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他是需要被她万般怜惜呵护的,既要“吃奶”,她这个“母亲”,自然理所应当想尽办法满足。
蔻珠的胸口如什么在搅动,为自己多年的一头热和泛滥的“母爱”感到悲戚心酸。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会像一个婴儿留恋母亲一样依赖着她,这些年来,她包容,无条件的宠溺呵护,将他捧在手心里,小心得就连睡梦中都害怕他会摔下来。
——她把手中的枕头慢慢捂在自己眼睛上,头深埋着,实在很想哭,很想哭。
男人的一切对她所谓的“依恋”,不过只是建立在一种简单肤浅的肉.欲之上。
除开这层,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不过是他的床伴,是他有求必应时,命令“坐上来”就“坐下来”的奴隶。
再说难听点,她,是他的“XING奴”。
蔻珠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种不怀好意、含恨扭曲的报复。
“夫君。”
她娇滴滴地放下手中枕头,声音魅惑,斜着一双水溜溜丹凤眼,那模样,那情态,勾得人实在寻味。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老婆,我就只馋你身子。
蔻珠:滚~~
作者:狗子你今天太短小了。
读者:滚~~~
晋江审核员:发黄牌,禁止脖子以下还不知道吗?
作者:我其实就只是脖子以上。/(ㄒoㄒ)/~~
第十八章
却说半夜三更紫瞳守在外间,睡不着,起来倒水喝,忽然,闻得里面人声动静不对,又见灯火通明的,心忖:莫不是这俩人又在吵架了吧?
心里放不下,赶紧轻手轻脚隔着门缝眯眼窥探。
——“过来,听见没有。”
平王李延玉的声音,像含着极度压抑渴望,呼吸都有点急促不稳。
紫瞳寻思,到底闹什么呢?
又接着看,只见隔着一条门缝,王妃蔻珠却在一灯火桌台旁静静地坐着翻书册,翻一页,平王的呼吸又急促了好大截儿。
一丝丝微风煽动窗帘罗帷,紫瞳着实惊了一吓。
这副模样,但见她满头青丝松松地随意用宝簪子挽着,身穿一件薄纱透明的红衣长裙,腰肢侧坐,风情袅娜。
她翻书翻得极其认真,以至于那平王如何半躺半坐在床让她过去、偏偏跟没听见似的。
紫瞳看得正好奇,心想:这两人到底又搞什么名堂?
一会儿,她放下了书,便从绣凳上站起来了。
雪白的香肩半裸半露,行动间,那红裙衣领的边缘有一半滑落到肩膀下面,里面红肚兜若隐若现。
“王爷,这样吧,咱们俩玩猜灯谜对对联游戏如何?猜对了,妾身就过来,今儿晚上好好服侍殿下爷。”
她开始状若懒散随意地对着铜镜描眉弄笔,又缓缓回头,妩媚风情宛转一笑:“一盏灯,四个字,酒酒酒酒……王爷,请问下一联如何对?”
紫瞳捂着嘴,嘿嘿嘿偷乐起来。
原来是人家夫妻间的闺房之乐。
平王调整了呼吸,抬首回答道:“三更鼓,两面锣,汤汤汤汤。”
蔻珠露齿一笑。“王爷果然聪明厉害。”
手把那只黛笔拿着,依旧转身对镜画眉。
女人的姿势动作是这样的,一边画眉时,将上半身前倾俯靠桌沿,也不坐,不知是有意无意,那高翘的臀,那纤细婀娜的杨柳细腰,堪堪正对准了身后平王的视线。
这就罢了,甚还十分随意自然微微晃动着,扭着。
平王的鼻血就差快没流出来了。
蔻珠细细画着眉,微微转侧过脸,又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王爷,下一联是?”
如此,你一联,我一联。
“接下来是灯谜,王爷,‘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我的这谜,你不要直说出来,还是用对子作诗的方式揭开谜底。”
平王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蔻珠笑说:“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请猜一个字?”
平王冷哼一声,道:“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此字谜。”
蔻珠轻轻地放下手中黛笔,这时,开始静静思考。“王爷,请问,一只蚂蚁从几百万米高的山落下来会怎么死?”
平王道:“这还用得着问,自然是摔死。”
蔻珠摇头,“错了!是饿死。”
平王蹙眉冷吁了一口气。“这是什么鬼谜语?”
