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东宫女官——张佳音
时间:2020-11-08 09:14:55

  “您这话说得跟托孤似的……”太子妃原是玩笑似的语气,可笑着笑着,便渐渐有些笑不出来,叹息道,“好好地,您说那样伤感的事情作甚?”
  “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容歆倒是语气轻松,“皇后娘娘、太子和您对底下人皆宽仁,我们几个倒是未曾像旁的宫人那般一身的病,还有好些个年头能活,是您往别处想,倒是来怪我了。”
  “是是是……是颂宜想歪了还不成吗?”
  “湿湿湿……”
  容歆和太子妃双双向学话的皇长孙看过去。
  而皇长孙得到两人的关注,越加欢快地学舌,没多久便揪着裤子哼唧起来。
  太子妃抽了抽嘴角,赶忙召了奶嬷嬷来抱走他,这一次,皇长孙没再抱着容歆不撒手。
  “也不知弘昭像谁,明明我和太子皆不是这性子……”
  容歆听着她感叹,却笑道:“约莫是像太子多一些。”
  不过太子妃再问,容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说太子幼时那些顽皮事,只教太子妃去问太子。
  太子妃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弃,转而问道:“太子前几日还说,大嫂生产时大哥若是不能回来,便请您去照看些时日,如今大嫂动胎气,您可要提前住过去?”
  “正月再作打算,否则好似大福晋身边无人可用似的。”
  太子妃点点头,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旁的,等到皇长孙回来,容歆便抱着他回了他屋子,哄睡了他方才回去。
  第二日,容歆抱着皇长孙去皇太后那儿请安,路上随口对他念叨了一句:“入秋后,您也有些日子没去乾清宫跟皇玛法玩了吧?”
  而只这一句,皇长孙便记了下来,一见到康熙,便如昨日扒着容歆一般扒着他,便是康熙要走,也撒娇要跟着。
  康熙宠着他,见孙子如此亲近于他,自然是亲自抱着皇长孙回到乾清宫。
  容歆一身轻松地跟在后头,甚至还有精力闲适地瞧一瞧几十年没有太多变化的宫廷建筑。
  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康熙还有政务需要处理,却犹豫也未曾有,直接抱着皇长孙面见大臣们。
  容歆借皇长孙的光,也有幸跟随康熙进了殿内,不过她只能在偏厅候着,是以也不停留,径直微躬着身往偏厅去。
  太子眼见着儿子被皇阿玛抱着走进来,姑姑又看也不看他,径直从边缘走进偏厅……
  众大臣亦是私底下面面相觑,但皇上极疼爱皇长孙的传闻也不是一日两日,他们不少人皆见过皇长孙坐在皇上怀中玩耍,因此只稍稍惊讶之后便恢复平静。
  而康熙抱着皇长孙坐下后,神色自然道:“有事启奏。”
  此时启奏之事,除些边防民生事宜,最重要的便是苏州再起民乱之事。
  原本踹匠暴动已经平息,可在大阿哥主动请旨前往苏州之后,再次爆发,甚至比之前更大,先前便已有御史上折子指责大阿哥“处理不得法”。
  康熙对此一直未曾表态,今日苏州又传来军报,不止踹匠,还有其他工匠也响应踹匠们,大阿哥身为钦差却未能立即采取有效措施,以至于此事越演越烈。
  这几日,朝中为数不少的大臣以此质疑大阿哥的能力,并且提议撤掉大阿哥的钦差之职,今日依旧启奏此事。
  容歆在偏厅听着这些朝中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不休,并未关注,而是透过偏厅的纱帘,仔细观察着康熙的神情。
  康熙从始至终皆老神在在地,便是大臣们争论地越发起劲儿,他也神色不动,只偶尔关注皇长孙时方才有些柔和之色。
  良久,康熙问道:“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侧身,恭敬地回道:“回禀皇阿玛,儿臣以为,苏州之事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此时不是追究大哥责任之时,理应先寻出办法解决此次苏州暴动。”
  “哦?太子有何意见?”
