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珠自己也知道,这是她身上最最软肋也最最容易被“敌人”击溃的脆弱之地。
“心软是病,情深致命 ”——她从一开始就败给了这家子。
对李延玉如此,对她小姑、对她婆婆都是如此。
心肠淡漠冷硬之人,是对他人的痛苦毫无一点想象力。
可蔻珠,偏在面对他人的痛苦矛盾与挣扎时,总会忍不住牵动一丝丝来自于肺腑的悲悯、共情、甚至自责愧疚感。
或许,从八岁那年,闯了那场祸后,每当别人在历经身上的各种痛苦时——她总会十分敏感,甚至产生一种幻觉,对方的一切苦难挣扎,仿若都是因为她才造成的。
因为她是个“戴罪之身”。
对婆婆刘妃,她以前常会这样想:假如,儿子没有因她成残废,她就能够顺顺利利当上皇后,甚至将来的太后身份指日可期,那么刘妃,也不会那么讨厌她、恨她。刘妃没有那么多的积怨抑郁,自然,也不会犯那乳痈之痛。同样,对安婳,她也是如此。
……
蔻珠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蔻珠啊蔻珠,你这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第十五章
夜里,一阵窸窣摩挲,李延玉把额头皱得如睡在豌豆上的小公主,上半身动来侧去,左右不适。
“你把我下面放了什么?”
这两天,妻子的变化令他各种下意识防范。
蔻珠道:“待妾身看看啊!”
他们俩还是同睡一床,蔻珠照例每天给他按摩做康复各种护理照料。须臾,她道:“哦!原是这个!白天你母亲非要送我,说戴了这个容易怀孕,当年,就是因为她戴了它,才怀了你——”蔻珠把那串白天随手丢的珠子从男人身背后拿出来,绕过胳肢窝。
男人怪眉怪样,“怀孕?”
一副他视对方很蠢的样子,嗤之以鼻,像在说,这个都相信。
蔻珠低眉淡淡一笑,因为正给对方敲腿按穴,不免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当然不信!不过,”她叹口气:“若是真的它很灵验,妾身倒觉得有些遗憾,要是当年,你母亲没有戴这个,说不定就不会有你;她不会生下你,我也不会有今天……”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轻,对方听不见了。
却知男人冷嘲热讽地把她打量着:“什么意思?”
蔻珠一愣:什么意思?
她淡淡又是一笑,只说:“小时候,我第一次和王爷你见面,我就印象深刻,当时,有一种很可怕、如临末日的感觉。”
李延玉冷眯墨眸盯着她。
她接着说道:“那时,我虽小,却有一种感觉,这辈子,我会栽在这个男孩子身上……却没有想到,还真是了!”
李延玉微一挑眉,阴阳怪气说:“怪不得——怪不得本王当时也有种很恐惧可怕的感觉,站在我对面那疯丫头,我看了她就犯悚——”
说着说着,他觉得彼此之间的对话很像恩爱夫妻在打情骂俏,大怒道:“我吃了你上辈子食!你栽在我的手上,那本王的这双腿——”
空气静静的,极其可怕的寂静沉闷。
终于,到底他还是说出来了——压抑了那么多年,还真是够可怜的。
蔻珠笑了:“王爷您现在就可以报仇不是么?”
说是迟,未及男人反应,豁拉一声,又是一把匕首从蔻珠袖子翻出,就跟那天在柴房对峙安婳公主的一模一样。
李延玉愣住,半天没回过神。
蔻珠将那匕首恭恭敬敬,呈给床榻上的男人:“王爷,现在妾身就在你跟前任凭处置,要杀要剐,要煮要蒸,随时可以!你要取我性命也好,同时想砍断我这腿陪你也好——怎么了?王爷没有这个胆量吗?妾身会以为你要么不敢,要么舍不得?”
她见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用那双阴鸷愤怒的黑瞳把她死死瞅着。
李延玉道:“你以为本王就不敢?!”
蔻珠闭着眼睛,高抬起下颌一副任君宰割处置。
李延玉看着对方突然变得异常诡异、倔强高冷的模样,把她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往地重重一摔。
“成天把这东西揣身上是揣上瘾了吗?”
“你想死,不,本王偏要你活着 。”
他用右手掐扼着她的下颌,阴阴地,嘴角噙出一丝鬼魅般微笑:“我都没有想过死,你凭什么敢想?死,有那么简单容易,嗯?——咱们这辈子就一起耗着吧?没我的同意,你有资格死么?”