蔻珠继续:“妾身这是从那些奇技淫巧上的书里学来的——王爷,请问,是白鸡厉害还是黑鸡厉害?”
平王:“……”
蔻珠:“王爷,如此简单的问题您都回答不出来吗?当然是黑鸡厉害。”
平王:“为什么?”
蔻珠淡淡一笑:“因为黑鸡可以生白蛋,白鸡不可以生黑蛋。”
“……”
“王爷,木棍和铁棍打在你头上,是木棍痛还是铁棍痛?”
平王:“……铁棍。”
蔻珠:“你又错了!两个都不痛,是你的头痛!”
“……”
空气立时变得有些复杂难辨、甚是意味深长起来。
“你究竟什么意思?今天晚上?”
平王的声音仿若已在隐忍,并且告之女人一个道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蔻珠道:“王爷若是想保长寿之法,必得禁欲,修身养性最为要紧,妾身这是为王爷的身子骨考虑,纵欲容易劳肾短命,您不该……”
平王点头,道:“是把本王当猴子戏耍,对吗?”
蔻珠说:“这怎么敢呢?”
平王道:“好!很好!你不敢?你以为本王挺稀罕你的是吗?离了你,就那点儿破事都搞不定吗?”
蔻珠呵地一声,淡嘲冷讽:“妾身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如此奢望。我在王爷的眼里心里,到底算个什么破玩意儿,还是很清楚的。”
平王:“既如此懂事,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还是不过来?”
蔻珠眸露一丝倔强的报复和恨意,低着头,又把刚才画眉的那只黛笔轻轻从桌捡起来,转过身,也不理身背后男人的表情恨不得杀了她,继续对着铜镜,扭腰翘臀,专门让此种种撩人动作姿态男人直看尽眼底。她状似云淡风轻地画着柳叶眉,实则手中的那只黛笔握得骨节都已泛白,隐隐地抖。咚地一声,那手中的黛笔不小心掉了,她哆哆嗦嗦,重又捡起来,依旧是一副宠辱恬静不惊。
平王仰望着床上的帐顶子,闭着眼睛深吁了一口气。
他用双手分别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此时此刻,他那儿突突突跳个不停,快要天崩地裂的错觉,像无数的恶鬼邪祟在边上围着他,嘲笑、轻蔑、讽刺、挖苦、羞辱——他就是这样一个半身不遂的残疾瘫子,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忽然,他操起了床边茶杌子的一个盖碗水杯,往蔻珠的方向一砸——本意,自然是去砸那个令他可气可恨、偏偏又怎么也离不开的女人。
他最好先弄死她,再弄死自己。
蔻珠手头的笔仿若一惊,咕噜咕噜,抖落滚下,掉在了裙摆下。
他想要砸死她,可然而——
却没有砸到,只是打翻了灯台,半截红蜡烛顺势往蔻珠的脸轰然一倒。
紫瞳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睛,隔着那道门缝,他捂着嘴,差点就要冲进去了。
蔻珠微微地笑了,不露不惊。
她侧转过身,从绣凳上慢慢站起身来。
那蜡油滴砸到她的眼角,像一颗红色晶莹透亮的珠泪,轻蜿慢蜒,徐徐下滑。
美艳而凄怆。
“王爷。”
她盯着他。
平王的两根手指头开始隐约打颤,努力避开蔻珠的目光,不愿再看她。
蔻珠拿出一张干净的白手绢、慢慢擦拭眼角那滴如朱红血泪的滚烫蜡油。
声音渐渐变得微哽。“——我们和离,好吗?”
“你把我妹妹袁蕊华扶正,你和她好生过吧,我所欠了你的,今生可能也还不了……那样。”
平王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来人呐!紫瞳!小畜生!还不给我快滚进来!”
……
紫瞳口里哎哟一声,吓得三魂没了两,心道我的个娘,赶紧推门,连滚带爬进去。
“王、王爷……你找奴才可有什么吩咐?”
平王如看自己眼皮底下的苍蝇屎一样,多年的轮椅生涯,练就了他对一切隔门右耳有着十足的敏锐力和洞察力,“去把侧妃叫过来,说,今天晚上本王要她过来伺候。”
紫瞳惊愕张嘴,抬头震了,一脸恐慌。“王爷,这,这……”
紫瞳看看一旁站着的王妃,又看看平王。
平王眼望着床帐顶,脸阴得要揪出碗水。
蔻珠在旁淡淡地道:“紫瞳,快去吧,听王爷吩咐,叫你去你就去。”
第十九章
这样的场景,其实想想,可还经见得少吗?