  康熙的声音似乎平静无波,然而容歆听着,微微眯眼试图更加看清楚他的神色。
  这时,康熙忽而抬眼,眼神锐利地看向容歆的方向,容歆并未眼神闪躲,冷静地与他对视。
  两人隔着纱幔四目相对,一瞬后,康熙率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太子并未发现皇阿玛一瞬间的神情变化,依旧认真道:“回禀皇阿玛,踹匠之乱并非偶发,只先前多事小,未能惊动朝廷。”
  “儿臣以为,百姓势微,苏州之事恐不似先前折子上所说,应先寻出暴动根本之因,再作打算。”
  “太子之言有理。”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太子此言,并未对大阿哥的错处盖章定论,因此不只他这一方的大臣附和,连同大阿哥党的官员亦是表示赞同。
  康熙未立即对太子的话予以回复。
  而皇长孙坐在康熙怀中,好奇地看着前方一个个大臣的脑瓜顶吗,看向他阿玛,又抬头看了看他玛法,便挣扎着要从康熙身上下去。
  康熙不知他欲作何,却纵容地放开手,扶着他,见他稳稳当当地站到地上,这才收回手。
  容歆在偏厅一直关注着皇长孙,见他这动作,也跟着站起身,只是未得召见,不能出去。
  皇长孙学着康熙平日走路的步态,背着手缓缓走到殿中央,从左晃悠到右,来来回回,最终停在左都御史陈廷敬面前,仰着头看他的脸。
  康熙、太子以及其他表面未动,实则眼观六路的大臣们皆关注着皇长孙的动向,见他停在陈老面前,眼神中皆有好奇。
  陈廷敬和皇长孙对视,举在身前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不知此时此地,该如何对待年幼的皇长孙。
  皇长孙并不怕生,仰着头又盯了陈廷敬半晌,忽地伸出手,抓住他垂下来的髯须。
  陈廷敬不敢动,看着皇长孙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莫不摸他的胡子。
  “弘昭。”太子轻声叫皇长孙的名字。
  皇长孙顺声望向阿玛,疑惑道:“阿玛?”手上却未松。
  太子冲着他微微摇头,“弘昭,莫要对陈大人无礼。”
  陈廷敬忙躬身表示无事,“皇长孙殿下确实并未用力,请太子殿下莫要责怪皇长孙。”
  太子仍要说什么,康熙突然开口,意味深长道:“太子,莫看弘昭年岁小,可比你们这些父辈懂事多了……”
  事实上,小孩子不知道控制,因此时常手上没分寸,但皇长孙好奇地抓着陈廷敬的胡子时,便只是抓着,并未拉扯。
  这在与他一般大的孩童中,已算是极特别的,太子也不是对皇长孙生气,只是此地乃议国事之所,他担心皇长孙惹事才及时阻止,未想到一个两个,从皇阿玛到大臣,皆纵容他。
  于是太子又道:“皇阿玛,还是先请容女官照看弘昭吧。”
  皇长孙听到他阿玛的话,缓缓松开手,眨着眼睛作出思索状,片刻后,也不等玛法发话,立即倒腾着小腿儿跑向偏厅。
  容歆一直便站在偏厅门口候着,此时见皇长孙扑向她,立即弯腰接住,抱着人往内里走,直到某一处,他们两个有些细微的动静不会教议事的众人听见,才停下来。
  皇长孙趴在容歆怀中,盯着她,“吕瓜?”
  容歆没听到,听皇长孙又着急地叫了几声,才堪堪反应过来,他念的是“女官”二字,顿时哭笑不得。
  “是女官。”容歆纠正道。
  皇长孙重复:“湿吕瓜。”
  “女官。”
  “绿瓜!”
  “不是,是女官,女。”
  皇长孙喊了一声:“吕!”
  他这一声声音极高,正厅里原本在议事的声音顿时便一停,一瞬后又恢复如初。
  “……”
  容歆看着皇长孙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决定放弃,只是放弃时,还是忍不住嘀咕道:“太子和您一般大时,已能念一两句《三字经》了。”
  皇长孙绝不平庸,甚至聪慧至极,这是宫中口口相传的,不过容歆常伴着,便发现他的聪慧和太子并不相同。
  皇长孙极会察言观色,哄人开心的本事也好似胎中带出来的,任他如何淘气,见好就收,冲着人甜甜的一笑,便教人忘了生气。
  容歆知道他正是学舌的时候,口齿不清晰乃是正常的,便又耐心地开始教他读《三字经》。
  正厅,康熙等人听着偏厅内隐隐约约传来,孩童带有节奏的声音,虽不甚清楚,却可从语调中辨认出所读内容。
  康熙唇角微微上扬,再提及先前商讨之事时,语气仍然有几分愉悦。
  “苏州依旧由大阿哥胤褆负责,另依太子之见,查明缘由,共同商议出彻底解决苏州暴动的方案。”
  “儿臣遵命。”
  “奴才遵命。”
  “臣遵命。”
  其后,众大臣告退,康熙和太子一同移步偏厅。
  容歆见两人入内,止住话,起身行了一礼。
  皇长孙也拱起小手,奶声奶气地行礼:“玛法、安,阿玛、安……”
  康熙眼神立时一柔,长臂一伸便抱起皇长孙,温声问道:“弘昭是在背书吗?”
