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肠胃不太好，一向就不爱吃外食。以前都是程韫在家里做给他吃，或者打包便当，让宋年给他送到公司里的。
“以前”。
程韫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从脑海中划过的词，不知为何，感觉嘴里的肉也没那么美味了。
其实也就过了几天而已。
程韫含糊不清的说道：“如果你觉得这种也算是约会，那就算吧。”
“什么叫算。”
裴元强硬地纠正道：“就是。”
“好的，就是呗。”
程韫只是笑，笑声低低地闷在嗓子里，让裴元心里觉得直痒痒。
她实际上的目的，是想带着裴元去香草寺里驱一驱邪，就她所知，这家寺庙里面还是有不少奇异之处的。
香草寺所在的区域在城市的南区，那一片地方，现在都算是颇有当地风情的老城区了。很多年前，当程韫还小的时候，一家三口就住在那附近。
那个时候，父亲的生意做的还不是很大，每天一家人都能团聚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吃晚饭……放了学，她喜欢走街串巷地乱跑，因此也听了不少街头巷尾，老人们念叨着的传奇神话。
“读小学的时候，我因为和家里吵架，走丢过一次。”
程韫尝了尝刚送上来的凯撒沙拉，继续说：“后来是我妈妈去香草寺里求了签，才把我找回来呢，所以她一直说那里的菩萨有求必应的。”
裴元原本兴趣缺缺，听了这话就精神集中起来，想着那我也要去许一个愿。
他邪恶地磨了磨牙。
如果程韫要花店赚钱，我就偏要她赔钱，不知道神佛听了，会听哪一个？
这个想法当然是十分恶劣的，但裴元自己不觉得有多少错处。反正为了能和程韫在一起，底线是可以改高改低的。
比如这个时候，他也能低的下来。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裴元咳嗽一声，尽可能含情脉脉地说：“最近让你这么不高兴，都是我不够关心你。现在还觉得生气吗？”
程韫楞了一下，手中的刀叉也停了下来。
“我不生气啊。”
她不是一直就没生气过，但是离开裴元，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举动，可不能说是一时赌气。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是不可能持久保持下去的。
且不说现在的社会人不到四十，就会面临被裁员的困境了，她缺钱，裴元买她……这无论如何看，都不是什么健康的人际关系。
但是裴元还在表达他的想法——虽然他的思路和程韫对不上，但他显然是很尽力了。
冷战的时候，女人的话必须反着听。
裴元想，书上说女生强调“没生气”，其实就是“很生气”的意思，别以为这么简单的逻辑我弄不懂。
“不管这个……总之我认错了，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你不用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程韫也大吃一惊，她还从来没见过裴元这么……乖巧的样子呢。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热的她匆忙喝了一口柠檬水压压惊。
“裴元，你现在就挺好的，独一无二的性格才有独一无二的优秀。提分手的是我，你可以认为其实都是我的问题。”
程韫放下杯子，试图像个冷静的朋友般劝导他，“所以千万别纠结于我，也千万别自暴自弃祸害旁人。呃，那个……你值得更好的……”
“那太好了。”
裴元的眼神亮了起来，热度烫的灼人，宛如两盏超高度数的白炽灯。
程韫说他没有错，那她只不过是觉得他管太多，想开一家自己的店而已嘛！
经过了这几天的学习，裴元已经意识到了人和猫也是差不多的，有人养会很幸福，但是偶尔……只是偶尔，也会有自己动手捕猎的兴趣。
就不该把“程韫要开店”和“程韫要离开”等同起来，这两件事情不矛盾，程韫也没有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一打通，裴元顿时身上一轻，神情柔和下来。
程韫看他的表情就顿时预感不祥，背后莫名发寒。果然，紧接着裴元就故态复萌，道：“你有缺点，但我不介意。开花店的事情，我现在也同意了。所以今天晚上我可以搬去和你睡觉吗？”
“裴元，你不要得寸进尺！”
眼看着端着甜点的侍者小哥倒抽一口寒气，被这爆炸性发言逼得掉头就走，程韫感觉脑袋上的血管都在突突跳，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这家餐厅私密性不错，每次招待的客人都很少，但再怎么说也是公共场合！
