后,侄女带了诗诗,回京探望您了。”
“快起来,快起来!”郭太后一把扶起萧青青,泛了泪光,“青青呐,七年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哀家这把老骨头都要熬不住了……”
“太后,您别这么说,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萧青青扶住太后的手,哽咽了。
严诗诗突然很想哭,因为她知道,太后确实活不了多久了。上一世,娘亲死后,太后似乎暴受打击,没多久也去了。
听娘说过,外祖母摄政王妃早逝,年幼的娘亲被太后抱进宫里养了五六年。这一养,就养出了深厚的母女情,宛若亲生的。
“诗诗,这就是哀家的诗诗了?来,让哀家好好瞅瞅。”严诗诗正出神时,郭太后拉了严诗诗入怀。诗诗生得好呀,水灵灵的,光是那双潋滟桃花眼就够太后喜欢了。
太后欢喜极了,落下一吻在小诗诗额头。
严诗诗轻轻闭上双眼,接受来自太后的疼爱。吻过后,严诗诗睁开眼,恰好对上太后面上深深的皱纹,年岁不饶人啊,严诗诗忍不住心酸,轻轻喊一句:“太后娘娘。”
怕自己哽咽声太浓,被人听出异样,不敢多说话,只简简单单喊了四个字。
老太后和萧青青正沉浸在激动里,没听出严诗诗声音里的哽咽。
“来来来,母后,青青,快落座吧,都站着干什么呀?”朱皇后笑着张罗,打断了三人。
萧青青这才掏出帕子来,给太后擦去眼泪,也给自己抹去了眼泪。搀扶着老太后一步一步朝临窗榻上挪去。拉了严诗诗坐在身边,与老太太很是絮叨了一会子。
朱皇后完全插不进嘴,美美陪笑,热情招呼茶果点心。
“青青呐,听说你昨儿黄昏才进京,怎的今日不好好在府里歇一日,这么着急忙慌跑来宫里瞧哀家做什么哟?”郭太后拉了萧青青的手捂在怀里,心疼道。
从西北进京,路途遥远,一路马车劳顿,多辛苦啊。
萧青青见问,柔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宫里的马车都到达严国公府门口了,侄女索性就带了诗诗进宫来了呗。”
这可话里有话啊,平白无故,宫里的马车怎会跑去严国公府门口?
朱皇后一听,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这个萧青青,忤逆懿旨就算了,不向她这个皇后赔礼道歉也算了,竟还跑到太后跟前告她一状?
要倒打一耙?
思及太后对萧青青的偏爱,朱皇后有些坐不住了。
第15章
“宫里派马车去了,怎么回事?”
郭太后转身询问朱皇后,可就没对萧青青那般和蔼可亲了,透着微冷。
郭太后在后宫里斗了一辈子,从普通妃位,晋升贵妃,再到皇后,先帝又去得早,一个人拉扯幼帝长大,这样的女人,纵使如今身子不济,病歪歪的,一个凉凉眼神扫过去,也是够人喝一壶的。
“母后,这事儿都怪儿媳思虑不周。”朱皇后忙从圈椅里起身,陪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不是红梅开了嘛,儿媳就想着让娘家堂妹和外甥女进宫来赏梅,前几日就下了帖子的,可今日,也不知怎的,堂妹没来,反倒是青青妹妹来了。”
三言两语将她自己给摘干净了。
派马车前去接人,是前几日就定下的,并非临时起意。其中真假,谁能查得出来?至于堂妹为何没来,反倒是萧青青进了宫?朱皇后表示,她毫不知情。
说罢,朱皇后还故作疑惑:“青青妹妹,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说给本宫听,若是本宫的堂妹犯下什么事,得罪了青青妹妹,本宫啊必当重重罚她!”
一个“罚”字,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她是笃定萧青青雷声大,雨点小,不敢将堂妹犯下的所有丑事揭发出来,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严诗诗一噎,敢情所有漂亮话都让朱皇后说完了。
朱皇后确实是个爱说漂亮话的人,严诗诗记得,上一世的朱皇后起初也待她笑眯眯的。后来娘亲死了,爹爹也战死了,朱皇后就变了脸,待长大后的她与太子坠入爱河,更是遭到朱皇后冷嘲热讽:
“以你孤女的身份,太子妃是万万不够格的,若你愿意,妾室倒是能为你争取一下。”
你听听,这话多刺人。
严诗诗拒绝做妾后,朱皇后更是瞪眼要她“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世,再次见到朱皇后笑得比蜜还甜的脸,严诗诗顿时悟了,朱皇后和大伯母不愧是堂姐妹啊,一个窝里出来的,一丘之貉。
此刻的严诗诗,真想娘亲厉害点,怼死朱皇后。
萧青青见朱皇后一副要当好人的样子,心下只觉恶心,随即直言道:
“太后,皇后,今儿这事还真真是难以启齿,但是再难以启齿,有了心事也得向娘家人诉苦不是。”
说到这里,萧青青停顿下来,交代大宫女带诗诗去院子里玩雪。
严诗诗心下了然,这是娘亲要发招了,她是六岁小娃娃,不适合旁观,要打发她走呢。当即一副小娃娃最爱堆雪人的兴奋样,边往外跑,边欢喜地喊:“哇,这里雪好厚呀!”
实际上呢,刚跑到院子里,严诗诗就灵机一动,改了主意:“咱们不堆雪人,玩捉迷藏,好不好?”仰起萌哒哒的笑脸,与宫女们商量。
宫女们哪里舍能拒绝,纷纷点头。
严诗诗乐了:“来来来,你们全去找地儿躲起来,我来找!要躲得隐秘点哦,我找人可是高手来的!”
当宫女们一个个配合地跑开了去,躲起来,严诗诗立马偷偷摸摸溜回到东配殿窗下,去偷听了。
只听萧青青隐瞒下了“旧情郎”风波,别的丝毫不嫌家事丑,将世子夫人朱氏如何拦截最后一封信,又是如何挑拨离间他们婆媳关系的,一一道来,最后朝朱皇后道:
“皇后娘娘,我还得朝娘娘赔罪呢,若不是我的缘故,大嫂她就能准时赴约赏花宴了,偏生我这人牛脾气,实在气不过,直接请婆母将大嫂关进了祠堂,禁闭两个月。”
“出了这样的事,实在不好与皇后娘娘交代,我这才坐上马车进宫,负荆请罪来了。”
说到这里,萧青青从榻上站起身来,面对朱皇后做出请罪的模样。
朱皇后哪里敢受啊,忙一把扶起萧青青。
朱皇后心里着实惊了一把,萧青青去了西北七年,性子竟变得如此泼辣爽利,什么大丑闻都敢往外吐啊。
朱皇后不得已,只得假意义愤填膺:“这事儿哪是你的错?分明是本宫的堂妹太过分了,一时昏了头,竟干出这等争夺婆母宠爱的事,真真是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