  皇长孙转头看向容歆,容歆便念了一句“人之初”,他立即便接道:“银之猪,性板板!”
  他念完,一脸的求表扬,挨个看着三人。
  容歆微一垂头,再抬起来时,则是十分肯定地表扬道:“皇长孙虽音调不甚准确,但极聪慧,与先前奴才教时,念的半分不差。”
  而康熙根本不觉着孙子念的有问题,满眼骄傲道:“弘昭真是聪慧!比你阿玛当初强上百倍!”
  太子:“……”大可不必踩一捧一吧?
  康熙却根本不在意太子是否会受伤,反复称赞道:“弘昭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皇长孙,有子如此,何愁大清的未来!”
  太子顿时更加无言以对。
  连容歆亦是无语,人说“一岁看三岁,三岁看到老”,可皇长孙还没满两岁呢,康熙就能看见大清的未来了?
  隔辈亲真这么可怕吗?
  唯一适应非常好的,便是皇长孙,他能感受到别人对他的喜爱情绪,因此康熙这般直白地表达,皇长孙的回应同样直白,“咯咯”笑得十分欢。
  康熙陪着皇长孙玩耍片刻,忽然道:“皇长孙一人还是有些寂寞,需得尽快为他添几个弟弟,日后相扶持才是。”
  他这话说得突然,可容歆和太子清楚的知道,他这是在对谁说。
  “你膝下一直只有皇长孙这一子,朕已收到数封请朕为你充盈后院的折子,倘若你后院还没有其他男嗣,朕便要做主了。”康熙未看太子,甚至显出几分冷淡来,“你和太子妃如何,朕不管,但子嗣不丰,朕不能容。”
  太子沉默稍许,躬身答道:“是,儿臣省得,必不会教皇阿玛为难。”
  容歆视线在父子二人身上回转,并未随意插言。
  而康熙说完子嗣,便冲着太子挥挥手,道:“你且先回吧,不是对苏州之事甚有主意吗?若不能教满朝上下认可,朕是不会公开支持你的。”
  太子猛然抬头,眼中惊异不已,“皇阿玛?”
  “不必多言,退下吧。”
  太子欲言又止,最终却止了未出口的话,躬身告退。
  康熙在他出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身影,复又看向皇长孙时,眼中满是慈爱,“孩子长大,心也跟着大了,还是朕的弘昭最孝敬玛法。”
  皇长孙仰起头笑,眼睛直接完成一条缝,看着十分喜庆。
  容歆听到这里,为太子解释道:“太子殿下亦是孝顺皇上的,只是已为人父,懂得您教养之不易,责任油然而生,再无法像幼时那般万事依赖于您。”
  “是不忍依赖,还是父子隔阂?”康熙摸了摸皇长孙的头,眼中闪过一分失落,“太子长大了,大阿哥也长大了,孩子们皆会长大有私心……”
  容歆手指勾下手腕上佛串,只转了几个珠子,便忍不住道:“皇上容奴才说一句,人谁无私心?永远只知道听令而为的是傀儡,绝非活生生的人。”
  一旁的梁九功习以为常地覆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只心中究竟作何感想,除他之外谁也不知。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容歆,“也就你敢这般与朕说话。”
  容歆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口中却道:“奴才自知从前多番冲撞皇上罪无可恕,只忠言逆耳……”
  “行了!这些话朕早就听腻了!”
  容歆不得不住口,试探性地改口说康熙有可能没听腻的话:“奴才常听民间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皇上的乾清宫和太子殿下的毓庆宫……”
  “便是两宫,也尽在皇宫之中,朕是太子的阿玛,还管不了太子了吗?”
  “奴才并非此意。”容歆垂头时冲着皇长孙眨了眨眼,语气毫无起伏道,“奴才言语冲撞皇上,罪无可恕……”
  康熙黑着脸道:“容歆。”
  容歆立即闭嘴。
  而偏厅内平静没多久,康熙便心疼地看着皇长孙道:“御医研究种痘之法数年,声称幼龄之时种痘比年龄渐长之后更有效,因此明年便要为宝娴和几个同龄的宗室子弟种痘,弘昭再过两年,也得种上,倘若有个万一,太子膝下空虚……”
  大阿哥连得两女,朝中除大阿哥一系极其关心,旁人并不曾多加关注,但太子不同,太子是储君,储君关乎社稷……
  “皇上且宽心,太子殿下心中有数。”
  “但愿他真的有成算……”
 
 
第155章 
  大福晋即将足月, 大阿哥仍旧在苏州,还未有回城之意,太子出于对大阿哥和大嫂伊尔根觉罗氏的愧疚之心, 早早便请容歆出宫去大阿哥府邸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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