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严如莺丝毫不怀疑严萱萱,是因为两人是亲姑侄,但凡有点礼义廉耻的侄女,都不会去抢亲姑姑的亲事。是以,严如莺从未往龌鹾上头想过,哪怕严萱萱一系列举动有些不大寻常,严如莺也没往那上头去想过。
可眼下,听说了“侄女爬床姑父”的故事,再加上严萱萱心术不正有前科,严如莺到底是多了一个心眼。
人就是这般奇怪,怀疑的
种子一旦种下,便能生根发芽,臆想出一千种一万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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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皇后的生辰宴,举办盛大,两百余桌席面,宫里最宽敞的宫苑都安置不下,干脆摆设在花园里,在鸟语花香中吃席。
大龙王朝民风开放,非正式聚会一般男女混杂在一起,不用特意隔开。但遇上皇后生辰这种男男女女扎堆的大型盛宴,为避免横生枝节,以假山为界,假山东边摆设男宾席,假山西边是贵妇和姑娘们的天下。
诸位皇亲国戚、大臣、贵妇们坐啊坐啊,等啊等啊,眼瞅着茶水都喝完好几壶,葡萄、橘子等水果也吃掉好几盘,宣武帝始终未现身。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惹恼了皇上,皇上不打算现身生辰宴了。”一个贵妇人边往嘴里塞菊瓣,边道。
“天呐,发生了什么?”另一个贵妇人震惊地忘了吃橘子。
“你还不知道呢?方才啊,皇后娘娘混淆视听,试图欺瞒皇上……”贵妇人凑近耳朵道。
女宾席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朱皇后诱骗宣武帝将严诗诗指婚给太子,被严诗诗当场揭穿的事,渐渐传开了。
“原来严家姑娘跟大皇子是一对啊,皇后娘娘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哪有为了一己私利,强拆鸳鸯,诱骗皇帝指婚的。”
官家贵妇人都对政事很敏感,一个个都领悟了点什么,大皇子党的人瘪嘴道:“正是不地道,才惹怒了皇上呢。也不瞅瞅皇上对大皇子有多器重,朱皇后如此明目张胆欺负大皇子,皇上岂能善罢甘休?瞅瞅,连生辰宴,都不乐于参加了。”
没有皇帝捧场,皇后的生辰宴举办得再盛大,也是没脸。
贵妇人们心知肚明。
众人嘴碎时,严诗诗和小姑姑严如莺款步相伴而来,她俩所过之处,那些贵妇人自行闭嘴,待她俩走过去
男宾那头,高官居多,宣武帝此举,他们一个个都琢磨来又琢磨去,太子一党的纷纷摇头叹气。
——
凤仪宫后殿。
“皇后娘娘别着急,吉时还未到,皇上被旁的事耽搁了也是有的。吉时一到,皇上一定会驾临的。”刘嬷嬷软声安慰,“皇后娘娘安心等着就是。”
常嬷嬷惹怒皇上被打入暴室,一向屈居第二的刘嬷嬷提拔上来了,好不容易变成第一心腹,刘嬷嬷尽捡好听的话,安慰朱皇后。
朱皇后不安地坐在后殿临窗榻上,时不时望向窗外,足足望了有二三十下吧,也没盼来宣武帝。
搁在往年,朱皇后生辰这日,宣武帝定会尽可能地陪伴在她身侧。可今日,练武场一别,宣武帝始终没来找她。
生辰宴即将开始,宣武帝依旧没现身。
朱皇后心中发慌,双手藏在小几下,暗暗拽紧名贵凤袍。
朱皇后隐隐察觉,算计严诗诗被当场揭穿后,宣武帝对她的态度,到底是……变了。
“皇后娘娘,还有半刻钟,宴席就开了,请皇后娘娘移步。”管事太监焦急地从院门口小跑而来,停在珠帘外,宣武帝一直未驾临,管事太监额头冒冷汗,低头不敢面对朱皇后,生怕朱皇后一腔怒火迁怒于他。
面对催促,朱皇后心烦意乱:“催催催,催什么催?”
没有宣武帝,她孤零零一人现身,简直太丢人现眼!
她不愿去!
贵宾席上,可是有严振山和萧青青夫妇的,她不愿意在他们面前丢人,尤其不愿意在严振山跟前丢人。
“皇上不来,本宫就不去!”朱皇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手指死死掐紧手心,仿佛在赌气。
“郭总管,你是死人啊,皇上不来,你不会去承乾宫请吗?”刘嬷嬷讨好朱皇后,连忙出主意。
朱皇后可是得宠近二十年的皇后啊,身边的管事太监亲自去请,多说些好话,皇上总会心软的。
这一点,刘嬷嬷很有自信。
管事太监一脸苦相,这法子早用过了,前前后后他亲自去承乾宫跑了七八趟,可……一次次被挡在承乾宫门外,连皇帝的面都没见上,哪里请得来。
可这话,管事太监不敢直说啊,怕伤了朱皇后的颜面。朱皇后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指不定迁怒于他呢。
思及此,管事太监低头不敢接话。
朱皇后多敏感的人啊,立马瞧出点什么来,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手心刷的掐出了血,气的。
“请皇后娘娘挪步!”默默等了一会,管事太监双膝跪倒在珠帘外,恳请皇后出席。
宣武帝不出席,朱皇后自然是面上无光,但朱皇后是今日的寿星,若她也不露脸,帝后双双缺席……这让进宫赴宴的皇亲国戚和官员、命妇们怎么想?
