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梳洗后,婆子又送了一碗粥和一碟小菜过来,梅花苑向来粗茶淡饭,玉凝昨晚紧紧握着手,不长不短的手指甲刺进了手心里,扎得手心泛了淡淡血痕,此时去握碗,她被烫了一下,差点把碗摔掉。
不过,玉凝仍旧低头抿了一口米粥。
温热的汤汁入了胃里,熨烫了所有冰冷,那个男人全身上下真的没有一丝温度,就如死人一般,亲密时某处也是冷的,如雪地里冰冻的铁块,冻得玉凝全身都冰冷彻骨。
如果再来几次,玉凝真怕自己会变得宫寒。
但她也找不到去怨恨男人的理由。
昨天濒死之际,是男人救了她,倘若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被人害死,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他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玉凝一无所有,以身相许,怕是最适合的一种方法。
理智上是这么想的,实际上,想到被撕裂的,痛苦的身体,想到昨晚被男人翻来覆去折磨的场景,再想起男人诡异的身份,玉凝真的很害怕这个男人,无比害怕。
她喝完米粥,嬷嬷把碗收走了,玉凝身体仍旧觉得沉重,又上床躺了。
外面,四只小鬼没见到玉凝如同往常一般出来,都急得抓耳挠腮。
蓝鬼咋咋呼呼的:“昨天冥王进去,一晚上没有出来,他俩应该成好事了吧?”
青鬼道:“她是被冥王盯上的王妃,如今长大了,冥王想要她也正常。只是……”
“只是冥王鬼气阴森,寻常人压根承受不了冥王身上的鬼气,加上王妃是个凡人,身子弱小,如何能应付冥王不坏之躯?”白鬼瞅着四周再也没有其他鬼,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冥王修过一种功体,这种功体让冥王和旁的鬼体质不同,旁的鬼和一个女鬼三天都觉得够呛,冥王能临幸三年。”
黑鬼被白鬼呛了一下,抬手往白鬼头上狠狠去敲了无数下:“冥王修至邪法身所有鬼都知道,这不是为了临幸女鬼,他压根不让女鬼爬他的床。”
白鬼被黑鬼敲得吐出三寸长的舌头,黑鬼一边敲一边道:“冥王绝对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我觉得王妃可能受了大苦,奄奄一息,我们应该怎么做?”
青鬼道:“咱们反正不能找冥王麻烦,哪怕王妃真在他那里受了委屈。昨天王妃湿漉漉全身淌水回来,像是被人欺负了,咱们去各个院里听听,看是哪个人欺负了王妃。”
昨天晚上玉沅和柳夫人那边就得知了消息,说玉凝没有死,虽然落水了,玉凝命大挣扎着上了岸。
玉沅气得又摔了两个花瓶,并且一再质问兰芝:“没有被发现吧?”
兰芝道:“当时四小姐背对着我,她没有看见我,周围也没有其他人。”
玉沅气得直颤抖:“如果让人知道了,我第一个撕了你的嘴巴。”
玉沅的恐惧合情合理,她担心玉凝看到,给府上的下人知道了,南阳侯府二十多个姨太太,有几个姨太太仗着南阳侯的喜欢在府中为非作歹,什么都敢说。人多口杂,各个院里的下人疯传,姨太太也乱说,话传了出去,玉沅的名声就完全毁了。
哪个正经的大户人家会要一个毒妇进门呢?
所以青鬼也听到了是兰芝推了玉凝下水,事情是兰芝和玉沅一起做的。
四只小鬼敢动动手脚捏柳夫人一下,却不敢开杀戒。冥界的规矩很严,加上玉凝只被冥王口头承认冥王妃,谁也不敢再坏规矩。
他们也只能让兰芝和玉沅倒点小霉。
青鬼一人吐了她们一口。
“hetui!”
“hetui!”
兰芝总觉得自己身上一股酸臭味儿,怎么也驱赶不了。
玉沅也觉得兰芝身上一股臭味儿,她捂住嘴巴:“你在我跟前伺候,身上这么臭,几天没有洗澡了?”
兰芝愣了愣:“奴婢……奴婢天天都洗。”
玉沅挥了挥手:“滚出去!”
兰芝赶紧滚出去了。
兰芝走后,玉沅也闻着自己身上臭臭的,一股大蒜腐烂的味道。
她让婆子又送水进来,水里泡了干玫瑰花瓣,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熏得香喷喷的衣服。
一刻钟后,洗澡后的香气逐渐消失,玉沅又闻到了一股腐烂大蒜的味道。
玉沅有些崩溃,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有这样的气息,这臭味儿还挥之不去。
她今天还被陈王府的小郡主邀请去做客,一身臭要怎么出门?