“……”
蔻珠便不再理他。是懒得去理。
***
蔻珠还是如往常一样照料护理着平王李延玉。
不辞各种苦辛,每日天不见亮起床,灯火熬夜,所堆积的日常,有时,是和苏友柏一起研治方案药理;
但凡煎药熬药,依然不会假丫鬟之手。
苏友柏每要更换一副汤方,却不知那方子是否有问题,她会亲自去尝试;
或者要针灸某个不确定穴位,自然,也是依然照做,不惜拿自己做试验。
苏友柏有时会很生气:“你不要命了是吗?万一你出问题怎么办,你要是有个好歹三长两短,那么我又怎么——”
苏友柏自然不敢大胆说出自己各种心理话和担忧,每每出现这种情况,丫鬟素绢会出神发怔看着两人,若有所思。
这位苏大夫看来确信是很喜欢小姐无疑了,不知以后他们两人的将来……
素绢的心里五味杂陈。
蔻珠这时也总会安慰苏友柏说:“没什么,放心吧,我命贱;命贱的人,通常是很难死下去的。”
她出神地手捧一碗新熬汤方,却是不由自主回忆起那天晚上,男人掐着她脖子:
“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不,本王偏要你陪我一块儿活;我痛痛快快地活,你却痛苦地……”
她背皮一哆。
不禁越发关心起李延玉病情,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表情急迫地问:“你不是说过,等到了今年开春,多半他就能站起来了么?他之前脚趾头都可以看见轻微地动,可最近,却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苏大夫,是不是咱们商议的这个方案不行,怎么办?要不要改?”
苏友柏看着女子那美眸里透出的关心与急切:她真的是急忙于要跟男人和离一刀两断才会如此吗?
带着依然不确定信和犹疑:“预计是今年开春儿没错,大夫医病,可医不得命,你急是没有用的,我们再耐心观察等等看看!”
苦涩地笑笑:“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如此去拼呢?我还是好想知道。”
“……”
蔻珠却也没听见。
***
蔻珠不会再像先前,凡是迁就夫君,总是卑微得毫无原则底限。
她不会再为他天不见亮就早起做饭,不会为了取悦对方而拼命节食种种。
不会一味满足与包容。
但是,却又有一样,但凡涉及到他身体病况,尤其是他那双腿,她还是尽量会做得细致更好。
这是她的义务责任,欠了他的,就该还。
——蔻珠,她想自己还是很拎得清有些东西的界限区别。
***
男人那双腿,居然还没出现过肌肉萎缩甚至溃烂的状况,这不得不说,也是蔻珠的功劳。
寻常普通的瘫痪病人,久坐病床轮椅,身体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难闻臭垢之味,那是因为稍微护理照料得不好,病人的身上就会得湿疹或褥疮。
蔻珠记得,她去凌云峰寻找独臂医仙,那真是她生命中又一段艰难苦涩的往事。
独臂医仙不帮助她、不随她下山入王府,但是,徒弟苏友柏不惜违拗师命,很是热情地跟随来了。
苏友柏第一次给平王问诊,把脉种种之后,小心褪去了平王身上所有衣裤——
苏友柏当时也吃了好一惊。
眼前这位王爷,面庞精美,五官出尘清秀。
他的双腿修长,白皙,莹润,如玉一般光滑,灯影中还泛着粉红柔和的色泽,肌肉健康,甚至还很紧实,一点也不异于拥有正常健硕体魄的男子。
苏友柏当即就问:“平时都是谁在护理照料王爷?”
身上甚至还找不出一点产生过褥疮湿疹痕迹。
苏友柏又想:是了,他是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被照顾这么好也不能奇怪……
但是,还是充满各种疑惑,很想知道平时照料的究竟是哪个奴才丫头。
小宦官紫瞳后来背地里,悄悄给苏友柏拉到一旁,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咱们王爷那脾气,是很难伺候的,苏大夫您可得要小心仔细呀!”
“他不要别人随随便便挨他身,在王妃没嫁给咱们王爷之前,一般的全都是由我……哎,我很笨,当时情况实在糟糕极了,王爷身上就是长了好多褥疮,也不要别人轻易去碰他;”
“幸而后来咱们王妃来了,这些事,就全统统交给她了!”