事情闹大了,谣言四起,更不好收场。
“皇后娘娘,要多为太子殿下考虑啊,还望娘娘三思。”管事太监双膝跪在珠帘外,劝道。
太子?
思及太子,她的亲儿子,朱皇后那颗倔强的心到底软化了。是呢,二十年过去,她再不是当年那个“表白被拒,一时生气,就闭上眼,随意扑个身份远甩他的皇子,就将自己嫁了的小姑娘”了,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得为太子考虑长远。
“走吧。”在几个心腹的轮番劝说下,朱皇后终于从榻上起身,整理两下衣裙,昂头挺胸朝外走去。
不就是众人质疑的目光吗,不就是严振山和萧青青嘲笑的眼神吗,她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就算宣武帝不给她脸,她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是国母!
论身份和地位,远超萧青青的严国公府“二夫人”头衔!
第59章
承德宫。
宣武帝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龙案前,左手轻轻托起右手的广袖,画笔一会儿轻触红色颜料,一会儿沾染绿色颜料,一刻钟的功夫,一幅花开并蒂的大红牡丹图成了。
“栩栩如生,美极了。”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连忙笑着夸赞。
宣武帝没笑。不仅没笑,注视着这幅画,眉头还越蹙越紧。
小太监背脊一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帝王面露不快,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该死。”
宣武帝没理会小太监,一直注视着刚完成的那幅画。
太监总管福公公是宣武帝身边的第一心腹,端着一盏热茶从大殿门口进来,见到这副场景,连忙给小太监使眼色,令其跪到院子里去领罚。
小太监战战兢兢走了。
太监总管福公公轻步来到龙案前,弯腰高举茶盏,轻轻道声“皇上,请用茶”,见宣武帝依旧注视着画,不理人,福公公心内一声叹息。
你道为何?
原来,宣武帝一般不作画,唯有心情不愉,才会一幅接一幅地画。
方才那个小太监是才进来伺候的,见龙案上只摆了一幅画,便当宣武帝只画了一幅。未料,其余数幅,早被福公公小心翼翼卷起来插.进画缸了。
事实上啊,宣武帝从练武场回来后,一直在作画,足足画了十余幅花开并蒂的大红牡丹图,一幅比一幅用色鲜艳,红似血。
福公公是宣武帝身边的第一心腹,自然明了鲜红似血的花开并蒂牡丹图象征着什么,说白了,那两朵大红牡丹不就是——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么?
一幅比一幅鲜艳,意味着两个皇子间的争斗,会越来越激烈。
一山不容二虎,太子殿下和大皇子大了,争斗已经悄悄开始了。
宣武帝是帝王,但他首先也是一个父亲,他爱自己的孩子,给予太子萧贞和大皇子萧凌的爱是同等的。甚至,宣武帝一直抱着一个美好的愿望,几个儿子间兄友弟恭,相亲相爱到永远,将来,太子登临帝王,大皇子萧凌作为摄政王辅佐左右。
这样美好的梦,宣武帝一直做了十七年。这十七年里,太子和萧凌一直相处很友好,给了宣武帝希冀。
这份希冀,这个美好的梦,却在今日被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太子伙同朱皇后,公然抢萧凌的心上人!
作为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夺妻之恨啊!
萧凌可不是任由人宰割,不予以反击的懦弱之辈。
纵使今日萧凌并未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从头到尾风度翩翩,但,宣武帝知道,心思敏锐的萧凌心头定然有了不快,与太子的兄弟情分自此必将寡淡不少。
宣武帝的美梦碎了,心头涌起无限的怅惘,每怅惘一分,他便忍不住要多画一幅画。借助笔墨,疏散心头的郁闷。
“都拿出来。”宣武
帝突然下命令。
福公公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连忙将画缸里的画卷,全部抱出来,按照宣武帝往日的习惯,一幅一幅全部展开来铺平在地上。
十几幅鲜红的牡丹图,由淡渐浓,铺在地上,犹如盛开的牡丹花坛。
宣武帝起身,居高临下,久久凝视。
“皇上,吉时已到。”一个小太监躬身立在大殿门外,垂眸低首道。
吉时?