玉沅早上也要去柳夫人那边请安,顺便问问柳夫人下一步怎么做,她多挂了几个香囊,去了柳夫人住的静雅院。
柳夫人也是昨天知道了玉凝没死的消息,骂了句“人贱命长”后,柳夫人也没有差人去看玉凝的情况。
这种情势下,柳夫人只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就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不晓得玉凝落水。一旦差人过去看情况,旁人肯定怀疑柳夫人心狠手辣,不仅容不下其他姨娘生少爷,连十几岁大的姑娘都不能容下。
玉沅哭丧着一张脸进来:“娘!玉凝那个贱货她没死!她居然活了下来!”
柳夫人安慰道:“沅儿不要担心,如今南阳侯府的后院是我在掌管,娘一手遮天,想要她的命,来日不迟。”
她抚摸玉沅的头发,突然从玉沅的身上嗅到了一股腐烂大蒜的味道,柳夫人心里一阵反胃——这个味道真的太难闻。
为了顾及玉沅的面子,柳夫人没有说,让玉沅回去后,柳夫人把教导玉沅的婆子叫了过来,斥责她们,让她们天天都要伺候玉沅洗澡,不准再给玉沅吃大蒜,好好一个大小姐,身上怎么能有臭味。
玉沅闻了一路臭味儿,回去后被熏得头晕脑胀,她又让丫鬟准备了热水,泡在水里又洗了个澡。
热气氤氲,玉沅的鼻子被熏得闻不到味道了,她以为自己洗干净了,换了一身新衣服,身上挂着香囊,又扑了一些香粉。
兰芝也洗了个澡,洗澡后味道还是不散。
玉沅也没有打算让兰芝再跟着,兰芝做错了事情,办事不利,也要好好反省,玉沅就让兰芝自己在院子里跪着反省,她坐上马车去了陈王府。
玉凝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手上多了一个羊脂白玉瓶,另一只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她下面受伤不轻,这是给她疗伤的药。
可惜玉凝不识字,她盯着纸条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打开玉瓶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玉凝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就放在了床边,仍旧坐在床上抱着自己心灰意冷。
冰冷淡漠的声音传来:“你不上药,是拒绝本王再次宠幸?还是要本王亲手帮你?”
☆、第 8 章
玉凝看了看手中的羊脂白玉瓶,又看了看君夜。
君夜此时戴着一张墨色面具,她也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表情,犹豫了一下,玉凝小声道:“我、我自己擦。”
想了想,她又道:“我不识字,你给我留纸条,我也看不懂。”
君夜背过身去:“自己上药。”
玉凝觉得很局促,虽然君夜没有看,但他在这个房间里,她就不好意思上药。
而且,她身上还没有清洗。
玉凝道:“你、你是妖还是鬼?”
君夜不回答这些愚蠢的问题。
玉凝道:“清白对我很重要,当然,我的命对我很重要,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两清了?”
君夜的声音冷冽,和他本人一样森森透着寒气:“一次不够。”
玉凝不想再来一次了,昨晚的记忆太痛苦,这个男人陌生又诡异,危险至极,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有牵扯。
君夜也没有想要和玉凝说更多,她拿到了药,他便消失了。
玉凝握着手中的羊脂白玉瓶,她抬手在瓶身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叮咚”的声响。
她命苦,本来指望着能嫁一个老实人,离开这座府邸,可昨晚清白的身子被夺,世人如此看重女子的清白,她想出嫁后有好日子也很困难。
玉凝当着男人的面不敢哭,人走了,她心里又觉得委屈难受,悄悄又哭了一场。
玉沅去了陈王府,陈王府的小郡主叫做赵雪娴。赵雪娴脾气差,被陈王妃惯坏了,出门在外也不知道收敛,大多贵女出身高,在家里也都是被捧着的掌上明珠,没理由一味惯着她。玉沅对陈王世子有想法,平时对赵雪娴百般讨好。
一般人都喜欢别人拍自己马屁,赵雪娴也不例外,虽然南阳侯府逐渐败落,在京城说不上话,玉沅毕竟是个嫡小姐,和她往来也不丢人。在看不起玉沅的同时,赵雪娴也常常邀请过来,听玉沅奉承自己。
玉沅早早就到了陈王府,几名贵女来得更早,她们都在和赵雪娴一起喝茶聊天。
玉沅一进来,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恶臭。
都是大家小姐,所有人不好直接开口说玉沅身上臭。
赵雪娴笑着道:“玉沅,你早上吃了些什么?”
玉沅道:“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碗粥,郡主怎么关注我吃了什么?”