蔻珠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身侧的那枚幽黄色镜,映着摇曳的朦胧灯烛,倒出她那张麻木死灰如孤寂荒原的脸。
蔻珠把手慢慢抚上那右边眼角下、刚才被滚烫蜡油砸下的红痕。
她闭着眼睛,从未有过的麻木,疲惫。
其实,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过,每每这个时候男人用自己的妹妹袁蕊华来刺激她,是故意,是报复,是一种赌气,是一种恨。
现在,她依然也可作此相信——如果,没有好多蛛丝马迹事可寻的话。
小宦官紫瞳身子跪得硬邦邦的,始终不吭,表示抗议不遵。
平王冷道:“好,很好,你们原是一气的。”
紫瞳一边哭诉着膝行向前:“王爷,我的好主子,这半夜三更,您叫奴才去传小袁夫人来,不太合适吧!”
平王嘴角冷冷翘起:“说说,怎么个不合适法?”
紫瞳又看看边上漠然冷站着的王妃蔻珠,道:“王爷或许是和王妃在吵架斗气,可俗话说,两口子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王爷您又何必因一时之气再扯第三人进来,如此伤了夫妻间感情,还是听听奴才的劝吧——”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连蔻珠也急忙跟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嘴别说,小心祸上身来。
紫瞳还在说:“王爷,您就别耍小孩子气了!”
平王立时气不打一出,急拽拉扯床头柱子上的拉绳摇铃——这是方便有人不在时、专为平王所设计,只一响,隔着层层房门外的护卫下人全都能听见,赶紧入内。摇铃扯得又急又震耳欲聋,叮叮铛铛,如沙场上的军情警报。须臾,平王用手指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紫瞳,另手捂着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把这眼里没王法,没尊卑,没大小、恣意欺上、不懂礼仪规矩的狗刁奴带下去,给我重责二十板子,不打得他皮开肉绽,本王就把这顶王帽送你们去戴!”
“今天,就让本王来好好教教你,怎么当好一个狗奴才!”
蔻珠也着急起来,赶紧求劝:“王爷,您这是又何必呢——”
平王道:“三十板子!”
蔻珠又赶紧急说:“王爷!你何必这样——”
平王:“四十板子!”
“王爷!”
“五十板子!”
“……”
平王冷道:“若还有人再敢来劝,杖打一百大板!”
“……”
蔻珠终于明白了,再也不敢说话了,沉默着,背心一阵阵发凉。
这是打鸡儆猴,其实,打的不是紫瞳,而是她自己。
***
半空中飘起了细细春雨,忽停忽落,夜雾将整个王府笼成一片烟纱凄迷。
两个侍卫果真少顷就将紫瞳给架下去了,仆人们准备板子的准备板子,拿凳子的拿凳子,王府静心堂屋檐底下回廊,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门廊之外密密麻麻跪了好多的奴才下人,全都身子瑟瑟抖个不停。
这大半夜三更的,想紫瞳自儿时就陪伴着平王一同长大,眼见着平王李延玉自高楼起,又眼看他楼塌陷,见证了主子那么多的人生起起伏伏。他日常是仗着与平王的亲密宠溺便恃宠而骄,主子发怒时,谁都不敢劝,唯他还能说上几句,甚至笑闹斥责几声。紫瞳素来脑子灵活,性格活泼纯真又憨玩,这么些年,平王若不是因他在左右陪着,嬉笑怒骂中度一日是一日,想平王这数年的病残生涯、也不可能那么轻轻松松就挺过来。
蔻珠手慢慢抚上自己胸口,此时此刻,除了眼睁睁看着侍卫们将紫瞳给带下去按凳子,她没有任何办法。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一会儿响彻夜空与回廊,这天晚上,据说连刘妃都惊得睡梦中忙起来问怎么回事。
重责五十个板子,这人乃是皮肉而做,如此伤筋动骨,好多人都为紫瞳捏了一把冷汗。
还真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有些人在悄声交头窃窃私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紫瞳如何会好端端地触怒到王爷?
一会儿,便听平王又另吩咐两个老嬷嬷,“去传侧妃过来,说,本王要她今晚过来陪本王。”
平王说这话时,连头也不抬,没看蔻珠一眼。
***
春夜的雨绵绵密密,如花针牛毛,也不知下了有好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