“……”
苏友柏再一次对当时的蔻珠由衷敬佩与感叹。
这些,自然也都是那些以前很琐碎细节的小事,不提也罢。
***
“从风池穴,再到天柱,到大椎、再往左,是天宗……”
“按风池穴的时候,手要重,但也不能过重,统共五十下。如果病人有恶心呕吐反应,就要赶快停止……”
这天夜晚,睡得迷迷糊糊,蔻珠闭着眼睛,即使梦中还不忘给李延玉研究穴位如何捏揉等事。
平王被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吵得很不耐烦,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月夜春深,马上就是三月天了。蔻珠身上有个毛病——不如说,是她很会勾男人的一种天赋奇禀。
蔻珠在闺房中有个绰名,叫“春香”。春香,春香,遇春则香。然而,这又太像个丫鬟的名,他父亲袁大将军对这不知谁取的名坚决反对,以至于后面便不敢有人再叫了。
如今春日正浓,她身上那种勾人撩魂的香味更像是经过仙人熏染,李延玉被勾得心痒难耐,却偏生下半截瘫痪,想要翻个身、把对方给狠狠压制身下也不能够——这也是他觉降低男儿威信尊严又憋屈了多年的事。
他侧转上半身,伸手,轻拨开蔻珠脑后的瀑布如云青丝,然后,就开始亲吻。
那白皙如玉的天鹅美颈,真是香味撩人,柔.嫩甜美得不成样子,光洁莹润,还如同少女一般。
男人越发开始各种意乱情/迷控制不住自己起来。
这就是两个怪物、一对莫名其妙的夫妻。
(经举报含脖子以下内容,作者自动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离婚也快了,这是一个很大的高潮转折点,作者无法做到一两章就匆忙将这种大情节带过,所以前面两人的很多细节情感纠葛没有铺垫完,作者后期追妻火葬场的梗、也显得单薄而没有说服力。
还是希望,不能为了火葬场而火葬场哈,火葬场的爽点,不是打动皮肉,而是要让整个灵魂战栗。
怎么说呢,就是当男主一旦发现失去了女主,那种痛不欲生——比这几年当个残疾折磨多了。
所以,我需要花一些笔墨细节来为之铺垫,很快了,别催哈。
第十六章
男人难耐,统身都是剥丝抽茧心痒、素日以来的冷傲骨气、蕴藉一生的所有仇恨,仿佛都被对方身上的那股香统统冲淡了。
像烟消云散。
蔻珠经过这晚之后便时常思考着,大概她就是一个奴性惯的了。
一个人常年所维持的习惯姿态实在难改。他对她,不就是随叫随到吗?
而她对他,不就是他一叫,就唯命是从吗?
事后,蔻珠也才明白过来,这件事,并且这天晚上,由于奴性惯了,她竟经不起男人几番求和撩拨折腾、居然迷迷糊糊地,他一叫她如何,她还果真乖乖就……
当然,也是在两个人事后,静悄悄的夜晚里,灯光暧昧柔亮地在屋里怯怯流淌着、闪烁着,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才发现这不是梦,梦也醒了。
他居然还和她纠缠着。
嘴角勾出一副得意餍足的笑意。
这是一种征服,就仿佛在说:你想要怎么样?到底要想怎么样?
——不怕你这女人最近如何清高作态。
她甚至还幻听到来自男人凉薄寡情的一声轻嗤:贱骨头!
蔻珠呕地一声,就像翻江倒海似,赶忙从男人挣脱下来——不管他们是如何嘶咬、扯打。他对她如何按压纠缠。
她啪地一声,甚至响亮亮地甩手一大耳刮子打在男人俊面。
空气安静了。
男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双乌黑沉沉的瞳仁,看蔻珠如同鬼怪。
男人才真的是一个贱骨头罢。
这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闺房情/趣。
不但不气不着怒,反而更急迫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檀口往他的唇齿间送——
之后,两个人就那么眼瞪眼,像撕打好一番的战场斗士,两败俱伤,大口大口喘息着。
***
苏友柏这日照时给平王探脉做针灸,每天早上一次,中午一次,傍晚再一次。
李延玉表情漠然冷硬,然而,每到苏友柏来扎针问诊时,却又像个十分听话的乖小孩,顺从,老实,苏友柏叫他伸舌就伸舌,叫他伸手就伸手,最后,蔻珠和苏友柏将他弄床上轻轻脱光了衣物,只剩一条白丝绸底裤趴着,他也乖乖地,慢慢闭上浓密睫毛,不知在想什么。蔻珠淡淡垂眸,不用想,这个男人平日里饶是暴躁易怒,性格阴郁,并且总表现出对他这病不甚在意无所谓——其实,她何尝看不出来,每一次扎针,他都在饱含着期待。每一次喝苦药,同样强忍心底的某种难受痛苦,一口气就光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