自然是朱皇后生辰宴的开宴吉时。
福公公静立一侧,宣武帝心中正不快,会不会赏脸朱皇后,出席生辰宴,福公公不知。福公公只知道,今日过后,朱皇后势必要失宠了。一个率先碎裂了帝王美好梦想的女人,注定不再被帝王捧在手心宠爱。
果真,宣武帝听到“吉时已到”,眉头紧蹙,连同注视地上画卷的目光,也随之深邃起来。
“走吧。”片刻后,宣武帝才吐道。
福公公知道,这是要前往生辰宴的意思。
但是,去了,朱皇后也未必面上有光,因为吉时已到,宴席已开,待宣武帝换好出席的衣袍,再从承德宫前往设宴的园子,明显……姗姗来迟,且太迟了。
福公公正琢磨时,乍然响起“嘎吱”“嘎吱”的纸张蹂.躏声,仔细一瞧,宣武帝没绕开满地的画卷,径直踩上一幅幅花开并蒂的牡丹花,大步朝殿外行去。
这……是有多不爽啊。
看来,朱皇后,要彻底失宠了。
宣武帝确实厌烦上了朱皇后,身为国母,不教太子兄友弟恭,反倒背地里挑唆太子去抢大皇兄的心上人,这是什么品行?
对朱皇后,宣武帝说不出的失望。随着时间推移,那份失望越来越浓,沉甸甸压在胸口。
——
“来了,来了!”
不知谁呼喊了一声,一众贵妇们纷纷从席位上站起,举目望去,只见花丛那头款款走来一行人,打头的,是一身珠光宝气的朱皇后。下一刻,好些贵妇的眼底闪现出戏虐之意——
吉时已到,竟只有朱皇后一人现身。宣武帝,并未陪同。
曾经宠冠后宫的朱皇后,失宠了?
活该!
其余妃子们的娘家人,纷纷看好戏似的瞅着前拥后绕、款步而来的朱皇后。朱皇后怂恿太子骗婚的事,她们可都听说了,正一个个等着看好戏呢,果真见朱皇后孤零零一人前来,不见宣武帝,你说她们心里多舒畅。
赶紧多骂几句“活该”!
面对失宠的朱皇后,其余官夫人们也收起曾经羡慕的眼神,只礼节性地垂眸贺喜:“给皇后娘娘请安,恭贺皇后娘娘千秋。”
一众人等的变化,朱皇后瞧得一清二楚,面皮隐隐涨红。
朱皇后自然知道,没有宣武帝的陪伴,她有多难堪。这份难堪,真真是近二十年来的头一遭,犹如无数个耳光,一个接一个扇在脸上,火辣辣的。
走在长长的红地毯上,感受着红地毯两旁众人的
注视,朱皇后头一次浑身不舒服,与受刑无异。
“小心。”严诗诗起立时,不小心踩到裙摆,身子一晃,萧青青迅速伸手揽住女儿腰身。
严诗诗站稳身子,一边提起裙摆,一边侧头朝娘亲笑,俏皮道:“娘放手啦,我没事了。”指指娘亲还揽住她腰肢的手。
萧青青笑着点头,收回手。
很温馨,也很寻常的一幕,不巧,恰被浑身不自在的朱皇后瞅见了,朱皇后脚步一顿,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很不悦地瞪向萧青青母女,下一刻猛地收回视线,越发抬头挺胸往前走。
在朱皇后眼底,萧青青和严诗诗简直就是灾星。
十几年前,萧青青抢走了严振山的心,十几年后的今天,其女严诗诗又来祸害她和太子,害得他们母子惹怒了宣武帝。
在朱皇后眼里,若非要立严诗诗为太子妃,她堂堂一个受宠的皇后,岂能被宣武帝厌恶到连生辰宴都不露面?
“真真是一对扫把星!”
朱皇后内心一嗤,表面却越发爱惜颜面,尤其在萧青青母女跟前,丝毫不肯示弱,越发摆足了皇后的气派,挺直腰背,挤出满脸笑容,发髻上的赤金凤凰步摇扇动薄如蝉翼的翅膀,气派十足地朝凤座行去。
严诗诗有心留意朱皇后的一举一动,那恨意满满的一瞪,严诗诗自然察觉到了。但,严诗诗非但不怒,还面泛喜悦。
事实上,严诗诗是故意踩住裙摆,站不稳的,目的嘛,就是为了吸引朱皇后的注视,让朱皇后众目睽睽下流露出敌对、不善的目光,日后传到皇舅舅耳里,皇舅舅铁定对曾经的宠后越发不喜。
你想想,明明是朱皇后犯错在前,被宣武帝不动声色地“谴责”过后,朱皇后非但不反省改过,还变本加厉公开场合瞪她们母女。你说说,这样的朱皇后,这样的心胸和气量,哪个帝王还会如曾经那般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