裴元还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有你睡不好，行不行？”
热度直接往脸上跑，程韫不用镜子也能猜到，自己看起来可能像一颗红番茄。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放下刀叉站了起来。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人了，要想缓和关系，你至少先把豌豆黄送来！”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程韫脸皮薄，直到坐车回到了家，羞耻感才从四肢百骸里逐渐褪去。
裴元到底是把她当做什么？
她心累地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把手提包扔在沙发上，接着把自己也扔了进去，任由柔软的海绵垫包裹。
一个睡熟了又不想放手的床伴吗？
还是说，可能有别的什么……
“算了，确认完他没事，再给他点个灯祈福，我做情人的也就仁至义尽了！”
程韫用力甩了甩头，起身去浴室洗澡。然而她刚从抽屉里拿出了浴巾，门铃就响了起来。
宋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大团橘色。
“裴总说他言而有信，先把豌豆黄给您送来了。”
宋管家彬彬有礼地对她说：“希望您别忘了，明天早上我再来接它走。”
程韫还没来得及伸手，许久不见的豌豆黄就兴奋地往她怀里蹦，十多斤的体重差点让程韫脱了手，闪了腰。
再次抬头，“呯”的一声，门合上了。
完成任务的宋年，带着下班的快乐飞快跑了。
为什么明天就要接走……
程韫只能吞下问话，揉了揉大橘猫，轻轻地把它放在床上。
“豌豆黄，你想不想我？”
豌豆黄嗲声哼唧了几下，四脚朝天，露出肚皮，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糟了，这双金色眼睛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裴元。
“难道这就是物似主人型吗……”
程韫头痛地眨了眨眼，驱赶开眼前的那道幻影，拿起浴巾去浴室洗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脸才是攻略的第一要义。
总之，豌豆黄再次登堂入室，good job。
第9章
繁忙的一天里能洗个热水澡再上床，本来是再舒适不过的事情了，程韫也有心好好享受这几分钟的头脑空白。在热水的按摩下，泡澡总是能够舒缓全身的皮肉和神经。虽然现在的浴室比裴元的公寓小很多，而且没有豪华按摩浴缸，只安装了淋浴间，但从效果上来说，热水澡之间相差也并不大。
然而，门外要是多了个喵喵乱叫的黄色影子，这澡就绝难洗的安稳了。
豌豆黄叫的很大声，几乎是“哇哇”的咆哮，闹着要进浴室里面来。程韫冲洗了头顶的泡沫，水声遮不住叫声，听得心烦意乱。
一直以来，豌豆黄都是有看她洗澡的习惯的。
程韫一开始还很诧异，试图阻止过，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猫都是这样，这是一种爱的表现。它们很怕水，又担心主人会淹死在讨厌的水里，所以会在主人洗澡时坚决表示守护。
她看着这小小的生物对自己居然如此上心，也觉得十分感动，就再也不管豌豆黄进浴室的问题了。
这就导致了每次她洗澡时，豌豆黄几乎都会趴在毛巾架上看她。从上而下的金色眼睛圆溜溜的，严肃又认真。那条软软垂下来的尾巴，尖端有生命一般，总是一动一动的，好像一只鱼钩上挂着的小蚯蚓。
养成了习惯，一旦改变就会带来麻烦了。
门外，豌豆黄开始挠门，“哇哇哇”之中逐渐伴随着“唰唰唰”。程韫有心去开门，又担心它进来后打乱东西甚至沾湿了毛发，最后还是决定再无视它一小会儿。
可惜她低估了豌豆黄。
豌豆黄看着笨，实际上却灵巧又聪明，它直接跳起来用前爪勾着门把手，把门打开了，一脑门撞进了浴帘里。程韫被吓了一跳要伸手捉它，没想到豌豆黄铁了心捣乱般，左扭右扭地乱跑，最后在喷头下被水淋湿成落汤鸡。
程韫只能洗了自己又洗它，还必须抱着它一点一滴，把那长长的柔软毛发都吹干。折腾的累弯了腰，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程韫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很不讲道理，光怪陆离，但又有一种谜一般的真实感。程韫看到裴元赤/裸着身体很不优雅地蹲在床上，手上拿着一盒进口猫饼干，咔嚓咔嚓咬的酥脆。