赵雪娴还以为玉沅啃了一碗大蒜,玉沅进来不久,花厅中就被难闻的气味覆盖。
其他贵女都有些受不了,赵雪娴心里也厌恶,她道:“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咱们去花园里散散步。”
其他贵女附和道:“好。”
几个人都走了出去,在花园里散步,小风一吹,玉沅身上的味道也变淡了一些。赵雪娴松了一口气,几个人说说笑笑,都说这几天下雨,自己闷在家里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陈王世子恰好带着小厮也从花园里路过。
看到赵雪娴,陈王世子也过问了几句:“今天向母妃请安时没看到你,也没来得及问你,珍宝斋里那支梅花簪子,你还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就让人给你留下了。”
赵雪娴撇了撇嘴:“不喜欢了,早就想要,结果工匠这个月才制好,姐姐都戴了三个月了,我不要了。”
陈王世子笑着道:“你呀,就知道耍小脾气。”
两人说着话,玉沅也忍不住羞怯的去看陈王世子。
风一吹,把玉沅身上的味道吹到了陈王世子那边,陈王世子眉头一皱:“怎么有一股腐烂的臭味儿?”
赵雪娴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其他贵女都不想在世子面前出丑,都怕被陈王世子怀疑是自己身上有味道,其中一个阴阳怪气的道:“可能是玉沅早上吃了点蒜。”
陈王世子贵为世子,不好做让女人下不了台的事情,可这次,玉沅身上的味道实在诡异,他多看了玉沅两眼:“玉姑娘的嗜好真是特殊。”
玉沅头脑“轰”得一声,脸色也张得通红。
陈王世子和小厮离开后,他道:“南阳侯府居然越来越落魄,好好一个大小姐,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也不知道南阳侯夫人是怎么教导的。”
小厮也觉得那味道难闻:“可能玉小姐嗜好真的特殊。”
陈王世子觉得又好笑又恶心,晚上和一众酒肉朋友吃喝玩乐时,当成笑话和大家说了说。
玉沅丢了这么大的脸,回去后就呜呜直哭。
她对此感到懊恼的同时,兰芝也为身上的味道而头痛。
兰芝擦洗了很多次,身上仍旧是挥之不去的臭味儿,房间都被她给熏臭了,和她同一间房的丫鬟虽然碍于面子不敢说兰芝,心里却恼死了兰芝。
玉沅上午不在家,受了陈王府小郡主的邀请出去玩了,兰芝也没有事情做,她就在房间里洗澡。
她是个丫鬟,丫鬟的待遇当然比不上小姐,玉沅有许多香料,有许多香粉,还有各种各样的香囊,兰芝什么都没有。
兰芝在浴桶中,懊恼的搓洗着自己,无论洗了多少遍,水中始终有一股诡异的味道。
她都要被这股难闻的气味给逼疯了:“到底怎么回事?”
时候也不早了,兰芝还要起来,这时,一双大手从上按住了她的头顶,将她按在了水中。
兰芝:“……”
她拼命的挣扎着,双手在水中扑腾,可身上的力气宛若被人抽走了一般,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她也沉水底,面容狰狞的被溺死在了浴桶中。
一道红光若隐若现,继而消失在了兰芝的房里。
冥差办了任务,便回了冥王的宫殿中复命。
最近冥界有些不安分,不少恶鬼蠢蠢欲动,冥差一回去,就知道冥王又沾了血。
君夜脸上覆盖着面具,墨发散下,身着墨色长袍,他在王座上,浑身鬼气和血气深重,手中雕着一根新鲜的鬼骨。
冥差差点给君夜跪下来。
他感觉到了这股熟悉的鬼气,君夜手中雕刻的这根鬼骨,是冥界一位权势滔天鬼将的,这名鬼将修炼万年,是君夜以下冥界十大高手,君夜刚刚沾的血,大概率就是这名鬼将的。
君夜冷声道:“办好了?”
“办好了。”冥差杀人,轻而易举,更何况是君夜想杀的人。
君夜懒得为一些小杂碎浪费时间,身为一界之主,有些人渺小卑贱,也不值得他动手。
冥差在君夜身前做了几百年的事,对君夜了解很多,平时冥界的鬼都巴结他,想从他口中得知君夜情绪变化。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陶将军吧?”
君夜冷淡的道:“以下犯上,本王把他杀了。”
冥差知道要杀修为万年的恶鬼有多么不容易,这位陶将军可是能竞逐冥王之位的存在,君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还在这里雕刻骨头。
看到冥王挥了挥手,似乎不耐烦自己在这里打扰,冥差赶紧退了下去。
他出去不久,君夜手中刻刀没停,面具里却有血一滴一滴的淌了出来。
君夜摘下面具,他面容邪美,乍看就是一副矜贵又凉薄的面容,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优雅的擦拭了一下唇边血迹,殿中突然传来一阵雄浑的声音:“君夜,你杀了吾,已是强弩之末,现在,随随便便一个千年修为的恶鬼都能杀你。”
君夜抬手,一道刀光斩落鬼将最后一缕鬼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