察觉到程韫醒来，他摇了摇手里的盒子。
“这个牌子不错，哪里买的？”
语气好像“今天的牛排还可以，再来一份”一样平淡。程韫诧异他会不会是个文盲，看不懂包装上是英文的猫饼干，而不是婴儿饼干或者减脂饼干。下一秒，她看清楚了那个盒子的细节，当时就气炸了。
盒子里只剩下两块饼干了，随着他的摇动“咚咚”作响。
“那是给豌豆黄的六一节礼物，我特意网购的！你怎么能一口气都吃了？！”
她扑上去要抢裴元手里的盒子，为此不惜从原本的位置上跳了起来，纵身扑了上去。裴元好像料到了她的动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两块绝世的耀眼黄宝石镶嵌在了完美的雕像之上。
他故意把盒子举高不给她。
“鸡肉味道很不错啊。”
裴元捏着程韫的下巴，灼热的气息随即覆上了唇齿之间，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其实你也可以尝尝……”
程韫发觉自己身上一凉，也变得赤/裸了，猫饼干盒子滚到地上，咕噜咕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着急地伸出手去拿，却怎么也拿不到，最后气急了只能飞起一脚，用全力踢开压在身上的沉重身躯。
“喵嗷！”
一声惨叫把程韫惊醒了，她迷迷瞪瞪爬起来，匆匆捞起了被踢到地上的豌豆黄，惊魂未定地抱着它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我想踢的是裴元，不是你……”
程韫亲了亲豌豆黄的头顶，没看到猫猫明显垮下来的一张臭脸。
“她又在说这种话！”
看着程韫重新入睡，裴元从被窝里悄悄爬出来，变回了人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这下子挨了踹，他可不敢像刚才一样偷偷亲程韫了，而是蹲在床边，思考起了一个重要的人生议题。
“程韫到底爱不爱我？她看起来只是馋我的猫！”
在过去的五年里，裴元有过好几次冲动，想把真相告诉程韫，然而踩在线上的几次，他都不约而同，在最后关头选择了退却。
且不说没人会接受好好的情人瞬间变成动物，人类对于非我族类，向来怀着其心必异的揣测。他不想吓坏程韫，也不想让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崩毁。
况且，就是程韫自己，也私下里说过好几次不喜欢他的坏话。
“还是豌豆黄最好了”，“裴元真是个大笨蛋”，“他总是听不懂我的意思”……
然而，说出这些话的嘴唇，在“裴元”面前总是温柔地微笑着，几乎从来没有厌烦和气愤。程韫是真的把这段关系认真当做事业来经营，一点也不差地执行着金丝雀的义务，所以裴元也一度觉得，爱的分量有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是程韫的，就都是他的。
然而现在，这份笃定正在前所未有地动摇起来。
裴元摸了摸睡着的程韫，修长的手指从额头划到脸颊，最后轻轻落在柔软的浅色唇瓣上。
“我还有机会让你爱上我吗？”
一个蜻蜓点水般轻盈的吻，伴随着叹息落在她的唇边。
……
第二天早上，宋管家跑来接人，啊不，接猫时，发现豌豆黄窝在程韫的臂弯里，还是这幅被欠了八个亿的衰样。
“它昨晚上大概是没休息好。”
程韫轻轻地摸着猫脑袋说：“能不能暂时把它放在我这里？”
宋年硬着头皮说：“这个恐怕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它又不像它的主人，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做嘛。”
程韫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宋先生，你原本想带它去干什么呢？”
宋年可郁闷死了，废话，当然是带它上班啊！
裴元的日程排得很满，最近这段时间又是年底，假期都是挤了又挤才凑出来的。昨天他们明明说好了相应的时间，然而这只猫，现在居然一脸倦怠地赖着不走，完全是“谁爱上班谁上，反正我不上”的拒绝表情。
面对着程韫逐渐怀疑的眼神，宋年灵机一动。
“减肥！”
他拍了一下巴掌，“豌豆黄太胖了，上次医生说这样对心脏不好，我给它报了宠物减肥班！”
“它现在这样挺好的，扎实。”
程韫抱紧了豌豆黄拒绝道：“我会调整它的饮食结构，但是减肥班就没有必要了吧？”
宋年当然拗不过她，只能随便应付了几句点头答应，他最后看了一眼懒洋洋的猫，无奈地离开了。
裴元不上班这事儿短时间内连着发生了两次，还都是因为健康问题，QW公司的员工听说后全都惊了。
